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年上班,果然酒店召开总裁会议,周裕之将在年后被派往欧洲市场考察学习,暂时酒店内工作即日起由劳伦斯接替。

宣布既出,一片哗然,虽然之前已经有风言风语,周闻生跟儿子经营理念不合,外请劳伦斯作为牵制儿子的力量,但是如今像周裕之这样连虚职都没有一个净身出户,实在是让大家想不到,欧洲市场考察?周裕之刚从欧洲回来一年啊,看来小周的确惹毛了老周。看看周闻生又看看劳伦斯,再看看旁边一脸若无其事的周裕之,不知道三个人搞得什么名堂。

周裕之诚心诚意地对大家表示了谢意,感谢这一年中各位给予他的帮助和配合,也希望大家以后能一如既往地配合劳伦斯把风华做好。言行豁达,姿态轻松,没有丝毫被贬的意气消沉,仿佛被派到欧洲去考察真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众人也看季时年,季时年却早已摆好了微笑的脸任尔观瞻,不露分毫。

可是看周裕之坐在对面,心里却还是压抑憋闷。依然黑色西服白色衬衫,头发用摩丝固定了没有一丝杂乱,没打领带,却依然帅得一塌糊涂。他并不看向谁,眼睛半垂着看向桌面,胳膊肘搭在扶手双手交叉在小腹前。季时年还注意到做记录的总裁办许小凡长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却不停抬手揉眼睛。

坐在桌前,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知道有这一天,还是替周裕之难过。

昨天最终还是在他的怀里问出一句,“你是为我还是为了什么?”

他的瞳仁闪着幽暗的光,“做这种事情你都能分神,是我不够尽力吗?”

她攀着他的肩膀,细细地喘息,在情-欲中挣扎出一丝理智,“你不必为了我,真的,裕之。我不想你以后有遗憾。”

“你还真是操心,现在你只操一份儿心就好。”他牙齿咬住她的耳朵,热气呼呼地喷到她的颈侧,“操心我的-幸-福。”

随着他的大力穿刺,想问的问题便被欲望推挤到最底处。她的身体如同一叶舟,在被他裹挟起的惊涛骇浪中穿梭,没有思想,只余了本能在惊险处尖叫,在稍缓处喘息,在疼痛处呻吟,在销魂处哭泣。他亲吻她,亲吻她已变得敏感的皮肤和受伤的疤痕。每一下碰触都忍不住哆嗦一下,他问她是不是冷,她摇头,他紧紧拥抱着她,骨头都要被勒断,她却忍着不说,这样的疼会让她忘记心底的疼。然后他附在耳边说,时年,再来一次好不好。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困顿双重来袭的时候,睡意朦胧的她只记得他在她的头顶轻轻说了句,“为什么不信。”

回到办公室,季时年靠在桌前,发了半天呆,也开始收拾东西,既然周裕之那边已经了清,她也可以离开。

抽屉深处是一串钥匙和聘书,一年百万的聘金和老房子她要退回。那栋老宅她要了也没用,祖母早已不在,父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能回来居住,对于父亲,多半也是希望老宅完好无损就好了,那样他幼年的梦,母亲的少女时光,还能够承载。

还有父亲的一封信,旁边一个盒子,里面是这大半年寻找音信不果的报告。周裕之委托了人一直在找,无奈时间太久远,信息太少,看来这个终究是替父亲做不到了。

有人敲门,季时年应声,陈明进来,脸色严肃冷峻,还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本正经,看来也是刚知道了消息。

“季总监,你…你这是干什么?看来裕之哥是真要走?”

