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被众人观摩实在让她窘迫难看,是以,凌萧若找到一片红色的纱巾围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脸部,只露出了一双清澈水眸,饶是这样,在她坐上肩典走入一条街道时,还是引起了百姓们的骚动。

“快看,快看,那便是我漠西的水神!”

“好美啊,不愧是水神转世!”

“今生能够看她一眼,死而无憾了!”

凌萧若坐在高高的肩典之上,她看着那些被士兵们极力按压住的涌动如潮的人群,只觉如坐针毡,她现在的行为跟那些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有什么区别?当真侮辱了她新一代共和国的博士,当真让她难受至极!

用来抬水神的肩典全部是由上好的紫檀木雕砌而成,肩典成四方形,四檐处挂着红纱帐幔,由金钩挂在两侧,摇晃之间只听得琳琅声一片。

凌萧若的容颜隐于香纱缥缈间,却是深深地镌刻进了某人的心底。只见人群之中一名身着漠西传统服饰的男子,他的样貌出奇的平凡,可是,浓眉之下的那双眼眸却带着摄人的光束,浓黑的墨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黑曜石般的华彩。

他就那般定定地望着肩典之上的女子,眸色涌动。

凌萧若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于人潮中的那抹犀利的光束,她眼眸一瞥,于不经意间便与那双眼眸对上了,一旦对上,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再度上扬,心下不禁咯噔了一声。

“青铜面具男。”凌萧若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他,他竟是追到漠西来了,他就这么不愿意放过她么?他究竟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凌萧若即刻避开他的视线,低垂眼眸,交握于身前的手心之中浸出汗渍来,一想到他的身边有一只会飞的怪兽,她身上的汗毛整个倒竖起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想着今日能够逃出漠西,却不想他竟然出现了,她该怎么办?

凌萧若心下凌乱,再度抬眸时竟是又与他对视起来,然而,这次的对视却让那些人跌破了眼镜,只见那巍峨屹立于人群中的男子竟是朝她浅笑起来,他虽然长得很一般,但是笑起来却是如沐春风,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似拂开了一江春水,凌萧若在看见那抹笑容时脖子不禁往前伸了伸,有些咋舌,他是早饭吃多了没消化么?竟是朝她笑了起来,他为什么那样笑?

那笑虽然看着温暖,但是,凌萧若瞬间便想到了他杀人时的残忍与血腥,由此,他脸上露出的笑容也随之变得狰狞起来。

凌萧若眉毛一拧,狠狠地剜了一眼青铜面具男,随后便别开头不再看他。

尹致远在接收到凌萧若眸中那明显的敌意时,唇边仍旧蕴开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经久不息。

在街道上招摇过市一番后,凌萧若终是被抬回了水神神庙之中,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后,她坐在床沿边,一颗心上下沉浮,按照子墨的计划,在今晚宴会十分会有一个侍女来装扮她,经过前段时间的秘密训练,那侍女可以将她的动作与神态学个十足十,百里寻与她接触得本也不多,想要欺骗一会儿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只希望那青铜面具男千万别搞出什么事才好,不然她才出狼窝又进虎山,当真会让她崩溃致死的。

春天的月色朦胧而起,神庙里,月自天穹缓缓移动,而神庙的殿宇在竹林掩映下在夜色中慢慢晕开。喧闹的人群声惊起了林间的宿鸟,那些鸟儿掠过林子穿飞而去,而庙内的花香则隔着春水远远地送了过来。

夜是那般的美好与宁静,可是,人的心境却是嘈杂一片,正如此刻的凌萧若。此时的她俨然已经着上了一身侍女的衣衫,面容之上也是她的容颜,因着她易容术精湛,是以,根本无法辨认出她究竟是真是假,她跟在一个男子的身后迈着坚实而稳健的步伐穿梭于神庙之中,这个男子是子墨的贴身侍卫,对他忠心不二,子墨因着要近前伺候他老爹,自然无法相送于她。

