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咕咚咕咚喝完,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巴:“还想喝。”

丫鬟无奈,只好又给她倒了一杯。

直至喝得痛快了,淼淼从床榻一跃而起,旁若无人地欢呼:“第二天了,我明天就能回去了!”

这句话无疑是往杨谌心口扎针,他眼神冷鸷,更加迫切地想解开她身上谜团。

看不惯淼淼这副得意模样,他毫不留情地告知:“明日皇后设宴,邀请了四弟和姜阿兰,恐怕没工夫顾及你。”

淼淼霎时噤声,欣喜一点点从脸上消褪,迟疑不安地问:“太子此言当真?”

杨谌一笑,满意了,“本王骗你做什么?”

淼淼的嘴角耷拉下来,欲哭不哭的模样,“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杨 谌走向她,脚步声伴随着他恶毒的言语,逐字逐句践踏在她心尖儿上,“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在皇后心中,他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或许不久皇后便会跟圣人请 示,为他二人指婚,你不过是一个丫鬟,你当四弟会为了你拒婚吗?”他爱怜地摸上她的脸颊,“届时他二人成亲,浓情蜜意,哪里还容得下你?”

他的目的达到了,淼淼果然悲恸欲绝,一个劲儿地反驳:“不会的,不会这样的…王爷不会不管我…”

杨谌置若罔闻,捏着她下巴征询:“淼淼,你不如来当本王的姬妾,本王向圣人请封你为良娣。”

淼淼不愿意,“你放开我,我才不给你当妾。”

说着便要逃开,可惜轻轻松松就被太子逮住了。杨谌将她拎到跟前,脸贴着脸,下了某个决心:“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本王带你去湖上泛舟。”

淼淼本就虚弱,一番折腾下来,脸蛋煞白:“我不要泛舟…”

杨谌并未打算听取她的意见,说完这一句便走了。

*

杨谌口中的湖,是京城内的太清湖。湖上常年停靠船只,供人游览享乐,是个会客吃酒的好地方。

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不少船只来往穿梭。船内不时传来莺莺燕燕轻笑声,那是哪家的郎君在寻欢作乐,倚玉偎香。以前杨谌也干过这等事,目下却没了那副心思,跟那晚的美人儿一比,其他女人都显得俗不可耐。

正因为如此,他才迫切地想让淼淼恢复原貌。

他曾经想过,昶园那日她在水中,通州时她也在水中,是不是只有在水里,她才会变回来?

如果真的是,那这是什么原因?

杨谌没耐心多想,船只驶向湖心,距离岸边越来越远。他进入船舱,见淼淼抱膝坐在角落,“闷着多没意思,不跟本王看看外头风景吗?”

淼淼其实也想看,但她怕自己忍不住跳进水里,是以才没出去。

被杨谌这么一诱惑,登时没能忍住,她默默地站起来,不受控制地往舱外走去。

杨谌伸手扶她,被她拒绝了:“我自己可以。”

淼淼立于船头,眺望远处湖岸,青葱翠柳,屋檐碧瓦,街道繁华景象在眼前铺设开来。天边一片黛蓝色,朗朗晴空,一碧万顷。

淼淼怔怔地看着,大抵是被这景致吸引了。

杨谌偏头看她,这是两天来头一回见她露出笑脸,滢滢水眸澄澈无暇,像两颗闪耀的黑珍珠,璀璨生辉。他一时有些下不去手,直到她回眸浅笑,他的手仍处于半空中。

淼淼本就是没心没肺的性子,烦恼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时间忘了身边的人是谁:“我可以唱歌吗?”

鲛人的心情一旦到了极致,无处发泄时,便想用歌曲表达。

杨谌一震,心潮澎湃。

通州那人说过,夜晚她在海里,曾经吟唱过歌谣,歌声婉转,连水里的鱼都被吸引了。

他道:“可以。”

淼淼却赫然反应过来,眸色遗憾,“不唱了。”

杨谌嗓音哑涩:“为何?”

她默不作声。

船只又往远处划了一些,忽而水下一震动荡,淼淼站在床头,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下,抑制不住地前倾。她堪堪稳住身子,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后背便被人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扑通落入水中。

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在澄清的湖下,淼淼看到杨谌深沉的双目。

*

淼淼一点点往下沉,心情平静又慌乱。

她一落入水中就会变成鲛,只要躲得远远的,不被发现就无事了。然而这一回,跟往常都不大一样。

身上剧痛不亚于昨日刚醒来,尤其是双腿渐渐泛上疼痛,犹如被火烧一般,*辣地疼。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往湖底深处沉去,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觉得浑身都痛极了,分筋错骨的痛。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一点点剥离,她痛苦地嘤咛一声,拼命想逃脱这种感觉。