“我也是收拾东西。”

“周总裁为什么要这样?是有什么隐情吗?”陈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胡撸几下头发,甚是烦躁。

“你找裕之了吗?”季时年避开问题,如果说真相,她也不知从何说起,真正的真相恐怕只有周闻生、周裕之,还有劳伦斯知道。

“我去了,有人比我早一步。”

“谁啊?”无意问一句。

“那个.…..许小凡。”陈明声音说得小,忐忑不安地看季时年一眼。

季时年手里的动作停滞一下继续整理,过了几秒,“该告别的总要告别。以后你来法国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这都算怎么回儿事儿啊。”陈明又站起来,“我先走了,季总监你慢慢收拾。”

把钥匙和聘书以及存折封到一个盒子里,季时年叹口气,结束的时间比她当初想象得要早了几个月,不过总还不是当初想得两手空空,左边的心房被填充了。

中午吃饭周裕之约季时年一起,见她的办公室里也已是四壁空空,茶几一角堆了些私人东西。

“我说一上午也不来安慰我,你又不急。”周裕之知道季时年和劳伦斯还有一个展会的事情没完。

“没想到是我拖了后腿,笨鸟快飞,或许年后就不来了。”季时年转头看一眼电脑旁边的盒子,“裕之,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我想交还给周总裁。”

“什么?”

“我家老宅的钥匙,未满约的聘书,还有存折。我也没实践诺言,这些就不要了。”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爸也不会说什么。”

“不行,说不过去。还有,我托你的事情你也别再查了,半年多没线索,我想我爸爸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周裕之伸手握住季时年的肩,“我查到是C城,只是…再多点儿时间也许会有更好的消息。”

季时年回手抱住周裕之的腰,“谢谢。”

“不要这么沉重,都快过年了,喜庆一些。”周裕之拉拉她的头发,“这个头发长度还不错,刚见你的时候就是个小男孩儿。”

“我自然没有人家像情丝一样的长发,千丝万缕,柔情似水,牵肠挂肚。”季时年慢条斯理地,偏偏把那个“情丝”二字咬得极清楚。

周裕之失笑,消息传得真快,陈明那小子的脑袋在门口晃一下又跑走,原来又告黑状。

“什么味道,要不要吃饺子?”

“我吃什么都有胃口,敢问周少爷你承受了一番真情告白后还能吃得下饭?”季时年手指戳戳周裕之的胳膊。

“就你想得复杂,包括陈明他们,也都算是我的人,之前不知道消息,事后总要说一声吧。”周裕之笑,可还是好脾气地解释,他也知道季时年不过是开个玩笑。

“啧啧,什么我的人,你的人,听着不顺耳。”季时年的手指化成拳头揪住周裕之的衬衫。

“行,行,行,是我错了,是我的秘书,我的属下。本来挺好的姑娘怎么就变得这么嚣张…”

季时年刚要说话,陈明又跑进来看两个人的样子,忙打哈哈,“想不到裕之哥喜欢口味儿重的,够潮的哈,SM。”

“你的嘴巴也不嫌累,到处说。”周裕之微笑着边说边把季时年的手从衣襟上拉下来抓在手里紧握着。

“大家今天晚上包了海边的度假屋想给你饯行,都是自愿掏钱的,没有公款吃喝。也请季总监一起来。”

周裕之低头开季时年一眼,刚才被陈明撞见的尴尬红晕还未消退,“上次大家给我过生日就答应请你们吃饭,一直欠着,今天正好补上,费用不要考虑,告诉大家,我一定去。”

两个人去餐厅吃饭,又引起骚动,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周裕之即将离开风华。周裕之平素作风民主,虽然工作严厉,但私下里却不讲究什么尊卑品阶,尤其是年轻人,都喜欢他开明的做派。所以这一餐饭吃了很长时间,不断有人过来加入其中,然后离开。直到餐厅里没多少人,周裕之不好意思地向季时年低声道歉,季时年温柔地回他一个无妨的笑容。

季时年坚决不去,在风华的这段时间她只和酒品部的几个人认识,到后来又去政府帮忙,大多同事都是点头之交。周裕之却硬拉她一起。

度假别墅不算很大,是风华酒店的附属,但胜在视野好,风景绝佳,特别适合小型Party。季时年随着周裕之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布置一新,灯光,音乐,美酒,美食。自助,放焰火,做游戏,赠送礼物,这是今晚的内容。

