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跟什么!

被这句话说急了,她捉住桑悌的手,大声回答:“娘,我从来没说过不爱重渊这句话。”

桑悌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女儿只是求他救了长琴师傅,但从未说过不爱他。”

“那为何前日,他与我们说,你自始至终都是喜欢长琴的,自己费尽心思却原来还是无能为力,所以只能成全了你。”

“没有!没有!没有!”洛栖急了,朝着山上奔去,却被桑悌狠狠拉住。

她面色苍白,垂头丧气的说着:“来不及了,前日他已经与天帝达成意愿,助其出征九黎顺利后,便迎娶云影入门。”

像被雷击一般,洛栖愣在了原地。半晌,她才又问了句,“娘你是说…”

“是。我是说,重渊以为你真爱的还是长琴,所以不要你了。”桑悌不由嘟囔了句,“你个水性杨花的孩子,这点怎么跟我一点都不像。”

下一刻轮到洛栖频频跳脚,大声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为什么等都不等我一回!他平日的性情哪里去了!若我真个喜欢着长琴,他难道不应该强将我掳回来的么?我本来就是他的不是么…”

桑悌倒是没料洛栖会是如此反应。

洛栖咬牙跺脚,“我去找他,你别管我。”

不待桑悌说些什么,洛栖觉着驾云都慢,瞬间化作白凰,朝着重渊的洞府飞去。左右在北极天桓山境内,都是自己人。在临近竹林时候,她一下落于地面,转回自己真模样,朝着房内奔去。

猛地推开门,大喊了声:“重渊!”

空空如也,房内无人。徒留一阵清风透窗而去,卷起数片竹叶在眼前打着旋儿。

居然不在…他能去哪。难道是天宫述职,亦或者是云影那风花雪月去了。心底苦海翻腾,灼烧肺腑,教她一阵心悸。

缓缓走了进去,颓丧的坐在竹椅之上,看着那张二人曾经缠绵过的床榻,忽然心底一酸,若是让她想象重渊与别的女人亲密的举止,那简直能让自己淹死在醋海当中;更别说真个就让重渊娶了云影了。等他回来了,定要与他把话说清楚,教他知晓,自己的心里,虽曾确实有过太子长琴,但那些都是年少轻狂时候的一场梦。最炙热的,最疼痛的,最刺激的,是把颗柔软的心层层揭开,然后放进去一个名叫重渊的人,他不是那个书中记载的东方天帝伏羲,也不是如今月华上神拂息,他只是那个,肯在雷泽替她抗去三百雷刑、肯放弃千年修为只为我想的重渊。

好思念重渊的拥抱,思念他不论走到哪里,也会把自己的手握的紧紧。

用力的砸着桌子,却不小心碰落了桌上凌乱的物件,一张画就这么飘在自己的脚旁。

金桂留香,红衣繁华,高墙之上坐着的女子,云鬓松挽,墨发垂腰,玉颊生晕,朱唇噙笑,妙目澄波,眉眼处藏着的妩媚、多情、娇俏,让她似乎要从画中迈出,活色生香。这得有多深的情感才能绘出如此生动的女子,教洛栖一时都看入了神,口中喃喃着:“这是凤锦…”

那个与自己有些神似,有些渊源的女子,仿若神思出画,与她抵额相望,红纱飘舞,彩翼伸展,九天之上最美艳的神袛,将自己的体态完全舒展。

好美…也便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青帝伏羲。

她发怔的后退一步,却又望见凌乱桌上,原来画下还压着一个铜镜。这铜镜竟然与重渊腰间伏羲八卦镜有些相似,只是镜缘处以凤凰花的花型结出雕饰,面上还泛着淡淡萤光,让洛栖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凤凰花,这是自己最爱的花。

她伸手取过铜镜,镜面之上,显出自己有几分苍白的脸。她摸着镜缘轻声说:“若我这般,奈何情深如此?”

