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被她的铮铮有词气得胡子直翘,颤巍巍的指着灵玉:“你这是抬杠,太阴主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顽劣的兔子…”

牵扯到太阴,本就窝了一肚子气的灵玉更不干了:“好大胆子你,敢说我家星主坏话?他教我要仁爱公正,就没说过你这样没神性的混账话!算了,不理你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了神仙的,还是这么些年老糊涂了。”

灵玉踏了云光就回蟾宫,月老通红了脸追着她理论,两人吵吵闹闹进了广寒宫的观音殿。

嫦娥早就在门口迎接了,见这情形无奈的摇头:“好了好了,你们一见面就吵,老远就听见了。灵玉不得无礼,你不在时老神仙时时挂念着你,有空就到琉璃井旁看你。”

提到琉璃井,灵玉这才想起惦记了一路的事儿,来不及跟嫦娥搭话,拔腿穿过大殿跑进后花园,直奔琉璃井。手脚并用扇散井口的雾气,波光如镜的井水里人间的景象随着荡漾的水波渐渐清晰,灵玉寻找着刚才那条黑静的小巷,可巷子里已是空无一人,不禁诧异:那些被她吓抽的人都哪儿去了?

嫦娥跟了过来,见灵玉趴在井边直纳闷,笑了:“太阴主帮你善后了,那些人的记忆都被清扫删除,这事儿就跟没发生一样,你那个大脑袋算是白现了。”

灵玉一嗓子高了起来:“删了?那今晚的事儿闻武也忘了?”

“灵玉,你可知道为什么收你回天庭?”身后忽然响起威严的话语声,正是熟悉久违的太阴星君。灵玉一惊,转身就见太阴清俊消立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会仙亭里,正冷眉冷眼严厉的看着她,身旁是矮他一节健壮吴刚,正偷偷的冲她使眼色:星主今天心情不好…

灵玉慌忙过去拜倒在台阶下,毕恭毕敬的叩首后不敢起身,说道:“灵玉知错。”

太阴却是少见的冷漠,不看脚下的灵玉,口气更冷硬:“你错在哪里?”

灵玉嗫嚅着:“天规第三十二条,对凡人使用了灵力。”

太阴轻哼一声:“难为你抄了五十万遍还能记得。知错了还和月老争什么?可见你心里根本认为自己毫无错处,是不是?”

太阴从来都没对灵玉如此严厉过,还是在她“出差”多日刚刚进门的时候。灵玉一怔,想抬眼偷看他,却忽被太阴更大声的追问一遍:“是不是?”

灵玉吓得一哆嗦,不敢争辩,忽的就觉得委屈了,声音轻颤:“灵玉错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太阴会生这么大的气:灵玉闯的祸多了,比这严重的更多,都没见他生过气,这次是怎么了?大家心下猜疑着,屏气凝神的肃立一旁。

太阴寒着脸,遥望着远处苍茫的云山之巅,一字一句的说:“严小可已经被送回人间,从此后,你只是广寒宫里的玉兔,与人间再无任何瓜葛。灵玉你记住:天界生灵不得干扰人间秩序,不仅是仙灵之力的使用,这条天规的根本之意在于:众生平等、得失自定。

“做人者,注定要历苦经劫,受尽坎坷冤屈和不公,至死方休。这是亘古不变的天道,就是要大浪淘沙、冲刷出每个人的强弱和本性。你虽然有幸身在上届,也不过是个修行者,怎么就能信誓旦旦说出保他人一生平安的话来?你口口声声说的主持正义公平,不过只是偏袒某些人、某个人,却正是对其他人最大的不公,天理又何在?”

最后,太阴终于低头看眼伏倒在台阶下的灵玉,心下有些不忍,言语也缓和了些,问道:“灵玉,我所说的,你可听进去了,明白了?”

