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正和六年五月,夏口。

夏口是夏水汇入江水之口,乃商贾云集之地,繁华不下于杨州,而夏口商人也是举国闻名的,他们在历朝历代,对国之经济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夏水的两岸就是夏口的商业中心。河边十里长街商铺林立。

通达当铺就在十里长街的下街,位置不是很起眼,但借着十里长街旺铺之势,生意也算不错,尤其是通达当铺的东家,一双火眼睛金,前年,一个汉子拿了一幅画来当,当时,十里长街的二十几家当铺朝奉都看了,都没看出什么来,只当是一副普通的画,画工还挺粗糙,随随便便给了几十文的当钱。

那汉子嫌价钱低,不愿意,又拿到通违当铺来,当铺的两个朝奉同样给的是几十文价,最后通达当铺的东家周庆生出来了,仔细的看了那副画,最后给出了八十两的价钱,不过要求死当。几十文的东西,能当到八十的银子,那汉子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八十两将这画死当给了通达当铺,

当时通达当铺刚刚开业,自然不免的为同行所排挤,对于一副明明只值几十文的画,周庆生居然给出了八十两,人人都说这周庆生不仅腿残了,脑水也残了。只是周庆生却不在意这些,每天仍是乐呵呵的平常徙人。

有一次,上街永和当铺的一位刘明和朝奉终于忍不住了,就问起了这副画,部他为什么给出八十两的银子,周庆生说了,这副画的画工是不怎么样,但画画的人却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说着指着画的落款给他看,那落款是塔上北河。

“塔上北河?没听说过啊,是个什么人物?”刘朝奉好奇的问。

“其实你们都弄错了,我们按习惯,都是竖着念,可这个落款得横着念。”周庆生笑着道。

“北塔河上?北塔和尚?!这是北塔寺的和尚画的,不知是哪位高僧?”刘朝奉这时兴致提起来了,北塔和尚那在大周是出了名的。

“据我所知,先太子殿下周潢曾在北塔归塔五年,他常说,他做的是和尚的事,但却又不是和尚,也因此,他给自己起了个闲名叫河上。”

“你是说,这副画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先太子殿下所画。”刘朝奉这下傻眼了。

“不错,这应该是他在质子府时画的,瞧这柳树,这假山,应该是质子府院子里的风景,只可惜这位太子殿下倒底不通画艺,这画工就粗糙多了。”

这个答案一揭晓,整个十里长街一片哗然然哪,捶胸顿足懊悔不在少数,因为这幅画都曾在他们手上呆过,可最后却便宜了周庆生,但谁也怨不得,这是人家的眼力。

最后有人花八千两银子,想买这幅画,只可惜周庆生死活不卖,这画就成了通达当铺的镇铺之宝。

至此,谁也不敢轻瞧了那位腿残的周先生,甚至一些把握不准有的人还特地来请周先生,让他去帮忙掌掌眼。通达当铺至今,也算是在夏口立稳了足。

这日一大早的,通达当铺里里外外,包括后面的住宅院子,所有人都忙伙开了。尤其是后宅的丫头门,前前后后,忙的不可开交。

“夏绿,听说这回东家要把东家娘子带来。”当铺的学徒陈立看着打门前过的丫头夏绿便问。

“可不是,昨天,涂管家先一步到了,说今天中午时分,东家和东家娘子就该到了。”那夏绿抱着一顶新纹帐,听到陈立的话,便停了步道。

“这东家是很说话的,却不知这东家娘子是不是好说话。”陈立有些惴惴的道,他是农户人家的子弟,好不容易托人进了通达当铺做学徒,最怕遇上刻薄的东家娘子,到时,怕是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知道,不过,似乎着挺厉害,我开涂管家了,涂管家说,我们这些人叫东家给纵容的没规没矩的,正该由东家娘子来立立规矩。”夏绿也是一脸的担忧,虽然涂管家这话象是在开现笑,可是她却有些当真了。

