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的目光转向长喜,她没有犹豫地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男子的汗巾放在了桌上,那是一张棕褐色的巾子,四个边角用银线绣了云纹,看起来很是别致,但却是不折不扣的男子随身之物。

看到那张汗巾,季紫薇只觉得全身发颤,脚下一软撑在了门框边上,耳边却是响起长喜清晰的讲述,“五姑娘,这汗巾子是六姑娘让婢子放在你屋里的,如此一来就能冤枉您…冤枉您与男子私通,坏了您的名节…”

“她撒谎!”

季紫薇尖叫一声捂住了耳朵,似乎这样就听不到长喜所说的话。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还有长喜…长喜怎么能出卖她?!

想到这里,季紫薇的目光狠狠地射向长喜,涛天的怒火席卷而来,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她为什么要撒谎?”

季重莲冷哼一声,“若不是有你这个主子的吩咐,陷害我于她有什么好处?”

“还有这方汗巾…”

季重莲两指提起了汗巾,左右看了看,虽然眸中是止不住地嫌恶,但面上却是一派冷然,“这样的缂丝轻绸做成的汗巾,能用上的人非富即贵,她不过是一个丫环,就算省下一年的月例银子也买不到这样一条汗巾!”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你抵赖了,我的妹妹!”

季重莲缓缓站了起来,碧色的裙摆在脚边摇曳着,她人已是站在了季紫薇跟前,轻轻挑起她的下颌,令季紫薇的目光不得不与她对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看不惯我管着这个家,还是嫉妒秦公子与我定了亲?”

季重莲唇角挂着一抹冷笑和嘲讽,轻蔑的目光扫过季紫薇轻颤的脸庞,满意地看着她额头浸出了丝丝冷汗,她这个妹妹…要害人时半点不手软,如今事情一败露便是这份怂样,她真是高看了她。

但话虽这样讲,若是不激得季紫薇主动说出幕后的一切,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搭了。

屏风后,柳姨娘的掌心早已经被冷汗覆盖了,整个脸色变得青白,她不住地扯着季明宣的衣角,想要让他向季老太太求求情,可到了这个地步,再看看老太太沉郁的脸色,那样的威压下,季明宣只觉得两腿打颤,恁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心里不禁有些怨道季紫薇了。

如今他们一家人是好不容易才回到了丹阳,季老太太对他们的印象可还没有改观呢,若是眼下再出点事,老太太一怒之下再将他们给赶回去,那可怎么啊?!

捏住季紫薇下颌的手指微微使力,她不由吃痛地皱紧了眉,在看向季重莲得意而轻视的笑容,季紫薇只觉得脑中绷紧的那根唤作理智的弦在一瞬间断裂,愤怒之下,她大力一挥便将季重莲扫向了一旁。

碧元惊呼一声,赶忙奔了过来扶住季重莲,她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再转头看向季紫薇时,已是满脸地不屑,“怎么了?难不成说到你心眼里去了?你就是嫉妒我,痛快承认了吧,免得难堪!”

“我呸!”

季紫薇怒极反笑,叉腰道:“就你这样被未婚夫嫌弃的女子,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季重莲神情一怔,不由敛了神色,话音沉郁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

季紫薇得意地昂起了头,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该轮到她不屑了,“我的五姐姐,你可知道设计陷害你的人是谁吗?”

“不就是你吗?”

季重莲不动声色,只是内心已是隐隐泛喜,季紫薇已经一步一步入套了。

“呵呵…”

季紫薇掩唇轻笑,撑不住地笑弯了腰去,半晌后,才用怜悯的眼光看向季重莲,“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五姐姐说,是你的未婚夫秦子都嫌弃你,他根本不愿意娶你,所以才搭了线让人使计陷害你,如今一计不成,必然再生他计,就算你真正长了七巧玲珑心,那也是防不胜防,妹妹在此劝你一句,这亲你就自个儿退了吧,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季紫薇眸中光芒斗转,若是季重莲是个有傲气有自尊的,面对这等羞愧之事若是还不自个儿选择退出,她就是给了脸让别人来打!