季时年选了一些食物转头寻周裕之,见他正和一个女同事说话,便端了盘子走过去,刚要放盘子,身边有人挤过来。季时年愣怔的工夫周密毫不客气地坐到周裕之身边,季时年一笑,把盘子放到一边,目光稍远处许小凡在另一张桌子上食不滋味魂不守舍,季时年了然,“裕之,我去拿些水果。”

拿着餐盘重新取了食物找个位置,透过柱子看到周密把许小凡拉过去坐在周裕之的旁边,自己坐在对面。季时年低头无奈地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闺蜜,时时帮你打报不平,可是,为什么不看看这是帮她还是让她更难过?不知道这样暗恋周裕之的人还有多少,看来晚上的告别宴不会苍白没有故事。

周裕之找到季时年的时候,厅里的人都散了,“你人怎么躲得这么远?”

季时年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今天晚上不属于我,我可不去招人恨。”

周裕之弯腰拉了她往外面走,“就知道你会磨牙,他们去放焰火,我们也去。”

周裕之让季时年在门厅稍等,自己去车子里取衣服。正是最冷的时节,海风吹到脸上有些微的刺冷,身体裹在羊绒大衣里还是觉得冷。前面海滩上已经有人星星点点地开始放花火了,暗夜里一闪一闪煞是美丽。

听到身后有人叫,季时年回头呆在那里。周裕之穿着那身风雪服小跑过来,帽子边缘的毛在夜风中簌簌地抖,有些夸张,可是真好看,比模特还要好看。

“真好看。”替他抻抻衣服,吸着鼻子说。

“形容词匮乏,你就只会用好看这个词吗?”周裕之搓搓季时年冰冷的手,“要不要来一下?”

“什么?”

周裕之捧着季时年的脸,轻轻地印上吻,“很暖和,还没说谢谢。”

季时年眨着眼睛笑,“你跑过来的时候像个狗熊。”

“狗熊你都觉得好看?”

“嗯,是我的就好看。”季时年把手伸到衣服里贴上周裕之温热的身体。

“真是自大得可以。走,放焰火去。”周裕之揽紧季时年,满心火热地向人群走去。

今天的周裕之果然不是季时年的,刚到海滩,就有年轻同事过来说要借人,看周裕之为难,季时年指指他的衣服,松开手向另一边走,听着周裕之在身后喊,“别乱跑。”回头招招手表示知道了。捡两根焰火拿着放,有火星突然被风吹向自己,尖叫着拿开,等风向转了,又忍不住拿近,反反复复,黑暗里的笑和叫居然有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有心眷恋

手中的烟火燃尽,海上涨潮,季时年沿着潮水的边缘向黑暗里走,身后的焰火和笑闹声逐渐远去。远远的栈桥横在那里,信步走过去。

栈桥一端延伸到海里,另一端与岸相接,此时由于涨潮,几乎是浮在海里,远远地看像停锚的船轻轻地随潮水晃动。站到栈桥上面看着远远的尽处,隐匿在夜色和海水里,墨黑中隐约可见,散发出一种力量让人想要走近,仿佛沿着秘径会发现一片秘密的珍宝。

只有海浪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振动,季时年大着胆子一步一步深入,快要到尽头处才发现栈桥尽处的台子上已经被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占据,孤独的人影与身后的墨色相连,如果没有这栈桥,会以为是海神幻化成人形浮在海面思考。身影季时年认得,只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相遇,定定心神,刚要不动声色退身离开,却听到劳伦斯清晰的声音,用法语叫她Anne。那声音更像是呼唤,呼唤心底的爱人。

季时年愣在原地,一时间万水千山,在这个冬夜的月下,隔绝与陆地的联系的孤岛上,波涛起伏的海面中,面对着依然清俊挺拔的故人,前尘旧事扑面而来。

“Anne,你都知道了。”劳伦斯用的不是问句。“你当年是因为那样的原因离开的吧。”