隔壁丝绸铺子的东家娘子就很凶,店里的伙计被她差使的没一刻安生,还时不时的要挨打,何况她这等卖了身的丫头,若是碰上他凶蛮的东家娘子,怕是被打死也没人说一句的。

“你们两个人,嚼什么舌头,于其担心这担心哪的,不如尽力的做好手上的事情,事儿做的好,谁还能挑出个什么不是的来。”于席太的瞪着两人。他是周潢请来管理当铺的掌柜。

陈立和夏绿对看了一眼,然后一个抱着帐子绕到边门回后宅,陈立则更仔细的擦着柜台,哪怀是一些旧的印也要擦的发亮才罢手,于掌柜说的对,先要把手上的事做好了再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陈立探头去看,却看远远的一个汉子和一个梳着高髻的中年妇人,领着一帮子人,手里拿着棍棒刀枪的直朝这边来。

“快点,大家看见没有,就是那家,通达当铺的,那姓周的东家说是董大的一个远房表弟,什么样的远房表弟?我们这些亲人怎么不知道,再说了如果有这样的身家,还用得着来投靠他董大,我看说不好,这通达当铺的实际所有人就是董大,他结束了镖局,却把银子全转到了这家当铺名下,这是要吞属于咱们的红利,姑母,这事咱们不能忍,先围了这通达当铺,逼董大出来对质。”那领头的汉子叫嚣着。

陈立虽然只有十五岁,可这小家伙机灵的很,一看这势头,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门板上上去,然后紧紧的栓了门,嘴里大嚷着:“不好了,掌柜的,快来啊,董家那群走镖的不知为啥,带了人将咱们铺子给围住了。”

正说着,那门已嘣蹦的被砸的直响,门直晃头,那顶上的灰也扑涮涮的直落下来,迷了陈立的眼。

“快,我在这里守着,你去找涂管家来,有涂管家在,什么样的人都不怕。”于掌柜的道。

“涂管家的不在,一大早,涂管家吩咐好事情,就骑马去迎东家和东家娘子了。”陈立哭丧着脸道。

“混小子,那你也去迎啊,守在城门口,看到东家回来,先把事情说了,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于管事急道。

“我知道了,那掌柜的您小心点。”陈立听了,撇丫子的从后门跑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全武行

在泗州,元好一行就弃车,包了一艘乌篷船,一咱顺着夏水直达夏口。元好身子骨不好,周潢则是腿脚不便,所以,两人大多时候都坐在船仓里,唯有小鱼,闲不住的船口船尾的疯跑。

“夫人,已经过了那青山峡,再下去就是夏口了。”南陵氏掀了后仓的布帘子进来,手里托着一盘清蒸鱼丸道:“鱼是夏水最出名的青鱼,用了岭南汶江的胡椒,再加上鸡蛋清,脆口滑嫩,夫人尝尝。”

“嗯,我尝尝,以前跟我哥哥求医的时候,来过夏口,这鱼丸可是夏口的出名小吃。”元好说着,夹了一颗鱼丸,看到边上还有一碗酱,好奇的问南陵氏:“这酱是怎么用的?”

“这酱是船娘推荐的,是用羔羊的肉沫子做的酱,配这鱼丸吃会更鲜美。”南陵氏笑道。

“可不是,鱼加羊,不正是鲜嘛。”元好道,将鱼丸沾了肉沫酱,入口果然美味,便对一边正半躺在铺子上的二婆道:“二婆尝尝。”

这次,元好假借火灾出宫的事自然不会瞒着二婆,二婆看着庸儿已站稳了朝堂,身边又有稣嬷在,她不愿在后宫里终老,便求了庸儿,跟着元好一起出宫了。

“我可不行,刚晕过船,这胃里正不舒服,再好吃的东西也没味道,我还得再靠靠。”二婆道,说着,又半眯着眼斜斜的靠在铺上,沉沉的睡。

元好终有些不放心道:“二婆,我再给你扎几针吧。”

