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句话像是身体的小火星突然遇到火药,砰就亮了,然后在身体内爆炸,炸得她每个骨节都打颤,每个细胞都燥热起来。周裕之的手穿过衣摆缓缓地探入衣底,刚一触及皮肤,季时年的全身都起了细小的疙瘩,身体痉挛似的扭动,牙齿也忍不住咬住了周裕之的嘴唇,她感觉到周裕之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下一秒整个人就离了地,晕头涨脑之间被放到柔软的床榻上。

感觉到周裕之的身体要离开,季时年的胳膊下意识地拥紧了,眼睛也猝然睁开,惶恐地说:“我不让你离开。”

周裕之盯着她笑得有些邪魅:“你抱着我,我怎么脱衣服?”

季时年的脸霎时通红,可是眼睛还是瞪得溜圆,手臂没有松一点儿劲儿,好半天咬着牙道:“我帮你。”

这种热情和主动不常有,周裕之对到手的福利虽然没有适应还是很快地接受。

男人沉重的呼吸就在头顶,季时年面色绯红地认真对付一颗一颗的小纽扣,领口的扣子并不好解,她的手指总是无意触向他的锁骨,周裕之的喉结动了一下,咳嗽一声,季时年更是发窘,手开始出汗,纽扣滑不留丢地居然抓不住。那喉结又动了一下,然后听到周裕之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嘶哑地说:“你这磨人的东西。”

她的工作立刻被一只大手接管,同时自己的衣服也被几下解除。薄薄的窗纱轻轻遮住来自外面的干扰,上午的阳光真正的好,透过落地窗户毫无遮挡地照进来,两个人沐浴在丰沛的光线中,犹如新生的婴儿,赤诚坦荡。季时年抬起头,周裕之逆着光,阳光在身形外镶了金边,她望进周裕之的眼里,他的眼里有着比阳光还要火热的光,她忍不住避开,却看到锁骨处的一处伤疤,心里猛地疼一下,用手抚摸:“一定很疼吧。”

周裕之站着不动,鼓着喉结咬着牙承受着甜蜜的痛苦:“很久了,不疼。”这处伤疤是刚进去时候的一次冲突,他没有防备,锁骨几乎要被打断,青紫了很长时间。

季时年踮起脚尖,用舌尖轻轻地舔那处暗红。

周裕之再也忍不住,□一声,一手勾住季时年的腰,一手捧住她精致的头颅,忍无可忍地印上那折磨人的红唇。季时年向后仰着身体,双手从周裕之的肋下穿过紧紧拥着背,她的手指如此敏感,可以摸着那些以前没有的疤痕。周裕之的吻狂野灼热,他的舌追逐着她的,吮吸啮咬,她的口腔中逐渐弥漫起酥麻的感觉,顺着喉咙和神经一线向心脏蔓延,这种酥麻挑起了她的欲念,她仿佛自己是一株藤蔓缠在他的身上,不想要一丝空隙。

周裕之的身体微颤,过去一个多月的冷清艰难,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抚平,也需要安慰,季时年的热情几乎让他承受不住,她的腿如柔韧的藤萝缠住他的腰,心里的洪涛咆哮叫嚣,他要这具青春的身体,想要疯狂,想要驰骋,甚至想要蹂躏,只有在这里他可以获得平静,获得补偿,才觉得自由的美好。

季时年的眼里漾着泪意,始终睁大眼睛,清醒地□,清醒地尖叫,清醒地感受他裹挟着她穿越风暴,清醒地体味身体的痛和精神上的快感,直至清醒地攀上情-欲的高峰。

虚脱一样地倒在床上,两个人的喘息一轻一重,他的手从后面伸过来覆住她的手,引导她摸索自己的身体,在她开始气息不稳的时候,突然转过她的身体用牙细细地咬她的耳垂。

“想我不想?想不想我这样?”