凌萧若心下跳动不已,面上却一直维持着淡淡的微笑,似那风月无边。

此时在新房殿内,青铜琉璃吐珠鼎内燃起了西域小国进贡的香料,床榻之上坐着身穿礼服的女子,那女子有着一张与凌萧若一模一样的脸蛋,只是,她却不是她,这个女子也不是那个一直训练的侍女,而是子萍。

子萍与凌萧若相处时间比那侍女要长,说得话也多,是以模仿起来自然得心应手,然而,这一切,她却是背着子墨做的。

子萍双手交握坐在床沿边上,漠西婚礼风俗中并未有盖头一说,是以,她的脸部全然显露在外,她静静地坐着,心里十分地平静,等待着那山雨欲来之势,心下虽有些害怕,但是,她却是欣喜的,至少,能够得回阿若的自由。

静坐一阵子后,静默的殿内忽而刮来一股无名之风,风儿扫过,殿中龙凤烛台上劈啪燃烧的烛火就此灭掉,整个大殿之内黑压压一片。

子萍见状,心下一惊,学着凌萧若的声音浅声而出问道:“是谁?”

一声问话之后,屋内照旧沉闷得骇人,只听得呼呼风声从窗口猛烈地灌了进来,掀起了子萍鬓前的发丝。

子萍凝着双眸在黑暗中探视起来,当她发现有个黑影朝她闪身而来时,她一个侧身躲开而去,来人身形微微一僵,很显然因着子萍快捷而灵敏的动作感到些许诧异。

不过,那黑影却没多做停顿,再度朝子萍欺身而去,这一次,他以极快地速度抓住了子萍的手腕,子萍心下惊恐,提气便朝来人打了过去,那带着内力的掌风扫在了男人的胸膛之上,尔后,传来男子低沉的质问之声:“你是谁?”

子萍因着陌生的声音而眼眸微眯,学着凌萧若的声音回道:“莫非,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么?”

黑影闻言冷冷说道:“你不是她,快说她去了哪里?”凌萧若没有内力,而殿内的这个女子刚才发出来的那一掌明显就是带着内力的,且,这样的内力心法还是他所熟悉的,这个女子是谁?

问话之后,子萍正想再度反驳,却在还未开口之际发现殿内瞬时之间亮堂了起来,只见那如流的火把蹿涌而出,蜂拥而进的士兵迅速将道路封堵死,待士兵列好队形后,百里寻身着一袭红色喜袍出现在了子萍与黑影人的身前。银灰色的发丝铺陈而下,与那艳红的喜服形成鲜明的对比,刺眼而强烈。

黑影也在火把中渐渐显现,他便是蒙了面换了颜的尹致远。

“你说她不是若儿?”百里寻立于人群之中睥睨着尹致远低声质问起来。

尹致远在方才一探之下便知晓面前的女子定然不是凌萧若,他早该猜到凌萧若这般狡猾的女子又怎会乖乖地嫁给百里寻这个老头子呢?她现在已经逃出去了么?

一想到凌萧若已经逃离了水神神庙,尹致远也不愿恋战,他没有回答百里寻的话,转而在大殿之内燃起了一颗褐色的烟雾弹,烟雾弹一经发出,寝殿之中浓烟滚滚而起,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别让他跑了!”百里寻单手挥舞着眼前深褐色的烟雾,低声命令起来。

然而,待他一声命令还未下完时,尹致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百里寻气愤难耐,一把提起子萍的衣襟口,眼眸一眯,喝问道:“阿若人在哪里?”

子萍抬眸朝百里寻笑了笑,说道:“大祭司大人,您在说什么笑话呢?我不就是阿若么?”