“不用了,年轻那会儿,我何曾晕过船,这岁数大了,体质差点,休息休息就好了,没来由的扎针岂不冤枉。”二婆睁开眼笑道。

在她的想法里面,能不吃药就不吃药,能不扎针就不扎针,吃药扎针的都是遭罪。

元好知道,二婆就是这性子,便也由着她,只是让南陵氏又去烧了个手炉,用汁巾包着,让二婆抱着放在胃部暖暖,胃部也会舒服些。

“这鱼丸,前面老爷那里可送去了?”元好又问,在泗州包船的时候,碰上了夏口的一位悬衙师爷刑明堂,便邀了一起同行,元好等人是内眷,便留在后仓,周潢同刑明堂以及一干随从在前仓。

“早送去了,跟老爷在一起的刑先生可是个吃客,没一会儿一碗鱼丸,大半全进了他的肚子,那吃相哪里象是斯文人,倒跟饿三餐似的,我还道他是北人,私下问满管事,却是地地道道的南人。”南陵氏笑着道,满管事是董家的管事,留在京师善后的,结束后便跟着周潢等人一起离开京师回夏口,而董大一行人早已先回到了夏口。

南陵氏家原先在南楚也算是个小有资产的人家,只是后来遭了灾,才逃到大周,而南楚人一向讲究礼节,讲究规矩,用时下通俗的说法,就算是饿的能吃下一头牛,那也得假模假式的做足的样子,在原南楚地界,象刑明堂这样的人是少有,何况还是师爷,那更要假模三道的摆规矩。

倒是北人,豪爽性直,因此,时下南人北人,在性子上有明显的区别,南人文雅虚礼多,北人蛮横性爽直,当然这也并非绝对,刑师爷就是一倒。

“小鱼呢?”元好又问。

“跟着船老大打鱼呢,咱们吃的这鱼丸就有他的功劳。”南陵氏道。

正说着,小鱼窜溜子进来,手里来拿着用竹签串着的鱼丸,左一口右一口的吃的正欢。

“姑姑,姑父说快到夏口,让你收拾一下准备下船。”小鱼嘴里含着鱼丸,含含糊糊的道,还不时的吹吹,显然鱼丸刚起锅的,烫的很。

“知道了,你也把自己的东西准备一下。”元好道。

“早好了。”小鱼拍拍背在肩上的一个小包裹,他总共就那么点东西,时时背在肩上,根本不用怎么收拾。

元好看他满嘴是酱的样子,便有些好笑,拿了块帕子于他擦擦嘴。

船很快到了夏口渡头,元好扶着二婆一出仓,就看到涂伯带着人和马车在渡头上等着,见到元好和周潢出来,便挥着手过来:“爷,夫人,车子来了。”

那刑明堂也带着两个人过来跟周潢一行告辞,就在这时,孙立满头大汗的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先是冲着大家做了一个罗圈揖,然后冲着周潢道:“东家,可不好了,那董家的董银武不知怎么的带着一群人,还有他姑母罗董氏也一起来了,全堵着了铺子门口,嚷嚷着要东家把董家的银子吐出来。”

“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要过他董家的银子了?”周潢被弄的莫名其妙的道。

“那董银武说,董大爷结束了北边镖局的生意,把收拢的银钱都寄在东家这里,让东家把银钱吐出来。”孙立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胡闹。”周潢不由的沉着脸,董家分南董北董,北董是董大这一支,而南董就是指董大三叔四叔还有一个姑母这三支一起的。

其实总的说来,董家还是一个董家,只是一直一来,中原南北分立,董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想着家大业大,怕受不住战乱的冲击,也不知最后会是哪一方胜出,于是将董家一分为二,先凑齐资金由董老爷子,也就是董大的爹到北方去,打拼家业,而其它的仍留在南方继承家业,这样,不管大周或是南楚胜出,总会有一支保存,而保存的一支便可资助受难的一支重新兴起,可以说,当年董老太爷的主意不可谓不周全。