脚底微微一晃,她咬紧牙关,便想要上天宫寻回重渊。豁然间,整个镜面溢彩流光,画中的女子似乎飘入了铜镜当中,拉开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绘卷。

眸子一紧,这是…凤锦与重渊的…前尘。

过往皆席卷而来,镜中的她与重渊相爱相惜,澄湖中一汪碧水,浅浅的印着两人的倒影,“一生一世,永不相负”;镜中的她一袭红衣勇不可挡,战场之上若九天至尊,长剑指处,血染河山;镜中的她果真是彩翼玄鸟,闲着无事,便在西王母座下饮酒归醉原身尽显…而镜中的她,也被重渊却婚于门外,不论如何叩门,那扇紧闭的铜门,也不为她打开。

那个坚强的女子,那个从来不服输的女子,居然因为这一刻,泪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声再见也不说,就生生的遗忘了千年的相携。她的一句句自言自语都狠狠的撞击着洛栖的心,以至于她靠在墙边,头痛欲裂。

对,她想起来了,重渊本就是为了云影才不要凤锦,兵戎相见却又一意寻死,这些出人意料的行为无人知晓究竟为什么。只是凤锦,也就是自己,当真舍不得自己深爱的那人,以一颗玄鸟内丹换得重渊之命,自己却投入轮回,重生转世。

即便是被背叛,被负了,也要以己命换他命。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你重渊欠了我凤锦的,而不是我…欠了你。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中了流箭坠落在地上,而那铜镜,也生生的砸碎在地上。

北极天桓山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惊醒了宁静的空山黄沙,最高的那处山峰,豁然惊雷闪过,但见一道彩光,以一道长虹之势,炸开在明光白日之下,教桑悌素方、素节疆良四人面面相觑,几人暗叫一声不好,都抢上了重渊的洞府。

竹门推开,但见一只骄傲的彩翼玄鸟正缓慢的舒展着羽翼,化作一个红裳女子,不施脂粉、不配珠钗,一头乌丝只挽了个简单的髻。如同天上淡淡云气,将要随风拂动,直有飞升而去的感觉。雍容高华,却也有一番不为外物所动的孤高洒脱。看着她行云流水般前行,竟能生出几分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是洛栖,却又不似洛栖。那娇俏可爱的女子,不应会持着如此冷寒的目光,扫过诸人,最后定在桑悌面上,缓缓张口:“你们先在外面待会,我想一个人静静。”

若是往常的洛栖,桑悌早就上去开骂了,可此时这样的话语,竟然让他们毫无抗拒之力,对望几眼后,将门关上,徒留洛栖一人在内。

她低身捡起那幅画及已经碎裂的镜片,紧紧握在手心,眼角似含着眼泪,字字锥心,“你是故意的…便是要让我彻底醒来是不是?”

第二十九回 大寨风流

望生镜,重渊赠于凤锦的那柄铜镜,便是能望尽尘缘的神器,为何偏巧会放在这桌上,以往洛栖来时,连他那伏羲八卦镜都不让自己瞧上一眼,可却要选在这个时候,让记忆重生,凤锦还归。

这个时候,是他第二次说要与那可恨女子成婚;是他第二次将她一人留在世间。若念前尘,她的确早已没了恨,只是不解,满心的不解。云影一次次的横插一脚,他却一次次的隐忍退让,前世她没有错,今生也没有错。

感觉到掌心被尖利的镜片划破,鲜血渐渐落于地面,这锥心的疼刺的她一清醒,闭上眼全是她二人初相遇时候的画面。他什么都知道,步步相逼,让自己傻傻的落于掌心毫无反抗之力;他承雷刑毫无怨言,散修为更是情深,只是到这一刻,却又自去天宫应了她人,生生的将她从沉睡之中强行拔起,让她悔不当初。

悔相识,悔相爱。

这一切都是自找的,的确怨不得他人。

“你想让我去天宫找你?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将不再有五帝之战这横生枝节的桥段再奉陪一遍么?对不起,我做不到。”洛栖揉碎了手中的画,纸片和着鲜血落地,与艳红的衣裳融为一体。

为什么,事事都不与她说,突然来,突然去。口中说着爱,行径满是爱,却…从来莫名。她咬牙起身,一拳狠狠砸在桌上,拉开了竹门。

桑悌刚听完疆良讲述的前世渊源,只觉头大如牛,张口结舌。这还是自己的女儿么?感觉如此不同,那张小圆脸仿佛瞬间抽芽子般的成熟,变作如今这高贵模样,她不敢认,但直觉告诉她,这分明还是。她是变回了凤锦,但她没有忘记今生的事情。

洛栖开口问道:“是杜泽让我们无家可归的么?”

“你…还是栖栖?”

