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蠢鸟,你才是蠢鸟,我什么时候睡了你不认帐!”风奴瞬间火了,暂时忘了令自己难过的事,握着拳头恼怒地瞪着一白。

这个混账东西整日里就拿那日她刚刚得知自己必须去‘伺候’国师,头脑昏聩时候干出来的事儿讥讽她!

她从年少时候看见某些事情,就畏惧国师畏惧得不行,只恨不能离国师远远的,怎么会愿意去伺候国师,何况雪奴才被国师打了个半死,所以那日乍听了太后命她去伺候国师,还要怀上国师孩子的命令,顿时觉得她自己死期不远矣。

就在她无比绝望之际,却忽然遇上了面前这个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昏了头,还是太过绝望没了心智,竟然忘了面前的男人是神殿的宿敌,更是轻薄过她,令她厌之入骨的宿敌,浑浑噩噩地就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又被他带回了控鹤监,被这个混蛋用了些手段哄出了她的心事,这个混蛋知道之后半刻钟都没有犹豫地上报了他的主子,才有了后来的‘李代桃僵’之计。

就是这个‘李代桃僵’之计,让她彻底地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

她已经因为一己之私,背叛了神殿,背叛了太后老佛爷,一夕之间,效忠的信念和主子都彻底崩塌,她已经没有退路,但偏生她的家人都还在杜家。

这让她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腹背煎熬。

都是这个男人,让她陷入了今日的绝境,如今他还敢来嘲笑她!

风奴恶狠狠地看着一白,忍不住握紧了双手,才能强忍住自己用刀子把他分尸的**。

一白是什么人,杀神里头的杀神,自然对杀意无比的敏感,这会子见着风奴那双愈发杀气凌然的眼睛,他心中愈发的不爽,讥诮地弯起唇角:“那么你现在是认账你睡我了?”

风奴一僵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瞬间涨红了脸,闭了闭眼,:“闭上你胡说八道的嘴。”

一白冷笑:“本奉主说了,燕子就是蠢鸟。”

“一……白!”风奴忍不住一拍桌子,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她真是讨厌他的这个名字,再怎么咬牙切齿地叫,都听起来有一种亲昵的古怪感!

一白看着面前端丽的少女被他气得跳脚,双颊绯红,他却扯了扯唇角,似乎颇为愉悦,又似极为轻蔑地道:“别叫得那么亲密,你不是和我没关系么,又或者,你还在恼火本奉主那时候在地牢里把你扒光了洗澡没负责的事儿?”

见风奴脸色铁青,一白心头莫名地畅快,又继续道:“本奉主看过的女人多了,对你那小身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若不是为了在在双白面前赌一口气,谁有兴趣轻薄你。”

风奴忍无可忍地直接拿了桌上的茶杯朝着他狠狠砸去:“混蛋,你要是来羞辱我的,你的目的达到了,滚出去,滚!”

一白微微一偏开脸,手腕利落地一转,轻易地接住了她扔过来的茶杯,目光掠过她腥红的眸子,苍白如纸的脸色,停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心头莫名地一软,口气略缓,只冷淡地道:“是殿下要见你,收拾一下,跟我来。”

风奴一怔,随后微微一颤,还是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才道:“知道了。”

一白看着她仿佛忽然间孱弱下去的气势,便又加了一句:“不必担心,既然你已经为明光殿做事,殿下从不会让为他做事的人有后顾之忧,自会处理好一切事宜。”

风奴并不相信,只是疲惫地摆摆手:“你先出去罢。”

一白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莫测,随后转身离开,同时将门关上。

……*……*……*……

“就这些么?”长长的暗金红鲛珠纱帐之后,修长的人影优雅地半靠在华美的软榻之上,幽凉的声音在幔帐之后响起。

“回殿下,这就是太后老佛爷交代奴婢的事情,奴婢不敢有所隐瞒。”风奴垂手跪在纱帐外,恭恭敬敬地道,不敢多看那幔帐之后的人。

幔帐后的人淡淡地道:“嗯,你去罢,若有什么你觉得不对的事儿,让人通知一白就是了。”

风奴迟疑了片刻,还是咬牙道:“回殿下,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今日太后让人罗医正来给奴婢把脉,还有今日燃灯师太表现也有些奇怪。”

