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小楼一定会好好地努力达成这个志向——成为副座的左膀右臂,让咱们看风部荣耀天下,再不让任何人欺负咱们,再也不让任何人诋毁副座。”

小楼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干瘦的清秀小脸上带着光彩。

秋叶白看着少年,心便莫名地柔软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瓜:“好,我等着那日。”

“切,你这小崽子,昨日不是才说你的志向是升官发财,娶个媳妇儿,给你娘生个大胖小子么?”边上的大鼠忍不住讥笑道,一点也不给小楼面子地拆他的台。

小楼的脸色瞬间通红,他窘迫地瞪着大鼠:“大鼠叔,你说什么呢,我……我……!”

“就是,就是,我也听见了。”门忽然一开,窜进来一个细瘦的身影,一边拍着雪,一边对着小楼笑嘻嘻地道。

“油菜,你丫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小楼转头看着那钻进来的少年,瘪着嘴儿道。

油菜嬉皮笑脸地凑到秋叶白身边,一脸我来告密的样子:“是吗,你不是还说你要娶个小媳妇,就长得像副座一样漂亮就心满意足,三生有幸,上辈子烧了高香……。”

“你闭嘴!”小楼脸都绿了,拿着手上的针线包朝着油菜砸了过去。

油菜被他砸了正着,顺手一兜,抓着针线包一看,笑道:“哎哟,这是小楼给副座做的护膝罢?”

小楼脸这回事涨的通红,不敢去看秋叶白,伸手就去油菜手里抓那东西:“你还给我!”

油菜却故意逗他,一下子就把东西塞到了秋叶白的手上:“四少,给你看!”

秋叶白原本是一直含笑看着他们打闹,这会子东西塞到了自己手上,便也觉得好奇,低头一看,手上的果然是一份护膝,绣工极为精致,竟然不必宁秋的差,她有些惊讶地打开一看:“这东西是你绣的?”

小楼低着头,手有点发抖,只低声呐呐道:“嗯。”

大鼠伸手在小楼头上拍了一把,笑骂:“你小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司礼监像你这样仰慕副座的人可不是少数,你不就是担心副座面圣总是要跪,天寒地冻伤了膝盖,所以为副座做的护膝吗?”

说罢,他又看向秋叶白,笑道:“这小子就是脸皮薄,男孩儿刺绣怎么了,他家中贫寒,他娘靠着绝佳绣工吃饭,只得他这么一个儿子传了好手艺,他的手艺也是咱们司礼监最好的。”

秋叶白看着手里的东西,心中了然,含笑看着小楼:“好,东西我收下了,谢谢你小楼。”

看风部的这几个年纪最少的孩子,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在他们家族之中被人看起不看,平日里都是街头小混混,但是却也还处在最单纯的年纪,有一颗单纯的心,很容易被身边的榜样人物影响,何况他们资质都很优秀。

不管是年少的仰慕或者是爱慕,都会成为他们前进的动力。

她相信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成长为看风部的顶梁柱。

“大人……。”小楼有些怯怯地看着秋叶白,他心中的这些私密的恋慕,这般被人揭穿,让他只觉得难堪至极,但是秋叶白的温然微笑还有她清亮明媚的眸子,都让他心中瞬间放松下来。

“谢谢大人不嫌弃。”

一边的油菜嘿嘿一笑,凑到小楼身边:“你小子,只怕是等着长大功成名就以后,问问副座大人家中可有姐妹,副座生得好,家中姐妹一定也生得更好!”

“你闭嘴!”小楼又羞又恼,扑过去和油菜闹做一团。

秋叶白看着他轻笑:“好,若是等你以后功成名就,我一定给你做媒娶一房好媳妇。”

她的姐妹虽然生的好,身份高贵,但是她却觉得,没有几个是能配上这个孩子的。

大鼠也跟着打趣:“俺来当证婚人。”

众人笑做一团,炉子里的炭火轻轻地跳跃,蒸腾起温暖的气息。

……*……*……*……

平云殿

银丝炭在铜制的华美饕餮兽香炉里燃烧着,空气里飘散着优雅的檀香。

“你相信秋叶白奉旨去了京畿四大营巡查?”黄花梨八仙椅上的眉目清俊而凌冽的男子搁下手里的书卷,看向自己面前穿着斗篷,遮盖了大部分面容的蒙面人。

那人淡淡地道:“信不信,他给绿竹楼的信里面说的就是她去了四大营。”

