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陆捷坐到沙发上,跟她两个人一同挤在单人沙发。

“那我进黎绍驰的公司不就行了吗?你何必在背后做这么多事?”贺佳言问。

只隔着两层布料,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贺佳言动了动身体,而陆捷却搂住她的腰,阻止她的小动作:“这样,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你也可以讨回来。”

胸腔中似乎有暖流流过,此际正一点点地蔓延至全身,贺佳言没有说话,只是安安分分地靠在他怀里。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陆捷紧张自己、在乎自己,那晚她躲在他怀里哭泣,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因为愤怒而轻微地颤抖。她所受到的委屈,他肯定是身同感受的。

“如果绍驰惹你生气,你就把协议书砸到他脸上,说你退股,顺便狠狠地敲诈他一笔。”陆捷教她。他自己也不舍得让贺佳言受半点委屈,又怎么舍得让别人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贺佳言忍俊不禁,她问陆捷:“他是不是欠了你什么,这种辱国丧权的条约都肯签?”

陆捷显然不同意她的说法,他捏了下贺佳言的脸说:“你不觉得我才是吃亏的一方吗?”

挥开他的魔爪,贺佳言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谁知道呢!你们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有一样我很清楚,你们都不打没把握的仗。”

陆捷很坦诚地说,“我还真没有把握,不过绍驰有就行了。他那能耐,每年抢耀世几宗大单肯定不成问题。”

贺佳言横了他一眼,“你们这样做真的厚道吗?”

“这是公平竞争,能不能拿到单子,就看各人的本事了。”陆捷回答。

“这明明就是公报私仇。”贺佳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陆捷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侧:“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

他提起这件事,贺佳言就告诉他:“前天翁总监才亲自给我拨了通电话,告诉我盗取参赛广告的人已经查出来了,公司也会对他追究相关的法律责任。翁总监还说,我下周开始就可以重新上班。”

陆捷皱了皱眉头:“她是不是告诉你,盗取广告的是你们组的制片助理?”

“你怎么知道的?”贺佳言有点惊讶。

陆捷告诉她:“这个小助理只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不是他。”

从贺佳言被停职那晚起,陆捷已经开始着手调查。

在英国教书的时候,陆捷曾经教过一名相当有天分的计算机应用技术的学生。他叫约翰,是英籍华人,现于一家大型的外资公司出任高级编程员。

接到陆捷的求助后,约翰曾经利用网络安全漏洞攻入了耀世的中控系统,获得一手资料后,他作了详细的分析,他告诉陆捷,这家公司的网络防御系统肯定遭受过攻击。其中,有一个地方相当耐人寻味,那就是黑客在攻击防御系统之后,居然懂得使用内部的专用指令修复程序缺口。若非大意忘记清空储存在备用云端的二次记录,那么这个黑客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借助云端的记录,约翰找到攻击系统的电脑ip,顺利地揪出盗窃机密的人。

陆捷很快就明白过来,盗取广告的人,不仅是耀世内部职员,还是耀世资深的高层职员。在陆捷的授意之下,约翰把云端的记录直接贴到公司的论坛。如此一来,广告被盗取的真相几近可以还原,而作恶者更是无处可逃。

这个制片助理交代,他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通过贩卖广告成品牟取暴利。很快,约翰又传来那家名为麦田圈的广告公司的资料和相关数据,陆捷发现这家公司并没有注册,该公司所发布的信息,全部都是假的。一家只有名字的公告公司,根本没有必要耗费巨款获得一个参赛作品。依照陆捷的推断,这个制片助理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跟他关系密切的同伙。

陆捷把大致的情况向贺佳言说了一下。贺佳言听得糊里糊涂的,她只问:“现在那幕后黑手究竟找到了没有?”