只是南方的董氏有着若大的家业,却行那坐吃山空的事情,家计是越来越败落,后来董老太爷死后,几房南董便开始打起了北方董氏的主意,说当初董老爷子拿着家里的资产创业的,那资产家里每人都有份,而董老爷子看在兄弟姐妹的份上,也不好太不给脸色,再说了,他一支董氏漂泊在外,也总有叶落归根的时候。

于是,只要几个弟弟开口,那基本没有不应承的,但是,这口子一开,就再也堵不住了,北董在南董的拖累之下,已经有些入不敷出,再加上北方杨远镖局的堀起,北董的生意开始日渐萎缩,后来又失了一趟重镖,当时,董大正好救了周潢,周潢便用越氏宝藏的东西兑了银钱,为董家赔偿,才算过了这一关,但北董的声誉受到了重创,生意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于是才有了收拢产业,回夏口的行动。

“一般吸血虫。”一边的满管事恨恨的道。

“怎么个情况?”元好低声的问他。

“夫人看看这个。”满管事拿出一本账本递给元好。

“这是董家的账本,我看不好吧。”元好道。

“没什么不好的,大爷说了,表老爷和表夫人也是董家的一份子而这份账本本就是要公开的。”满管事道。

元好接过一看,全是南董几房近些年从北董支出的账,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一跳,就算董大再能经营,这经不起这帮人这么的折腾吧。

“陈立,你带夫人慢慢回后宅,我同涂管家去看看。”此时,周满吩咐陈立道。

“既然董姑母出面,那我也该去见见。”元好道,伸手扶着周潢轮椅的椅背。

周潢想想也对,便轻拍了拍元好的手背:“那好吧,只是这等阵仗怕是你没见过。”

宫里的人,就算是斗的刀光剑影,那表面上还是和和乐乐的,哪象这般撕开脸皮的撕打。

“没事,正好见识一下。”元好道。

“那我也去凑个热闹。”一边的刑明堂这会儿也不走了。

“那就同去同去。”周潢说着,于是一行人便分上了两辆马车,直朝十里长街通达当铺去。

此时,通达当铺的店已经被砸开了,董银武带着人就要往里冲。

“董银武,你若是敢踏进当铺一步,我立刻报官,告你个聚众抢劫。”周潢坐在轮椅上,盯着董银武道。元好一手正搭在周潢的肩上,感觉他肩头绷的死紧,知道他心中起了怒意,心中不由暗恨,周潢多好脾气的一个人啊,能生气成这样,显然的董银武不止现在这般嚣张,平日里出格的事也没少做,难怪涂伯曾暗示过她,爷太好说话了,让她要立立威。

“什么聚众抢劫,姓周的你别危言耸听,这当铺,到底姓周还是姓董可不好说。”董银武不甘示弱的道。

“夫君,我们是来投亲,不是来卖身的吧,衙门里立的也是周庆生的户吧,什么时候咱周家的东西都改姓董了。”元好在一边冷冷的开口了,眼光淡淡的扫了扫董银武。

众人不由的都看向元好,只是那眼微微一看又立刻避开,不敢逼视,眼前这年轻妇人,站在那里,就象冬天的一株迎风寒梅,清冷彻骨,却又清明隽秀。

而董银武看着元好冷冷的眼神,感觉就象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背心直冒寒气。

“这哪里来的妇人那?”周围人窃窃私语。

“该不会是周先生的夫人吧,不是说他去扶自家夫人去了吗?”边上又人有道。

“定是周夫人,没听她刚才叫周老板夫君吗?”又有人道。

“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什么事?”董银武吞了吞口水,冲着元好吼道。

“她是我娘子,按规矩,你该称她一声表嫂。”周潢开口道。

“什么表哥表嫂的,那是你们跟董大的事情,我可不认,谁知你们从哪个老鼠洞里跑出来的。”董银武恨恨的道。

“小鱼,掌嘴。”元好的声音更冷了,她在宫里呆惯了,哪听得下这等无礼的话。

小鱼早在一边跃跃欲试了,这一路来,也没个人跟他对打,他正没趣呢,这会儿,姑姑一发话,别人连他的人影都没看清,只听啪啪的两声脆响,董银武的两连脸蛋,就印上了两个暗红的巴拳印。

