想起那个晚上,陆捷的胸口又闷闷作痛,之后就没有做声。

贺佳墨约了他们今晚七点见面。他们提前了一点出门,恰好在公寓大堂碰见牵着孩子回家的詹慧。

贺佳言为他们作介绍,聪聪不怕生人,看见陆捷的手臂缠着纱布就伸出小手去触摸。贺佳言捏了下孩子的脸,柔声说:“聪聪乖,别碰叔叔的手。”

聪聪仰着小脑袋看着了陆捷,话倒是对贺佳言说的:“姑姑,叔叔也从秋千上摔下来吗?”

陆捷和贺佳言一头雾水,詹慧便解释:“聪聪班上有个男孩子因为玩秋千摔伤了手臂。”

贺佳言蹲下-身跟聪聪平视:“对,叔叔的手也是因为玩秋千摔伤的。聪聪玩耍的时候要注意安全,不能想怎样玩就怎么玩,知道不?”

聪聪脸上一点怀疑的表情都没有,陆捷不禁感叹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又纯粹。他挪眼,察觉詹慧站在一旁目光平和地打量着自己,他装作毫不知情,视线继续放在贺佳言和聪聪身上。

电梯从顶层下来,陆捷负责摁着开关,贺佳言牵着聪聪进去,接着问詹慧:“我哥回家了?”

詹慧笑着说:“对呀,他今晚亲自下厨招待你们。”

他们走进公寓时,果然嗅到饭菜的香味,聪聪挣开贺佳言的手,一边奔进厨房一边喊爸爸。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窜进厨房,陆捷不自觉地翘着嘴角,但很快,他的笑意又一点点地淡下来。

贺佳言本想进厨房帮忙,詹慧朝她摆手:“我去帮忙,你替我招呼客人。”

除了范彦昌组织那场聚会,陆捷和贺佳墨都没有好好地叙过旧。席间,他们只谈旧时的难忘往事,只字不提那些不快的过往。詹慧顾着喂聪聪吃饭,偶尔也会搭几句话,提及贺佳墨的前度女友,她便夸张地捂住孩子的耳朵:“你们可要正经点,别带坏孩子!”

“别相信他们,这两个家伙经常胡言乱语。”贺佳墨立即对詹慧说。

陆捷笑而不语,贺佳言捂着半边嘴对詹慧手:“大嫂,今晚罚我哥跪键盘。”

听了贺佳言的话,贺佳墨倒抽了一口凉气:“贺佳言,我真是白疼你了。”

众人都忍俊不禁,连听不懂大人谈话的聪聪也咯咯地笑。

晚饭过后,陆捷和贺佳墨在阳台上喝啤酒。詹慧陪孩子进琴房练钢琴,贺佳言没什么事做,也跟着进琴房。

替聪聪摆好琴谱后,詹慧就坐到贺佳言身旁,跟她一起听那断断续续的琴声。

那孩子坐得很端正,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的,弹起钢琴来倒是像模像样的。贺佳言看着那跃动在琴键上的小手指,她低声对詹慧说:“聪聪进步得很快。”

詹慧点头,顿了片刻,她说:“佳言,你哥知道你跟陆捷住在一起,他真的很生气。你别看他今晚有说有笑的,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贺佳言垂下眼帘,实木地板被擦得发亮,她盯着那团模糊的样子,轻声问:“爸妈知道吗?”

“我们都替你瞒着。”詹慧回答。

“你们不用担心,我准备搬走了。”贺佳言说,“陆捷那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活动起来也不碍事,我就不等到他拆线了。”

詹慧沉吟了下,说:“其实,我跟你哥不是在意什么闲人闲语,而是害怕你们又出什么状况…”

这话虽说得含蓄,但贺佳言瞬间就明白过来,大哥和大嫂都担心她和陆捷把持不住,意乱情迷之际便重蹈覆辙。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我跟陆捷的年纪都不小了,这点控制力还是有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你倒说得轻松,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家里的小妹妹,我们怎么可以不操心。”詹慧的下巴往聪聪那边努了努,“你跟那小祖宗一样,只是个孩子而已。”

心房暖暖的,贺佳言倚着詹慧的肩,语气轻快地说:“我只是个孩子而已,我犯了什么错,你们记得要包庇我。”