今天这事她是没办成,但若是有另外的法子让季重莲退了亲,她也不算负了齐湛的嘱托,只是没有能让季重莲身败名裂,想着有些不甘罢了。

再看季重莲已是一脸震惊,整个人仿若不置信般地呆立在当场,连碧元都哭着喊着,“姑娘,你怎么了,姑娘,你可别吓婢子…”

“怎么可能?我不信,秦公子他怎么会…”

季重莲摇着头,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一脸地失魂落魄,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季紫薇的面前,双手钳住了她的肩膀,一边摇晃着一边干涩地喊道:“你骗我,你骗我的是不是…”

“这事可不仅仅是我知道…那齐…”季紫薇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齐知县家的公子也知道,你若不信,可以找他对质!”

季紫薇脱口之下说出了齐湛,心下不禁有些后悔,但若是这样能让季重莲死心,安安静静地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这事也算了了。

季重莲抬起头来,面色凄惶,美目泛红,只是泪水却是倔强地不肯滴落,她摇着头跌退几步,被碧元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只是整个人恍若失神了一般,只怔怔地摇着头,口中喃喃道:“秦公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怎么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

季紫薇冷冷一笑,此刻她气势倒是足了,不由踏前几步道:“五姐姐,你也该长个心眼了!”

“够了!”

季紫薇正待得意,屏风后突然穿出一声暴吼,她惊了一跳,本能地向那方望去,季明宣的身影突然闪了出来,脚步不停地奔到了她跟前,也只是一晃眼的时间,只听“啪”地一声,季紫薇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的痛,整个人已经被扇得趴在了地上。

“老爷,您息怒啊!”

柳姨娘也跟着跑了出来,整个人都扑在了季紫薇的身上,季明宣那跟着的一脚才没有落下,只是狠狠地唾了一声,“你这逆女!”

“父亲…姨娘…你们怎么会?”

季紫薇一手抚着脸,瞳孔大睁,她完全是吓傻了,怎么会突然就多出两个人来了?

“哼!”

季老太太冷哼一声,也慢慢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只冷冷的目光扫过季紫薇,便让她如坠冰窖,不寒而栗,牙齿打颤地唤了一声,“祖…祖母…”

季老太太却理也没理,直接走到了季重莲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五丫头,这事你受委屈了,祖母下去定会查个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祖母…”

季重莲哽咽着唤了季老太太一声,久蓄的泪水煞时便奔涌而出,只是嘤嘤道:“这事不能凭空地冤枉了秦公子,还请祖母细细查证…至于六妹妹…”

季重莲的目光转向了季紫薇,唇角的冷笑一闪即逝,后者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季紫薇突然回过味来,这一切都是季重莲设下的局,这是她早就安排好了的,只等着她掉落!

可如今明白过来还有什么意义,她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如今是真地将自己给陷进去了。

再看季重莲,却已是窝到季老太太怀中做起了无害的小白花,她气得浑身发抖,不得不死死地咬紧了牙!

“六妹妹她定也是受了奸人蒙蔽,不然我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忍心害我?!”

季重莲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季紫薇,只是说出的话语是个人都不会信,季紫薇不会害她,是不会害死她吧,但将人搞得身败名裂,那不是比死还可恶?!

看着季老太太投来不善的目光,季明宣嘴角抽了抽,刚才的对话他们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里,如今再来说一切都是假的,他怎么说得出口?

“老太太,您相信五姑娘说的吧,她们毕竟是姐妹,六姑娘不会这样害自己的亲姐姐的…”

柳姨娘哭着抱紧了季紫薇,她原以为回了丹阳能够徐徐图之,她还年轻,怎么会熬不过一个老太婆?

等着季老太太化为了一捧黄土,还有谁能拦得住她?

可季紫薇冲动了,她早就叮嘱过女儿不要和齐湛搅在一起,谁知道还是没拦住,这明显

就是季重莲下的套啊!

别人早就洞悉了他们的阴谋,只挖了坑等着季紫薇跳下去!

她这个傻女儿,怎么就这般遭了别人的道呢!

“是非曲直,我自有论断!”

季老太太轻哼一声,转向了碧元,“去叫宋妈妈带人来,将六姑娘和柳姨娘带回自个苑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踏出屋门半步!”

“是!”