灵玉强忍着眼泪不敢抬头。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广寒宫里得宠的霸王,偷懒、撒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砸了月老的定缘阁星主都没说过她一个“错”字,只是温和的一笑了之。今天却因为说的几句话,就被毫不留情的呵斥,她此时此刻才感到太阴星君的威严和自己的卑微。

问题还是要回答的,灵玉抽噎几下,说:“明白了,我若是去管个别人受的委屈,就是偏袒他,反而是在制造人间的不平等。人间的事情由他去才对,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走。所以天规第一条就是天界不得干预人间的人和事。”

太阴听完,心里叹息:灵玉的悟性禀赋当属上乘,只言片语的点拨就明了他的话,比当了几千年神仙的月老都通透。其实天界众神多数也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遵规守道而已。

如此好的一块璞玉,是将她引上清修之路还是继续任由她逍遥自在下去…

犹豫间,太阴的目光无意的扫过一旁缩立的姻缘仙月老,灵玉对闻武信誓旦旦的话就又在耳畔回荡起来:

“只要我在,一定保你此生平安,粉身碎骨也是我替你去。”

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为了不让一个凡人受微不足道的伤害,竟不惜违背天规现出原形;

还有,当时西山脚下忽然闪现的那束诡异的绿色妖光,如果当时他没有收回这只兔子,会发生什么?

她命里的妖光难道就是这道绿光?还是她会走上妖异之路?

太阴狭长的双目微阖,瞥过灵玉:人间,你是不能再去了。

转身离去,太阴边走边说:“灵玉,从今后你跟着我修行,回归正途,再不能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月老,人间那对姻缘的事再与灵玉无关,成与不成顺其自然,你也要谨记:人间的人和事都不能过分干预强求。”

月老唯唯诺诺的迭声答应着,恭送太阴离去。

灵玉再次恭顺的磕个头,额头轻抵在会仙亭冰凉坚硬的白玉台阶上久久不抬,泪水开闸般淌了出来,点点滴滴落在莹润的玉石上。

嫦娥忙去搀她起来,见她晶莹的腮边挂着泪珠,吃了一惊:“怎么哭了?星主不过说你几句而已,也是你有错在先,何况他最后答应带你修行,这可是因祸得福、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就是就是,”吴刚急匆匆的奔过来安慰她,满眼艳羡:“你数遍天界,哪个星宿领主还在带人修行?这广寒宫里几千人,得星主一句指点的又有几个?灵玉你就要成仙了!天大的美事啊!要是我有这好运气,别说被骂、就是天天被打都行!”

灵玉瘪着嘴,看看替她高兴的嫦娥,再看看满脸憧憬羡慕的吴刚,干脆跪坐在地,哇一声大哭出来:“你们都不理解我!我不要成仙,我不要修行…”

垂头丧气的月老在一旁看着灵玉闹腾,胸口积压的郁闷之气被勾动,终于长长的叹出:“唉,太阴星君啊,你早这样管教她,怎么会生出这些事情?如今她要修行,谁管我那十世姻缘?可惜呐、可怜呐…”

可惜的是,所托非人,那兔子到了还是功败垂成,就不是个能成事的,他那本能拿去申请表彰的十世姻缘;

可怜的是,他干了几千年的姻缘仙,头发全白,也就这么点儿能拿得出的成绩,还可能被断送了。

月老想到太阴临走吩咐他的那句“不能过分干预强求”,伤心之上加了绝望,颤巍巍的用衣袖去拭眼角的泪星。

她是谁

闻武坐在医院急诊候诊厅的地上,已然虚脱了。

刚才背着严小可一路狂奔过来,几次精疲力竭跑不动,全靠一个念头支撑着坚持下来:快!要快!小可全靠你了!