幔帐后的人看了眼一边的双白,双白点点头,走出幔帐来,将手里的一只巴掌大的银雕莲花嵌贝母的小盒子递给她:“不管是永宁宫还是真言宫的药,你都不必动,先交给我们的人就是了,这盒子里是一种药,可去了你身上的守宫砂,若不是有人强行验身是不会发现你仍旧是处子之身的。”

风奴接下盒子的时候,面色一阵绯红一阵苍白,手颤得厉害:“是。”

在一群男子面前言及这般女儿的私密事情,只让她觉得充满了羞涩和屈辱感。

双白似看出来她的心情,抬手扶起她,温然一笑:“风奴,不管你今日站在谁那方,选择和背叛永远是非常痛苦之事,但是比选择更痛苦的事却是——犹豫不决,身在曹营心在汉,终归害人害己。”

风奴一颤,随后点了点头,转身逃也似地离开。

一白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闪。

双白见着一白的眸色,他危险地眯起眸子:“一白,你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个丫头了罢,那是杜家的人,神殿的人。”

一白转过眼,冷冷地看了眼双白:“你小子最近可是欲求不满了,管天管地,管到别人床上去了,老子就是真的想上她,关杜家和神殿一个铜板的事儿?”

双白脸色瞬间一冷,忍不住拂袖斥道:“殿下面前,你也言止不知所谓么,粗鄙!”

他每次看见一白这个家伙,都忍不住想,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什么会长了一张那样美公子的脸,分明就是个军营里抗大刀,粗鲁无礼的大头兵才是!

一白这才想起自己在哪,顿时收敛了下来,有些不安到底看向华美的鲛珠纱幔帐内,却忽然听得幔帐内的人轻笑了起来,声音幽凉如水:“呵,一白说的没错,就算他看上了那丫头,想要只管要了就是,没什么不行的,我控鹤监里全是一等一的美人,配一个阿泽身边品貌寻常的丫头,有何不可。”

双白一愣,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殿下?”

幔帐后的人,慢条斯理地道:“燃灯那妖尼怕是察觉了什么,风奴还是完璧之身的事,迟早有一日会暴露于人前。”

双白颦眉:“一切都如殿下早前推断的那般,燃灯那妖尼果然和太后勾结在一起,欲行不轨之事,咱们要怎么做?”

幔帐后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本宫的祖母想让人怀上阿泽的种,那就让她等着,父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本宫还真是想看看祖母从狂喜到绝望的样子,一定很有趣,至于风奴那里,精彩一白若是喜欢,只管要了她就是,若是不喜欢,那就留着,如果有那真相曝光一天,想必又是好戏,呵呵……。”

幔帐后传来的男子幽凉而悦耳,仿佛颇为愉悦,只是愉悦得让人觉得阴幽莫名,似冥河上吹来的一阵令人悚然的寒风。

令在殿内伺候的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殿下的心思,从来就让人摸不着头绪,更不按牌理出牌,只是但凡殿下说有好戏,必定会有人被他摆上戏台,如提线木偶一般在台上或者痛不欲生,或者血流成河。

殿下只喜这台上唱戏的人——唱、念、做、打越是‘热热闹闹’越好。

双白迟疑了片刻,又继续问:“殿下,秋大人那里,您已经三日没有去见她了,她也三日不曾踏出后殿一步。”

幔帐后的人影摇了摇他手上华美的黑色孔雀翎羽扇,似笑非笑地道:“哦。”

双白、一白等人又等了半天,才明白自家主子的回答,竟真的只有一个——‘哦’。

……*……*……

“四少,您怎么又起那么早?”宁春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忍不住打了哈欠,捧着只装满水的雕荷花鲤鱼包金铜盆搁在床边的架子上。

秋叶白调息完毕,正披了衣衫从床上下来,淡淡地道:“早起最合适晨练调息,春儿,你要是还困,便去休息罢。”

说罢,她便走到盆子边上,洗漱起来。

宁春看着秋叶白清瘦的背影,忍不住心中暗自叹了一声,四少最喜欢的便是睡懒觉,这习惯还是跟着老仙学的,什么时候又喜欢早起晨练了?