季时年的气息更加紊乱起来,知道现在是正午,知道楼下还有人,知道她的表白或许又是一次身体极限的癫狂,可谁知道她想他想得多苦。绵软无力的身体贴向他的,反抓着他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低而媚的声音:“裕之,我是你的。”

无疑又是一把火,周裕之觉得身体又一次被点燃,心里澎湃充盈的不只是激情,更多的是无以言状的感动和心疼,隔着手背亲吻她的胸口:“时年,记住,要相信我。”

她抱着他,心里默念着相信他,相信他此刻带她跳着身体最美的舞蹈,相信她的未来一定和他永远一起。这一次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只用心体会他的柔情蜜意,她胡乱地吻他,他认真地回应,一下一下直到把她内心的蠢蠢欲动再勾起来,像风中的花枝,左颤右摆。

靠在床上,他的手臂负荷着她的身体,她的胳膊绵软无力的挂在他的脖颈,一味信任地闭着眼睛,满足而甜蜜,轻轻地哼一首法国歌曲。

周裕之知道那是《A La Claire Fontaine》,到最后也跟着和声。

Il ya longtemps que je t'aime (思君良久)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不敢或忘)

Il y a longtemps que je t'aime (思君良久)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不敢或忘)

季时年的眼睛慢慢张开,水光盈盈,潋滟万分,微微地.吐口。

“Tu me manques beaucoup(我是如此想你)”

周裕之抓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Je vous aime tellement(我是如此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算肉菜吗?

还有,快要开新文了,是我在住院的时候酝酿的,与医院有关。

每次新文的开始总有蜜月的感觉,一到最后就好像老夫老妻,没啥感觉鸟。

哎,我要负责任。。。

喜忧参半

周裕之的回来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但却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重新回到风华,出现在大众面前,于是又有各种可能消息判断,周裕之这次被整惨了,似乎是为了印证这种说法,周裕之前所未有的低调,不去风华,不抛头露面,甚至不出周宅,白天陪徐至美说会儿话,晚上就在房间看书。

几乎是生离死别的后怕和庆幸,忽略周裕之偶尔看书的走神,忽略他避开任何经济新闻的故意,忽略他无意识锁住的眉头,对于周裕之的状态,季时年反而有小小的窃喜,虽然心里清楚周裕之更适合去商战,但每当靠在周裕之的肩头总是自私地想如果这样也未尝不好,他们的恋爱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奢侈过,甜蜜的时间大都是从工作里偷来的,从来都是匆匆忙忙,哪有现在的消闲自在。

正是大好春光,周裕之在屋里看书,季时年到园子里跟刘嫂侍弄半天花草,花园里各种花树开得热闹,心情大好,抬头看周裕之卧室的窗户,忍不住仰着脸冲上面喊。

“裕之,裕之,你快下来看看花儿。”

等半天见周裕之从阳台探出身子,手里拿本书,笑着说:“上面也能看到。”

季时年皱皱眉头,说:“在下面还可以闻到花香呢,你都快捂出青苔了,快下来。”

楼上的周裕之见季时年不依不饶地冲他招手便合上手里佛经转身下楼。甫一出后门,季时年便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说:“快踩踩那边的土地,松松软软的,好多芽儿在下面呢,我刚才松土的时候还看到一条蚯蚓。”

周裕之看季时年穿一身运动服,鞋子上一层碎土,还真像个园丁,手里像模像样地戴双手套拿个花铲,“你都多大了,还玩儿这个?”

结果换来季时年一记白眼,甩掉他的胳膊道:“什么叫玩儿?在葡萄酒庄里我种葡萄可是一把好手。”

周裕之不好意思一笑,扶住季时年的肩膀,说:“你是专家,谁敢小瞧。”

季时年不睬他,走到花廊边上看葡萄树架子。周裕之看看左右两旁的花树,一棵桃花开得绚烂,伸手摘了一朵向季时年走过去,故意遗憾地说,“你要是古代女子就可以戴头上了,”

季时年立刻笑眼弯弯,摘了手套伸手抢过来别到衣襟上,面上羞涩,说:“我喜欢。”

回国后看了不少唐诗宋词元曲,季时年心里对那些才子佳人的幽怨爱情居然读得懂,尤其是见到徐至美那样的古典美人,真正是折服,她想过,如果放在那个时候,父亲一袭长袍配徐至美的宁静典雅,真如一幅画一样。今天她和周裕之站在这花天美地里,心里溢出甜蜜。春天里的爱情真是美好,这让季时年生出难以的惆怅,恨不能自己是个古代女子,有着如云的绿鬓,好让爱人插上最美的鲜花。等周裕之的手再次搭到肩上,季时年反手抓住他的手指,看着花架上刚刚萌发的葡萄叶子幼芽,心里一动。

“我们结婚选在秋天吧,那时候的波尔多漫山遍野全是葡萄树,葡萄成熟的时候,空气里都飘浮着香甜的气味,真的是甜的,让人沉醉。我想过了,我们自己酿一批葡萄酒,等以后的大日子拿出来喝,比如结婚周年,还有…。