“如果本殿要听你说的这些废话,本殿还需要召见你么?”百里凌风身体后仰,姿态闲逸地靠着背椅,看着面前的蒙面人一笑。

虽然他的笑容依旧耀眼灿烂,却冰冷似冬日的寒阳没有一点温度。

那蒙面人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只是知道绿竹楼得到的消息是如此,但是我也注意到了一点比较奇怪的事情,就是焰部为藏剑阁常驻京城的之处,统领名为宝宝,乃一等一的易容高手,他一般都会在秋叶白身边随伺,但是这一次有些奇怪,他独自领着一批焰部的人离开了京城,道是藏剑阁有事。”

“哦?”百里凌风闻言,锐眸里闪过一丝异样:“若是如此,有没有可能他所去的地方才会秋叶白要去的地方?”

蒙面人摇了摇头,冷冷地道:“这我确实并不知道,在下也没有法子探出他们去往何处,毕竟绿竹楼只是藏剑阁的一个外延机构,却并不不善于藏剑阁,里面的人也并非全部都是藏剑阁门人。”

“本殿自然明白,否则你以为绿竹楼能继续存在到今日是为什么!”百里凌风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神色冷然。

“绿竹楼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殿下有机会借着绿竹楼进一步掌控藏剑阁,将您的触手伸入江湖势力之中,但是您也该知道绿竹楼如果是这么容易被人控制的话,藏剑阁早已败在秋叶白手中。”

那蒙面人冷笑了一声,有点讥诮地道:“何况,如今这情形怎么看都是秋叶白已经成功地将触手伸入而来朝廷之中罢?”

“哐当!”一只杯子瞬间在那蒙面人身边摔得粉碎,热水飞溅开来,烫伤了那蒙面人的脚踝,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倒退了一步。

百里凌风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所以,不要给本殿再听到废话,军中令行禁止,攻伐杀戮,攻城掠地,都如你这般拖延无效率,只怕早就战败无数次,割地让城。”

“而屡败之将,只能诛九族并——斩!”

这一个斩字极轻,似一片鸿毛轻轻飘起,却让人心发寒。

那蒙面人似也生出惧来,原本略显不恭的语气亦收敛了许多,他放低了声音道:“是,在下一定尽力给您将消息探听出来。”

“尽力?”百里凌风轻笑了起来,眯起眸子危险地看向面前的人:“你再说一次。”

那蒙面人恭谨地道:“在下知罪,只是如果秋叶白真的没有去四大营,而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却送信给绿竹楼说她去了四大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已经知道绿竹楼里有问题,不再信任绿竹楼,所以在下只能靠着和焰部仍有的关系去查她的去向,在下怕一旦操之过急,暴露了咱们……。”

百里凌风淡漠地打断他:“那是你的问题,本殿养军千日用在一时,这么多年,你在绿竹楼都没有打入藏剑阁,那只能说明你是个废物,本殿不养废物,更何况这废物还拖家带口。”

把蒙面人瞬间哑然,再说不出话来。

“本殿给你一日的时间,没有确切的消息,你知道本殿耐心一向并不好。”百里凌风冷淡地道说完,便不再搭理他,而是继续看着他手里的书卷。

那蒙面人心中发寒,但是临退下,还是忍不住回头问:“殿下,若是你发现秋叶白的行踪打算如何?”

百里凌风慢条斯理地道:“不能为本殿所用者,留者何用?”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里的凌冽而冰凉的杀意让那蒙面人一僵,随后不敢再问退了下去。

……

一边给百里凌风上茶的大太监迟疑了片刻:“殿下,您为何不让那人直接除掉秋叶白?”

“本殿原本倒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么多暗线埋下去,这一条不甚起眼的竟然能用上,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秋叶白竟然会入朝成为本殿的肉中刺,不过到底养了那人多年,秋叶白也不是蠢物,他有些时日没有去绿竹楼了,如今秋叶白又生了怀疑,要除掉他只怕并不容易,废了咱们手里这个棋子还为时过早。”百里凌风微微眯起眸子,眸子里幽光闪烁。

第六十九章 ‘宁夏’出现

“殿下,是否需要再考量?”大太监略有些迟疑,他虽然对秋叶白此人并无好感,正所谓恶之欲其死,喜之欲其生。

但是如今朝中情势并不明朗,殿下原本隐于幕后反手**,以五皇子夺嫡幕僚臂膀的身份出现,如今却不得不跃于台前,五皇子那边早已和殿下面和心不合,若不是因为他如今还在北疆巡视,只怕早已奔上平云殿质问殿下了。