百里寻闻言,眼眸一眯,抬手便朝子萍扇去一个耳光,他掌力道劲,一扇之下,子萍整个身子若断线的珍珠一般朝旁飞弹而去,重重地撞击在了墙壁之上。

“唔…”子萍的身子撞击在了坚硬的墙壁之上,偏头朝旁闷了一口鲜血,胸腔之内窒息一片,呼吸之气困难重重。

“哼,待我抓到她,便是你的死期!”百里寻拂了拂袖子,怒气冲天地说道:“将她关押起来,现在,现将神庙中消失的侍女图给我找出来,然后立刻调拨五千精兵随我搜城,另外,紫合城外三百里地全然封死,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能跑到哪里去?”

阿若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他将虚悬了半生的正妻之位给了她,已经是对她隆宠有加了,她竟然不受他的礼,反倒逃跑了起来,她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只要不出漠西,她就休想逃离他的掌心!

“是!”

兵士应下之后,铁甲移动,兵器摩擦之声随之传来,整个紫合城内草木皆兵。

凌萧若此时刚巧出了紫合城,出得城外后,子墨的亲信给了她一匹良驹,翻身上马道了一声谢后凌萧若便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出了紫合城一直往东南面走就会到达临南的边界,紫合城的东南面有一座名为木兰山的山脉,此山因开满了白色的木兰花而闻名于漠西,此时正值初春,含苞未放的花朵在枝桠上摇曳,闪着耀眼的白光,一束束,一层层,煞为美丽。

凌萧若一路疾奔而去自是无心看风景,她心下慌乱异常,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夜似乎并不是那般容易便能逃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预知能力太强,在翻过一道急弯之后,眼前竟是出现了壮阔如海的火把群,那些火焰影影绰绰,一看便知来了不下数千人。

凌萧若在看见眼前的盛况时不禁眼眸一瞪,心下瞬时凉了半截,胯下的马儿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人立而起竟是停立在了原处,凌萧若心中痛恨,莫非她当真逃不出漠西了么?

她不要嫁给百里寻,死也不要!

然而,她的愿望似乎总会被击个粉碎,她刚一祈祷完,却见火海之中一匹枣红色的烈马不急不缓地踱出了人群,马背上的男人红衣照耀,银灰色的长发在夜空中肆意飞舞,那人不正是百里寻么?

“若儿,你这是想去哪里呢?”

百里寻看见风尘仆仆的凌萧若,唇瓣一扬,一句让那些人鸡皮疙瘩四起的话语传遍了木兰山脉。

若儿?

凌萧若在听见这个称呼时只想上前抽他两个巴掌,这两个字是他叫的么?

“回家。”幽幽山脉之间,女子好整以暇地说了这么两个字。

随后,在百里寻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凌萧若猛地掉转马头,前蹄一扬,就要抄近路下山而去。

百里寻似乎看穿了她的行径,踢开马背旋身而起朝凌萧若飞掠而去。

凌萧若耳风一动知道百里寻跟了过来,她从怀中掏出一粒毒药腰身一转便从腋下将那毒药弹向了百里寻。

百里寻眼眸一眯,眼见着那毒药就要弹入他身,却见他掌风一扫,那毒药似长了眼一般又朝凌萧若飞了回去,速度之快让凌萧若全然无法躲闪,于是,那毒药就这般真真切切地洒落在了凌萧若的肌肤之上。

“竟敢对我用毒,你的胆子果真不小!”百里寻一面说话,一面笑得阴险:“不过,这样才够味,我喜欢。”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不顺从他的女子,虽然她的年龄小了一些,不过,他并不介意。

“呸!”凌萧若在听见百里寻的话后忍不住朝他整了一口唾沫,尔后,不顾已然中毒的身体手持缰绳朝前奔去。

“你以为你逃得掉么?”

百里寻阴险狠戾的声音随之传来,穷追不舍,他伸出大掌,想将凌萧若从马背之上整个提起来。

然而,当百里寻的魔爪快要伸至凌萧若跟前时,却听夜风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咻咻——”

那声音听着十分之狰狞,似是地狱中的魑魅鬼魂。

“什么人?!”

