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五姑娘,既然这下毒之人已经找了出来,她们自己也供认了,我便还你姐姐一个公道,打死她们不是正好?”

童三太太拧紧了眉,显然不高兴此时季重莲出来插上一脚,她的目光含着谨慎,似乎也在提防季重莲又提出什么要求来。

“不急!”

季重莲摆了摆手,不急不缓地说道:“既然如今下毒之人已经确认,三太太若是不介意,还请将这三人交给季家处置。”

“这…”

童三太太咬了咬牙,目光转向了童经年,这都是儿子房里的人,再说两个姨娘还都生了女儿,她口里虽然说着打死了事,到底想要留一丝余地,但若是将人交给了季家,那倒真是生死不论了。

春兰与元姨娘虽然扭打在了一起,但却竖起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此刻听到季重莲这么一说,纷纷慌了神,架也不打了,立刻扑倒在童经年跟前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请他念在孩子的份上给她们一条出路,千万不能将她们交给季家的人。

童经年也有些不忍心,再怎么说这两个女人也为他生养了女儿,他脚步不觉移到了季芙蓉跟前,恳求道:“芙蓉,我知道你向来良善,断然也不是心狠之人,你就…”

“我就放过她们,是吗?”

童经年话到一半,便被季芙蓉打断了去,她冷笑一声,道:“她们当初何曾放过我?若不是赵大夫医术高超,只怕我已是熬不住了,别人都想要我的命了,我又如何能放过她们?!难道我真是嫌命长了不成?”

“换作是你,你做得到吗?”

季芙蓉声声质问,童经年不觉脸色煞白,在那样强大的气势下身体不住地向后缩去,被季芙蓉堵得说不出话来。

“罢了,年儿,这几人就交给芙蓉处置吧!”

童三太太过来扶住童经年,面对气势逼人的季芙蓉,她只觉得自己当初看走了眼,原以为儿子娶的媳妇能任她拿捏,哪知道如今一跃而起连她都压不下去。

童经年无奈地点了点头,春兰与元姨娘则是彻底傻眼了,瘫软在地上哀嚎不已,可以想见,若是被季家人带走了,她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好了,人的问题解决了,眼下便请童少爷写下和离文书吧!”

季重莲淡淡地扫了童经年一眼,他不由心头一颤,再也不认为眼前少女的心性如外表一般温和无害,今日季家人谈笑间便要走了他两个姨娘,还不知道她们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这种带刺的玫瑰他是万万不敢再招惹了。

至于季芙蓉,还是该回哪去回哪去,他绝对不敢多留。

童经年命人拿来字笔,搬了个小方几,也不要座椅,站在那里唰唰几笔写就而成,又盖上自己的印信,季芙蓉过目之后,对着季重莲点了点头。

“三太太,童少爷,现在咱们便来谈谈这赔偿的问题吧!”

季重莲一本正经地面向童家母子,胡氏在她身后忍住了笑意,季重莲下手可真狠,不过这也是童家人应该付出的代价。

“赔偿,什么赔偿?”

童三太太唇角一抖,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季重莲,不是明明说任他们行事便不再追究其他了,此刻还说什么赔偿?

“三太太难道忘记我当初说的话了?签下这和离文书,童家再向季家当众认个错道个歉,或许咱们可以考虑原谅你们,但这大笔的赔偿银子绝对不能少!”

季重莲挑了挑眉,眸中笑意全全,就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莫不是三太太健忘了,不应该啊?咱们家老太太可比三太太年纪大多了,可也没这般不记事啊!”

季重莲这是在暗讽童三太太,她如何听不明白,院中已是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童三太太立马竖起了眉,面色冷厉地扫了过去,“统统给我滚下去!”

童三太太一声厉吼,人群立时作鸟兽散,她这才黑着脸看向季重莲,“人我已经给你了,和离文书也签了,凭什么还要给赔偿,你想得到美!”

“喔?三太太这是翻脸不认帐了。”

季重莲话语轻柔,但眼角却泛过一丝冷芒,她慢条斯地道:“我大姐姐在你们童家那么多年克己本分,任劳任怨,可最后你们给了她什么,童少爷打得她小产,更是纵容姨娘谋害她的性命,若是告到官府衙门里,不知道对这样狠毒的人家官老爷会不会留情呢?”