到了医院,医生、护士帮着把严小可抱下来推进抢救室,闻武双腿一软,终于坐倒在地。

这才发现自己累得全身在抖一身汗,像被水淋了,毛衣全湿,发梢尖儿上都在滴汗。一路猛跑,气管和肺被寒风抽的干裂,呼吸时丝丝缕缕的气流擦得气管都疼。

小狗可可也累瘫了,伸展四肢趴展在地上,哼哼的气力都没了。

夜间空荡荡的急诊大厅光线昏暗,一人一狗剧烈的喘息声交错着,像一大一小两个风箱。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可可忽然一个激灵蹿了起来,冲着声音方向凶恶的呲牙咧嘴呜呜着,蓄势待发,像是随时准备冲上去战斗,又像是准备夹着尾巴开溜。

闻武看过去,见曹铮被七八个男生簇拥着从病房方向出来,转个弯儿,出了一旁的急诊大厅门。曹铮的脸色蜡黄,应该是来看医生的。

闻武额头忽的一阵剧痛,只觉得曹铮和那几个男生今晚和他发生过什么,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越想头越疼。

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从楼梯间里传来,正是接到闻武电话赶来的严小可的爸妈,两人几乎是扑到闻武身边:

“闻武,出什么事儿了?”

“小可在哪儿?怎么样了?啊?”

闻武终于见到了靠山,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他气息未定,指指走廊尽头的白色铁门,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说:“在、在里面急救,放、放学路上,她、忽然就、晕倒了…”

说着,闻武又使劲儿的甩头,头更晕了,想必是一路跑得太猛,大脑都缺氧,严小可晕倒时的场景虚幻飘摇得像梦一样,总是连贯不起来,像是缺了一段。

正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两个护士搀扶着严小可缓缓的走了出来,小可的脸色比医院的墙还要白、没有神彩的眼睛看到爸妈立刻亮了。

闻武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严爸严妈忙一左一右接过女儿,心疼极了,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严小可一双眼睛迷蒙得像刚睡醒,看看爸妈,又四下看着,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大夫走了过来:“这孩子一进去就醒了,几项体征都正常,就是太虚弱,今晚留下观察吧。谁是家长,去把费用交一下。”

严爸爸把小可交到闻武手里跟了大夫去交费。闻武一手扶住严小可的胳膊,另一只手刚搭在她的腰际,冷不防严小可忽然用力的推开他,闻武本就没站稳、加上没防备,被甩得磕在身后的椅子上,差点儿摔倒不说,脚踝的骨头生生的撞上椅子腿的角钢,立刻钻心的疼,只有倒抽凉气的份儿,蹲下身用手攥住脚踝,脸皱成团。

严小可这一推也失了平衡,整个人歪向了妈妈。母女俩趔趄着就要倒,幸好旁边就是墙,两人斜斜的靠在墙上。严妈妈硬撑着勉强扶住严小可站稳,她没看到小可对闻武的那一推,还以为是自己没扶稳,心里直呼惊险。

闻武蹲在地上握着火辣辣的脚踝,恼了,去瞪严小可,抬头就看见她萎软的靠在墙上,气若游丝,正垂眼看着他,那目光太过阴冷、拒人千里之外,如果他没看错,竟带了些许敌意。原本淘气灵动的大眼睛和现在判若两人。闻武一怔,不知该说什么了。

两个护士赶上来帮着搀起母女俩,又扶严小可进了留观室,躺上床才走。闻武听见她们离去时低声议论着:“今天的病人怪了,连着两个都这样。”

“你是说她和刚才那个叫曹铮的男孩儿?”

“对啊,都是休克,液体还没扎上就醒了,查什么都正常,问什么都不知道…”

闻武心中一动:是啊,这倒是巧了,这件事怎么透着古怪…

严妈妈感激的招呼声打断了闻武的沉思:“闻武,快坐会儿,休息休息,今天多亏你,不然小可晕倒了都没人发现。小可,快谢谢闻武。”

病床上的严小可没听见一般,声都不吱,只是闭着眼睛睡,头偏向另一侧,披散的头发遮住大半个脸庞,不理闻武。

闻武受了冷遇,可怜她病恹恹的样儿,又气恼她刚才的过河拆桥,本打算留下来陪床,也变成了赌气:“阿姨,你和严叔叔来了我就放心了,天晚了,我得回家了。”