但她是知道四少这几日心情不佳,越发的沉默寡言,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或是望着天边若有所思的样子,心情沉郁。

她不是宁秋那样机敏的人,能和四少谈心聊事儿,只能用自己的所长的医术照料四少,但是四少这回明显是心病,这让她很无奈也很无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宁春转过头去开门:“月奴今日送早点来的倒是挺早的。”

但是当宁春才打开门,却忽又猛地关上门。

秋叶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宁春有些紧张,又欲言又止了半天,但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外头传来男子温和清透的声音:“小白施主,贫僧给你送早点来了,你可在殿内?”

秋叶白闻言,脸色一白,手上的毛巾瞬间掉进了脸盆里头,飞溅了满地的水。

宁春立刻道:“主子,我马上去打发那个人离开可好?”

秋叶白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而门外又响起了男子清越的声音,只是这回听着有些迟疑:“小白施主,你可在里面?”

秋叶白闭了闭眼:“让他进来罢。”

有些人,不是你不见便会消失,有些事儿,不是你躲着,便不需要面对。

------题外话------

今天还好啦~更新字数还好伐

第二十三章 谁是谁的魔 上

宁春看着秋叶白转身走到桌子边坐下,她暗自叹了一声,随后转身去开门。

房门一开,门口站着的白衣银发的和尚提着硕大的食盒,见她开门,他便露出浅浅温润的笑意:“多谢宁春施主。”

宁春看见他银眸温柔,精致唇角边的那笑容,似一阵温凉清风从水面上吹拂而来,带着淡淡的荷香和古寺宁沉的烟火气息,原本到了嘴边想要叱骂或者讽刺的话语,硬生生地就吐不出来。

她冷冷地看了他片刻,退开:“进来罢。”

元泽点点头,提着食盒进了房间,一进门,一抬眼,他就见着秋叶白静静地坐在桌子前,眸光冷淡地看着他。

他身形顿了蹲顿,慢慢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她的桌子上,随后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早点搁在桌上:“今早月奴做的枫糖卷子,用的是西洋进贡的枫糖,贫僧记得你很喜欢海鲜粥,月奴说前几日西海六省总督新上供了最顶尖儿的海味,宫里分了些到咱们神殿,这一份瑶柱干贝粥,昨夜寅时就用小火熬上,把碧玉米熬得稠稠的……还有……。”

看着元泽一份份地从硕大的食盒里将各色精致的点心摆满了台面,秋叶白的目光在上面掠了一遍,忽然淡淡地道:“我的胃口没有那么大。”

刚刚将所有东西摆满了一桌子的元泽手上一僵,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食盒:“那个……贫僧一时间忘了。”

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和他一样的食量。

说着,他又立刻伸手去收拾那些过多的食碟,但是满桌子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早前他和秋叶白在一起的时候,她所提到过喜欢的某些口味的点心,这令元泽一时间还不知道到底要收哪些。

他看向秋叶白,有些迟疑地道:“小白施主,不若你先拣选几样罢?”

秋叶白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元泽见她眸光直直地投过来,有些窘迫地道:“贫僧亦不知小白是施主今日想用些什么,所以还是小白施主拣选些合胃口的。”

她摇摇头:“我是问你今日为何如此殷勤,能说上这么多话。”

平日里,元泽为人是个话少的,做事也是个安静的,木讷单纯的性子哪里会去这般殷勤地讨好人。

元泽被她问得一怔,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道:“因为贫僧觉得小白施主心中皆是烦扰之情,也许见到贫僧会更让你不悦,月奴说了,要对……要对人殷勤些,方才能让人看到心中诚意。”

“心中诚意?”秋叶白看着他,挑眉:“你希望我看到你什么诚意?”

元泽沉默了下去,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此刻泛出一点子红来,却只是站着并不说话。

倒是一边伺候着的宁春上前一步道:“四少,宁春先到外头去看看昨日的衣衫干了没有。”

秋叶白沉吟了一会,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宁春离开之后,秋叶白才看着元泽:“坐吧,不必收了,你也还没有用早膳罢。”

元泽看了看那些点心,随后摇摇头:“贫僧不饿。”

秋叶白忽然那抬头向他看了过去,微微眯起眸子:“是么?”