如今殿下能得以自由行动,还是因为南疆不断给朝廷的施加的压力,但是平云殿也被硬生生插了不少探子进来,平云殿的处境不可谓不微妙。

“平宁,你觉得本殿会那么容易栽在别人手上么?”百里凌风搁下书册,慢条斯理地用带着翡翠戒指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老佛爷虽然想除了我这个没有杜家血脉的孙子,但她也要考量一下,万一消息传出去,南疆大军哗变之后,整个帝国动荡不安,烽火遍地,她拿什么去让她那些有杜家血脉的孙子继承。”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讥诮而凛冽的笑意:“老佛爷宫中打滚多年,分得清楚轻重,她如今不敢直接要我性命,只得步步蚕食我在宫中槽朝内的势力,她选了秋叶白做那只箭,本殿就是把箭折了又如何?”

他顿了顿,淡漠地道:“何况秋叶白既然不愿意为我所用,非要与平云殿为敌,那我就成全他好了。”

“秋叶白虽然是个绝地的利己者,但是他能耐不小,若是殿下将此人‘折了’,只怕老佛爷短期之内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人做她手里的刀了。”平宁亦低低地道。

百里凌风望着面前袅袅升起的檀烟,清俊凌厉的眉目之间闪过冷凝莫测之色。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叶城

此城靠着叶山山脉,原本只是一处村落,但是百多年前,此处发现了大量铁矿石之后,便多了许多私采矿石的小作坊,后来官府整顿了一番之后,将叶城划入采铁矿的地点,并且设立了正式的炼铁点,随着矿工、铁匠们的涌入,叶城渐渐地繁华了起来,从小小山村逐渐变成了市镇。

“不过因为地势的原因,叶城的铁矿矿脉开采不易,官府也不是太重视,而且真正的几个大铁矿也产铁充足,所以叶城发展并不快,于朝廷而言就是一处鸡肋罢了,真正地成为一个城还是因为上一代梅家就收购了这里,慢慢地才发展了起来。”一名铁铺子掌柜领着秋叶白一路在叶城四处逛荡,一路为她讲解叶城的历史现状。

秋叶白点点头:“梅家果然不愧是我帝国第一行商。”

她一进叶城就发现这里除了酒肆、客栈、杂货铺子之外,最多的就是打铁铺子,锅、碗、瓢、盆、菜刀、链子……林林总总挂了一个门面,虽然天寒地冻,但铺子里四处火星飞溅,打铁师傅都光着结实的膀子,外地还有不少外地来的客商在门前等候着,只是看样子也都是各地来的小客商。

那掌柜笑咪咪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道:“白公子真的要买铁器,梅家铁铺的活计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陈掌柜多费心了。”秋叶白看着陈掌柜笑了笑,又看了眼身边的宁秋。

宁秋立刻掏出一只小锦袋子交给那陈掌柜,笑吟吟地道:“掌柜的,辛苦了,以后我家白公子的事儿还得多拜托您了。”

这陈掌柜说是掌柜其实就是个掮客,最常做的事儿就是给四面八方来的客商介绍这城里的铺子,他负责两头各自抽佣金,因着介绍的买卖公道,所以颇为有些名气,宁秋一到叶城便和他搭上了线。

他掂量了下手里的东西,行家一过手,就知有没有,袋子里银子的重量让他很是满意,瞥着宁秋笑道:“那是白公子有这样能干的美人的功劳,在下看着宁秋姑娘也知道白公子是个能耐人,能为您效劳也是咱的荣幸。”

秋叶白看着他笑了笑:“您也不必客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您能让替我完成,佣金必定少不得你的。”

那陈掌柜迟疑了一下,随后问:“哦,什么请求,白公子请说,但凡老夫能做到的,必然做到。”

秋叶白见他眼中目光闪烁,回答也很谨慎,她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我有一批重要东西需要寻好的铁匠打造,所以希望能亲见梅家掌柜。”

陈掌柜一愣,挑眉:“什么东西,能否给在下先看看?”

宁秋闻言,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一卷东西打开给陈掌柜看,陈掌柜一看,瞬间变色就变了:“这不行,私造如此大量的……。”

他顿了顿,四下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才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会掉脑袋!”