“没劲,这也躲不过。”小鱼嘀咕着,这小家伙还怪人家没本事,要是能躲过,不就可以折招几下,多玩一会儿了嘛。

“你…你们…”董银武气得张口结舌。脸色也狰狞了,一挥手,冲着后面的人道:“给我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人的心思

“小鱼,涂伯跟你比试比试,看谁撂倒的人多。”涂伯越老,玩心越重了,走到小鱼身边,眨眨眼的冲着他道。

“嗯。”小鱼重重的点点头,两眼兴奋的瞪了骨碌圆。

“小鱼下手别太重,打腿。”元好在边上补了一句,倒是有些同情董银武这一群人,涂伯和小鱼两个放在大内,那身手也算得上乘的,而董家,真正的镖手,有些本事的都是北董,如董二,董五小姐董倩芳,而南董,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人才凋零,南董的几房子弟,如今最多的也就庄稼把式,平日也就在地方上,耍耍横,混混青皮,帮帮闲的,真对上有本事的,那就是菜。

小鱼点点头,转瞬间双方便对上了。

庄稼把式对大内高手,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董银武一方全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捧着腿或脚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

“来人,这里有混混儿浮浪人聚众闹事,都给我绑了,咱们夏口是商业重镇,衙门里明文规定,衙门有义务保证商家不受地方闲民讹诈,骚扰。”这时,一边的刑明堂突然走出人群,板着脸道,抬手朝边上的衙役招手,便有一堆衙差上前,拿着绳子一个个的绑了,窜咸鱼一样窜了一大溜子。这厮脸皮是崩着的。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么一大溜子人,聚众闹事的罪可大可小,当然,对于夏口董家,大家还是要卖点面子,不会弄的太难看,罪是不会大,但银钱的花销也不会少,自然的,他们这些衙门的人也能弄点酒钱下口袋。

“刑师爷,这是董家的家务事,你夹进来不太好吧。”一边的罗董氏垮着一张脸道,头上的高髻也叫刚才的一阵混乱,弄得坠了下来,堆在脑后,如象一堆牛屎,气势一下子消去了半截。

刑师爷虽然表面粗鲁,可他一个能当师爷的人,那肚子里的弯弯拐拐能少吗,这会儿听罗董氏的话,便本着一张脸,耍着师爷的辞令道:“就算这是董家的事物,但闹到如今地步,干扰了市场行为,衙门也是要问罪的。”

刑师爷一句话就把罗董氏给堵了,罗董氏气得一张脸时红时白,又冲着元好道:“侄媳妇,你今天打算着撕破脸皮?”

“姑母,这撕不撕破脸皮,可不由我说了算,银武他们这般做,说好听的,那是糊涂,说不好听的,那就是谋夺我周家的家财,我周家,不是没有家底的,只是多年来,家中长辈过世,只留我们这支孤孤单单,这才来投奔大伯家,也只不过是个念想,大家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可不曾想,他董银武,身为弟弟,不认我们这门远亲不算,还指鹿为马,说我们周家这唯一的产业是董家的,这是要绝我们的路,侄媳妇我脾气再好也不能忍啊,说起来这一路上,我夫君时常跟我提起姑母,说姑母热情好客,性子又极爽气,让我多跟姑母走动走动,我一路上就想着等到了夏口定要跟姑母多亲近亲近,没想一见面却落个这般的不愉快。”元好侃侃而道。

她这样既解释了清楚,又卖了罗董氏一个好,那董大毕竟救了周潢的命,而他们如今也顶着董家远方侄儿的名义,自然不能把关系弄的太僵,周潢这些年,由着董银武闹,也是记着董大救命的情份。

罗董氏叫元好这么一说,脸上起了一阵尴尬,动了动嘴皮子,好一会儿才道:“银武是个混球,他不太懂事,你们做哥哥嫂嫂的多担待,都是一家人,坐下来把事情弄清,说清,一家人哪能弄到衙门里去,对吧?”