季时年不好意思说了,她听说在江南有那样的习俗,生出女儿后,要把埋几坛好酒,等女儿长大出嫁,就是喜庆的女儿红。如果他们有孩子,想到这里,季时年脸微红咽下后面的话,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垂着眼兀自望着葡萄芽儿,却半天听不到有人接腔。转头看周裕之,发现他眼神飘忽,好像看着前面的花又好像没看,似乎也没有听到她的话,季时年有些失望,不满周裕之的反应,心下又有些不甘,追问一句,裕之,你听见了吗?周裕之目光转向她,表情耐人寻味,轻飘飘地“嗯”一声,这一声有些言不由衷,有些敷衍了事。季时年被这一声堵得愣一下,心里仿佛有什么“啪”地碎了,脸突然变得通红,心里尴尬,还不忘礼仪性地回他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转身,再看着那些细小的幼芽绒毛,心里渐渐迷惘,抓着周裕之的手也松开,周裕之的手指自然而然地从肩上垂下去,捂热的肩头一阵凉飕飕。

周裕之离开架子做到另一边的椅子上,仿佛对季时年的表情无所觉察,正好刘嫂说话,这话题也就岔了过去。

季时年悲哀地发现,回来数日,周裕之没有提任何关于结婚之类的事情,当然她知道这是非常时期,这个事情不可能被提上日程,但是,最重要的是周裕之表现出来的情绪。当初她在看守所见他向他索要戒指,中间又隔了辛苦别离,以为出来了就该有圆满的结局,却不料周裕之只字不提,自己当初已经主动提了一次,总不能再来一次霸王硬上弓吧,她还真没这个脸了。

园子里开了的杏花桃花,粉粉艳艳一片,季时年却已败了兴致,这些花开得再热闹,也只能衬得她的心情更加灰暗。低头看胸前的粉色桃花怎么看怎么刺眼,伸手要摘掉又有些舍不得,手一滞还是摘下来扔到地上。季时年背对着周裕之,没看到周裕之盯着她的眼神,有些愧疚。

接下来的一天季时年再没有情绪,周裕之对她的情绪并不多做关注,吃饭时倒是徐至美似乎有所察觉,看了几次周裕之也闭口不说。饭后,季时年提出要告辞,徐至美说裕之你去送一送时年吧,外面好像阴天要下雨,你也好长时间没出去了。季时年不好拒绝徐至美的意思,在屋外面却拒绝上周裕之的车。

周裕之下车绕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季时年也不说话,两个人僵持着,最终还是季时年忍不住心里憋屈说:“你不是都在家修禅吗,跟我到红尘里干嘛?”周裕之在家里天天不是看《道德经》,就是看佛经,季时年以为他修的是心性,没想到要修的是童子身。

周裕之皱着眉头说:“你现在中文水平提高不少。”

季时年不理他弯腰进到车子里,周裕之替她关上门也坐进车厢,手指摸着方向盘却半天不开车,一时间气氛沉闷,季时年研究着窗外的空气拒绝再说话,耳听得一声叹息。突然感觉车身猛烈一动,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汽车飞快地驶出宅子。一路景物变化,景色越来越漂亮,绿色层次分明,道边的树呼啸而过,间隙里可看到大片土地泛着绿色的生机,季时年意识到车子是向着城外开的。

“我要回公寓。”猜到要和周裕之有一番正式的对话,季时年没来由地惧怕,怕担心的事情突然被证实。

“一会儿送你回去。”周裕之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季时年听见。

“我现在就回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季时年像个听不进道理的孩子,伸手去抓周裕之的胳膊。对面一辆满载箱子的货车疾驰而来,一声鸣笛,周裕之向右打轮,车身擦过,情形其实并不十分危险,身边的人却不再纠缠,周裕之回头一看,季时年脸色苍白,手捂着嘴半天不敢动弹。知道她又想起以前的祸事,伸手过去抓住空着的一只手,季时年也不挣扎,只是微微发抖。

车子在一条小道上拐下国道慢慢停到一片空寂的海滩上。周裕之捏捏季时年的手,轻轻说:“刚才吓到了吧?心脏还难受吗?”

季时年挣脱周裕之的手,车窗玻璃落下,趴在窗门上不说话。的确有些心悸,他记得她的这些磨人的毛病,可却不给她光明的未来。

周裕之也不纠缠,凝视着远处泛起春潮的大海。

“时年,你觉得现在如何?”