秋叶白看着他,挑眉:“你只管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陈掌柜瞬间警惕起来,看着秋叶白。

秋叶白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冰凉:“买货人。”

宁秋再次将一个袋子递了过去,那陈掌柜原本打算拒绝,却不想一提袋子,他就一愣,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满袋子的金灿灿瞬间让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

几辆马车咕噜噜地在雪地上碾过,挂在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叮铛作响。

马车上秋叶白温声交代身边盘膝而坐的两个少年:“小楼,一会子你和油菜、小扶几个潜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大鼠他们会在外围接应,一旦你们发现不妥,就点燃信号,他们会来接应。”

小楼这时候神色亦已经变得沉稳,沉声道:“副座放心,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

油菜一边将各种细细的器具收拾好,一边也道:“副座放心!”

秋叶白点点头,没有再多言,而马车也很快就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不甚起眼的府邸,只门上一个‘梅府’二字显出这是商场龙头梅家在叶城的分产业。

两名仆人早早地站在门前,将他们一行人引进了梅府前厅。

一行人各自坐下之后,陈掌柜便让秋叶白等人等着,他自己则匆匆离开,秋叶白四下打量了一番梅府的布置,这里想必是梅家的一处不算太重要的商号,所以布置都与京城的梅家差得极远。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转眸看去,便看见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伟岸男子在陈掌柜的陪同下踏入了前厅。

“这位是江南来的白公子,这位是梅家商号懂的甄管事。”陈掌柜含笑为双方介绍。

那甄管事看着面前翩翩青衣公子转过身来,修眉星眸,容色似皎月秋光,眉宇之间自有一段风流天成,隽秀无双,不免也暗自赞了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忽让他想起京城的家主。

但是这般气质风华都出众的人中龙凤,竟然会到小小的叶城来做那样的‘买卖’?

甄管事眼底闪过一丝幽色,朝着秋叶白一拱手。

“白公子。”

“甄管事。”

二人相对作揖简单地行了礼,分头坐下。

甄管事看着秋叶白笑道:“不知道白公子江南哪里人氏,我梅家也是源自江南。”

她亦报以微笑:“在下江南苏州人氏,只是随师门却在蜀地,前些日子在京城办事,住了一段时日,所以也因此慕梅家大名而来。”

甄管事听着秋叶白一口阮浓的调子,倒确实是一口苏吴口音,只是有些地方发音略显得些涩了点,确实有点蜀地之人说话的味道,心中某种猜疑略微放了放。

“师门,不知白公子师从何门?”甄管事客气地道。

秋叶白看着那甄管事淡淡地一笑:“师门走的是上下三道,行的八百里奉行车马。”

那甄管事瞬间一愣,他虽然不是江湖人,但是来买刀剑的江湖人不少,他心中顿有所悟,这是对方在说堂口黑话,心中猜忌又少了一分,他抬手继续客气地道:“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她估摸着那陈掌柜估早已跟甄管事说了内情,便直接单刀直入地道:“很简单,我们需要一批特别定制的刀剑,堂口有事,元月初三之前要拿到货,我们需要用你们梅家车船队以送粮的名义送往苏州。”

“呵呵,白公子,梅家从来不做犯法的生意,你们的订单批量虽然不说极大,但是却也是犯了朝廷私铸兵器之法,何况梅家从不做走镖的生意,咱们的船队车队只做自己的生意,您得另请高明。”甄管事喝了口热茶,慢条斯理地道。

他话音刚落,一边的宁秋便上前,从袖子里取了一封信函递给甄管事:“掌柜的,您可要看看这封信。”

那甄管事原本就想推拒,但一抬头对上宁秋若含秋水的明媚眼眸,瞬间就觉得心头酥麻,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取拿了信封,打开一看,瞬间一楞,微微睁大了眼:“这是定金?”

这样的金额也未免太大了些,几乎已经超出了定制兵器的价格。

秋叶白垂下眸子,轻吹了一口手中茶杯:“不,这是给掌柜的佣金的先期金。”

甄管事瞬间不可置信地看向秋叶白:“您说什么?”