他刚说完,一阵‘咕噜’声立刻响了起来,空气里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

元泽白净如玉一般的面容上瞬间翻起红云,僵在那里。

秋叶白看着他那尴尬的样子,讥诮地出声:“哦,是么,出家人不打诳语。”

“贫僧……贫僧……。”元泽犹豫了好一会,方才老老实实地点头:“贫僧……贫僧今日起来准备点心,便忘了要用早膳的事儿,彼时确实并不觉得腹中饥饿,也就是此时也不知为何,便忽然感觉腹中饥饿起来了。”

秋叶白她一抬手,淡然道:“既然觉得饿了,便一起用膳罢。”

元泽点点头,坐了下来,随意到取了一碟子点心用:“多谢小白施主。”

两人之间一时默默无语。

秋叶白用勺子慢慢地拨动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粥,忽然道:“见你这般实诚和谦逊客气,方才觉得你是元泽,先前见你说不饿,我还怀疑此时与我说话的是百里初。”

只有元泽这般害羞单纯的人,才会在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情之后,还会这般客客气气,甚至有点怯意生生的不自在,虽然他的客气,让她着实觉得有些胧应。

虽然,她对他亦是客气异常。

元泽闻言,手里的筷子一抖,筷子里里夹着的一块点心瞬间掉在了桌面上,他看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原来你真的告诉白了……还以为是我在做梦……不过也难怪……那样的情形……白会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罢……可是……。”

秋叶白看着元泽在那里喃喃自语,说着些似是非是的话语,竟仿佛在同另外一个人对话一般,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冷色:“你在和谁说话?”

元泽身形一顿,仿佛才回过神,他看着秋叶白,一向纯澈宁静的无双容颜之上瞬间闪过近乎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道:“贫僧在和自己说话。”

“和自己说话,你是说百里初么?”秋叶白低头喝了一口瑶柱粥,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元泽点点头,轻叹了一声:“看来,他真的是让你知道了这件事,贫僧还在想他到底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秋叶白轻嗤,眉目间闪过一丝阴冷和复杂,她讥诮地道:“那天的情形之下,想要不知道只怕不容易。”

元泽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僵,最终一咬牙道:“那夜……那夜……贫僧……贫僧……没办法控制自己……让阿初伤了小白施主……你……你……。”

秋叶白看着元泽说话越发地词不达意,苍白的脸上倒是越来越绯红,她叹了一声,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只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并不知道百里初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说他出现的时候,你便被压制住了。”

她虽然想过千百次,自己看见元泽或者看见百里初的时候,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反应,愤怒,怨恨,怒斥,讥讽,冷漠……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般无奈。

是的,无奈,她看着元泽比她还要紧张,还要窘迫,脸色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弱,仿佛那夜又惊又吓,被耍弄了个透彻的人是他一般,她心中的那些复杂的、翻腾的、阴翳的情绪却都没有办法化为怒气。

如果这是百里初的阴谋或者手段,那么她必须说他很成功。

至少她现在暂时只能对元泽冷淡以待之外,似乎用任何情绪都不合适。

“准确的说,贫僧……是睡着了。”元泽几乎是极为无奈又窘迫地说出了这句话。

“睡着了?”秋叶白颦眉,沉吟道:“你是说百里初出现之后,你就几乎没有了意识,仿佛睡着了一般?”

双重人格,她了解的不多,只是前生方无意在某些书上看到提过几句,仿佛有两具灵魂占据了一具身体,而且性格反差会极大,在其中一面灵魂出现的时候,另外一面的灵魂就会被压制,没法控制身体按照自己的脑中的想法或者指令去完成一些事情,或者有些就像元泽说的这种——沉睡,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泽点点头:“是。”

他心中终是不安的,她坐在他面前,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亦无讥讽寒声,却仿佛隔离得那么远,这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陌生得仿佛他和她不过是陌生的寻常之交,让他异常的不安而茫然。

秋叶白看着自己面前的青花小瓷碗,片刻之后,她忽然将手里的小瓷碗递给元泽,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你们是从小就被这样么?”