詹慧故意横了她一眼,摆起大嫂的架子:“下次你再这么糊涂,我们就把你做的坏事通通告诉爸妈,看他们怎么收拾你。还有,你既然没有跟陆捷复合的打算,就赶紧正正经经地谈朋友,爸妈不敢催你,可他们心里都很着急。”

贺佳言抬眼:“工作太忙,没时间交朋友。”

就在这时,聪聪弹错琴键,传来一声沉哑的重响。聪聪可能耗尽了耐心,他没有继续练习,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股烟似的溜出了琴房。

“这孩子又偷懒了。”詹慧失笑,看着聪聪跑了出去,她便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已经是年底了,新一年马上要来了,到时候你又长一岁了,有没有计划在明年把自己嫁出去?”

贺佳言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们都觉得我碍眼了吗?”

詹慧不吃这套,她接着说:“要不这样吧,我替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人选,如果有的话,我介绍给你认识?”

贺佳言笑着答应:“可以呀,只要是嫂子介绍的,我就来者不拒。”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她们不约而同地转头,随后便看见站在门外的陆捷。

“时间不早了,要回去了吗?”陆捷站在原地,他的脸色有点沉郁。

贺佳言的笑容渐渐敛起,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这谈话他听见了多少。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詹慧已经开口:“回去吧,你们不走,聪聪又开始调皮了。”

跟着陆捷出了客厅,贺佳言无意间扫过阳台,看见地上那堆空啤酒罐,不禁皱了皱眉:“你们喝这么多干嘛?”

刚洗完手的贺佳墨从厨房里出来,听见贺佳言的话,他说:“没喝多少,你们回去休息吧。”

贺佳言的视线在他们脸上穿梭,他们看上去都心情欠佳,否则就不会喝那么多啤酒。她没有多问,告别以后就离开。

回到陆捷的公寓已经将近十点,贺佳言觉得疲倦,连电视剧也不追,洗完澡就躲进被窝里睡觉。

或许是不习惯早睡,贺佳言睡着睡着就醒了过来。她闭着眼摸索到床头灯的开关,打开后看了眼手表,原来才凌晨过些许。嗓子有点干涩,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下床喝水。

房外漆黑一片,贺佳言只是半睁着睡眼,因而没有开灯。走进厨房后,她熟稔地拿出水杯,接着从水壶里倒出白开水。白开水的温度还很高,她喝不了,于是便到厨房连带的阳台吹吹风。把阳台门打开后,她却发现外面有人。

听见开门的声响,陆捷没有回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支香烟,他深深地吸了口,吐出烟圈后才说:“还没睡?”

贺佳言捧着水杯站在门边:“我出来喝水。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躲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厨房。”陆捷解释,“我怕吓着你,所以才没有进去。”

借着微弱的光线,贺佳言看见陆捷手边的烟灰缸已经堆着十来个烟头,她忍不住问:“跟我哥吵架了?”

陆捷掸了掸烟灰,终于转身。他看向她,声音有点哑:“没有。”

晚风吹起衣角,贺佳言伸手压了压:“没有的话,干嘛抽那么多烟?”

未燃尽的香烟还冒着猩红的火光,陆捷一边将它摁熄,一边回答:“因为你。”

贺佳言失神地盯着那缕轻薄的白烟,开水的温度顺着杯壁穿到掌心,她才发现自己正用力地握住水杯,几近要把水杯捏碎。陆捷向她走近,阴影投在她面前,她抬起头:“没有这个必要。”

陆捷沉默地抽走了她手中的水杯,然后搁在一边。贺佳言诧异地看着他,正要问他想干什么,他便单手搂着自己的腰,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他的吻如同浓郁的烟草气味,强势地侵占了她的感官。

贺佳言整个人僵在原地,背部抵在门框,陆捷用身体将她堵住,她只能使劲把他推开。陆捷不顾不管,紧紧地摁住她的肩膀,恍惚间,她似乎感觉到陆捷捉住自己的手正不可抑制地颤抖。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交叠的心跳声混杂着沉重的呼吸声,把深夜的寂静打破。挂在天边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云层,只留下一片混沌的痕迹。

