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当时洛栖年少无知,她以为是爱情,他也以为是倾慕。

谁料得当风流禀报完族母桑悌之后,桑悌目瞪口呆,却还是硬着头皮让他领着洛栖离去。

就在大寨之外,六姐姐杜泽忽然两眼垂泪,可怜兮兮若风拂柳的摇摆至二人面前,失声痛哭,“你…你就真的那么薄情吗…”

一句话,甚是狗血。

但更加狗血的剧情还在上演,就见风流愣了一下,居然也甩开了洛栖的手,将杜泽拥进了怀中,口中直道,“怎会…我怎么会对你薄情…”

洛栖当时第一个想法是:恐怕六姐姐不是失声,而是失了身。

所以这是洛栖人生中第一次失恋,亦或是被人抛弃。虽在她心里倒也没落下什么不甘,却着实让她在大寨中遭来了不少不堪。

所以但凡提及风流,她便是浑身一颤,此人给自己带来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眼瞧着他尚自着身新郎装束,兀自站在自己面前,不让她离去的时候,洛栖便心中犯毛,不断的提醒着自己,此人的劣迹在前,若她不及时收手,恐怕他会再度上演一出“我怎么会对你如此薄幸”的二度戏码,然后将六姐姐杜泽抛在脑后。

虽然洛栖承认在此事上,她对于杜泽是极为怨念的,但也绝不会做出夺人所好之事。

压抑再三,她冷冷的说,“风流君,你错了,如今我已有心上人了。”

话一落音,乘着对方尚自发愣的时候,她几番起落,踩着朵云便飞到了相访的洞府躲着。

暮色降临,整个赤水大荒都掩在了月华之下,凉风瑟瑟,日间繁闹的盛景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洛栖微微舒了口气,总算送走了心头的两个梦靥。

一梦是年少轻狂,一梦是前路阻碍。

洛栖面对着朗朗长空,指着那无边清静的王母山,大喊三声,“去你娘亲的风流!!”

第四回 一条黑蛇水中游

不记得第几日的清晨,洛栖是从相访的洞里被二哥给唤出去的。

二哥侨仓,一身清冷的气质,不知与谁效仿而来,明明幼时还是个活泼好动的主。不过他风度翩翩的杵在原处,倒也好看的很。

侨仓见到小妹的刹那,那蹙着的眉头总算是舒缓开来,轻声说道,“与二哥回去,今日西王母百年一度的大宴,凤凰一族应许了要为其助兴。”

洛栖含着微笑问,“可是二哥你知道,我去了也是不能助兴的。”

侨仓叹气,伸手便揉着她的发,颇为宠溺的,“娘亲让我来唤你,就是不想事事都让你落单了。原说你六姐此事也是对不住你的,总不能将你丢在这里不管吧。”

自然,洛栖是不想去的。

但是她在侨仓清冷却又温柔的目光下投降了。

美人往往是不能使这杀手锏的,她就很吃这一套。

家中亲人并非谁都了解洛栖的底细,但侨仓不同,他是凤族储君,自然通透。

挥别了相访,两人一踩白云,飘飘荡荡的便向着王母山飞去。凤凰花开,胭红一片,雾霭茫茫。

远处,便能看见漫天飞舞的凤凰,五彩斑斓,各展英姿,不禁腹诽着,谁家有点喜事都要请凤族做个白工,爹爹这族长脑子也是当迂腐了,何时能学龙族那样,少接点苦力活。

侨仓似乎明了的很,他轻声说,“爹爹也是无奈,眼下凤族大不如前,自然需结交些助力,以后有个凡事,也好求个照应。这是前瞻。”

洛栖突然一阵心伤,不由自主的问,“二哥,爹娘如今这般做是因为我么?是怕若是我身份败露了,会被天界责罚么?”