看季时年依然沉默,周裕之又说:“时年,你知道现在的风华如何?”

季时年仍然侧脸看窗外,对于周裕之的问话始终没有动静。

“风华境况不是很好,但是父亲目前不许我参与其中,他不说,我也知道。对不起,时年…我现在考虑不到其他事情。”周裕之字斟句酌地自问自答,说完这些话,看看季时年仍然一动不动地身体,半晌儿叹口气。

“时年,我的心意没变,只是这个时候,我知道你会委屈,可是我开不了口跟你说你再等等。”

几乎是周裕之说完的同时,季时年也呼出一口气,大概也猜到是这么回事儿,即使她不去风华也听闻了一些传言,近期省里工作组进驻C城,虽然她不太清楚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但前一段时间方战的突然赋闲总与这也多少有些关系,她原本觉得周裕之能够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至于家产、名望,这些都不足惜,私心地想两个人回法国也好,但现在看来,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战场上的骑士,商场上的谋略,男人或许天生就愿意角逐。

“记不记得这片海?”周裕之岔开话题。

季时年看前方,因为有云,海水显得低沉,海面也不似晴天里空阔,却是另一番海天景象,车子停的前方有大片的礁石,他们达成协议时在海边,她看着海想到尼斯的父亲,再后来周裕之带她看过很多时候的海,那时夏夜的海边,他们心意相通。脸上微微发热,心底也升起渴望,耳边听周裕之的话。

“我忘不了,虽然这海是我从小就熟悉的,可是真正让我记住的却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曾问我在里面怎么过的,你知道么?我常想起这里。”在看守所的时候,日子苦,他几乎把那些过去的甜一遍一遍地回忆。

“我也经常思考我们怎么会走到一起,现在想起来当初我的提议简直是个傻瓜的想法,或许那是我受你吸引而不自知。因为家庭的原因,其实我过得不算开心,除了母亲的疼惜,父亲面前我只想的是如何争口气,等到劳伦斯出现,我就知道我的努力是只要某个人出现后就可以忽略的,不是说他比我多强,是父亲心里的歉疚让他比我更多关注。劳伦斯对我曾说过,他来C城原本只有一件事,就是风华,为他母亲,他要父亲看看他放弃的妻儿多么优秀,可是之后他看见你便有了第二件事情,是真正为他自己的,他要带走你。”

“很显然,第一件事情我是失败的,我不在意风华的归属,只是为骄傲而战,可我还是输了,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情,我大概已经在法国继续我以前的工作。庆幸的是第二件事情,当我知道Annie的事时,以为自己会一败涂地,可是,就在我惶恐不安的时候,时年我却神奇地得到了你,那种惊喜足以照亮我过去所有的灰色。老天爷在戏耍我,我安心放弃风华要开始我们的生活时,风华却有了困境,父亲的天平又倾斜了,我知道自己的愤怒,但是还是背弃了对你的承诺,我不想母亲的晚年风雨飘摇。劳伦斯没有享受,也不该承受,我既然当了周闻生的儿子,比起劳伦斯,于情于理更应该承担风华的难处。让你和劳伦斯走,我知道,以为这次终于要失去你,可你还是给了我希望。时年,现在又是这样,风华没有脱离困境,我也不可能潇洒地做自己的事情,我给你的恐怕都是委屈。”

深呼吸,转过身,看见周裕之沮丧消沉的神情,在季时年的印象里,周裕之总是意气风发,即使遇到难事,只会更加强硬,何尝像现在这样的表情,他说的是心里话,说到她心里,也说出她的委屈,不是不感动,是太真实而疼痛,伸出手盖住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勉强笑道:“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你都不知道呢。再说,我那么小气吗?我是委屈,可还不至于不懂理,知道我委屈,你不和我说,让我猜谜,你觉得我是知道后有些失望好,还是不知道心里瞎猜和你有误会好?”

周裕之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指,说:“时年,我欠你很多,以前给你的承诺,到今日也没几个兑现,帮你找人,我也没找到,说跟你去法国,眼看又是空头支票,事情变化得如此快,我都不敢说什么了,我在你心里,恐怕已经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了。”

“那你的心呢?”季时年突然问,“你的心可有过改变,有过动摇?”