陆捷原以为,他依照贺佳言的要求,走得远远的,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她就可以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然而,很多事情总不能如自己所愿。

贺佳墨告诉他,贺佳言这几年都没有心思谈恋爱,她虽然不乏追求者,但总是消极应对。她没说什么,不过他们都清楚她心里顾虑什么。且不论贺佳言到底有没有真正放下那段旧情,就说那个被拿掉的孩子,她肯定一辈子都难以释怀。面对爱慕者,她必须坦白这段过往,情在浓时,那男人可能不会介意,只是任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在日后重翻旧账。除了扼杀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这还成为她人生的伤痕和缺陷,就算陆捷给她再多的时间和空间,她也不可能忘记。

今晚贺佳墨只用了三言两语,就道道破了一些陆捷花费了好几年时间也想不透的事情。当年贺佳言借分手去逃避现实,而他纵容她逃避,同时自己也在逃避。感情出现了这样巨大的缺口,他们害怕,甚至恐惧,所以都不选择坚持。他们真的无法想象,熬到相看两厌的那天,应该如何面对彼此。

别人总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殊不知,时间也是加深痛楚和伤痕的高手。年月渐过,那些残留在心底的伤口日过一日地发炎、绞痛、腐烂,最终永远不可愈合。陆捷觉得,贺佳言心底也有这样的伤口,只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包括自己。

陆捷越想越是难受,细微的刺痛无止境地侵袭着脆弱的神经,原来情至深处,爱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他更加用力地在她唇上辗压,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她的存在,杯水车薪地缓和着内心的愧疚和痛楚。若非贺佳言快被吻得窒息,他根本不愿意把她放开。

在陆捷松手的一刹那,贺佳言连呼吸都没有理顺,抬手就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不留半分情面。

那声音干脆利落,陆捷没有料到贺佳言会动手,一巴掌就把他打懵了。脸颊火辣辣的,钝痛蔓延,他垂着眼睛,隐约间看见贺佳言满目怒意,接着便听见她咬牙切齿的指控:“陆捷你欺人太甚!”

“对不起…”陆捷想抱她,但她奋力将自己推开。理智和冷静似乎被那记耳光打掉土崩瓦解,他握住她胡乱摆动的手,执意将她拥入怀中。

贺佳言真被陆捷气着了。她之所以留下来照顾他,一是为了还姜延人情,二是顾念跟他旧日的情谊,而不是为他那些越界行为大开方便之门。力度不够陆捷的大,反应还不够陆捷的快,她又急又恼,张嘴就咬住他的肩头。

陆捷没有披外套,上身只穿了一件睡衣。布料不厚,她的牙齿陷进自己的皮肉,他不躲不闪,由着她尽情地发泄和撒野。抱着她的手不断收紧,他真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这样就不用患得患失了。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咙,他开口后只能低声叫她:“佳言…”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他用这般的语气唤自己的名字,贺佳言鼻子一酸,眼泪随即涌出。她弯着腰,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然后把脸埋在膝盖上。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抖,陆捷知道她肯定哭了。他半蹲在她身旁,不晓得怎样安慰她,只能低声说:“别哭了。”

贺佳言充耳不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抑地抽泣。

陆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情绪复杂地说:“一直以来,我没能体会你的感受,更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你的处境。如果能重来一次,你就算说什么、做什么,我也不会同意分手。”

声音不稳,陆捷顿了顿才继续说:“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男人,你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恨透我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重新接受我,这不是为了让良心好过,而是因为我还爱着你。”

那哭声渐渐压不住,贺佳言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陆捷见了更是心疼。他抱着她,贴在她耳边说:“不哭,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贺佳言抬头,她用力地抹了一把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低吼:“我已经把你放下了,你又跟我说什么重新开始,那我这几年辛辛苦苦地把你忘记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故作的坚强,他强装的镇定,在这个晚上,终于全数崩解。

眼见贺佳言哭得像个受伤的孩子,陆捷手忙脚乱地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怀里:“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

贺佳言猛地将他推开,她泪眼婆娑,声音低哑却坚定无比:“我不要再跟你待在一起,我现在就回去!”