“啊呀,都十二点多了,快回家吧,你爸妈也担心着呢。等小可出院,我和你叔再好好谢你。路黑,又远,这钱你拿着,打出租车回吧。”

闻武执意不要,两人推来让去半天,他出了病房大步就跑远了。

严妈妈直赞叹闻武懂事有教养,也就闻总工程师那样的文化人才能教育出这样的孩子。一回身,看见小可的黑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她,眼里全是依恋,黑头发衬得脸白的近乎透明。严妈妈心疼的俯身摸女儿的脸:“小可,不舒服吧,想吃什么?告诉妈妈。”

小可微微摇头,好久没说过话的声音嘶哑着:“妈妈,我是不是被绑架了?我知道自己被关在冰屋子里睡觉,可就是醒不了,真累。”

严妈妈叹口气:“唉,最近学习太用功了,分数是上去了,身体却累垮了,不划算。我也不指望你像闻武那么出息,以后咱不学习了,活蹦乱跳的就行。回家妈给你做点儿好吃的,赶快养足精神,明天晚上你还要演出呢。”

“演出?”

“跳舞啊,你忘啦?前两天高兴的什么似的。”

严小可很干脆的说:“我不会跳舞。”

“服装都拿回家了,你还说那裙子像干朽的红牡丹…”

严小可烦躁的打断妈妈,不想听:“我什么时候跳过舞?我说不会就不会!”

“好好好,你说不会就不会,都随你。”严妈无奈的应承着:这孩子的脾气一阵风一阵雨的,和闻武一对比,就是个小学生。

闻武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已深,身上的汗还没散尽,风一吹,阵阵寒凉,一晚上闹哄哄乱糟糟的脑海像是也被蒸发的汗水过滤了一遍,有种熬夜后异常的清明和兴奋。刚才被严小可无礼推开时的坏心情也被此时清洌的空气赶走了。

脚边的可可却是哈欠连连,晃悠悠走的东倒西歪,闻武只得去抱,没走几步,小狗就舒服的在他怀里睡了。

闻武又气又笑,把它嘴角的赘肉捏得打几个褶:“懒狗,可可,醒醒,可可…”

叫着,叫着,就想到严小可了,那句保他一生平安信誓旦旦的话又在耳畔回荡,空旷的寒冬夜里,声音大得震他的心,心跳一下快似一下吓到了他自己。

闻武眼里星光闪动,捏狗的力道渐渐变柔、变缓、变成了轻轻的抚摸,用低得近乎听不见的声音问它:“可可,她说那样的话,是不是喜欢我?”

熟睡的狗被扰了清梦,不满的头一甩,呜呜着往闻武怀里拱。

难道是听懂了?闻武立刻心律不齐,一阵脸红耳赤。

可可找了个舒适温暖的的姿势又呼噜噜睡了,闻武这才长吁一口气,不再耽搁,快步回家。

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但这并不影响闻武第二天一大早兴冲冲来到教室,只等着严小可。可是,教室的前门、后门陆陆续续不停的进来同学,就是不见她的影子,直到下了早自习,她角落里的座位都是空的。

闻武从小到大没这么殷切的盼望着什么,更没如此失望过,开始猜测严小可“旷课”的原因,这才拨云见日般的恍然大悟:她昨晚晕倒,怎么可能今天一大早就来上课,肯定是在家休息。

不禁暗笑自己脑筋短路,可问题又随之而来了,下午两节课后就是迎新春汇演了,严小可还能上台不?

下午,严小可上学了,不声不响的坐在角落里,低着看着课桌的边角只管发呆,流海垂下遮住全部脸,只能看到白皙细致的尖下巴和脖颈。

闻武一眼就看见她了,掂量着要不要过去表示一下关心,就看见任欣悦热热闹闹的坐在了她旁边,闻武忌惮任欣悦那张热热闹闹的嘴,于是脚步方向微转,回了自己座位。

任欣悦大喇喇的凑过去挽小可的胳膊:“喂,上午怎么没来,病啦?”