“你…”童三太太咬牙道:“兰姨娘还是你们家的奴婢呢,她要害自己的主子,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也会说她是兰姨娘,不再是曾经的春兰,更何况她还为童少爷生下一女,有了孩子的女人自然会一心扑在婆家,若三太太硬要说是咱们季家的事,哪我倒要让官差好好问问,这兰姨娘行事是不是受了童少爷的支使,不然这等谋害主母之事她怎么做得出来?”

季重莲条理清楚,一句话便逮住了童家的软肋,童家人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所以才能任由他们在内宅里揪出祸首,存的就是息事宁人的心态,如今季重莲竟然说要将童经年牵扯进去,这可怎么得了?

姨娘丫环的命自然不值钱,可童经年却是童府的少爷,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童经年本来就胆小怕事,此刻被季重莲这一吓唬,他立马便慌了神,又隐隐见着**对季家姐妹支持的态度,他心中一凉,怕上前扯着童三太太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母亲,你就应了他们吧,若是不然,我怕…”

“你怕什么,没出息!”

童三太太狠狠地剜了童经年一眼,正欲再和季重莲理论,童经年却是扯着她不放,面露惊骇道:“母亲,那个赵大夫就是十年前妙手回春救了太后的那个人啊,你不记得他了?若是他眼下站在季家这一边,恐怕只肖往宫里递个话去,咱们家可就惨了!”

童经年确实是多虑了,虽然**的存在隐隐给他带来一种威胁,但**若是连这种内宅的家事都要求到太后跟前去,太后她老人家又哪来这么多闲功夫?

当年太后缠绵病榻,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只有**这个初生牛犊敢于铤而走险地尝试新的治疗方法,好在他赌赢了,这才使得太后给了他一个允诺,不问期限不问事由,只要太后能够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因着这件事情,**的父亲赵世聪将他狠狠地责骂了一番。

宫中太医都是明哲保身之辈,采取治疗方法也是中规中矩,绝对不敢冒进惹祸上身,赵世聪很明白这个道理,做太医这一行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外人看着无限荣耀,但谁知道他们就如同行走在钢丝绳上,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显然没明白这一点,也不能体会自己父亲的良苦用心,那时他年少气盛,愤而之下辞去了太医院的差使转而四处游学,甚至还在外成亲生子,直到妻子难产而亡,他这才带着赵凌重新回到了上京城里。

“他是…**?!”

童三太太说话牙齿都在打颤,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他虽然生得斯文俊透,但面目冷凝不苟言笑的模样确实与赵世聪有几分相像。

季家姐妹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竟然会认识**!

罢了罢了,今天这事不宜再闹大闹僵,童三太太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咬牙认下,又与季重莲商讨了一番,终于确定下了赔偿的金额与器物,当然,这些都是排除在季芙蓉嫁妆之外的补偿。

三房这次真是亏了血本了,眼见着几辆马车拉着满满当当地离去,童三太太只觉得心头都在滴血,娶了季家这个媳妇,他们当真是亏到了家啊!

“姑娘,那几个人要怎么处置?”

坐在回程的马车中,季重莲正闭目养神,林桃却开口问道,在童家时她在一旁看得兴起,暗地里早就诅咒这几个人没有好下场,此刻春兰、元姨娘连同秀儿都在后面的马车上坐着,有采秋与墨菊看着,还有景安在外驾车,量她们几人也逃脱不了。

除了春兰以外,童三太太可连她们俩人的卖身契都交了出来,明显是要完全撇清干系,今后生死不论,就完全与童家没有一点干系了。

“这个…怕是要问问大姐姐了。”

季重莲眼波婉转,眸中是浅浅的笑意,今天可谓是满载而归,一举数得。

“回去再说,我总有处置她们的办法。”

季芙蓉轻声一笑,清亮的眸子却透出一股冷色,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她如何能够轻易饶过。

“不过今天却是便宜了童家那对母子。”

胡氏犹自不甘着,虽然下毒的人被她们给带走了,但到底也是有了主子的纵容,下面的人才敢这么大胆,若是童经年他们不受到一点责罚,她怎么都觉得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我不会让他们舒坦的。”

季重莲轻轻哼了一声,眼见几人目光中都露出疑惑,她这才笑道:“咱们离开之后,我自会让人将这事透露给东阳伯知晓,虽然童家顾着面子不会对外宣扬,但三房的人嘛…可就别想这般好过了!”