碧元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退了出去。

季紫薇此刻才是止不住哭闹起来,一手指向季重莲,“是她害我的,祖母,是她害我!”

季老太太扫了一眼季重莲,季重莲只低垂着目光不发一言,就算是她陷害了季紫薇,也要季紫薇真地做出了这等事情,难道她还能硬扣上粪盆子冤枉她不成?

老太太默了默,半晌后,目光沉沉地转向了季紫薇,“你若行得正坐得端,何人害得了你?!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婆子当初就是吓了眼,才让你这个祸害进了门!”

季老太太后一句自然是针对柳姨娘说的,柳姨娘一惊,整个人已是瘫软在了地上颤抖不已。

季明宣微微一怔后,脸色大变,脚下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母亲息怒!”

季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地闭上了眼,口中喃喃道:“也罢,到底是我心软了啊…”

“母亲?”

季明宣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心软了?心软什么…难道是不该心软放他们回来?

第【88】章 当面退亲,颜面尽失

第【88】章当面退亲,颜面尽失

柳姨娘与季紫薇在哭闹中被一众婆子拖了出去,翡翠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有机敏的婆子取下了自己的帕子塞进这两母女的嘴里,这才安静了不少。

对主子不敬,但也要看什么主子,柳姨娘母女又不是没受过这样的对待,还是季老太太的吩咐,婆子们做起事来便更加有恃无恐了。

季明宣回头望了一眼已是战战兢兢,季老太太一个眼神过去,他便彻底腿软地趴在了地上。

“没用的怂蛋,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

季老太太回头狠狠地啐了一声,又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宋妈妈道:“将四老爷给扶下去。”

“是。”

宋妈妈应了一声,两个婆子立马上前来,一边一人叉起季明宣的胳膊就这样带了下去。

此刻翡翠潭的正屋中便只剩下了季老太太与季重莲祖孙俩。

季重莲抹干了眼泪,走下榻来,一撩裙摆便跪在了季老太太跟前,低垂着目光,哑着嗓子道:“孙女有错,还请祖母责罚!”

季老太太不是能让人随意糊弄的,既然季紫薇都知道是她使了计,老太太又怎么看不出来?

未免老太太对她有猜度,她还是自己承认了妥当。

“你有错,你的确有错!”

季老太太沉默半晌,这才有些疲惫地轻声道:“五丫头,祖母对你如何你心里该知道…若是你不愿意嫁到秦家,大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地这般做来?”

老太太头痛地抚了抚额,她操心过甚,思虑犹存,一瞬间便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不止,这是心累啊!

“祖母容禀!”

季重莲心里也是难过,咬着唇对季老太太磕了头,再抬头时眼眶已是泛着红,“那秦公子风度翩翩说话讨巧,观其表象,祖母已经心悦三分,若是我没有确实的证据,如何敢随意诬陷于他?”

“可秦家如日中天,祖母就没想过结下这门亲事,他们是否会不甘不愿吗?”

“孙女从来没有想过高攀,既然他们秦家看不上我,大可以退亲了事,可秦公子却是这样歹毒,非要让人诬了我的清白,迫得咱们家不得不主动退亲,这样的事孙女怎么能忍得下去?”

“六妹妹出门私会知县家的齐公子,这阴谋是孙女亲耳目听到做不得假,孙女不愿意祖母仍然被蒙在鼓里,这才使了些手段,若是祖母责罚,孙女亦无悔!”

说到最后一句,季重莲已是挺直了背脊,虽然面上仍然有未干的泪痕,但眸中的光芒却是亦发坚定。

“罢了罢了,”季老太太疲倦地摆了摆手,“许是我真正地老眼昏花了,这才识人不清…”

“不,祖母!”

季重莲不顾疼痛地膝行几步,扑在榻前,握住了季老太太的手,含泪道:“祖母慈爱宽厚,若非有祖母照拂,孙女如何能有今天?”

不能让季老太太冷了心,若是老太太灰心了,否决掉以前做出的一切,那么他们姐弟如今算什么呢?

当然,或许老太太只是指秦子都这一件事情,但有些人本就善于伪装,如果他只想在你面前呈现美好的一面,你又如何能发现他的阴暗?