严小可却受惊一般的看着任欣悦,直往角落里缩。

任欣悦以为小可装样逗她玩儿呢,乐呵呵的去哈她的痒:“看你还敢躲?”

不料严小可躲无可躲,猛的站了起来,凳子哗啦一下被她带倒,很大的一声,班里的同学们都看了过来。任欣悦没想到会这样,一怔,手停在半空,抬头看小可,见她一脸的厌烦和愤怒,对自己说:“干什么你?”

任欣悦也恼了,冲着严小可嚷回去:“玩儿不起就算了,厉害什么?”

教室里静悄悄的,全班同学都看着这对原本比姐妹都亲近的女生争执。

众目睽睽下,严小可只觉得难堪,拼命的咬着嘴唇,直把苍白的唇咬出红润的颜色,倔强的瞪着毫不示弱的任欣悦。

闻武惊讶的看着她,怎么病了一晚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平时她怎么会和任欣悦闹起来,就算闹起来也是任欣悦受气,此时她却是颤微微气的不轻,想必是身体虚弱不舒服,心情不好火气大。

他想去跟任欣悦解释一下,就像从前样充当严小可的监护人一样,班主任老师正好进来了,站在门口大声招呼学生们:“参加大合唱的同学一会儿到礼堂集合,舞蹈队的严小可,现在就去。”

舞蹈队?!

严小可眼睛唰的睁大,目光里竟有惊恐。加上她对老师天生惧怕,紧张的声音都走了调,挣扎着说:“老师,我没参加舞蹈队,我不会跳舞。”

老师以为她故意调皮,笑了,说:“快去吧,一会儿迟到了。 ”

严小可忽然就绝望了,泪水盈满眼眶,颤抖的喃喃着:“没人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又这样,为什么你们总是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场噩梦,和此时此刻是那么的相似。当年她年幼、只记得害怕,可现在,噩梦正真真实实的在她身上重演,逃无可逃。

闻武立刻站了起来:“老师,严小可昨天晕倒了,昨晚都在医院,她不能参加演出了。”

岳静依目光如电的看向闻武,然后看向无助的严小可。

老师认真的观察着小可,问:“严小可,你怎么了?”

严小可的世界瞬间变得安静,静的像死寂的太空,还是她失去了听觉?面前一步步走过来的是老师,那张脸、尤其着她的眼睛,在眼前不断的放大、放大,当全世界只剩下那双巨大的、恐怖的、 黑褐色放射状的眼睛,它的瞳孔还在不停的涨大。

严小可茫然四顾,一张张陌生熟悉的脸也正看着自己,她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是变得糊涂了还是更清醒了,世界怎么那么陌生?这些人是谁?她又是谁?她是严小可吗?好像是的,可严小可又是谁?

但有一点是绝对的:他们口中的严小可不是她。

这些人像是她几个世纪前认识的,曾经在她的身边晃来晃去,像活在电影里,和她是互不相干的在两个空间。

还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忽然掉进这个时空,变成这个名叫严小可的人。

那原来的世界哪儿去了?那个冰冷的时空,冻结了时间和一切声息,死一样的安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身体里血液的流动音,还有心脏搏动时一次次轻撞胸腔的声音。

刹那间,严小可只想回去,回到那个只有她存在的地方,那里没有人和她争执、吵架,起码那个世界她熟悉,不陌生,只有她自己。

严小可的额头布满虚汗,脸像失了血,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合拢,身体摇摇欲坠。

闻武大步跑了过去,慌张中手“嘭”的甩到了桌角,立刻肿起个大包,他丝毫都没有觉察到疼。

就在将要扶住严小可的一刹那,严小可却忽然变得异常清醒,眼里的光闪烁着异样的妖气,不管不顾、疯狂般的甩开他,竭斯底里的冲着闻武尖叫:“别碰我!”