季时年站在台阶下,劳伦斯在台阶上面俯看着她,眼神专注,即使月光微弱,她也知道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如果抛开这中间的许许多多时光和许许多多事情,那也是她曾经用整个身心爱过的人。

“对不起。”

“你是在为过去说对不起,还是为现在说对不起。”

“有区别吗?”季时年不能动,不能看,劳伦斯的专注也许会让她缴械。

“你不看我,如果你的心里没有了爱,你为什么不能看着我说。”劳伦斯口气清淡,不是质问,像在吟诗。

“劳伦斯,过去虽好,可我想忘了。”季时年深吸一口气,她原以为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已经被劳伦斯猜到,洛瓦怎么说,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着劳伦斯,她撒不了谎。何况他问她,不是质问,仿佛是在邀请她一起回忆,回忆曾经等待过的青春,欢笑的青春,流泪的青春。

“我忘不了。”劳伦斯还是那样看着季时年,衬着漫天席地的海浪让人忧伤。

“劳伦斯,我不想说,何况说了不会有用。你为什么不能保守秘密?”季时年几乎是咬着唇说完。

“既然有三个人都知道,怎么还能是秘密。”

“我宁愿是。”黑暗里虽然看不到眼泪,季时年的声音里还是依稀露出破碎的痕迹,“你有理由恨我。”

“无论是Anne还是季时年,我没有恨过,恨的不过是我自己的无能为力。Anne是我过去的快乐,而你,时年,现在愿不愿意?”

“我不是你的什么,即使以前是,现在和将来也不会是。”

劳伦斯突然从台子上走下,缓慢地踱过来,季时年觉得自己该走,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劳伦斯走过来站定在自己面前。

“劳伦斯,错过的就是错过的,你怎么不明白。或许我们之间的缘分只够走到这里,我现在爱的是别人。”季时年害怕这样的目光,虚弱地推开劳伦斯伸来的手,却被劳伦斯反握住。

“我不要你爱我,只是你对我一点点的感情都没有了吗?如果你没有…可是,没有的话,你又为什么会哭。Anne,我还记得一切。”劳伦斯的话如同梦呓,

“我在栈桥上想着过去,你却从热闹的Party上走到无人的栈桥,我没打算见你,你却出现在这里,如果只是巧合,我宁愿相信是上帝故意安排的。就像我打算不再记起,开始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可是你以季时年的身份出现了。当我在你对我莫名的讨厌中犹豫徘徊的时候,真相就这样剖白在我面前,在我还没有说服自己放弃之前。”劳伦斯的手臂抬起轻轻地搭在季时年的肩上将娇柔的身体压向自己的怀抱,缓缓地拍着她因哭泣耸动的背。

“Anne,我记得在北京你哭肿的眼。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是这样的,是吧。我在栈桥站了一晚上,想的不过是要不要去找你,现在好了,你来了,真好。”劳伦斯的声音如同催眠,季时年泛着泪光的眼渐渐迷离。无人的栈桥,叫嚣的海浪,远离陆地的恐惧,这里,仿佛是个不被人所知的异次空间,季时年的心慌乱迷失。

“Anne,我们一起离开C城,以前的梦想会继续,我答应你,以后只有快乐幸福,再不会有误会和痛苦。周裕之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周裕之的名字突然照亮季时年混沌的大脑,听到名字的瞬间心脏剧烈地悸动,一瞬间她都要以为自己死掉,睁大满是眼泪的眼睛,季时年用了力气推开劳伦斯的怀抱,站直身体。

“劳伦斯,我不是Anne,我是季时年,Anne死了,季时年活着,我忘了Anne的过去,活着季时年的现在。就如同我现在爱的是周裕之,没有别人,对你,我只有内疚和伤感,对不起。”

季时年后退一步,“劳伦斯,我答应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再见。”转身疾走,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栈桥,咚咚的脚步声也许泄露了她的心思,所以只有快跑,跑离这片让人迷失在过去的幽境。