侨仓轻轻抬手搭在她肩头之上,素淡的眸子转瞬浓烈的很,“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们的小妹,出了事也有爹娘与哥哥在你身前挡着。”

洛栖不觉暗怪自己先前的腹诽,原来爹娘这般累大抵是因为自己这一身白羽惹来的祸端,若是如此,她更应该乖顺一点,不惹麻烦,让他们都省点心才好。

所以她乖巧的点着头,“二哥你放心,待会你们上天之时,我就在瑶池之上闲逛便好。”

侨仓眸中闪现一抹喜色,他拍了拍洛栖的肩,点头应道,“小妹这样最好,哥哥去去就回来陪你。”

一声长鸣过后,侨仓化作了一只大翼青鸾,飞过天际之时,流光溢彩,煞是美丽。

它向着洛栖的方向颔首,便与自己的族人们聚在了一起。

洛栖轻叹了口气,落在了白玉铸就的瑶池之上。

瑶池飘香,是瑶台之上所盛放的千年一盅桃花醉;花飞满天,是花神花仙们学那天女散花后的繁盛之境;仙乐叮当,是如花似玉的小仙娥们端着酒盏穿梭其中的环佩脆响;仙气鼎盛,平日里冷落的瑶台坐满了各路神仙,他们或交相私语,或持盏相碰,或对着场内献舞的嫦娥仙子充愣发呆。

一时间,倒也无人注意到洛栖的到来。虽则这姑娘着一身软纱百花凤尾裙,还背着个硕大不成比例的五十弦长琴,娇小却又引人注目。

觥筹交错间,她恍惚觉着有一人,那般熟悉。

定睛一看,那不是风流是谁?那位狗血演技派的英俊姐夫,正缓缓立起了身子,眼瞧着就要向她的方向走来。

感情当了新郎官,还是不放过自己吗?趔趄了两步,洛栖揉着眉心,寻了另外一个方向窜去。

白玉带般的桥横跨在瑶池之上,两人在瑶池之上玩起了走迷宫。洛栖余光瞥见长空之上,自己的六姐姐杜泽正醉心的挥舞着翅膀,完全未曾注意到自己的郎君又开始缠着小妹妹了。

无人理会此面混乱。

洛栖对风流瞪了瞪眼,着紧了抓住路过的小仙娥,问道:“这后园可有女眷休息的地方?”

“有的,姑娘直直朝北面走。”

揉了揉眼睛,她三步并作两步,总算是在最后一刻兜进了女眷歇息之地,喘了口气,暗骂了句风流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简直太可怕了。

凑过头眼瞧着风流站在那院门外很遗憾的握了握拳,再看了两眼才转身离开的背影,顿时笑逐颜开,走出来对着门神姑娘说:“谢谢二位姐姐,这后园有什么好去处嘛?”

门神甲说:“出了后园便是王母山的后山,有娘娘所种桃花林,这个时节去最是合适。”

“好,太感谢啦。”抱了抱拳,洛栖完全将侨仓二哥也抛在了脑后,朝着桃花林的方向冲去。

门神甲窃窃私语:那不是凤族素节长老收养的九姑娘么?

门神乙压低了嗓门:听闻这九姑娘从不显露真身,想来是个外来的货。

门神甲不解:什么叫外来的货?

门神乙得意:这你就不懂了吧,比如其实是个小麻雀,或者是只猫头鹰。

门神甲叹了口气:我观九姑娘面相,倒像是只孔雀。

洛栖自然是没听见这些话的,娇小的身子在后园一片绿林中穿梭着,终于是走到了后山。

桃林葱葱,粉红粉白的花瓣漫天飞舞,中间有流水潺潺,天水一线,煞是壮观。白云皑皑,香风送爽。

面对着如海的桃林,洛栖不觉心情大好。好想乘着自己曾经傻傻倾慕的某人结婚之时,伤风悲秋下,想来是不大有这机会了。她正了正背后的长琴,席地而坐,顺手在琴弦上拨了拨。

便在这应景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笛声悠扬,她好奇的侧头,桃林之间,显露出张容颜胜天的好脸,美的让人挪不开眼。此人正垂首站在水边,紫白色长袍随风而起。只这分寸而已,就能观感出如此胜景。

洛栖不觉微微面热,好美的人…这要是…凑近一看呢?

她速度收了长琴,刚刚起身,耳听扑通一声轻响。

再一瞪眼,居然已是人去楼空。洛栖皱眉,心道他定是个天界上神吧,否则怎会倏地一下来又倏地一下不见呢?