洛栖抬眸,在养育了自己如此多年的爹娘面上滑过,这时才感心头一暖,轻声说:“我是凤锦,也是洛栖。若非你们一直守着我,怕也活不到记忆恢复的时候。以后,我还是你们的栖栖。”

凤锦!真是那个当年最厉害的九天神女么!素方桑悌一时不能接受现实,都傻在了原地,任由洛栖由他们身边经过。

素节拦住她前行的路,冷冷的道:“别去找青帝麻烦,他苦衷很多。”

“不会,他还轮不到我现在去找,我…也不打算找。”洛栖想起往生,那一道紧闭的铜门,心口就扎的生疼,蹙眉回道。

“多谢素节长老。”念到他当年保得自己一命,洛栖多说了一句。

素节看了疆良一眼,才淡淡的回答:“全仗青帝提醒,莫要谢我。”

洛栖不理会他字字句句替重渊的辩驳,已然腾空上天,朗声道:“我先回大寨办些事。”

桑悌也不及问多余的,拉着素方便迅速赶上,口中念叨着:“夫君我心口疼,我们那可爱的女儿…”

不见了!眼前那个虽然还是,但已然有了距离感,不是洛栖对他们,而是他们对洛栖。

诚然可以理解,虽凤凰乃百禽之王,但凌驾于凤凰之上的,却只有九天玄女一人而已,也难怪桑悌素方不太敢接近,心生畏惧。

洛栖一人飘于前方,在瞧见凤凰花时候缓缓停住,看着下方。

当年…便是那么爱着的这些花。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乾坤一转,世事无常。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番死来一番生,一番生来一番死。死去梦里向何处,何处涅槃不是生。深吸了口气,发丝在风中狂舞,红裳飘摇,手中飞出一道青烟,凡过处则凤凰花开,恰如烈火,熊熊燃烧至凤凰大寨的方向,素方倒吸一口气,未料洛栖居然法力如此高强,居然能令花期逆时转命。

他喃喃着道:“这下好了,家里藏了这么个大神仙,也不知道是麻烦还是幸运。”

而洛栖视若无睹,恰如烈火重生,朗朗说道:“教杜泽风流给我出来!”

大寨之中赫然一片喧哗,余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道啸声之后,无数人持着兵器从大寨中飞出,罗列于三人面前,当前的便是六姐杜泽与龙族风流。

风流甫一见到她,大感意外,只见当年花中灿烂无比的小洛栖,如娇花绽放,绝美非凡。那视旁人于无物的冷淡傲然,天人之姿的钟灵神秀,却又从骨子里透出了女子的妩媚多情,在眉眼处隐隐流动。让周遭女子都黯然失色,连脚下蔓延的凤凰花都似成了她的衬托。

他张了张口,只觉当年失了准心,居然将杜泽给娶回了家,“九妹…”

洛栖冷笑,“收起你那嘴脸,我不是你九妹。”

杜泽见即便是被骂了的风流,也是一脸痴迷的看着眼前似乎长了百岁有余的洛栖,怒上心头,大喊道:“你还有脸回来?你这个孽障!”

洛栖冷然的看向杜泽,身子倏然消失,待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候,出现在杜泽面前,连风流都来不及护救,一巴掌摔向杜泽,再倏然回到桑悌素方身边,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近似鬼魅,杜泽甚至都只是闭眼睁眼的功夫,已是在众人面前被羞辱了一顿,立刻涨红了脸,捂着面庞大喊道:“你!你!”

“你什么?我这是替爹娘教训你的。为女不孝,天地不容。”

她的凛然,令几个凤族的老人,恍若隔世。似乎在百年前,也曾瞧见过这样一幕。

杜泽怒骂:“他们隐瞒白凰问世真相,还擅自将你养大。这番行径本就牵扯凤族存亡,如此不顾本族兴亡,又让我如何能罔顾流言真相。若当真生灵涂炭,到底是我错,还是你错?”

冷哼一声,洛栖挑眉,“我是祸水,那你是什么?引狼入室?——你瞧瞧现在凤凰大寨,哪一点还似凤族栖息之地,任龙族寨门掌兵时刻看管,一应凤族秘辛全部任由风流取走,你是真没脑子还是故意而为之?龙凤两族虽世代交好,但也没到水乳交融这地步吧!”