罗董氏口气一转,绝口不提她之前是跟董银武他们一伙过来的,这时做起和事佬来。

“姑母说的是,只是,有的事情,我怕说不清哪。”元好不冷不热的回了一顺,又转身跟一边的满管事道:“满管事,你家姑奶奶嫁去罗家多年,怕是对家里几房兄弟的情形不太了解,你把账册给她看看,省得叫人当了枪使。”

满管事便把之前给元好看过的账册递给罗董氏,罗董氏接过,翻了几页,本来气的时红时白的一张脸,这会儿更是阴沉沉下来,心里明白,二嫂和四弟媳妇联合起来算计了自己。

董家兄弟姐妹四个,董大的父亲,董老爷子排行老大,董银武的父亲董二叔排行老二,罗董氏排行老三,还有一个董四叔。

罗董氏想着,前阵子,二嫂和四弟媳妇来找她。

二嫂先是哭哭啼啼的说,二哥又病了,药也吃不起,几个孩子去投北方大哥家,也没给个正经差事,却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那委屈说了一箩筐。

接着四弟媳妇又说了一番,大哥在北方捞足了回来,本指望着兄弟同心,把夏口的家业再振兴起来,没想大哥一家吃里扒外,居然把家里的钱给了个外人,如此种种,罗董氏听得肺都要气炸了,这才有今天跟着董银武一起来找周潢的事情。

如今,看了这账册,她算明白了,为什么大哥在江北好好的产业要结束,回来甘愿做个田家翁,根本就是产业已经被二哥和四弟几家给掏空了,不得已而为之。

“侄媳妇,是姑母糊涂,这事姑母不管了,姑母告辞。”罗董氏道。

“瞧姑母说的,来了还没进屋坐呢,哪有就走的道理,至于银武,侄媳妇觉得,不如让他吃点小苦头,反而对他有好处,照他这性下去,不敲打一下,哪天说不定要给董家招祸呢。”元好拉着罗董氏道。

罗董氏想想,觉得有理,便点头,然后同元好一起进了铺子,由铺子里进了后院的住宅。

周潢这处宅子,买的极好,是闹中取静的格局,铺子后面,先是倒座房,这些房子正好可以给铺子里的伙计住,倒座房后就是一座小院,然后便是两进的宅子,边上的巷子了也有角门,出入都很方便。

进了屋后,元好先让夏绿扶着二婆去休息,二进内宅里的事情就由南陵氏处理,南陵氏跟在元好身边两年多,本事算是历练出来了,这一来就成了内宅管事,不过,原来内宅就没有人,只有一个夏绿还有一个厨娘杜春嫂和帮厨的麻嫂,通共三个人,南陵氏三言两语的,三人就被收服了,不敢小瞧南陵氏,自然的对于厅里那位正陪着罗董氏的东家娘子,心里更是又敬又畏。

“夏绿,你帮我们问问那南陵氏,晚上东家和东家娘子要吃些什么,或者,东家和东家娘子喜欢吃什么。”厨娘杜春嫂问。

夏绿一听杜春嫂的话,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忙糊涂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杜春嫂:“这是南陵氏给我的,让我交给你,照着这单子来,东家和东家娘子只管清淡些的食物就行了,倒是那小鱼公子喜欢吃的,你要尽心做好。”

杜春嫂一喜,有单子就好,比什么都弄不明白强啊,不过,她一拿到那单子,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的,好一会儿又把单子递还给夏绿,一脸尴尬的道:“我们两个都不识字。”

“那我念给你听,你们二人一起记。”夏绿道。

“好的,你快念,我虽不认字,但这记性挺好的,听了一遍就不会忘。”杜春嫂道。

于是夏绿照着单子念了一遍,杜春嫂又重复了一遍,果然一字不差,一字不少。

夏绿便收了单子:“好了,我回屋里,董家姑母坐了有一会儿了,估计要走了,我得回屋里等着董家娘子训话呢。”