“这恐怕是我唯一还能自主自信的地方。”周裕之苦笑道。

季时年反手抓住周裕之的手贴到脸侧,半天闷闷道:“那我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周裕之胸中激荡,长臂一揽,季时年趴在周裕之胸前,眼睛看着窗外,她知道有一句中国古话,好事多磨,上帝还要她磨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不愈合的创口

知道彼此的心思,便只等着晴天。季时年有时候会忍不住小声地哼歌,千辛万苦,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她的感情从未有过地确定,劳伦斯是过去岁月的回忆,她珍惜但不会回首,方战是个意外,虽然惊心动魄但也算是安然度过,不经历这些她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这些遗憾为的是成就她和周裕之的圆满和成熟。何况徐至美的意思那样明显。

周裕之回家,徐至美的身体有明显的好转,在周裕之回来后的一天把季时年叫到屋里,拿出一个盒子,一看便知年代久远,打开来里面是一条老坑玻璃种的翡翠项链,鸽子蛋大小的一串珠子,各个莹润碧透。季时年一时不敢接,徐至美拉过她的手放在盒子上,说这是周裕之的奶奶传下来的,该着她交给季时年了。徐至美的意思不言而喻,季时年红了脸,抱着盒子,摸着那陈年的檀木纹路,有淡淡的香气萦绕鼻腔,仿佛幸福圆满就是这个味道。耳边听徐至美又说一句,我这身体不大好,要说是该我们去向你父母提亲,如今只好让他们过来一趟,亲家间也好互相认识认识。

季时年嘴角的笑容就那么僵住了,刚才还满腔的浓情此时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亲家见面就意味着May和英的见面,这个一直忽上忽下折磨她的信息终于要到不得不捅破的时候了。她曾犹豫着不说,是因为不想亲眼看见横亘在父母亲之间的影像由May变成徐至美,或许不关May的事情,但那是根刺,她童年的不圆满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这个。到后来徐至美的遭遇让她对那个几十年前的感伤故事有了恻隐之心,可周裕之的回来又让她不敢轻易说出,大概是自己那份私心吧,她和周裕之的感情太多波折,不想再横生枝节,但如今看来她和周裕之的感情注定会将所有的前尘件事翻将出来,或者她可以再瞒着,除非她不想和周裕之结婚,遮是遮不住,只怕这些历史也不是她一个人能承担了的,当下之急是得和周裕之交代。

回到房间里给周裕之看那个盒子,季时年小心翼翼地碰碰那些碧绿的玉珠,说:“是不是就是那种只传媳妇的传家宝?”

周裕之正看书,看到盒子愣一下,说:“母亲把这个都给你了?”

季时年瞪他一眼,嗔道:“听你这口气还不高兴咯?”

周裕之笑笑,说:“我可没那么小气,你的不就是我的吗?”说完似乎不大感兴趣地继续看手里的书。

季时年看他有些敷衍,假装恶狠狠地说:“那可不一定,我不嫁你,就不是你的。”

周裕之合上书,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时年,季时年有些赧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问题,可心里计较周裕之刚才的态度,也不抬头,只手里摸着那凉凉的玉石。一瞬间沉默扩大无数倍,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季时年心里数着周裕之的呼吸声,懊悔一层一层涌上来,他刚从那样的地方回来,两个人又是刚刚团聚,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想着就慢慢抬起头看向周裕之,刚要说话,就见周裕之伸出手来,季时年也把手递过去,眼睛一涩,满是委屈地叫:“裕之。”

周裕之把季时年拉到怀里,笑着说:“我都忘了当初你可是我爸爸拿几百万年薪加一栋房子请回来的,我当时就想好好的姑娘还挺爱钱。”

季时年想起来他们初见面的那些不欢而散和两个人之间的离奇相爱,被周裕之说得哭笑不得:“你倒是找个不爱钱的,反正我不给这个。”

周裕之摸她的头发,好半天才说:“你不嫁我,我也不会再找。”

怀里的季时年使劲仰起头,眼睛弯成幸福的月牙状,用手指点点周裕之的下巴,说:“我才不会被感动呢。”