水底深处,小丫鬟的身躯被银光包裹,小小身躯沉沉浮浮,渐渐分离出两具身体。淼淼玲珑娇躯从小丫鬟身上脱离,头部,玉颈,肩胛…最后是银白璀璨的鱼尾,尾鳍似琉璃,最终两个身子完全分开。

淼淼被那具身体排斥开,灵活地转了个身,震惊地看着渐渐下沉的另一个“淼淼”。

不多时太子的人下水救人,她连忙寻了个地方藏匿身躯,躲在巨石后面偷窥。侍从一左一右捞起那身躯,往湖面带去。

手下皮肤异常冰冷,因在水中,两人并未在意。他们并不知道,打捞上去的人早已断气多时。

第38日

方才还好好的天,转眼便变得阴沉了。远处乌云压境,灰蒙蒙的笼罩着半边天空,溶光院压抑得透不过气来,让人一阵心绪不宁。

今儿一大早醒来,杨复便有些不对劲,额角突突地跳着,头疼不已,让人按捏之后也不见效。他正欲到书房一趟,走到廊下忽然停住,问身后的乐山:“太子府可有递来消息?”

乐山点点头,“听说太子今日带着淼淼女郎出府了,要去太清湖乘船,目下想必早到了。”

杨复一滞,“乘船?”

乐山颔首:“是。”

他攒紧眉头,举步便要往外走,不由分手:“命人即刻前往湖心亭,不得让淼淼上船。”

上回乘船,淼淼落水的场景烙在他脑海中,永远都没法忘记。他站在船上束手无策,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体会一次就够了。

然而话才说完,便见门口慌慌张张跑来一人,正是杨复安插在太子府的眼线。

他扑通跪倒在杨复跟前,磕磕巴巴说不清楚:“王、王爷…淼淼女郎…”

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让杨复的心一沉,声音冷了下来:“她怎么了?”

仆从哆哆嗦嗦把话说完:“淼淼失足女郎落水了,方才被人救了上来,生死未卜…”

那一句生死未卜,让杨复身形狠狠一震。

他单手提起仆从的衣襟,双目阴狠:“你说什么?”

仆从从未见过他这模样,登时口不能语,战战兢兢地说不出清楚:“太子,太子请人查看了…打捞上来就已经断气了…”

不待仆从把话说完,杨复手一松将他扔开,大步往门外走去,“胡言乱语,若是她出了事,本王要你的命!”

这些人留在太子府的目的,便是看护淼淼的安全,顺带随时跟他回禀情况。如今淼淼出了意外,他们自然逃脱不了责任,不怪杨复下狠话,委实是他们失职。

这次泛舟他们有一人在船上,目睹淼淼被杨谌推入水中,本欲下水救人,奈何太子一直在船头看着,他只得静观其变。不多时太子命人把小丫鬟救上来,岂料短短片刻功夫,她便已然没了气息,四肢冰冷僵硬!

太子震惊,当即便命人请来郎中,孰知郎中查看过后,摇了摇头惋惜道:“恕我无能为力。”

太子暴怒,一脚将其踹入湖中,大骂一声“庸医”。

原本好好的泛舟,谁曾想闹出了人命,仆从依然跪在地上,惊魂未定。

*

准备车辇需要半刻钟,杨复等不急,让人从马厩牵来青海骢,翻身跃上,勒紧缰绳往太清湖骑去。

骏马嘶鸣,眨眼消失无踪。乐山乐水行将坐稳,便已看不见他的身影,两人驾一声,马不停蹄地跟上。

他们跟了杨复十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时候,仿佛周围一切都不要紧了,他满心满意只装着那个名叫淼淼的丫鬟。四王给人的印象素来沉稳平和,雅儒清淡,然而目下,他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耳畔风声呼啸,街道风景飞速后退,索性此时街上行人不多,不至于伤着旁人。

太清湖就在眼前,杨复又加快了速度,恨不得立时到淼淼身边。满脑子都是仆从说的四个字,生死未卜,生死未卜…

他的淼淼,现在生死未卜。

杨复终于来到太清湖畔,纵身下马,片刻不停地往前方走去。湖边停靠着一艘船只,岸边有仆从把守,等闲人不得靠近。船舱里寂静无声,隐约传来杨谌暴躁的呵斥声,他神情冷厉,举步上前。

仆从竖起长剑正欲喝退来人,看清模样后连忙下跪:“见过四王。”

杨复置若罔闻,走上船头,弯腰进入船舱。待看清里头光景后,瞳孔一缩,面色可怕到骇人。

船舱空处平躺着湿漉漉的小丫鬟,她双目紧紧阖起,脸色惨白得不像话,没有丝毫血色。了无生气的,全无以往活蹦乱跳的影子,像极了…死去多时的人。

思及此,杨复心中一悸,缓缓来到淼淼跟前。

杨谌这才发现他的到来,偏头一睇,莫名有些心虚,“四弟…”