事实正像季重莲所猜想的一样,东阳伯在知道这件事后雷廷震怒,他痛定思痛,知道三房这个毒瘤不除早晚会是个祸患,这才狠下心来彻底分了家。

而没有了东阳伯府的庇护,童经年一家人的日子可想而知,更多的悲惨还在后面等着他们呢!

这自然是后话,此处暂且掠过不提。

*

这次季重莲本就是有备而来,提前便让景安赁了几辆马车在童府门外候着,必是要满载而归的。

只马车刚刚驶出童家没多远,**的药童便追了上来,季重莲不得不叫停了马车,只听那药童在外喘着气,须臾才道:“季娘子,赵大夫让我来与你们说一声,他就不跟着各位去了,此刻要先回永安堂。”

永安堂便是**在上京城里的医馆,他既是老板又是大夫,因为医术精湛收费又公道,是上京城里最受欢迎的一间医馆。

药童这话是对着季芙蓉说的,想来**要告知的人便是季芙蓉了。

“这…咱们还没有感谢赵大夫呢,怎么能就让他这样离去?”

季芙蓉目光一闪,颇有些焦急地看向了季重莲,只见她莞尔一笑,对着车外的药童说道:“烦请转告赵大夫一声,明日午时,咱们会在锦香楼设宴,请赵大夫务必赏光。”

他们这一出童府带着那么多物件,想要与**表达感激之情这时机也不太恰当,不若等他们安顿好了再聚不迟。

药童在外应了一声便离去了,季芙蓉这才安下心来,笑着看向季重莲,“还好有五妹妹在,事事考虑得周到,不然我还真怕怠慢了赵大夫。”

胡氏也在一旁笑道:“赵大夫这样帮了咱们,的确要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金银虽是俗物,但却要备上厚礼以示感激,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接受不接受是一回事,但他们要不要做到便是另一回事了。

“的确。”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当时童三太太本没有那么容易点头答允,但她见到童经年好似对三太太说了些什么,甚至目光隐隐向**瞄去,还存着一丝敬畏。

虽然她不知道这内里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关系,但**怕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条叫青丝的小蛇真是漂亮,翠绿得好像枝头的嫩叶。”

季芙蓉由衷地感叹了一声,却没发现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

那条小蛇在她们眼中可不是可爱的代表,那样冷冰冰的,也只有**敢将它缠在手腕上。

季重莲干笑了两声,遂转移了话题,“大姐姐,这些嫁妆你准备怎么办?”

胡氏也抬头望向了季芙蓉,那么多的东西,还真有些不好处置呢,是不是要就近拉到大太太家里搁着呢?

“我准备这次带着嫁妆和五妹妹一同回丹阳去,今后就住在老宅里了,陪着老太太。”

季芙蓉转头看向季重莲,眸中沉淀着一抹温软的笑意,她终于得到了解脱,回想起来曾经的种种,就好似做了一场梦。

今后的人生她要自己做主,就这样陪在季老太太左右,过些平淡但快乐的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季重莲与胡氏对视一眼,俩人目光一闪,心照不宣,只听季重莲道:“嫁妆的事暂且不急,咱们先赁存在钱庄里,还要先去向大伯母交待一番才行。”

季重莲与胡氏自然都察觉出了**对季芙蓉的心思变化,只当事人还有些后知后觉,所以嫁妆不用先搬走,万一今后还要再抬到上京城里,那不是多此一举嘛。

如今的钱庄除了存取银子,还提供库房租赁,重要物品存储,季芙蓉如果不想将嫁妆带到大太太那宅子里,放在钱庄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是啊,若是这样就走,你可舍得凌哥儿?”