周裕之轻笑低头吻咬住她的手指头,慢慢啮咬,季时年的脸腾地就红了,她就知道接下来没什么好事。

自从那日两个人坦白心迹,周裕之似乎表现得太过热情,甚至有些需索无度,夜夜笙歌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如胶似漆,反正季时年头一次知道男人在这方面潜能无限,在几乎抽调所有力气的欢愉之后,她只能心疼地抚摸他汗水淋淋的额头,那里会不自觉地有细细的纹路。她明白周裕之的心里比貌似平静的外表苦得厉害,他那样一个叱咤商场想有番作为的人现在如老僧入定一样守着书本打发时间,再加上看守所里的磨折,总要有可以亲近的人安慰。只有一次季时年倦极而眠,欲睡未睡之际叹气,欲之,我们好像是世界末日的恋爱。周裕之说了什么,她已经无力关心,只在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感觉到周裕之在自己眼皮上的一吻。

脸红怔忡间,果然,周裕之的手灵巧地解开季时年的衣扣,手指按在光滑的背上,季时年猛地一阵哆嗦,忍不住揪着周裕之的衣襟,方才眼里的促狭渐渐化作氤氲的水汽,遏制住心中的激荡,轻轻喘息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说,鼓起勇气道:“裕之,等等,我先跟你说件事。你记得我要找的那个人吧。”

“行骗二人组你的条件之一,我说了不算的证据之一。”

季时年偷眼看周裕之的表情,貌似轻松,便继续道:“我真的找到了。”

周裕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顿,然后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鼻腔里哼出一声:“嗯?你在这地盘儿看来是比我熟了?”

“你…想不想知道?”季时年伸手压住周裕之转移到前面“行凶”的手。

“我可不好奇。”周裕之手指闲闲地敲着某处高峰。

眼前旖旎的气氛或者更适合做一些有益身心的事情,可说与不说,已不是自己能够主宰的,事情已再无回旋余地,季时年垂首咬着嘴唇犹豫半天才说:“我说了,你答应我不要激动,不要生气。”

“如果不是为了取笑我,我可以。”周裕之笑道,今天屡屡说到让他没面子的事情。

“裕之,你知不知道伯母有个名字叫May。”季时年迟疑地开口。

欲作非为的手突然停住,一刻之后,季时年感觉到周裕之的手指慢慢从衣服下抽了出来,忍不住身体又是一阵哆嗦,手掌带走了温暖,衣服的空隙重新被冷空气填满。季时年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看周裕之,刚洗过澡还有淡淡粉色的脸色此时已变成一片青灰,眼睛盯着前方,有些不相信,有些茫然,有些阴鸷。

这简直是个讽刺,周裕之低头看看刚才还沉醉温软的手指,一声冷笑。这个消息的确突然,不过,总是这样,每一次家里的不幸福总在片刻的安宁之后又被掀开来,就像总也好不了的伤疤,疼的都快麻木了。能有的记事就是从母亲出走开始,还是小孩子的他找妈妈,爷爷奶奶都说妈妈去外地了,父亲也不怎么回家,几次之后他不再问,黑夜里想起妈妈身上的香味想起妈妈对他的温言软语,小小的孩子居然整夜睡不着。后来长得足够大的时候,不用再去问别人也知道父母曾经闹过别扭,但是母亲失踪的那几个月时间却始终成谜。那次出走之后母亲再未离开过C城,甚至他在法国时候母亲也未曾来过。到后来劳伦斯出现,他基本已经知道来龙去脉,父亲外遇,母亲伤心出走,只是料想不到事情往往还有让人猜不到的结局。如圣母玛利亚一样慈爱美丽的母亲也有这样不可告人的过去,但是真正让他最痛的恐怕是永远温柔的妈妈也曾经狠心抛下过他,在他小小无助被父亲也弃之不理的同时,原来在遥远的英国和另一个男人共诉衷肠。曾经他为母亲不出国看看遗憾,原来母亲早化身May与一个叫英的男人徜徉欧洲的清风美景,母亲不去,只不过没有必要再去。难为他要替母亲报复父亲,替母亲争取风华的管理权,原来这个世界从来都不需要所谓的牺牲,他不过是个傻子。

“裕之…”季时年被冷笑吓到,不由自主喊一声抱住周裕之的身体,手臂下的身体能明显感觉到变得僵硬,“你妈妈她…”

“不要提什么妈妈!”周裕之几乎要压不住心里的火苗,粗鲁地拨开季时年的胳膊。

季时年敏感地意识到周裕之的痛苦来源于哪里,急急地说:“裕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爸爸和你…伯母他们什么都没有,你看他们都不知道真实的名字,否则也不用这么多年找的那么辛苦。”

“你以为我在乎他们有什么吗?无论有没有什么,两个陌生人,相处两个月,你父亲到现在还记着May,就已经让人很难堪了。”

“你不觉得他们可怜?”这个事实曾经的确让季时年难堪,但是,她还是接受了。

“可怜?一个有丈夫有孩子,一个有婚约,是谁告诉你这叫可怜?”