她想了想,与其等着百里初醒来,她和百里初之间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倒是不如趁着元泽在的时候,将一切事情都打探清楚,毕竟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百里初几乎将她所有的秘密都掌握在了手心,她却几乎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才会沦入那样被动的境地。

而这些属于他们俩的秘密,除了百里初之外,就是元泽才会知道。

百里初是行止莫测,心思难测的鬼魅,想要从他嘴里套出实话,全看他的心情,但是元泽则不同,除了‘吃’以外,他不打诳语。

元泽见她递过来的小瓷碗里还有半碗粥,有些惊讶地看着秋叶白,随后一笑,接过来,优雅地吃了起来。

“也算不得,贫僧很小的时候,是在山里一座寺庙长大的,那个时候,似乎只有贫僧一个人,后来进入真言宫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贫僧就发现了阿泽。”

秋叶白闻言,点点头,心中的情绪颇为微妙,也不知是喜还是别的什么……原来,阿泽才是原本的初始性格,她忽然想起百里初曾经说过的那个——‘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的故事。

“你从小就是寄住在秋山里的寺庙么?”她不动声色地加了一些定语,探寻疑问。

元泽不疑有他,一边用粥,一边微微一笑:“没错,秋山那里的日子清苦些,但是倒也平安和乐,师兄和师傅对贫僧都极好,贫僧记得主持师都还曾说贫僧年纪虽小,但对佛法的悟性和慧根比许多师兄弟都高,若是日后他圆寂归西,便让贫僧接任主持,遍游天下,以身正道,传经渡人。”

他顿了顿,复又淡淡地道:“不过,所有一切都是如梦幻泡影,也许贫僧从来并无什么慧根,所以即使今日身居庙堂高位,宗师之位,却觉得对我佛之领悟尚且不如当年六岁的自己。”

“是么?”秋叶白看着元泽,这时候的他,所有的木讷窘迫不安都消失,周身气息平静而疏冷,看起来莫名地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出尘。

让她想起那日在小洲之中‘超度世人’的元泽。

“是的,否则也不会在那夜意乱情迷,心魔难抑。”元泽看着她,眸光幽幽而迷离。

------题外话------

写得少了点~情绪有点难把握,明日必定多更!

第二十四章 谁是谁的魔 中

“心魔……。”

秋叶白看着他幽幽迷迷的眼神,几乎在那一瞬间,那种相似感、熟悉感,让人战栗的感觉几乎让她无法控制地差点操起手上的茶盏狠狠砸过去。

但是元泽眼里的光泽虽然迷离,却带着羞涩,让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那夜痴缠,她眸光里闪过阴翳,轻笑了起来:“是啊,心魔,心魔,是我自己蠢了,才让人有可乘之机,拿捏了我的心魔,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孰料原来,自己不过是自作聪明。”

元泽一惊,他有些担忧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也许说什么便错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直到秋叶白重新拿起了手里的碗,一勺勺慢慢地将那些冷掉的粥送进口里:“元泽,你不必多想,那日我就说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我坏了你国师活佛的修行,是我的心魔,与你无关,佛祖会原谅他的弟子,只要你足够虔诚。”

她顿了顿,复又道:“当然,我相信你是足够虔诚,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再破戒一次,自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秋叶白虽然语气淡淡,只是里头的讥诮和疏离之意,让元泽顿时心中莫名地狠狠一抽,隐隐作痛。

他的不善言辞,是因为他自幼一向对人的善意和恶意极为敏感,偏生周围这样的人太多,所以他一向不愿与那些伪善面孔下的丑陋心思打交道,宁愿独自一人诵佛念经,与木石为伴。

而她一向对他算不得温言软语,却待他与寻常人不同,而如今这份不同仿佛就要从此消弭于无形,短短三日,彼此间仿佛却划了深深沟壑。

元泽无意识将那夜亲密之时唤的亲昵称呼再次唤了出来:“白……。”

元泽原本声音就极为悦耳温凉,这般黯然神伤,似秋凉的风掠过人的心头软处,秋叶白手上一顿,淡淡地道:“你还是叫我小白施主罢,那夜的事,元泽,你且忘了就是。”

元泽听她唤自己全名,不肯再唤自己‘阿泽’,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片莫名的焦灼,这种焦灼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情绪,那种若是不说些什么,从此对方便会消失,但是张嘴又不知当如何挽留的茫然与挫败让他只能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衣袖。

“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拉住自己衣袖,微微颦眉,转了个话题:“我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百里初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桓已久,让她辗转难眠。

元泽见她没有甩开自己,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听着她问,犹豫了片刻,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阿初性子要强些,他觉得贫僧是个没用的,若是他再不能做得主,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他的话罢。”秋叶白淡淡地道,这样的口吻一听就是百里初的,