而洛栖的眸光落于风流面上,年幼时分,教自己黯淡两日的男人,自己当时真是瞎了眼,“风流君,你来与我解释解释,若是杜泽管事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也只是凤族内部纷争,你龙族调来这么多人,是想要做什么?”

风流含笑,“栖栖,就此事上,你还没这权利过问吧?你这身份…说来也是尴尬的很,我好歹也算凤族女婿,由我掌事也没什么不对。”

“哦?”洛栖笑了出来,肆意狂放,笑的站在后面的素方桑悌都有些莫名。只是他们知晓,如今的洛栖已然不是他们的听话女儿,其性其力已然承了百年前洒脱天下的九天玄女,以至于平日里张扬至极的桑悌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素方有些担心,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说:“女儿在替我们出气,你应该高兴才是。”

桑悌眸子一亮,是呢,若不是他们的女儿,为何会站这里与龙族之人抗争?

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一只隐蔽天地的彩翼玄鸟展翅翱翔,半边天际也被埋在了她的身躯之下,白云染上了霓裳的颜色,氤氲翻腾,不绝如烟。而那天地间悠远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他们的眼前分明出现了个斗大的灵符,上书“召天鉴”。

“凡我天界子民听令,我以九天之鉴,命你们捉拿龙族风流与凤族杜泽二人,违者,斩无赦!”

这是九天玄女久未出现的召天鉴!那是天地间无人不从的应征符!所谓召天鉴,便是最霸道强横的灵符,若是有人不从,便会在这符字下,被那最强大的灵气束缚着自动行事。

当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时候,那红裳女子自从那云烟滚滚处,幻化而出,飘然若圣的落于桑悌素方二人旁边,淡淡的说:“看看吧,他们定要尝到恶果。”

根本不用洛栖动手,早已怀恨在心的凤族子民及被召天鉴控制着的龙族子民,大约数百人,一拥而上,将突然间就气力全无的杜泽与风流团团围住,用绳索绑起,扔在了洛栖面前。

此刻洛栖正横卧于大寨正堂当中的大椅上闭目养神,轻纱薄舞,分外美艳。方才众人都在大寨前看过她的手段,无人再敢闹事,也没有人敢多说话,都静静的立于堂内,里三层外三层的瞧着洛栖收拾风流杜泽。

明眸微张,和光流彩。她撑着头看向狼狈不堪的风流,若三月春花枝头上最艳丽的一朵,幽婉妩媚。

“风流你还记得幼时说过,要娶我之事么?”

那女子高高在上,美艳绝伦,颇有怨念的话语让风流心中一荡,不自觉的念起当年凤凰花丛中,不期而遇的一幕。

“记得,风流从不敢忘。”

从风流面上又移到杜泽脸上,不知道是谁怀恨在心已久,打的她嘴角血丝尽出,比风流还要不堪。

“白凰白凰,九州平荒。岁月不堪,生灵涂炭。如今你已瞧见,我不是那白凰,还有什么话可说?”

风流以为她还在问自己,抢着回答:“自然是诸事都无,皆大欢喜啊。”

洛栖心道,狗男女终究是狗男女,好变心与好变脸,世间绝配。

她软声说:“皆大欢喜啊…风流,念在你我还有旧情份上,我不介意你与杜泽解了婚约,做我的一门二房。”

风流一愣,问:“正房是谁?”

洛栖双眼一眯,“这还容得你问么?九天之上,我说的话连天帝都不敢违忤,我愿意让你做二房便是二房。”

“是是是,风流即刻回了龙族便解除与杜泽的婚约,待玄女您的吩咐。”风流喜气洋洋,杜泽在一旁怒骂:“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洛栖起身,立于她一旁,杜泽立刻禁言,再不敢多说一句,听着当年自己瞧不起的九妹,一字一句的说:“是谁明知对方心属何人,却一意勾连,不过往事太久,与你计较这个倒显得我没大量。风流,记得你说的话哦。”

风流立刻答应,还抬头看着那张迷人的面,怔怔的问:“那何时…”

大约想问,何时能做洛栖的二房,只是身为龙族族长的他,面子里子虽丢光了,也不好意思问出此话,半晌都只是痴迷的看着对方,望君垂怜。

洛栖俯身,勾起他依然俊朗如玉的面庞,唇角浮笑,温柔的说:“你先回龙族等着,我刚醒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杜泽你随意带走,想如何处置还交给你,但别教她再入了我凤族的大门,我爹娘看着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