“暂时没有,但一会可以找出来。”陆捷回答。

“这家公司真可怕。”贺佳言感慨。

陆捷评价:“耀世的前身是一家公关公司,转型以后,它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公司的高层肯定放任下属踩界办事。这家公司也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自身的企业文化不正,员工之间很容易形成恶性竞争。”

贺佳言同意他的说法:“我在客户部的时候,曾经见过别组的同事为了抢客户而打架,差点还动了刀子。当时主管也没有作什么处分,因为他们的业绩在部门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陆捷叹气:“如果早知道这家公司是这个样子的,我肯定不会让你留到现在。”

“其实也没有这么可怕,别说得公司像龙潭虎穴一样。”贺佳言说。

陆捷笑了笑,接着说:“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办好,我就带你去找绍驰商量公司的发展计划,顺便到那边玩几天。”

贺佳言的脸皱巴巴的,她说:“你别想得那么轻松,我爸妈不一定让我出门呢。”

“那你回去试试他们的态度,要是他们真反对,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顿了顿,陆捷又叮嘱她,“要记住,千万不能跟他们对着干。”

贺佳言一手捶在他胸口:“你以为你是谁呀,值得我跟爸妈对着干吗?”

陆捷捉住她的手,调戏她:“还敢说我动手动脚,你不也一样。”

在陆捷的帮助下,贺佳言很快就办妥了离职手续。那天陆捷送她回家,在路上,她说:“昨晚我告诉爸妈要辞职,他们都很高兴。”

陆捷说:“趁着他们高兴,就跟他们说说外出的事情。早点确认日子,我好订机票”

贺佳言用指甲刮着安全带,语气有点无奈:“我已经提过了,我爸一听就回了房间。他之前说过,有关你的事情都不要告诉他,他不想知道。”

“你爸对我的敌意真的不减当年。”陆捷自嘲。

汽车驶到小区入口时,陆捷看到一个妇人正半蹲着给一个小男孩擦鼻子,他多看了两眼,继而把人认出来。他对贺佳言说:“你妈妈和聪聪。”

闻言,贺佳言立即往窗外看:“诶,真的是他们。”

陆捷把车子停到路边,贺佳言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陶安宜和聪聪一起转头,聪聪看见贺佳言便向她跑了过去,而陶安宜,则把视线落在刚下车的陆捷身上。

“阿姨好。”陆捷如常地跟她打招呼。

察觉母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捷,贺佳言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妈,聪聪怎么来了?”

陶安宜这才收回视线,她回答:“我去幼儿园接他的。中午你哥打电话给我,他说他跟小慧最近很忙,让聪聪先回来住几天。”

贺佳言“啊”了一声:“怎么那么巧,大哥跟大嫂一起忙。”

聪聪扯了扯贺佳言的衣尾,仰着脑袋问:“姑姑,您有没有巧克力,我的肚子很饿。”

陶安宜连忙阻止:“有也不能吃,你吃了巧克力,等下就不愿意吃饭了。”

聪聪知道她们是统一战线的,他转头,眼巴巴地看着陆捷:“陆叔叔,您有没有巧克力?”

陶安宜的眼神有几分责备之意,她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怎么嘴馋。”

话毕,陶安宜就牵着聪聪的手,准备带他回家。

这两祖孙走在前头,陶安宜一边走一边教育聪聪,而她的话则隐隐约约地穿到贺佳言和陆捷的耳里:“奶奶教了你多少遍,不能随便问别人要东西,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绕过车子,贺佳言走到陆捷身边,低声问:“怎么办呀陌生人?”

陆捷耸了耸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贺佳言正想说话,聪聪突然奔了过来,他站在他们跟前,稚声稚气地说:“陆叔叔,我奶奶问您要不要到家里吃饭。”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世间上就是有这么峰回路转的事情。贺佳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等待着的母亲,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陆捷,最后蹲下来问聪聪:“奶奶真的这样问的吗?”

聪聪点头,很自豪地说:“奶奶刚才批评我,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我告诉奶奶,陆叔叔不是陌生人。”

贺佳言高兴地重重地亲了亲那张幼嫩的小脸蛋:“姑姑爱死你了。”

就在贺佳言和陆捷都欣喜不已的时候,陶安宜的声音不冷不淡地传来:“你们还磨蹭什么?天都要黑了。”

把汽车停泊好,陆捷就走进公寓楼。电梯恰好抵达,贺佳言扬声喊他:“陆捷,快点!”