杜春嫂和麻嫂两个连连点头。催她快去。

候着夏绿走了,杜春嫂和麻嫂两个边开始准备食材。

“那小鱼公子喜欢吃米糕的,正好还有一点桂花,不如就做你最拿手的银鱼松桂花米糕。”麻嫂对杜春嫂道。

“好,就做这个,对了,之前听南陵氏说过,东家娘子身体不好,一路来又累了,口味差,咱们便再煮些荷叶皮蛋粥,炒两个清爽可口的小菜,既能开胃,又易消化。”杜春嫂道。

麻嫂在一边连说好,便去院子里的池子里采荷叶,如今荷叶正翠绿。

刚走到池边,却看一边的角门处,一个人正朝里伸头。

“麻嫂,周先生在吗?”那人有些怯生生的问。

麻嫂一看,正是二里巷那个种花的连寡妇,董家喜欢种花种草,这园子里许多花草都是出自这连寡妇那里,而连寡妇但凡家里弄到好的或者稀有的花草,便一准来找东家,近一年来跑的很勤。

麻嫂私下里跟杜春嫂说笑,说这连寡妇定是看上东家。虽然东家腿残的,但人品和家资摆在这里,对于小嫂,连寡妇这样的人,自然十分有吸引力。

“连小嫂,东家在屋里呢,不过东家娘子来了,这会儿东家怕是没工夫看你的花花草草。”麻嫂道,嘴巴里还蹦着小刀子。

连寡妇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麻嫂话里有话,脸皮有些尴尬,但也不愿在麻嫂这样的下人面前失了份,便挺直了脊梁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跟周先生传句话,就说他上回看重的千叶莲找到了。”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这下麻嫂可为难了,这话倒底是传还是不传呢,传吧,明显的这连寡妇有那非分之心,这一传万一叫东家娘子知道,想着东家娘子那清冷的好似透视人心的眼神,她那心就不由的发怵,不传吧,刚才连寡妇说了,那花是东家想要的,这万一耽误了东家的事情,又要惹得东家不快,可真是为难死麻嫂了。

回厨房跟杜春嫂一说,杜春嫂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就把这话传给东家娘子就是了,谁也怪不到你头上。”

“是极,是极。”麻嫂连连点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打算

元好送罗董氏出门,回来的时候,就看麻嫂在那门边张头张脑的,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见过东家娘子。”麻嫂有些惴惴的上前请安。

“你是厨房里的吧,有事吗?”元好问。

“嗯,刚才二巷里的连寡妇让小的给东家传句话,说东家看中的千叶莲找到了。”麻嫂道。

“好,我知道了。”元好应着。

麻嫂看她脸色不动声色的,也不知她怎么个意思,也不敢打听她的意思,见元好也没什么吩咐,一脸悻悻的告退。

元好在后宫里摸爬滚打出来,又哪里不明白麻嫂那点小小心思,想来这个连寡妇怕是跟周潢有些关系。

回到屋里,见周潢坐在那里喝茶,便拿了针出来,为他针灸。

“你今天累了,还是早先休息吧。”周潢有些心疼的看着元好。

“这个可不能断,一日断了,之前的功就全白费了。”元好说着,上前卷起周潢的裤腿到膝盖处,然后扎了针,慢慢的拈着。

“对了,刚才麻嫂来说,有个叫连寡妇的给夫君递话呢,说是千叶莲找到了。”元好道,抬眼微微的看了看周潢。

“哦,这千叶莲我可是找了好久了,一客不烦二主,夏绿,你去跟麻嫂说,让麻嫂去连寡妇那里传个话,让连寡妇将那千叶莲送过来吧。”周潢道。

一边的夏绿应声下去。

周潢又看着一边元好有些探究的眼神 心情然大好,就起了逗趣的心思道:“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儿。”

元好不由的横了他一眼,然后道:“醋坛子翻了,酸死你。”

两人互瞪着眼,随后便一起笑开了,不知不觉的 那情便更近了一分,元好突然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