陆捷轻易地捉住她的软肋:“要回去可以,我让你哥来接你,不然我不放心。”

贺佳言知道陆捷是故意这样说的,她使劲地捶打着他的胸膛:“陆捷你这个混蛋!”

等她打够骂够,陆捷才陪她回房间睡觉。

进房门后,贺佳言就躲进浴室,差不多半小时才低着头出来。

陆捷站在窗边,听见房里有动静就回头,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肿肿的,看上去可怜楚楚的。

贺佳言什么也没说,她掀开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接着就把房里的灯全部关掉,完全无视陆捷的存在。

眼睛适合黑暗后,陆捷才走了过去,轻轻地坐在床沿。贺佳言往另一端挪动,他开口阻止:“再动就摔下去了。”

想到那冰冷又坚硬的地板,贺佳言立即不动了。她把被子拉高,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窗帘没有拉紧,外面的微光渗进房间。陆捷倚着床头的软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知道吗?今晚看到那小家伙一进家门就找爸爸,我真觉得特别的感触。”

刚平复的情绪又因他的话而波动,贺佳言用力地揪着床单,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

“你哥告诉我,男人只有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才真正有当爸爸的感觉,但女人不一样,在知道自己怀孕的一刻起,她们就已经有了当妈妈的使命感…”陆捷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有东西堵住一样,他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格外的吃力,“要你打掉孩子,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不知道怎样可以让你好过一些。你说分手,我可以无条件地答应,你说不想再看见我,我也就不再出现。我能为你做的,好像只有这些。”

贺佳言拉高被子:“别说了,我不想听。”

陆捷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回英国以后,我想过回来找你,好几次订了机票最后也放弃了。别说你不知道怎样面对我,我也不懂得怎样去面对你,真没料到我也有这么畏手畏脚的时候。近三两年,我听闻了很多旧同学结婚的消息,那时候我会想,你肯定也找到一个更懂得爱惜你的男人,再过一些日子或许能够接到你的婚讯。虽然不能跟你在一起,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这全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贺佳言的声音闷闷地从被窝里传出来。

陆捷说:“你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这不就证明我还有机会吗?”

贺佳言怪声怪气地问“我没人要你高兴对吧?”

陆捷承认:“确实挺高兴的。”

贺佳言恼羞成怒:“我就算没人要,也不吃你这回头草!”

尽管贺佳言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但陆捷还是能想象她此际动气的小模样。他想伸手抚摸她露在枕头上的长发,又怕她反应激烈,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房间骤然沉静下来。等了片刻也没听见他的声音,贺佳言问:“你怎么还不走?”

陆捷没有动身,也没有马上接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突兀地响起:“佳言,好好考虑我的话,我是认真的。我承认,这些年我没有一心一意地等你,但往后的日子,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你。”

第二十七章

rsix往日意,今日痴

第二十七章

身体倦怠万分,但脑神经似乎极度活跃,贺佳言总是无法睡着。辗转反侧了大半宿,她终于浅浅入睡,才过不久,又被渗进窗户的晨光弄醒。

贺佳言烦躁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挡着自己的眼,迷迷糊糊又重新入眠。这一睡就睡到了陆捷过来敲门,她尚未完全清醒,半眯着眼去开门。

跟贺佳言一样,陆捷昨晚也是彻夜难眠,他很早就起了床。等了整个上午也没等到贺佳言出来,他不确定她还在不在,于是就去敲客房的门。

房门被打开,陆捷看到贺佳言还穿着睡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说了句早,接着竟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经过一夜的平复,贺佳言的怒气消退不少,她也跟陆捷说了句早,陆捷没有了下文,她的眉头微乎其微地皱起。

陆捷这才开口:“我看看你醒了没有而已,你还想睡就继续睡吧。”

说完以后,他便转身走开。贺佳言把门关上,看了眼时间,还差几分钟就十一点,难怪他要过来敲门。

在浴室里洗漱,贺佳言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白,皮肤粗糙,眼睛浮肿,怎么看怎么的憔悴。自从跟陆捷重遇,她就多了各种各样的状况需要思考和忧虑,不过是短短的数十天,她便觉得自己老了十岁。她默默地把陆捷从头到脚地埋怨了几遍,接着才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迹。

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收拾好,贺佳言拖着小型行李箱走出客厅。陆捷坐在沙发上翻报纸,见了她的装备就问:”现在走?”