杨复不语,伸手碰了碰小丫鬟的手,凉冰冰的,很是僵硬。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面目近乎阴鸷,手指颤巍巍地试探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没有生气,更没有脉搏。

杨复紧紧阖上双目,身形止不住地颤抖,下齿几乎咬出血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喉咙干涩剧痛,有血腥味儿涌上来。

短短两天,她成了这副模样,走之前尚且活泼康健的,她还腻在他怀里撒娇,软软地唤他王爷。杨复弯腰将她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地走向舱外,浑身阴气沉沉,教人望而却步。

杨谌拦住他:“四弟,本王…”

杨复一睃,打断他:“滚。”

那一眼,有如寒冬腊月的冰棱,直直刺入杨谌的心底,冷得他情不自禁地打哆嗦。

他被愕住,怔怔地立在原地,直到人走远了,才恍惚回神。他从未想过杨复会为了一个丫鬟同他反目,想起杨复刚才的眼神,冷冽阴森,不知为何,竟有些畏惧。

少顷,杨谌拉下脸,他叫他滚?

杨谌咽不下这口气,甩了甩袍裾走出船舱。杨复抱着淼淼尚未走远,他大喝一声,命令侍从将其拿下!

侍从是太子的人,自然听命于他,立即将杨复团团围住。

杨复怀中抱着淼淼,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怀里人儿抱得更紧了。

杨谌绕到他跟前,“杨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王无礼?”

杨复眸中狠戾一闪而过,不答反问:“二兄可否记得我当日的话?”

杨谌一愣,显然忘干净了,“哪句话?”

他不作回答,对侍从的刀剑视若无睹,一步步走出包围。

那天杨谌强行带走淼淼,他曾经说过,若她有任何差池,他们之间都不会善终。如今应了那句话,杨复肃容,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平常温和细润的气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郁阴寒之气,蕴藏着滔天震怒,翻滚袭来。

乐山乐水总算赶来,连忙下马走到跟前,见着他怀里脸色煞白的丫鬟,顿了顿:“这…”

杨复冷言吩咐:“方才船上的人,一并杀无赦,就地行刑。”

两人一愣,旋即应是。

杨谌气得鼻子都歪了:“你敢动本王的人!”

杨复脚步未停,“动手。”

乐山乐水听命,拔剑相向,一左一右行动,眨眼便解决了两人。他们是杨复的近身侍卫,常年切磋,武艺精湛,岂是一般侍卫能比的。没一会儿,太子的人便被打得七零八落,纷纷倒在湖岸,哀声呻.吟。血水顺着流入湖中,将一片水域染得猩红,瞧着颇为诡谲。

*

身后打杀的动静渐渐远去,杨复抱着淼淼坐上马背,带她到医馆救治。

他一手持缰绳,一手颤抖地揽着淼淼,双目通红,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到了医馆门口,抱着她下马,快步走入馆内,将她放到一处榻上。

医馆内的学徒上前询问,不待开口,便被他抓住衣领,但听他道:“救她,给我救好她!”

学徒被他吓坏了,战战兢兢地哦一声,“您、您稍等…我去请人来看看…”

说着挣脱杨复的桎梏,连滚带爬地到里头唤师父。不多时老郎中出来,一把花白胡子颤了颤,上来二话不说,并起两指为病患号脉。

少顷,他表情古怪,拈着胡须摇了摇头:“此人已死去多时,恕老夫无力回天,郎君还是回去准备灵柩吧。”

杨复一晃,难以置信地睇向床榻,死了?他的淼淼…死了?

那个笑靥娇憨,娇俏软糯的淼淼,从此再也没了。

他不信,一手擒住郎中的脖颈,睚眦欲裂:“一派胡言,若是医不好她,本王这就取你的命!”

两人这才知道面前的人身份,小学徒在旁干着急,“放开我师父…”

老郎中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被他提到半空仍旧坚持:“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起死回生…”

一个“起死回生”,让杨复心头蓦然一恸,悲怆得无以复加,好似活生生在他心头剜肉一般,疼得鲜血淋漓。

他颓然松开手掌,一瞬间憔悴不少,蹲在淼淼跟前,一点点婆娑她的轮廓。

不是自欺欺人,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应当知道,她的气息早断了,身体已经开始变硬变冷。他来得晚了,若是能提早半个时辰,说不定便能救回她…