当真是美人不能多看,连细细端详的机会都没有。

这般想着便抬腿朝着方才那位神仙般的人所在处走去。

风中似乎还往来迎送着方才那首颇为伤感的曲子,而她已经与那位上神擦肩而过。洛栖不由蹲在水边自怨自艾:“诶哟你说你这薄命的,自己长了身奇怪的毛不说,连个艳遇都这般糟心。”

水里游出一条小黑蛇,扑腾扑腾的。

以为它在聆听,洛栖指着小黑蛇说:“只有你、只有你啊!!”

小黑蛇继续扑腾,动的更加起劲。

洛栖托腮,怔怔的望着水里的那条小黑蛇。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其似乎根本不是在戏水…而是溺水?

作为一只鸟,道理上是应该怕水的,但是洛栖是朵奇葩,不知哪里来的天赋异禀最好水中游,目前这条黑蛇是不是溺水还是看的出来的。

一条蛇怕水,这件事说出去笑死人啦!

洛栖额间青筋直冒,忍着笑问:“想要我救你嘛?点点头或者甩甩尾巴都可以的哦。”

小黑蛇翻滚了两下,撒娇的吐着红信,拼命的甩着尾巴。

洛栖自诩是个好心人,于是伸手夹住黑蛇的尾巴,拖出了水中。

如果上天再给洛栖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换个方式,只是此刻,有点后悔也来不及。

手还在那条黑蛇的尾巴上,皮肤的触感就随之而来,紧接着,一个出水美人便在自己面前嗖嗖嗖的变大,最窘迫的是她正呈蹲在地上的状态,头微微一抬,双唇便擦着对方的胸脯而过,下一刻她就如同被天雷劈到一般站在原处,她尴尬的将手放在他腿上,任平时这是个脸皮厚到城墙的姑娘,也瞬间红了脸。

美人不怒不燥,微笑着说:“感谢姑娘相救。”

“呃。”

是看,还是不看?

是转身还是直视?

唔…有些舍不得挪开眼呢…

“敢问姑娘,能否先拿开你的手?”美人淡定的说,但双目牢牢盯在洛栖的面上,微笑的时候就如三月桃花季,带着微微的凉意。

“呀?”

扫视一眼后,洛栖立刻转过了身,脑中尤留着方才的无尽春光,你娘亲的太教人热血澎湃了,不觉涨红了脸。

眼底有紫白长袍曳地,然后是很温柔的一声轻唤:“感谢姑娘相救…”

洛栖转身,拢了拢袖子,咳了声道:“我无意轻薄,实不知你这条黑蛇居然会怕水…”

时光轮转,日后的洛栖知晓,当是时自己只不过是别人手中早已算出的卦象,那一刻,不过是应了因缘应了岁月的相遇。

有些人总是成竹在胸,却怕也料不得会落入水中,以那样的方式再见。

“无奈还是唐突了姑娘,在下一定会负责的。” 美人眸中那微凉的意忽而收敛,渐渐灼热。

洛栖嘴角微微抽动,我一只白毛凤凰谁敢负责?“不过是看了你的身体,何苦要我以身相许。”

经历过风流的那桩事情后,男人嘛,还是看看就好。比若面前这位,当真是像被打磨过的玉石,周身上下毫无尖锐棱角,不动如山,却又温和如水,那微凉却又春至花开的风拂动在四周,暖了心的舒适。

表相吧…真是桩赏心悦目的事。

“在下不介意以身相许。”美人凑近,声音微微扬起,再看他时候,已是笑的如沐春风。

洛栖更加无语,挺直了腰板说道:“随手相救而已,真要是负责了你定会后悔的。”

美人欺近一步。

洛栖后退一步。

“更何况我二人连彼此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何必做这等不明不白的事情呢?”

“在下…名叫重渊。”美人执意看着,眸中似有抹忧色滑过,但也带着些许的期待。

重渊?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洛栖自认平时不太爱读书,所以对于天界那些个神是很不了解的。所以戳了戳脑袋,愣是没惦记起这位名唤重渊的人到底是谁。她微微发怔,经历过风流那等事,还能相信所谓的桃花一绽么?

“这名字我听来是有些熟悉的。”洛栖皱了皱眉,也没忽略掉对方眼中的失望。

同情心起,不觉撇了撇嘴说道:“好嘛,我叫洛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