贺佳言“嗯”了一声。

陆捷说:“先吃点东西。”

餐桌上还放着牛奶和餐包,贺佳言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于是把行李箱推到角落,坐下来吃早餐。她把牛奶倒进杯子,一边倒一边问陆捷:“你吃了没?”

“没。”陆捷应声。

贺佳言多倒了一杯牛奶给他。

陆捷拉开贺佳言对面的餐椅,坐下后说:“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贺佳言拒绝,“你那伤口才刚结痂,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陆捷正想劝说,贺佳言突然抬头,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一眼,他滑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知道自己昨晚的行为确实唐突且恶劣,任何人被强吻后也会愤怒不已,况且他这样做还有几分恩将仇报的意味,也不怪她到现在还不给自己好脸色。贺佳言向来吃软不吃硬,被逼急了还软硬不吃,他不敢再逆她的意,以免她更加反感。

搬出陆捷公寓的第二天,贺佳言已经销假回公司上班。

等候电梯时,她恰好碰见易镇翔,正想打声招呼,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贺佳言从来不知道她原来是这么重要的,她问:“这几天很忙吗?”

易镇翔说:“工作是小事,重点是总监那小屁孩实在是太能闹了。”

细问之下,贺佳言才知道,黎绍驰的保姆又请假回了老家。在她休年期这段时间,易镇翔时不时就要帮忙接送和看顾黎煜。黎煜有多调皮,她已经见识过,她想易镇翔肯定也被那小家伙折磨得够呛的,否则就不会看见她就像看见救世主一样高兴。

将近十天没有上班,贺佳言整个上午都没有工作状态,做什么工作都不太顺手。直到午饭时间,她还未将堆积如山的稿件筛选完毕。在她忙得天翻地覆之际,身后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回头就看见单手拿着文件夹的黎绍驰。

跟几个文案和美术指导研究新广告提案,黎绍驰在会议室一待就待了两个多小时,脑袋因过度运作几乎瘫痪。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拼了,不料办公室里还有个废寝忘餐的好员工。他对贺佳言说:“请你吃饭?”

不提起吃饭倒好,一提起贺佳言就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她爽快地答应,接着把手上的稿子全部放进抽屉。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去了公司附近一家味道还过得去的快餐店吃午餐。

最近公事繁忙,黎绍驰没能抽空看望陆捷,刚坐下就贺佳言:“阿捷的伤怎样了?”

“差不多好了,过几天可以去拆线。”贺佳言回答。

“这是你的功劳吧?”黎绍驰笑她。

贺佳言无言以对,只好朝他扯了扯嘴角。

看她这态度,黎绍驰就猜到她和陆捷的感情不仅没有质的飞跃,还有点后退的倾向。他虽想替陆捷说几句好话,但见贺佳言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只好沉默。

重新投身于工作后,贺佳言的日子又恢复到旧时的状态,每天两点一线,虽然疲累,但却充实。某天下班,她意外地接到詹慧的来电,詹慧问她:“佳言,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贺佳言乐呵呵地说:“有呀,你是不是又想请我吃饭?”

“请你吃饭是小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詹慧说,“我上次说介绍对象给你认识,你还记得吗?”

贺佳言感到愕然,原以为大嫂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真给自己物色人选。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答应大嫂来者不拒,贺佳言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察觉贺佳言有退缩的意思,詹慧连忙劝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人品挺好的,你要不见他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不合眼缘也没有关系,就当作认识多一个朋友好了。”

大嫂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贺佳言如果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她答应下来,詹慧很高兴,并叮嘱她要好好表现。

周六的晚上,贺佳言按时赴约。她看过那男人的照片,只知道他叫高立涵,比自己大三岁,是一个儿科医生。至于其他的,詹慧没有多作介绍,说是要保持神秘感。

贺佳言比高立涵迟到,看见她以后,他十分有礼地过来为自己拉开餐椅。他身上有股清浅的消□□水的味道,闻起来不会难受。

点完餐以后,贺佳言简单地介绍自己。她觉得詹慧肯定已经把自己的大致情况告诉了高立涵,但他静静地听着,脸上半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