在承受过这巨大的心理落起后,陆捷的头脑罕见地出现短路现象。进入电梯后,他把开门按钮当作关门按钮,摁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虽然陆捷很快改正过来,但这番乌龙行为已经落入贺佳言眼里。借着身体的遮掩,她悄悄地握了握他的手。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度,陆捷稍稍低头,看见贺佳言轻抿着唇,眉眼很自然地弯起来,似乎在看自己的笑话。与她对视不过半秒,陆捷就站直身体,目光落在电梯壁,而他的拇指却一下一下地挠着贺佳言的掌心。

那股轻缓的瘙痒让贺佳言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手臂,她没有控制好幅度,不经意就甩到了陶安宜身侧。察觉到母亲的探究目光,贺佳言连忙松开陆捷的手,转头对她讨好地笑着:“妈,您今天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四个人,陶安宜语气平平地回答:“今早我买了一条五斤来重的草鱼,打算做糖醋脆皮鱼。你爸凑巧跟几个牌友去打牌,就我们仨肯定吃不完。”

贺佳言知道陶安宜这话不仅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拐着弯告诉陆捷,她不希望浪费粮食,才勉为其难地请他吃饭。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了,贺佳言附和:“现在多加一个人,肯定吃得完。”

得知父亲不在家,贺佳言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对于父亲跟陆捷碰面的场面,贺佳言其实挺恐惧的。平日她旁敲侧击地提起陆捷,父亲的反应像是猫被踩着尾巴一样,浑身每个细胞充满着防备。她想父亲肯定从心底里排挤陆捷的,不然就不会连听见他的名字也火冒三丈。

她们母女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陆捷被安排督促聪聪写作业。他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而聪聪则写着描红本时的汉字。那些汉字都是最简单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但聪聪都写得很慢。他告诉陆捷:“陆叔叔,我的字写得可好了,每次都能拿满分。”

陆捷所接触的学生基本上是很拔尖的,他给他们的赞许,一般只是几句比较正面的评价。而面对这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陆捷突然发现自己不懂得怎么给他表扬和鼓励。他摸了摸聪聪的脑袋,柔声说:“继续努力。”

聪聪对他眨眼睛,很不解地问:“陆叔叔,为什么你不像姑姑一样,说下次给我买玩具车呢?”

陆捷“哦”了一声,挑起眉看着聪聪。

聪聪头头是道地分析:“姑姑最喜欢给我买玩具了,您是她的男朋友,不也该这样吗?”

“你说得对。”陆捷竟然无法反驳。

聪聪笑逐颜开:“你跟姑姑给我买的玩具,我会保管好的。以后我有了弟弟或者妹妹的话,这玩具就可以送给他们。”

平时接触的复杂事务和问题太多,陆捷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已经困死在一个很复杂的圈子里,孩子简单又纯真的话语,相当轻易就触动了他心底某片很柔软的地方。人生到了这个阶段,最理想的状态,不过是跟自己所爱的人组建一个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开始一段平凡而普通的新生活。

很多很多年前,陆捷总是觉得爱情是一件很复杂、很艰难的事情。他总是把未来的路道铺得很长远,巴不得往后的每分每寸的路途,都如自己所想那般安然与平坦。但后来却发现,无论想得多长多远,他终究也需命运的安排。生活之所以充满惊喜,完全是因为我们都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如此,他何不像聪聪一样,用最单纯,但又是最通透的心态去对待自己的感情?

看见贺佳言从厨房里出来,聪聪就扔下铅笔朝客厅跑过去。铅笔在茶几上滚了几圈,正要摔到地上的时候,陆捷眼疾手快地把它按住。抬头发现贺佳言正用抹布擦着餐桌,他走到她身旁,抽走他手中的抹布:“我帮你。”

贺佳言双手抱胸,压低音量对他说:“在我妈面前献殷勤?他老人家看是火眼金睛的,肯定看得出你在耍什么小把戏。”

“我提前练习一下不行吗?我有预感,这些事往后都得我做”陆捷又说,“况且,我那些小把戏只敢在你面前耍,因为只有你会上当。”

听了前半句,贺佳言还在心里偷乐的,但听了他的后半句话,她立即就向陆捷瞪眼:“迟点再跟你算账!”