“嗯,贫僧并不知道阿初具体什么时候存在的,大约还是在真言宫……。”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悠远迷离:“大约还是真言宫授香的时候,那时候贫僧尚且年幼,而每一次贫僧从梦中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时辰似乎过得极快,而身上也不知道为何总全是血污,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阿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但是阿初却仿佛知道贫僧的存在许久了。”

秋叶白心中微微一松,若是元泽完全知道百里初在做什么,自己便真是这世上最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最可笑的蠢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元泽虽然木讷,但是某些方面还是颇为警惕的,她也察觉了他对人心的善恶似有一种本能的感知能力。

那么当初,她明明是怀着别的目的接近他,他又为何愿意跟着她走?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百里初占据身体的时候,他做过什么?”秋叶白淡淡地开口,她很想知道如今的元泽,是不是真的一直都是她看见的那般干净纯粹,是不是会对她说谎。

元泽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不,贫僧虽然懵懂些,却也并不完全不知他做过什么,至少贫僧知道你是阿初在意的人,而他从来没有那么在意过一个人,以至于他需要我来接近你,才能避免你对他过分的防备。”

元泽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头,有些迷惑地看着秋叶白:“贫僧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那种感觉很奇妙,只是知道阿初觉得很暖……很温暖,只是抱着你,就会感觉很舒服,以至于贫僧都能感觉到那种愉悦和温暖。”

秋叶白闻言,怔然了好一会——温暖?

她看着他精致无双的面容,仿佛能透过那纯粹美丽的银灰色眸里头看见另外一个莫测冰冷而强悍的灵魂。

秋叶白眸里闪过一丝复杂,她似乎曾经在和他交手的时候,听到过他曾经提到过。

温暖?

只怕是他喜欢喝暖的血罢?

她忍不住轻嗤了一声,随后忽然轻咳了几声,别开脸。

元泽一愣,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自己竟然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秋叶白的发鬓。

他感觉到指尖下细腻柔滑的触感,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令他立刻想起了那个靡丽的夜,她柔软的腰肢,细腻的肌肤,修长的双腿,还有……那特殊的迷人的柔软芬芳。

他瞬间一僵,赶紧收了手,抓住自己手腕上的念珠,面色绯红:“……对不住……贫僧……。”

秋叶白亦在他幽凉的指尖触碰上自己的脸颊的那一刻,想起了那一夜的荒唐与迷乱,他的纯净的眉眼之间燃烧着绯色的*时,美艳惊人,似遍染了人间春色。

她垂下眸子,转头拿起一边的茶杯,将杯子里的凉水一饮而尽。

元泽忽然迟疑道:“贫僧有一事相问,不知小白施主可否为贫僧解答。”

秋叶白见他样子有些古怪,便淡淡地道:“若是我能答,自然会为你解答。”

元泽点点头,又犹豫好半晌,指尖轻轻地摸索了一会手中描绘着碧竹的小杯,方才道:“小白施主……你……你真的是女儿家么?”

秋叶白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

“你是打算羞辱我么?”

元泽闻言,立刻摇头,急道:“不,不是的,只是……只是那日贫僧神志不清……眼中只得小白施主的样子,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我是不是女儿身?”秋叶白冷笑:“别告诉我,你竟然真连这件事儿不知道?”

虽然看着元泽的表情,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呆和尚仿佛真的并不知道这个他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早已经知道的事实。

这分裂得也太彻底了些,百里初知道的事,他未必知道,他知道的事儿,百里初却清清楚楚的,她简直要以为百里初才是原本的真身主儿。

“不,贫僧那日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知道小白施主你是女儿身,只是事后总有些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一直都……一直都……。”元泽绯红着面容低声道,声音越来越低。

秋叶白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怪那日他看见她的身子时,竟然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事后她无数次疑心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什么。

原来不过是他后知后觉!

秋叶白拿杯子轻品了一口茶,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全无平日里的散漫宁和,她心中涌起一种古怪而微妙的情绪,不想再回忆那夜的荒唐,索性把话题转回去:“所以你就帮着他接近我?”

元泽的银灰色的眸子里虽有一丝不确定的不安,但是却如此的坦荡无伪,他轻声道:“小白施主,你生气么?”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讥诮地挑眉:“你举得我该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