所以这事半点怪不到季老太太头上,怨只怨秦子都的险恶。

季老太太牵了牵唇角,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她一手抚向季重莲的鬓发,怜爱地说道:“事已至此,你待如何?”

“孙女要和秦公子当面对质,即便要退了这门亲事,也要退得堂堂正正,绝对不会任由他搓圆捏扁胡乱说道!”

季重莲握紧了拳头,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秦子都是个什么模样,在那张谦谦君子的面容下,又长着一颗怎么样丑陋恶毒的心!

“好,这才是我季家的女儿!”

季老太太点了点头,至此,她心头的沉郁方才完全消散,再看向季重莲时,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们季家就算是女儿,也绝对不会输给秦家的儿郎!

*

秦子都走在前往宣宜堂的路上,宋妈妈的身影就在几步之外,秦子都认得这是季老太太的陪嫁妈妈,颇得信任,只是他不知道这请人的活计怎么会落在这位妈妈身上?

但宋妈妈没有多说,他便也不好多问,只留下华伟呆在外院,他自个儿便随着宋妈妈往里去了。

前两日见过齐湛,他说这事已经交给季家六姑娘去办了,陷害嫡姐的事据说这位季六姑娘已经是做的得心应手了,秦子都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庆幸,还是该为季重莲感到悲哀。

亲妹妹尚且如此对她,或许季重莲在季家的日子也不如表面的风光,但他却不得不在她背后再捅上一刀,也是为了将这拖而不决的事情做个最后的了断。

到了宣宜堂的正屋,宋妈妈在屋外站定,微微躬身地摆了个请的姿势,只是态度疏离,就连平日里伺候季老太太的丫环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多有不善,这一点让秦子都暗暗有些纳闷。

不会是齐湛交待季紫薇做的事情败露了吧?

不,不会…

秦子都暗暗摇了摇头,最近他特意让华伟去打听了的,也没听说季家内院里有什么大的动静,真要败露了,量齐湛也不敢将他给供出来,这便是自己找抽了!

想到这里,秦子都唇角微微一抿,一撩衣袍,大步地踏了进去。

季老太太的屋里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当中一张黄花梨木的罗汉床,床尾叠着几床金线绣莽纹的秋香色条褥,罗汉床上搁了个矮几,几上摆放着梅兰竹菊的檀木小插屏,罗汉床两边向下是两排楠木交椅,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溜。

墙角窗台下有个长条案台,台上搁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炉上冒起一股清烟,这香味并不甘甜,闻起来甚至微微有些发涩,竟是有提神醒脑的作用,秦子都目光转了一圈,已是微微一怔。

“老太太好。”

秦子都恭敬地给季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也没说让他坐下,只是目光带着审视将他从上看到下。

这样一个仪表风度都无可挑剔的后生,季老太太真不愿意相信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可一想到他要害的人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往昔对秦子都的好印象瞬间便消散无踪,眸中只剩下了冷冽的寒霜。

秦子都抬头时也是一怔,平日的季老太太对他总是和颜悦色的,可如今…再想想今日种种所见,他心下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面上却仍然恭敬道:“不知道老太太唤子都到底所为何事?”

“秦公子先坐下吧!”

季老太太淡淡地挥了挥手,灵芝已是撩帘进了屋,奉了茶后又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唤他秦公子,而不是子都了。

秦子都默了默,面上仍然一派谦和地拱手道:“子都有哪里做的不好,老太太尽可以提点一二。”

“不敢!”

季老太太冷笑一声,“秦公子乃是当朝探花郎,能提点你的怕是只你令尊及师长,我季家何德何能,妄不敢托大!”

季老太太打起了太极,说的话又是这般冷嘲热讽,若是此刻秦子都再听不出其中的味道,那当真是白活了,遂也肃色以待,听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原本这也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婆子我人老眼花,本不该这般掺和进去,但是耐何看不得我这个五丫头受一点委屈,才想为她做了这个主…却不知竟是错了。”

季老太太难得感叹一声,目光一转,却是凝在了内室的紫檀木雕花草虫鱼的屏风上,轻唤了一声,“五丫头,出来吧!”

“是!”