胡氏看向季芙蓉,眼神中透着一丝惋惜,“凌哥儿那孩子我看着都喜欢,若是以后真地见不到了,还不知道想成什么样呢。”

“母亲真那么喜欢孩子,将来自己生一个便成了,何必羡慕别人家的。”

季重莲笑着打趣胡氏,胡氏嗔了她一眼,面色却是红了,而后低垂着目光好似在认真思量了起来。

季芙蓉与季重莲对视一笑,这才点头道:“总之也不是立刻就走,将嫁妆寄存在钱庄也好,咱们现在就去吧!”

总要手里的东西都有了搁置的地方,他们才好轻车从简地去找大太太,不然拉着这几车的重物,怕是还没到季宅门口,便又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好,这就去!”

季重莲点了点头,与季芙蓉伸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眸中终是有了释然的笑意,熬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个结局,不管这结局对旁人来说是好是坏,但只看季芙蓉面上那份轻松恣意,她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被作者朋友激励了一下,月也准备试着参加一下书院的活动,连续万更十天,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亲们给点鼓励和支持吧,第一天写一万字我就从早上九点写到晚上十点了,连我最爱的午觉都抛弃了,真地很累很苦啊,求安慰~如果我最后坚持不下来,你们也不可以有报怨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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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母女之争,春兰之死

第【111】章母女之争,春兰之死

一行人在钱庄顺利地赁存了季芙蓉的这一批嫁妆,好在只是些物件金银,那些大件的家具却没有搬走,家具季芙蓉是不打算要了,就看到时候大太太还要不要拉走,或是贱卖或是搁在庄子里或是自用都行,依大太太的性格,如今既然关系已经不复存在,她绝对不会便宜了童家人。

给了几个车夫原本说好的车钱,他们便自行离去了,一下子轻车从简,季芙蓉顿时觉得轻松了好几分,抚掌笑道:“走吧,再晚了怕是母亲知道了消息会忍不住先行跑到童家去了。”

想到了大太太那急性子,胡氏也不免轻笑了两声,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扶着季芙蓉上了马车。

只是原本几辆马车分坐,眼下改坐了一辆,又加上还有元姨娘与春兰等人,整个马车顿时显出了几分拥挤。

相比元姨娘的镇定,春兰已是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没有想到童经年竟然这样轻易便将她给舍弃了,难道她在那个男人心目中什么也不算?

也亏得她豁出性命来为他生了个女儿,谁不想要儿子,但这一胎生不出儿子她也没办法。

她知道童经年不喜欢季芙蓉,便想方设法地要整死她,可如今她得到了什么?

春兰欲哭无泪,只双手掩面轻泣着,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还有更悲惨的命运在等着她。

秀儿都已是吓傻了,她以为处置了两个姨娘就好,却没想到自己仍然逃不脱,早知如此当时她就不该这般慌张地将兰姨娘给供出来。

元姨娘目光一转,冷静地看着上车就坐的季芙蓉,沉声道:“季芙蓉,你究竟想要将我们怎么样?”

如今的季芙蓉已经与童经年和离,元姨娘也被童家给舍弃了,她再没必要称呼一声“奶奶”,她的目光有些深沉,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季芙蓉眼波一转,忽而就笑了,“你们当初下毒害我之时,可有想到这一天?”

她从前也没有管束这些姨娘妾室,没想到放任自流的态度竟然让她们亦发大胆,还想害了她这个主母,人果真是不能太良善,不然只会成为别人欺辱的对象,季芙蓉此刻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元姨娘一怔,转而垂下了目光,仿佛认命似地轻叹一声,“愿赌服输,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对我狠心的是那个男人,只是我的女儿…”

元姨娘话到这里目光有些黯然,她不指望童经年如何,当初与春兰一起陷害季芙蓉,她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可如今女儿没有了她的庇护,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季芙蓉眸中光芒一闪,却是撇过了目光,童家的女儿自有童家人会照料,稚子虽然无辜,但她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便原谅了元姨娘曾经犯下的罪过。

但元姨娘这种愿赌服输的态度倒让她有几分佩服,审时度势,知道时不与我,也只能认命。

“奶奶,你饶过婢子吧!”