再折返回来,之前还热闹的海滩焰火燃尽,烟火委地,此时只有海浪声,度假小屋里灯光人影,笑声鼎沸。

心潮起伏,不想立刻回去,忘记了寒冷和潮湿,随便坐到地上仰望星空。无数个念头激越跳起,不愿想,不敢想,连着几天来的压抑,真相大白后痛苦的遗憾,与劳伦斯不期而遇的挣扎。

听见远远地周裕之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一定是这半个多小时的消失让他着了急,心里烦乱,周裕之从眼前十几米外经过向栈桥的方向寻去。看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发苦,本不想出声,渐渐地心里却有了一丝害怕,如果有一天周裕之也会离开,那该怎么办,纷杂的心理一下子被恐惧代替,恐惧压过了刚才所有的情绪,急急地要去跳起来找他。刚要起身,却见另一个纤巧的身影从眼前跑过,长发飘飘,迎向远处回来的周裕之。

两个人影缓缓而回,快要到这边的时候却向海边走了一段,海浪声太大,季时年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见那纤巧的身影突然靠近周裕之,抓了他的袖子仰首,姿态极尽哀求和娇怜。季时年猜她一定是哭了,月光下的容颜一定梨花带雨,周裕之居然没有推开,却也没什么动作。纤巧的身影既而垂首,头似乎抵在周裕之的胸前。这样的姿势刺得季时年眼睛酸疼,刚才的恐惧又增了几分。周裕之仍然没动,那身影渐渐地委下去蹲在地上,耸着肩哭,手仍然倔强地拉着周裕之的衣袖或是手。

心底有团空气升起,噎得季时年的胸口又难受又疼。觉得自己该离开,这样的偷窥算是不礼貌的吧。她刚才不也这样面对劳伦斯,只不过劳伦斯是恳求的一方,她不也在片刻间眷恋了过去的怀抱。可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减轻心口的憋闷。

纤巧的身影将另一只手抬起抓住周裕之的胳膊,缓缓地将脸抬起然后贴在周裕之的手上,海风里传来让人心碎的呜咽。即使这是幅最美的图画,季时年也再无心思欣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站在几米开外,“裕之,你找我。”

面前的两个人皆回首,周裕之的脸上没有任何躲闪的表情,皱眉,“大黑天的,跑哪儿去了?”手自然而然地从许小凡手里抽出来,“你过来帮个忙,许小姐崴了脚。”

许小凡在回首后的一瞬既低首,此时亦不抬头。推开季时年伸过来的手,鼻音浓重,“我没事儿,周总裁,你们回去吧,我揉一揉就好。”

周裕之低头看一会儿,声音清淡,“希望你一会儿就好。”

回去的路上手被周裕之紧紧攥着,季时年没话找话,“许小姐没事儿吧?”

“你躲在黑暗里看了多少?”周裕之不给面子的直接戳穿。

“都看到了,美女面前定力不错。”季时年开玩笑的声音却未见一丝轻松。

“就你麻烦事儿多,以后不许乱跑。”周裕之仍然严肃,走了几步,语气缓和,又冒出一句话,“还算有良心。”

“什么良心?”季时年问。

周裕之没好气地,“幸好你没打算站着一直看戏。”

“我觉得你太冷酷了,或者可以绥靖处理。”季时年虽然感念于周裕之的忠诚,但看到许小凡如此弱柳扶风地饮泣,周裕之的无动于衷多少冷酷了些。

“你说的绥靖是什么,不过是拖延,当断不断,这样的拖泥带水,最后的结局只能更复杂,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有施舍和怜悯。如果随便同情让她滋生希望,又不能给她要的感情,那才是不负责任。爱情不是慈善。”周裕之淡淡地说。

“那总可以是友情吧。没有爱情就没有友情了吗?”季时年不认可地反驳。

“友情,那是自欺欺人。”

“你太偏激。我不认为爱情只是男女唯一的相处方式。”季时年觉得周裕之太武断。

“你是说你认可爱情和友情同时存在?比如…”周裕之突然顿住话题。

“比如什么?”