屏风后有人应了一声,秦子都猛然一怔,只觉得脑中的弦刹那间便绷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掌紧握成了拳头。

那样清丽悦耳的声音,犹如山泉跌落玉石,铮铮作响,让人止不住地在心底泛起一抹清凉,或许还要更冷一些,因为他从那声音中嗅到了一丝冰冷与淡漠。

季重莲的身影转出了屏风,踏着步子款款而来。

今日她穿了一身蜀绣双面印的月华锦薄秋衫,腰上系了一条水玉色蝶戏花丛间的百褶裙,左右各挽了一个垂髻,粘了粉绿色的莲花型嵌玉片的宝钿,虽是简单的装束,却已是清丽难言。

秦子都一时呆呆地怔在了那里,眼前的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唇色朱樱一点,如绛唇映日,尤其是一双妙目,犹似一泓清水,仿若潋尽了世间波光。

这便是季家五姑娘…季重莲?

他的…未婚妻吗?

“祖母!”

季重莲向季老太太行了礼,随即转向了秦子都,只是端方地唤了他一声“秦公子”,却并未见礼。

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她以礼相待。

“季…五姑娘!”

秦子都低垂了目光,那一瞬间,他觉得呼吸都要屏住了。

美丽的女子他见过不少,或许季重莲论美貌尚差上顾雪嫣一筹,但她落落大方的气度,举气投足间的自信,顿时让她光华璀璨如踏祥云,而顾雪嫣那种柔弱堪怜的姿态在她面前则可以完全被忽视,被遮掩。

甚至连他也忍不住有一种被折服的感觉,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清明。

季老太太为什么会叫季重莲出来,按理说未出阁的姑娘不轻易会见外男,即使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该有的避讳也应该做到。

像是料到了秦子都心中所想,季重莲唇角噙起一抹笑来,让她原本散发的冷然之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他竟然感到了片刻的和煦,一双狭长双眸不自觉地微微眯起。

只听季重莲轻声道:“不是祖母的意思,而是我想见见秦公子。”

季重莲的声音清冷渐柔,但秦子都却感觉不到一丝善意,更像是蕴着一种威压,仿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五姑娘有何指教?!”

秦子都敛了神色,再抬眼时,双眸已经蕴着一抹凝重。

在他眼前的不只是一名简单的少女,凭她如此稚嫩的年纪就能将季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光是这份手段与魄力便让人不容小觑。

男人在朝堂里拼搏,但后院的战场却是女人的天下,秦子都意识到此刻他正站在季重莲的地盘上,即使心中不断为自己打气,但难免在气场上便弱了一筹。

“秦公子,你想退了这门亲事吗?”

季重莲也不想与秦子都多作寒暄,话一接口便是直奔主题。

秦子都样貌确实不差,整个人也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到被他蒙蔽的人多了去,季重莲就觉得心里犯堵。

这样的人也配做探花郎?

“你…”

秦子都震惊地瞪大了眼,又看了看季老太太,老太太此刻已是闭目养神,好似全然听不到俩人的对话一般,明显是不打算插手了。

秦子都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痰噎住了,渐渐泛起了一股涩味。

他想退亲吗?

他当然想!

这便是他最初来到丹阳,住进季家的目的。

可现在呢?

他确认自己这个想法没有改变,可看着这样的季重莲,这样鲜活的少女,这样灵气逼人的她…为什么,他竟然有了一丝犹豫?

若是他否认了,眼前的少女便还是他的未婚妻吗?

可顾雪嫣呢?

他真正爱的人是顾雪嫣,怎么可以为一时的女色迷惑了心智?

秦子都用力地甩了甩头,抛开脑海中那些莫明的想法,再看向季重莲时,只见她唇角已是闪过一抹嘲讽的笑容。

“秦公子不愿意说,那还是让我说吧。”

季重莲双手交叠摆在身前,不以为意地笑道:“秦公子这次来到丹阳,怕就是存了退亲的心思。”

“我…”

秦子都面色有些难堪了,隐隐泛着一丝铁青,这些他隐藏在心里的话,连他都没有说出来,怎么能被季重莲就这样抢先地说出口?

季老太太还在一旁听着呢,可以当她不存在吗?

“你也别急着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