秀儿听了元姨娘的话,又见着季芙蓉若有所思的模样,她觉得眼下是一个契机,忙跪行两步,扑倒在了季芙蓉的脚下,哭诉道:“婢子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不应该听信兰姨娘的挑唆,做下对奶奶不利的事,但兰姨娘又是那般厉害,她胁迫婢子…婢子也是无奈啊…”

从前的季芙蓉便是个心软的人,秀儿只知道她从来没有处置过童家任何一个下人,却不知道这只是季芙蓉懒得去管,她放任着童家从里子坏过去,童家倒了指不定她还要拍手称快呢!

秀儿却误以为这是季芙蓉心地善良,必定见不得那些龌龊脏污,不然为何童三太太都要打死她们了,却还被季芙蓉要了过来带回去处置,这指不定就是一线生机!

若真是在童家挨了板子,秀儿知道自己铁定是撑不过去的。

季芙蓉没有理会秀儿的哭诉,却是目光沉静地转向了春兰。

她看着春兰美丽的容颜充满了惊惧,甚至那头原本打理顺滑的秀发早已经毛了边角,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贝齿在唇上咬出了血痕…

她突然便想起了初见春兰时的场景,那时的春兰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农家少女,却因为机敏聪慧被她给一眼相中了,原本春兰只是在季家做短工,但她出嫁之前问了春兰,愿意不愿意做她的陪嫁,一起往上京城而去。

那时的春兰还有些犹豫,毕竟从一个自由人转变为奴婢的身份还是不那么容易让人接受的,可到底还是抵不过繁华京城的诱惑,这让春兰心里燃起了另一种抱负,她恁是让家里收下了季家大笔的卖身银子,而她则跟着季芙蓉前往上京城,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而事实上春兰也成功了,若是她不那么心狠,指不定等季芙蓉离去之后,还能得到童经年的一阵宠爱。

但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季芙蓉淡淡地垂下了目光,墨菊赶忙上前将秀儿拉向了一旁,低声喝斥道:“咱们家娘子怎么处置你心里自然有数,如今便安静地一边呆着,若是再这样哭闹不休,定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秀儿怔了怔,终究还是止住了哭泣,身子往后缩了缩,却也不敢向春兰靠拢,而是躲在了元姨娘那方。

季重莲与胡氏只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说话,怎么处置这三个人,季芙蓉自然最有发言权。

元姨娘已经认了命,秀儿想要改过,但真心与假意谁人能知,只是春兰,既不求饶也不哭诉,只是从她颤抖瑟缩的身子便能窥见其心中的惊惧与惶恐。

往往最亲近的人才能害你越深,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可能被饶恕,得到的惩罚也是越重,春兰此刻不再说什么,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季家的马车刚刚驶离了钱庄,却见得另一辆青绸灰布的马车从巷子里拐了出来,车帘被人撩开了一角,露出秦子都白皙俊逸的脸庞,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前面的马车,迟疑道:“华伟,刚才从钱庄里走出的那几人你可看清楚了?”

秦子都面色阴郁,眸中神色复杂变幻,若是他看得没错,那一行人中其中有一个正是季家五姑娘季重莲!

“没怎么留意,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华伟回过了头来,他本就与车夫同坐在车辕上,只刚才拐弯那一刻他并没有留意前面的境况,也不知道秦子都为什么这样问。

秦子都摇了摇头,并没有言语,可是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季重莲一身淡青色濯叶莲华裙,虽然粉黛未施,但那精致的面容已是含笑生姿,这样的人见过一次,他又如何能够忘记?

可是季重莲怎么会到了上京城呢?

秦子都已然知道裴衍向季家下了聘,他们的婚期就在今年六月,按理说这个时间,季重莲断不会出现在上京城里,难道是与裴家的婚事有变?

想到这里,秦子都心中一动,又对华伟吩咐道:“跟紧前面那辆马车,看看他们去哪里!”

“是。”

华伟应了一声,那车夫就甩起了鞭子,凌空一个抽打,马儿便“嗒嗒”地跑了起来。

跟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华伟眼看着前面的马车驶进了歪角胡同,那胡同不太大,若是就这样贸然跟进去定会被发现,他转头征询秦子都的意见,秦子都略微沉吟道:“在这里停下马车,你跟着去看那辆马车进了哪户人家!”

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方,秦子都心中已经有了确定,季明德的宅子正是在这歪角胡同里,若是那辆马车真地驶进了季宅,那便是季家人无疑。

秦子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季重莲已经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可他的心底却隐隐有着不甘和愤恨,没有人可以羞辱他,没有人可以嫌弃他!