“裕之,你不能不讲道理,伯母她也是受了伤才出走的。我不知道你会反映如此强烈,事到如今,我们做儿女的也该大度一些,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你还知道多少?那我是该怨你父亲勾引良家妇女了?”周裕之几乎口不择言,他一心一意维护的母亲就在他最潦倒的时候让他知道原来之前这所有的都是不值得的,包括风华,包括坐牢,她不需要他出人头地,不需要他证明什么,争取什么,她心里有她的爱人,她之所以不能与他双宿双飞不过是还有个儿子拖累,“谁都伟大,她到现在在病床上躺着还记得他,多伟大,他多少年托女儿找恋人也伟大,你更伟大,那么就只剩下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周裕之突然啪地将手里的书甩在地上猛地站起来。

“裕之,我没那个意思,你想想,他们那么老了,还能怎样?我不是故意的,伯母生病的时候偶然一次说起的。我本来一直犹豫着,没告诉我爸爸,也没有和伯母透露过丝毫,我怕过,也怨过。裕之,你要信我。昨天伯母说双方老人要结婚前见面,我想我再也瞒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季时年跪坐在床上哭起来,她知道和周裕之的感情又要受一回考验,眼泪淌在脸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而周裕之现在的反映恰恰不在她的设想范围之内。

周裕之烦躁地点燃一支烟,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抽起来,以前他总是礼貌地问身边的女士“可以吗”,与季时年一起更是甚少抽烟,他知道她似乎有些洁癖的职业习惯,而今天这些礼仪统统不见了,他就像头撕裂枷锁的豹子,暴躁、易怒,狂躁不安。

季时年被烟呛得咳嗽几声。周裕之猛吸完最后几口,狠狠地将烟用手指掐灭,那烟头的火灼得他不由吸口冷气。

季时年失声而叫:“你的手!”

周裕之不理迈步往门的方向走。

季时年看周裕之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心里着急跳下床来不及穿鞋追上去,说:“裕之,穿上衣服。”

周裕之接过衣服也不看她掩门而去,季时年靠在门口的桌子上心里一阵烦乱,慢慢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书,看着桌子上的烟盒,手伸出去抓住,颤巍巍地抽出一根烟,事情总是在她觉得还可以的时候又变得不可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的弃儿

生长在富贵之家的周裕之从来不觉得会比别的小孩子多幸福。他清楚记得四岁时母亲的不告而别,在那个有些凉意的初夏,坐在园子里等妈妈的小宝是世界的弃儿。

早晨醒来,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跑到父母的卧室,门大敞着,爸爸妈妈都不在,前几天妈妈偷偷哭过,他见到过,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快快长大保护妈妈。可他还没长大,妈妈已经不告而别。

哭着问爷爷奶奶,爷爷闷声不语,拿个烟斗叹气离开,奶奶迟疑半天,说,妈妈出远门了。

为什么不带我?

奶奶也叹气。

爸爸很少回来,在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父亲就去法国留学,等留学回来又天天在公司,家里只有从来只有妈妈陪他玩儿。

小宝不睡觉,等妈妈回来,黑夜里眼睛瞪得再大,第二天前屋后院还是没有妈妈好看的身影。

再去问爷爷奶奶,回答仍然一样。

四岁的小宝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要问妈妈的事情。

小宝病了,小宝瘦了,小宝不爱笑了。

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一双手抚摸他的额头,拍着他的背,哄他笑,哄他睡觉。很多夜里,小宝偷偷爬起来对着窗户外的星星许愿,像过生日时那样认真地许愿,只要妈妈回来,他会是妈妈最好的孩子,会保护妈妈。他和星星拉了钩。夜里睡得踏实,星星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可以看见妈妈在哪里。

一天一个愿望,每个愿望都一样,星星的位置在慢慢移动,小宝害怕星星会跑走,那样,之前的愿望就不算数了。

妈妈风尘仆仆地踏进家门时,小宝刚刚睡醒,看着有些陌生的妈妈发愣。妈妈扑过来抱住他,小宝用手指轻轻戳妈妈的脸,这个妈妈会不会像梦里的妈妈一样,一戳就像肥皂泡泡一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