吃完的时候,聪聪乖巧地坐在陶安宜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把鱼刺一根不剩地挑出来,然后把雪白的鱼肉放到自己的碗里。

随后,陶安宜又把挑好刺的鱼肉分别放进贺佳言和陆捷的碗里。贺佳言习以为常,而陆捷倒是受宠若惊,他反射性地说:“谢谢阿姨。”

陶安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说:“多吃点,不用客气的。我都听佳言说了,这次的事情,多亏你的帮忙,所以才这么顺利地解决。”

陆捷摸不透她的意思,于是只回了一句:“我应该的。”

“我跟佳言的爸爸都不喜欢欠着别人,这顿饭就当作谢礼吧。”陶安宜又给陆捷夹了一截鱼肉,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这种的小户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招呼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闻言,陆捷的脸色像哽了鱼刺一样难看。贺佳言在桌底轻轻地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他稳住情绪,接受自己被动挨打的状态:“怎么会?”

陶安宜说:“那就好。”

贺佳言心中困惑,她一边吃饭,一边偷偷摸摸地观察母亲的神色。

这顿饭陆捷吃得闷闷不乐的,就算陶安宜的厨艺再好,他也有点食不知味的感觉。

陆捷离开的时候,贺佳言主动送他。汽车停在不远处的临时停车位,他们牵着手一起走过去,贺佳言知道他心情欠佳,于是故意逗他:“不是不胃疼了?我们小区附近有药房,我帮你买两盒吧。”

“我这里比较疼。”陆捷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处。

知道陆捷今晚被折腾得不轻,贺佳言晃着他的手,柔声哄他:“这好办呀,我不就是你的心药吗?”

陆捷这才畅快了一点儿,他叹气:“刚才你妈妈说不喜欢欠着别人,我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你前不久跟我说过的话,你们果然是两母女,说话那决绝的劲儿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我理解她。你那么爱我,也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才重新接受我;而你爸妈应该一直看不惯我吧,这样一来,折腾的时间肯定更长。”

贺佳言笑出声来:“别自恋了,我才没有多爱你。”

恰好走到车旁,陆捷很正经地说:“我说反了,是我这么爱你,成吗?”

话音刚落,陆捷就低头亲她,她没有闪躲,当他掐着自己的肩膀越吻越放肆的时候,她推了他一把,低声说:“有摄像头。”

贺佳言回家以后,陶安宜一眼就看出她跟陆捷做过什么好事。被母亲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便问:“聪聪呢?”

“刚睡下。”陶安宜回答。

坐到母亲身边,贺佳言几次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妈,您真的不能接受陆捷吗?”

陶安宜瞥了她一眼,问:“我要是说不能,你是不是要跟他私奔?”

心头猛地一跳,贺佳言错愕地转头,对上母亲的眼睛,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您就别吓唬我了。”

陶安宜毫不留情地往她脑门敲下来,那语气包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你就这点出息!”

“妈…”贺佳言将脑袋抵在陶安宜肩膀,像小时候一样腻在他身上撒娇。

“如果你不是这么死心塌地,我真的不会接受他。”良久以后,陶安宜才开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捷对贺佳言的影响有多大。贺佳言被诬陷,陆捷就陪了她一个晚上,就让她从阴霾里走出来;贺佳言带在家里情绪低落的,接到陆捷一通电话,她就像一株见了阳光的植物,瞬间就生机勃勃。她和贺元都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但是,他们更不希望女儿不能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您的意思是…”贺佳言满目期待地看着她。

陶安宜吐了口气,绷着脸说:“继续考察。”

贺佳言的肩膀垮下来,她蹭着陶安宜,陶安宜拿她没办法,不情不愿地说:“我过几天跟你爸回老家喝喜酒,你们要去哪里玩就捉紧时间吧。”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细问之下,贺佳言才知道母亲的远房亲戚在这周周六设宴庆贺新婚之喜。她趁机对陶安宜说:“以前您经常让我交朋友,我现在交了您又反对,您究竟想不想把我嫁出去呀?”

这些年来,陶安宜也出席过不少新婚喜宴,每次看到这种喜庆的场面,她总是想起自己的儿女。贺佳墨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她总是替儿子着急,等到贺佳墨成家以后,她又为贺佳言着急。眼看着贺佳言已经接近三十岁了,她肯定盼望女儿能觅到良人,然后高高兴兴地办一场喜事。

只是,对象是陆捷,陶安宜的期盼倒是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场喜事是幸福的开始,还是噩梦的起-点。

对于陆捷,陶安宜首先就要狠狠地挫掉锐气,并不是全世界都待见他这种天之骄子。陆捷无论品行有多好,都肯定有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就算贺家远不及陆家显赫,但她和贺元也不容许自己的女儿受到半分委屈,更不容许他们有半点仗势凌人的行为。

看见母亲默然地坐着,贺佳言轻声喊了她一声。

听见女儿的声音,陶安宜才从沉思中抽离,她回答:“我当然想把你嫁出来,但要嫁也不是这样嫁的。你是我们的宝贝,怎么能够那么轻易就给了别的男人。”

“他不是别的男人,他是我爱的男人。”贺佳言低声说。

陶安宜失笑:“我真被你气死!你的脑子里除了陆捷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吧?”