“管事不必急着答复,可好好合计一番,在下师门如果能得您襄助,那么必定会重酬于您。”秋叶白看向甄管事微微一笑,拱手道:“好了,在下也不多叨扰,且就此告辞。”

说罢,她便起身领着人向门外而去,那甄管事看着秋叶白说走就走,让他未能反应过来,呆愣了好一会,抓着那信封看向一边的陈掌柜:“你去送送白公子,晚些时日咱们再叙。”

陈掌柜立刻点点头,羡慕地看了眼甄管事手里的信封一眼,转身就赶紧匆匆地跟着秋叶白出去了。

秋叶白一出梅府就上了车,做管家模样的老秦立刻凑了上来,低声在秋叶白窗边低声道:“小楼、油菜两个已经摸进了梅家,寻了地方猫下来了。”

秋叶白点点头:“走。”

一行人立刻便分头乘车到了附近的一处小客栈歇下。

时间很快就到了夜里,风雪初停,但是天色依旧昏暗黑沉,梅府外积雪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而梅府内的侍卫们却一丝不苟地交替巡逻,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但百秘终有一失,一道幽暗的黑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一处粮库里跃了出来,细瘦的黑影如幽灵一般贴着那巡逻的侍卫身后,不断地在每个视觉的死角翻跃,避开众人的视线,趁黑一路顺着早晨探查的路径摸到了主房,他抬头看了看房梁,手脚并用灵活地爬上了去,轻轻伏在房顶上揭开了一片瓦。

房内之人的对话便飘荡了上来,让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管事,我已经查了苏州最近漕帮和陆会的人火并得厉害,漕帮的人把陆会运的武器粮食的船给沉了,陆会死了不少人,听说漕帮还放了话,谁敢给陆会送武器,就造沉了谁家的船,双方约了元月初三在苏州城外谈点儿了。”另外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向甄管事恭敬地道。

所谓谈点儿是江湖黑话,就是清算火并。

甄管事看着自己面前一千两的银票,眯起眸子冷笑:“这陆会原本是蜀中的帮派后来混不下去了才迁至苏州,难怪他们会兜这么大的圈子把主意打到了梅家车船队的头上,肯花这般大价钱。”

“家主说了梅家分号除非得了总商号的批准,否则绝不涉及黑道江湖之争,咱们……。”那小管事有点犹豫。

“咱们的主子可不是梅家的家主,只要不是京城官府那一头来人查事儿,有些赚为什么不赚。”甄管事冷笑一声:“咱们为梅家效力多年,咱们可得了什么好,何况这也是咱们给主子做个现成的梅家的把柄,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那小管事看着那银票上的数字,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来,立刻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但是主子也已经说了,咱们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绝对不允许再开风箱!”

甄管事闻言,脸上也浮现一丝迟疑来:“这……。”

确实铸造一百多把精光玄铁刀,寻常的制锅碗瓢盆的小作坊风箱自然是做不了的,必定要启用专门制作兵器的地方,但是自家主子可也是说不允许,只怕引起朝廷官府的瞩目,私造兵器是诛连大罪。

难不成就这么放弃到手的鸭子?

两个人在房内愁眉苦脸,房顶上细瘦的黑影瞬间悄无声息地顺着大柱子爬了下来,消失在黑暗之中。

是夜不久之后,秋叶白便接到了老秦送来的条子,她点点头吩咐:“明日再送一千两的银票去给甄管事。”

而第二日,甄管事在接到了第二张的千两银票之后,立刻一咬牙,干脆地同意了:“没问题。”

秋叶白很满意,随后又再次上门提出了要求,她带来了很是罕见的炼制配方,要求亲自看铸剑的风箱。

甄管事自然不会同意,只肯让秋叶白在梅家名下的一处铺子里试验,双方僵持不下,秋叶白最终自然是‘妥协了’,但要求住在梅家。

甄管事看着金主如此财大气粗,到底收了人钱财,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副座,咱们住进来,也很难查到他们风箱所在地,而且周围的守卫都增加了不少。”老常一边搬运‘行礼’进来,一边低声对秋叶白道。

秋叶白却只轻笑:“咱们原本进来就不是为了查他们私铸兵器的之地,小楼和油菜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咱们只是来拖着人的。”

老常点点头,随后便将秋叶白的行礼搬进了甄管事的屋子,只是他才进屋子就愣住:“这是……您身边的哪位侍女?”

秋叶白一进门,看着屋子里的人,脸色瞬间也有点发绿:“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副座身边的侍女神出鬼没,武艺高强,美貌如花,但是面前这位侍女虽然看着眉眼生得不错,但是也太魁梧了些。

房内站着的人一身和宁秋的白衣,看向秋叶白有些不安地摸摸自己的脸,低着头道:“小白……副座,是宁秋姐姐让宁夏来伺候副座的。”

秋叶白闭了闭眼:“老常你先回去罢。”

第七十章 谁留谁走

老常不明所以,只点点头:“好,属下去安排其他人搬东西进来。”

打发了老常离开,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宁夏’神色一冷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宁秋的声音:“宁夏,你一会要是见到了四少……。”