说到底,当初他为何要将他交给太子?明知对方心怀不轨,还是没能保住她。

杨复抱起她,走出医馆。他没有骑马,就这么走回王府,不顾路人惊异的目光。怀里有她,轻飘飘的一点重量,好像她还会动会笑,下一刻就会醒来叫他王爷。

这一天,百姓口中丰神飘洒的四王,魂不守舍地走在街上,形如枯槁。

大幅船上,淼淼落水的画面历历在目,他说过不会再让她经历这等事,未料想没几日,她便再次出事。杨复驻足,看着怀里无声无息的人儿,怔怔地看痴了,许久不曾移动分毫。

乌云逼迫,遮天蔽日,暴雨来得又迅又急,倾泻而下,豆大的雨滴眨眼间便将人淋得湿透。电闪雷鸣,响彻云霄。

视线被雨水朦胧,眼睛湿润温热,杨复低头,爱怜地覆上淼淼的唇瓣。

缱绻温柔的吻,慢慢变得凶狠,带着些歇斯底里,绝望地吞噬她的气息。

第39日

大雨倾盆,伴有阵阵雷鸣,尚未黄昏便一片黑暗。王府上下一派死寂,蕴藏着阴沉之气,雨水打在屋顶哗哗作响,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好似天都要下出个窟窿来。

溶光院内婢仆俱不敢多言,行事小心谨慎,忐忑地往室内睇去一眼,生怕被王爷迁怒。

里头跪了一地的郎中,均束手无策,战战兢兢地请罪,“王爷饶命…”

从未见过四王如此震怒,他坐在床榻边沿,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已无气息的身躯,不容任何人靠近:“一群庸医,要你们何用!”

他们是杨复特意从宫中请来的太医,替小丫鬟把过脉后,先是惊异,继而纷纷摇头:“请四王节哀,恕臣子无能,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其中有一个忍不住道:“恕臣直言,这身体已经断气多日…四王,还是早日让其入土吧。”

不知哪句话刺激了他,杨复当场便拔出佩剑,直指对方心口:“闭嘴。”

那位太医吓得面色惨白,登时一肚子话咽了回去,跪地求饶。

听得杨复愈加烦躁,他低声呵斥:“都滚!”

他面目沉郁,嗓音冷冽,震慑威严直入心扉,吓得一群太医忙不迭起身,连滚带爬地离开内室。

喧闹的气氛平静下来,偌大房间只剩下他跟小丫鬟二人。两人衣裳都湿透了,他却恍若未觉,始终没有松开她的身体。

“淼淼…”

杨复紧抱着她,一颗心渐渐沉入深渊,漆黑冰寒,如同死灰。他们都说她没救了,可他怎么能相信,前几天还活泼跳脱的小姑娘,一眨眼便成了具尸体。她静静地倒在他怀中,难得有安静的时候,连话都不跟他说。

小丫鬟紧紧地闭着眼,唇瓣乌紫,小脸苍白近乎透明。她的身体冷得不像话,杨复跟抱着冰块似的,她那么胆小,在水底挣扎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无助?

杨复不敢想,头深深地埋入她的颈窝,嘶哑低沉:“本王错了…淼淼,本王错了,你还能不能回来?”

可惜没有回应,淼淼不在这儿,小丫鬟更不会说话。

悔恨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若那日他没有轻易答应太子,她便不会出事。这一切都怪他,是他没护好她。亏他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日后受了委屈,都要告诉本王。

她在太子府有没有受委屈,又向谁诉说了?

当初的小丫鬟水眸晶亮,一脸期盼地问他:“王爷会替我出头吗?”

他说:“说不定。”

这句话含糊不清,其实从那时开始,他心里便想好好护她周全了。她干净纯粹,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株瑶草,坚韧顽强,晶莹剔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疼惜。

她大抵自己都不知道,她看他的时候专注希冀,眼眸璀璨,里面只承载了他一个人。有时看着看着,她便出神了,那双水眸泛着淡淡怅惘,一点点被绝望吞噬。不知为何,他便会有些心疼。

她给杨复的感觉,就像飞蛾扑火,明知没有好结果,依然奋不顾身。奇怪得很,分明是人,怎么会让他有这种想法?

这个勇敢单纯的小丫鬟,早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没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可是为何,他才认清自己的感情,便要失去她了?

杨复的手臂一点点收紧,想要汲取她身上的温度,然而没有,冰冷彻骨,她一点温度也无。湿润的水痕顺着小丫鬟的肩窝流下,滑入她的衣襟中,与湖水混为一体。

心头被人开了个大口子,呼啸冷风灌入其中,他浑身都疼。

*

廊庑两位丫鬟捧着衣裳,面面相觑。王爷这副模样,她们都不敢进去,可若不及时换衣裳,照这天气定会感染风寒的。是以她们才这般为难,王爷明摆着不欲让人靠近,她们若是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正巧乐山乐水从外头回来,两人一身的伤,浑身泥泞,颇为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