百里寻眼眸一眯机警地问询出声。

一声问话之后,山间袭来一股强烈的狂风,那风带着倒卷之势直让百里寻身后的士兵倒下了马背,瞬时之间哀鸿声一片。

百里寻眉头深拧,当他再度转眸时,却见一只巨大的带着翅膀的蛇飞立在了他的跟前,它的眼眸嗜红如血,张着血盆大口正朝他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第110章 情深似海

夜风中传来的两声“咻咻”之声让凌霄若听着只觉毛骨悚然,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腾蛇的声音。

青铜面具男终究还是来了!

凌霄若投出的毒药洒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毒药刚烈性散发十分之快,而今已经扩散开来,她的手臂已全无力气,她颤抖着双手去拿另一只药瓶,想要在青铜面具男出现之时弹入他的肌肤之上。

然而,她伸进去拿药的手还未触及到药瓶时,却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须臾之间,青铜面具男已然飘至了她的跟前。

凌霄若见状,心下大骇,她万万不想再进狼窝,即便是死也不愿意,她眼眸一探,发现自己身侧似乎是悬崖之地,她眼眸一瞪,调转马头连人带马一起朝前跨了出去。

“啊——”马儿一惊失蹄,凌霄若张大了嘴尖声厉叫起来,人马瞬时在空中分离。

“若儿!”

尹致远从未想过她会奔去悬崖,大惊之际沉痛之声响彻于山脉之间。

正与腾蛇打斗的百里寻在听见这一声沉痛之音时,旋即从腾蛇的腰身处飞惊而来,他奔至尹致远的跟前儿劈手就朝他打了过去,怒喝道:“你方才做了什么?你竟敢对我漠西的水神不敬,我要拿你祭天!”

尹致远一转眸,眸色犀利阴狠,他冷声道:“我要拿你祭她!”

如若不是这个老畜生,若儿她会选择决绝地跳崖么?

“腾蛇,猛力攻击!”

尹致远一声令下之后,腾蛇再度飞扬而起,对着百里寻张开大口,猛烈的火势从它口中喷涌而出。

百里寻见状,眸中惊诧,原来只是在书中见到的神兽不想今日却被他遇见了,他的武功自是高深莫测,在九州大陆也仅有几人能与他抗衡,如若是神兽,他却没有万全的把握。

一番打斗之后,百里寻的身上挂了不少彩,这还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受伤。尹致远立在腾蛇之边,血色翻涌起他白色的衣衫,似波浪滔天,他冷冷看着百里寻,恨不得将他凌迟处死。

“父亲大人~”

百里寻正与腾蛇大战之际,百里寻的几个儿子纷纷来到了木兰山,子墨为了保护阿若的安全自然也出现了人群之中。他们见自己的父亲身上已是血迹斑斑,遂上前帮着打斗起来,子墨也不例外。

“父亲大人,您小心些!”打斗之中,子墨低声喊了出口,虽然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过多的爱,但是,他终究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他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受伤。

尹致远在听闻这声低吼后眼眸一眯,朝那蹿涌而来的人群中望了过去,当他看见一身黑衣的子墨时,眼眸不禁微眯起来,他心中一惊,莫非那百里寻乃是四师兄的父亲?

思量须臾,尹致远那百里寻喝道:“哼,今日便放过你,永远也别打若儿的注意,否则下一次,我便要了你的命!腾蛇,过来!”

尹致远的命令一出,腾蛇便不再恋战蒲扇着翅膀朝他飞了过来,尹致远飞身直上它宽阔的背部,对着悬崖之下,说道:“冲下去!”

若儿方才从这里摔下去的,无论多么地艰辛,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腾蛇扇着巨大的翅膀,一个俯冲如闪电般朝崖下冲去。

山崖之上的百里寻在见到忽然撤走的腾蛇时,心下只觉奇怪,不过,现在他身上受了内伤,他也不愿再去管其他的事,那人身边有着神兽,除非他也有一个神兽,否则,阿若怕是再难抢回了。来日方长,只要阿若尚在人世,终有一天,他会将她夺回来的!