“没什么,这是你小姑娘的一厢情愿。”

“你的占有欲太强,思想太狭隘,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季时年憋着一口气,仿佛周裕之的论断触到心里的某个隐处,到底是什么说不清楚,使劲把手从周裕之的手掌里抽出来。

周裕之停下来看她,“不过是瞎聊而已,你很激动。”

一句话说得季时年讪讪的,她好像在周裕之面前第一次这样强硬。周裕之仿佛不介意似的,摸摸她的头,重新牵住手,走开几步,似乎有意避开刚才的话题,“哪儿那么好玩,黑天半夜半个小时不见人。”

季时年一时语塞,“就在这里啊。”

“你就在地上坐了半个小时?这是冬天,你身体很健康吗?”

季时年站在那里全身上下被周裕之没好气地拍打,她知道刚才站起来得着急都没有拍打身上的沙粒。刚才的混乱和争辩后的冒失被不轻不重的拍打声融化,心里滋生出暖意,不管不顾地抱住周裕之。周裕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停下手,叹息一声。

再回到别墅里,已经有人在跳舞,有人来邀请他俩,周裕之摆摆手,让出身边的季时年,季时年犹豫一下,加入舞蹈的人群。

周裕之拿一杯酒坐在沙发上,目光追随季时年翩然的身影,进屋的瞬间灯光下她的眼睛仍有轻微的红,那是她哭过的痕迹。如果之前还怀疑,那么现在可以确定栈桥上离开的模糊身影正是劳伦斯。

作者有话要说:

抽刀断水

年轻人不跳国标什么的,只是随着音乐扭来摇去,季时年心里烦扰,无数想法和心思都找不到出口,音乐节奏激狂,仿佛正成了发泄的出口,多好,再没有比这好掩饰的。

季时年本学了七八年芭蕾,身体柔软,乐感强,此时因心事混乱,姿体摆动逐渐脱离了平日的禁锢,渐渐地,幅度越来越大,心思越来越投入,姿态曼妙,充满激情,整个人如同舞蹈的精灵一样在跳舞的人群中显现出来,出类拔萃,一帮年轻人围在左右将她捧成核心,不时发出叫好声,有几个也跳得不错的,交替和她对舞。大家倒没想到季总监也有如此风情万种的一面,怪不得周裕之如此紧张,刚才还冷淡地拒绝了几个美女同事热情邀约放心不下出去找女朋友。

客观来说,论外貌季时年并不比酒店里几个暗暗心仪周裕之的美女长得多美,甚至许小凡长发飘飘,我见犹怜,比季时年也多了份温柔娇弱的韵致。可是论气质,季时年却要胜出一筹,她神秘的气质,加之艺术熏陶,总能在第一眼时候抓住人的目光。

有人起哄跑下来拉周裕之上去,周裕之笑着摇头。他也没见过季时年如此热情魅惑的一面,或许她在自己面前一直就是一张面具。左手禁不住攥成拳头,面上却微笑着叫侍者过来,这已经是第五杯酒了。

舞曲渐渐柔缓下来,季时年仿佛也从幻境中醒来,跟周围的人打个招呼便下了舞池走回到周裕之身边坐下。

周裕之用抬手摸季时年的额头,已经覆了层薄汗,要叫侍者拿杯白水,却被季时年抓了手中的酒杯,大大地喝一口。

周裕之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个饮酒法儿,陈明有次说品酒师喝酒都太秀气,是为了品而品,不够爽快。”

“他见过几个品酒师?” 季时年睨他一眼。

刚刚跳完舞,热力还在,情绪未收,这一眼春光妩媚,顾盼神飞,这样的季时年对于周裕之是陌生的,她在他的面前素来有娇俏,有娇憨,有娇媚,却从来谈不上性感魅惑,就像舞池中和着音乐的款摆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就像她从不言及的过去。一句试探的话出口。

“别的不说,你和劳伦斯总该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