宁秋一进门,抬头就看见秋叶白盯着自己,顿时脸色一僵,干笑:“四少……。”

秋叶白径自一把扯着宁秋退出门外,顺带反手‘哐当’一声关上房门之后,看向她,忍不住斥道:“秋儿,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把他给弄进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宁秋揉了揉自己手臂,一脸委屈地道:“秋儿自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秋儿知道的是今儿我端着东西一进四少房间就看见一个大美人坐在里面,只道是跟着您来的,您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个人,我哪里知道,那大美人又固执得什么都不说,我又不能这时候赶走他,闹出乱子来,也只能出此下策。”

秋叶白瞬间无言,元泽的能耐她自然是知道的,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跟到这里来了,她出门前就交代他要老实呆着!

宁秋是不会说谎的,不过……

“他是不是得罪你了?”秋叶白忽然挑眉看着宁秋。

宁秋瞬间噎了噎,有点心虚地瞥着一边的门框:“四少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那性子,我还不知道么,以你的聪明有的是法子掩盖掉他的身份,让他变成‘宁夏’,还能找到一套这么合身的衣衫,不可谓不费了心思,想必他是得罪了你这厉害丫头了罢?”秋叶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宁秋。

宁秋沉默了一会,冷哼一声:“誰让他抢我的四少,今后若是他敢欺负四少,还有他受的。”

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秋叶白:“……抢……。”

她忽然又觉得头疼了,身边的丫头太聪明真是难对付。

不过早年的时候,宁秋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男儿身的时候,确实曾经有一段倾心于自己的少女时代,但如今……这丫头不是早把心思从自己身上移到小七身上去了么,何来抢?

秋叶白摇摇头,看了看面前合上的门,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推门而入。

她一进门,就看见‘宁夏’正站在她面前,朝她看过来,还是那一脸有些不安的模样,只是这份不安在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面容上让他起来异常的楚楚可怜,婉约颜色可倾国。

除了这个倾国佳人……身材有点魁梧。

百里初虽然也是男扮女装,但是因为他从不挽髻,从不着真正的女装,或是一身黑色华服,祸事一身红色华服,皆是宽袍、大袖、琵琶领掩了颈项和一身曲线,只唇上点绛色,眼下点泪痣,魅艳到了极致,看起来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中性气息。

但是元泽这般染了黑发,挽做女儿髻,一身典型的女儿衣,人却异常高挑,看着实在……实在诡异得紧。

诡异得让她实在……很想笑。

不过看着元泽那副不安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她还是硬生生地把笑意给压了下去,只颦眉道:“阿泽,我不是说了让你在村里等我么?”

元泽一边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一边道:“若是在村子里等着,和我在京城等着小白施主的消息有什么区别呢?”

秋叶白瞬间哑然,好一会才道:“阿泽,你什么时候这般伶牙俐齿了?”

元泽温然地看着她:“贫僧只是想看着小白施主平平安安的。”

秋叶白看着他清澈的眸子,只得有些无奈地道:“好,那你要答应我绝对不可以再这般任性,只能跟在我身后。”

元泽含笑点点头:“好。”

秋叶白一听他那把温温润润,却怎么听都是男子的声音,愈发地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一个人,百里初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幽幽凉凉的低柔,衬着他那副形象,中性而不显得违和,阿泽的声线虽然比阿初说话的时候亮了些,但也绝对不粗犷,但是怎么听都觉得是温柔的男子声音。

大约是因为性子不同,说话的语气不同所以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罢。

再加上阿泽和阿初长期在地宫里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尸毒或者尸香的关系,他们头发、眼睛、皮肤和身体都发生了白化现象,如地下洞穴里的生物一般都是白化生物,只是后来用了许多药物,药物的副作用让阿初的眼睛在他出现的时候变成黑色,成了一种天然的外表保护,让人难以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

就像现在他们都是‘男扮女装’,感觉还真是差得极远。

不过她相信百里初那么恶心女人,绝对不会喜欢穿成现在这模样。

她想着百里初记得元泽穿女装的样子,一定恨得要死却又无可奈克的样子,就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元泽看着面前的人儿看着他,眼神却透过他的脸不知看到了谁,自顾自地走神起来,却眼神明亮温和,甚至笑了出来的模样,他的眼神便微微地黯了黯,随后轻声道:“白……小白施主,你在想阿初么?”

秋叶白一僵,随后有些不自在地道:“谁想他了。”

元泽看着她,随后温柔地道:“阿初,他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