“回神庙!”百里寻广袖一挥,捂住胸口朝众人命令起来。

命令之后,他率先跨上了马匹飞奔而去,他的身后拖着迤逦的长队。

回到水神神庙之后,百里寻翻身下了马,他眸色暗沉,似山洪爆发之前的那一刻的沉寂,骇人心魂。

“将那名顶替阿若的侍女给我抓过来!”百里寻阴狠的声音响彻神庙之崩,震得大理石墙壁似乎都跟着颤抖了一分。

天空之上乌云密布,层云翻卷,大有倾泻而下之势。

子墨立于百里寻的身后,眼眸微眯,心下只对那名侍女愧疚万分,他在挑选人时,便跟她说过,这个任务可能会丢掉性命,众多侍女中有一名站了出来,她说只要给她家人一笔丰厚的钱,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的。

担心事情败露,他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子萍被捆绑得非常结实,她被士兵们蛮横地从牢中拎了出来,全身上下因着捆绑而酸痛不已,到得百里寻跟前时,她被人重重地推在了百里寻的脚下。

“扒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百里寻看也没看趴在地上的女子,只冷冷的命令起来。

子萍的双臂再度被人架起,被架起之后,士兵们抬手便朝她脸上撕扯过去,因着她脸上的易容是用过药水的,如若浸泡药水之后人皮面具便会自动脱落,倘若生拉硬扯,会将原本的肌肤也撕破。

可是,百里寻手下的人又怎会怜香惜玉呢?他们一抬手就在她脸上胡乱抓扯,抓车之中子萍只觉疼痛难耐,但是她却始终隐忍不发。士兵们在经过撕扯后终是扒下了她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而子萍娇嫩的肌肤之上却是流下了染血的痕迹,一道道,狰狞的可怕。

“子萍,怎么是你?”

一旦面具被揭开,子墨慌不择言的低声吼道。开口之际却是疾步上前,想要将子萍夺回怀中,然而,当他刚一起步时,百里寻却转身拦在了他的身前,百里寻眼眸一眯,问道:“霜儿,你为何要放走阿若?”

“不管他的事,是我见不惯阿若嫁给你,才易容成她的摸样,放她逃走的…”

不待子墨回话,子萍抢先说起话来,然而,她的话语声还未落下,却觉脸庞一阵疾风扫过,百里寻不知何时甩来的巴掌依然落在了她那张早已面目全非的脸颊之上。

“啪——”地一声,响彻神庙,也震动了子墨的心房。

百里寻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他浑厚的内力仍旧保存几分,就这几分的力道已经足以将子萍扇出三丈之外,而今她被人架住了双臂自然不会往后退后,却是在挨了巴掌之后脸部吵旁一偏,闷出一口浓血来。

“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百里寻连头都没有回转,直接冷冷的对她说道。这个女子当真是下贱,在漠西也敢对他这般不敬。

子墨凝望着伤痕累累的子萍,从未知,在见到她这般受伤时,心会疼痛得这般厉害,就像是被利刃撕碎一般,他扬眉上前,朝百里寻颔首道:“父亲大人,此事皆因孩儿的私心而起,孩儿是因着喜欢阿若,不愿她嫁给您,所以才威逼利诱子萍与阿若互换身份的。”

百里寻闻言,身子朝子墨压了压,带着极其阴沉的力道,他眯眼问道:“你说你喜欢阿若?”

子墨迎视着他的视线,点头道:“是的。”

百里寻闻言,没有作声,只是一直望着子墨,良久之后,他忽而一仰首,说道:“既然你喜欢的人是阿若,那么这个女子对你而言,就是无所谓的了?”

此言一出,子墨心底重重一沉,他即刻开口道:“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而已,还请父亲大人放了她。”

“无霜,我漠西的水神被她放走了,而今下落不明,你说,我该放过她么?”