别人不行,季重莲更不行!

一刻钟后,华伟小跑着回来了,他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道:“少爷,那辆马车进了季宅,是季大人家。”

秦子都眼神一凛,沉下了面色,手一挥便放下了车帘,让华伟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怔在了当场。

半晌后,才听得秦子都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回府去!”

“是!”

华伟抹了抹头上的细汗,一声不响地坐在了车辕上,等着车夫调转了马头向外驶去,他这才在心头叹了一声,他家少爷怕是想起季家五姑娘了,这没结成的姻缘到底是结成了仇,想到不久后便要入门的季家六姑娘,华伟也只能感慨一声,这姐债妹偿,季六姑娘也怨不了谁!

*

季重莲自然不知道秦子都的马车悄悄尾随在他们之后,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没打算再去招惹,却不想平白地还给人惦记上了。

这一次进季家没有通报,所以洪姨娘不可能得了大太太的吩咐前来亲迎,只门房见到季芙蓉时的脸色却像是见了鬼一般,不是说他们家大姑奶奶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吗,可此刻容光焕发的女子又是谁?

在门房错愕的目光中,景安顺利地将马车驶了进去,停好了马车,一众女眷才跟着落了车。

季芙蓉看着这座简单的宅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没想到,我还有再回到这里的一天。”

这里毕竟不是她的久居之地,季芙蓉很明白这一点。

大太太买下这座宅子后,季芙蓉也不过来了几次,两母女相谈不欢,她便再也不想上门,多数是大太太有事自个儿寻到了童府去。

“走吧,大姐姐,咱们给大伯母一个惊喜!”

季重莲笑着对季芙蓉伸出了手,一旁的胡氏听了这话却有些忍俊不禁,“怕对大嫂来说,这可是个大大的惊吓呢!”

胡氏指的是季芙蓉与童经年和离之事,这事一经抖出,那无疑是在季家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让她都有些隐隐期待大太太待会的反应了。

季重莲与季芙蓉相视一笑,两姐妹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毕竟是要面对自己的母亲,季芙蓉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季重莲却是在给她默默地支持。

无论如何,季芙蓉的背后还有她,还有季老太太,她要让季芙蓉明白,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门房那里没有通禀,一路见到季芙蓉等人,早已经有丫环婆子惊了魂软了脚,谁还记得进去通报大太太?

洪姨娘刚刚服侍着大太太用了汤水,转出内室后骤然见到了季芙蓉踏步而来,她心中一惊,手中的甜白瓷碗咔嚓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大太太不耐且略带火气的声音在内室响了起来,“拿个东西都拿不稳,我要你来干嘛?!”

“大…大姑奶奶…”

洪姨娘难掩激动,连声音都在打着颤,看着季芙蓉身后紧跟着的胡氏与季重莲,她这才回过神来,确信了眼前的女子当真是季芙蓉无疑。

可就在两个月前,她还随着大太太一起去童家看望过季芙蓉,洪姨娘还记得那时的季芙蓉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整个人甚至有些浑浑噩噩,可季重莲他们才来了多久的时日,这人竟是已经全好了。

到底是亲人的力量大啊,但也要看尽不尽心,若是换作大太太…洪姨娘摇了摇头,大太太这样做母亲的倒当真是少见。

“洪姨娘。”

季芙蓉笑语嫣然,轻声问道:“许久不见姨娘了,姨娘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了。”

洪姨娘的好自然是因为季海棠在敏怡郡王府得意,女儿的身份水涨船高,季明德对她也亦发看重,只大太太还时不时地有些刁难,这些她都能够忍过去就是。

洪姨娘也明白大太太的想法,季芙蓉过的不好,而她的女儿季海棠却是那般幸福,大太太心理怎么样也平衡不了,平日里拿她出气也是正常,只要不过分了她都能够一笑而过。

从奴婢熬到姨娘,再到今天,洪姨娘的气度与眼界早已经不比当年了。

“托太太的福,一切都好。”

洪姨娘说着话已经让开了身来,道:“四太太、大姑奶奶、五姑娘,你们先进去吧,婢妾让人把这里收拾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