“才不是,我更在意您跟爸呀。”贺佳言委委屈屈地说,“我就夹在你们中间,很累很辛苦的。”

“我们不也是为你好吗?”陶安宜幽幽地叹气,“你呀,别人说跟你说几好句话,你就心软;别人对你好一点儿呢,你巴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男人没几个懂得珍惜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们不会当成宝贝的。你得聪明一点,别随随便便答应他什么,尤其是求婚。”

“我不能总是吊着他吧,要是他跑了,我怎么办?”贺佳言又跟母亲撒娇,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够重新在一起,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担心会失去他。

“这样就被吓跑了,这种男人要不做什么?”陶安宜挪开女儿的脑袋,示意她坐直腰板,“难怪陆捷总是那么有恃无恐,原来都是你惯的。”

贺佳言替陆捷辩解:“他很有分寸的,做事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肆无忌惮。”

陶安宜拉下脸来,她问:“他做事真有你说的那么有分寸,当年为什么还对你做那种事?你以为他那样做,就是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的意思吗?他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痛快,如果他真有为你着想,他无论如何都会停下来的。”

提及这件事,陶安宜又觉得窝火,语气不由得加重:“你说陆捷有分寸,他到底是怎么样有分寸?他不知道你还是个学生?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他不知道最坏的结果会坏到什么地步?还有你,不就是一个男人,你用得着什么理智都扔掉吗?他做什么你也由得他,以前是这样,现在是不是准备重蹈覆辙?”

贺佳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这件事总是像一根深植在心底的倒刺,无论哪时哪刻被触动,都让让她疼痛难忍。

正当她们都陷入沉默的时候,门外隐隐传来钥匙相触的声音,十来秒以后,防盗门就被打开。贺元看到妻女在客厅里静坐,关上房门就问:“都等着我?”

刚才话说得太急,陶安宜的胸口仍然在微微起伏:“对,都等着你。”

贺佳言用力地咬着唇,死死地把眼泪逼回去。在父亲走过来之前,她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回房间”就疾步离开客厅。

在女儿经过的一瞬,贺元目光敏锐地看见了她眼眶里的泪光。待她把房门关上,他才坐到陶安宜身旁,低声问:“说什么这么激动,把人都骂哭了?”

陶安宜没好气地说:“这么激动还能说谁?”

其实,这些话陶安宜已经憋了好些年,得知贺佳言怀孕的时候她就想说了,只是,当时她的身体和心理状态都很差,陶安宜不忍心再打击她,于是把这些话都收在了心底。到了后来,她主动跟陆捷分手,陶安宜更加没有必要再说这些话。而今晚,贺佳言似乎重现了多年以前那副爱得盲目且失智的样子,陶安宜忍不住狠狠地责骂了她一顿。

贺元明白过来,他拍了拍妻子的肩,没有说话。

在女儿站起来的时候,陶安宜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同样看到她眼眶发红的模样。陶安宜不是不心疼,她揉了揉额角:“今晚那丫头肯定哭肿了眼睛。”

“下回就别下这么猛的药。”贺元说。

陶安宜大致把她们的谈话告诉丈夫,末了还说:“佳言前几天不是说要跟陆捷去外省看望什么朋友吗?我已经答应让她去,你就别说什么了。”

贺元的嘴角微微地抽搐,接着冷哼了一声:“女儿不开心、闹别扭,我们还哄不了她?”

陶安宜没有跟他争辩,只说:“那你去哄,如果你不被那丫头气得跳脚,往后就你说了算。”

贺元的气焰瞬间熄灭大半,只要贺佳言提起陆捷的名字,他就难保不发脾气:“还是让她静一静吧。”

翌日一早,贺佳言就起床洗漱,准备送聪聪上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