百里寻脱口而出的语气中带着死神一般的气息,直直压迫着子墨,让他有些无法呼吸了,一颗心沉落至了大海深处,茫然而失措。

“不,父亲大人,请您放过她吧,所有的罪责由孩儿一人承担!”子墨重重地跪在了百里寻的身前。

因着父亲是大祭司,他曾不止一次的跪在他的身前,随着众人将他像神一样膜拜,只是以往他的心中没有任何期盼,而今,只希望他这一跪,能让父亲收回成命。

子萍看着子墨痛苦的神情,她摇晃着头,眼泪簌簌而落,咸涩的泪水滑过脸上的伤口,让她只觉如刀剑相割,虽然疼痛,但是在此刻,她的心情却是欢娱无比的,四师兄他并非对她无情,能得他如此,此生或许已经足够了,她扬了扬唇,轻声说道:“无霜,不要为我求情,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跟你无关!”

百里寻在听闻子萍的话后瞬时一个转身,他手指子萍,低声喝道:“此事本就与他无关,你,唆使我儿放走我漠西水神,当受鞭刑而死!”

“不——”

子墨听闻迅速跪地行走一把抱住百里寻的腿部摇头哀求道:“父亲大人,请您放过她,她一点错都没有…”

百里寻一脚将子墨踢开,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将十五公子拖到一旁,如若他再次上前,我便诛了你们的九族!”

“是!”

士兵们在听见株连九族时慌忙上前架着子墨朝后方拖去。

这时,子萍却是被人往后拖去,她被拖到廊下时被绳子绑在了冰凉的罗马柱上,她的身前已经有人手握皮鞭伺候在了一旁。

“行刑!”

百里寻一声令下后,持鞭之人扬起手中的厉鞭,那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之后,劈啪一声,狠狠地落在了子萍较弱的身躯之上。

“不——”

子墨挣扎于人群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落在子萍的身上,那一鞭不仅落在了她的身上,还抽在了他的心上,血淋淋的一片。

眼角忽而熨烫起来,一地滚烫的泪珠沿着曾经刚毅的轮廓缓缓朝下,原来,并不是冷若玄冰,原来,并非没有感情,而是,那深藏在内的情感还没有被挖掘出来。

他,哭了…

他为了子萍哭了…

那个他在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的女子…

初上苍山那一年,她才十岁,穿着粉色的衣衫,头上扎着双髻,看着俏丽可人,见到她的那一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在苍山后花园中的花丛中戏耍着蝴蝶,花园之中,彩蝶纷飞,花影绰绰,她在见到他时,朝他笑意盈盈地说道:“你就是我的四师兄吗?我叫蓝蝶儿,哦,不对,从今天开始,我应该叫子萍才对。”

蝶儿,她的本名叫蝶儿呵!他又怎会忘记呢?

从那日以后,她便像那松树枝干上的松胶一样,一直黏在他的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厌恶她跟在身后,却不知,从何时起依然习惯有她跟在身边。

“蝶儿…”

动情之际,子墨轻声呼唤而出,又一滴泪滑落了脸庞,掉落在了盈亮的大理石地板之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子萍因着挨鞭,身体之上犹若被毒虫千噬万咬,然而,她在听见蝶儿二字时,因着疼痛而扭曲的脸庞之上,却是绽开了一朵春花般的笑意。

四师兄唤她为蝶儿了,她的母亲曾经说过,她就是万千花丛中那纷飞的彩蝶,美丽莹然,蓝家因着有了她,才会蓬荜生辉和乐融融。而今,这个美丽的名字竟是从四师兄的口中唤出,她该是满足了么?

“啪——”

又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子萍的身上,不过,她却不觉得疼了,眸中夺眶而出的,不是疼痛带来的泪水,为师那绵延在内的幸福,让她感动得落了泪。

四师兄对她并非毫无感情吧?

“啪——”

皮鞭抽打肉体的声音还在持续地徘徊,久久未曾泯灭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