然后,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情节过渡的两章,总是不停的修啊改啊,加上过年去哈皮,所以更得慢了。

诸位多多包涵啦,O(∩_∩)O~

情起时

凌云亭里,嫦娥的宽袖轻拂过石凳,凳上的露水变成云气消散掉,她才轻盈的坐下。修长柔软的手指在石桌上随意的旋转着,桌面上一层细密的水珠就被指尖划出了婉转的云纹水迹。

广寒宫清冷寒凉,花园里又云雾弥漫,桌椅石木、枝叶花瓣、小径阡陌上总是凝着露滴。

嫦娥托着腮,静静的看着灵玉,她已经不吃不喝不说话好几天了,整日整夜的坐在琉璃井湿滑的井沿上,一动不动,双臂抱膝,低头看着一幕幕的人间景象。整个人已经被露水打湿,发梢、睫毛上都闪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一直等到金乌西垂夜色昏沉,灵玉还是丝毫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嫦娥忍不住了,叹口气,宽慰她:“别难过了,上次不也是这样,事情过去的时间长了就都正常了。这回你明白星主为什么不让你去人间了吧。”

灵玉难过的额头抵在膝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次得在下面呆好多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哪怕再晚一天,等我跳完舞再回来,她也不会受这么大刺激了。唉,都怪我,干嘛要变出个大兔子头,索性和那帮小子打一架也不会这样。”

嫦娥笑了:“凡人不过几十年阳寿,几天的时间也会有变化,要经历许多人和事,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严小可回去以后都会不适应,别人也都会跟着她错乱一阵子。”

灵玉点点头,经过这几次下凡她也体会到时间对于那些小泥人儿太重要了,凡间的生活节奏也比天庭快很多。

举个例子,她来天界算较早的,可几千年过去了,广寒宫里里外外还是原来那些人,一个没多、一个也没少。她认识的还是那些神仙,也还是万年不长一丝皱纹的脸,想想怪没意思的。成仙何其之难,尤其是近几百年人都不养心修行了,更没成仙的新人来天庭报到;可犯天条被贬下界的却总免不了,被贬被诛的,天界的人数反而减了,愈来愈冷清了。

人间就不同了,才几年,严小可和闻武都从屁孩儿长成大人了,每天的日子都不一样,不断的认识新同学。

想到这里,灵玉心中一动:“哎呀,坏了,那闻武岂不是很快就把我忘了?”

嫦娥扑哧笑了:“闻武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他最多奇怪一下为什么严小可的品性一日三遍。”

灵玉呆呆的看着嫦娥,好久才悻悻的说:“忙乎了半天,闻武压根儿不知道我是哪一位!”

嫦娥以为她遗憾在人间没留下名声,笑:“他就算知道你、记住你又能如何?最多记上几十载就又一个转世轮回了,人间事都是过眼云烟,哪有长久的,何必认真?”

嫦娥宽慰的话不但没有让灵玉释怀,反而更沉默了。她看向井里,闻武和严小可又在怄气了。

自从她离开、严小可回人间大病一场后,闻武更关照严小可了,可越是关心、严小可就越认为他没安好心,越防备他,不理不睬,甚至毫不掩饰她对闻武的厌恶,两人的关系迅速降低到零下。闻武早就气蒙了:严小可一场病烧坏了脑子,彻底变了个人,从前还能吵吵闹闹说句话,偶尔也知道关心他,现在可好,把他当成全世界最坏的人,问题是他到底哪儿得罪这姑奶奶了?

这不,放寒假了,两家父母都在工厂里赶进度加班,他奉两家父母四个泰山的命令,买了快餐给她送过去,敲了十几分钟的门、喊了她半天名字,严小可在家把音乐声放得震天响,就是不开门。闻武只得把盒饭放在严家门口。他刚进家门,就听见严家的门开关的一声,忙出去瞧,却见自己买的盒饭原封不动的被扔进了垃圾箱。饶是闻武好修养也气得脸色铁青,摔门回家。

这些灵玉都看在眼里,不禁喃喃着:“怎么能这样,要是我才不会这样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