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拉着季芙蓉的手,看也没有看胡氏与季重莲一眼,不舍的目光只凝在季芙蓉白皙的面颊上。

“女儿主意已定。”

季芙蓉轻轻地点了点头,眸中的神色却是一片坚定。

大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珠子一转,拍着季芙蓉的手道:“回去休养一段时日也好,只是若母亲想你了,你可得快点回上京城里来看看,知道吗?”

季芙蓉淡笑不语,既没答允也没拒绝,但看在大太太眼中那就是应了,她眉眼立时一扬,笑道:“那好,我这就让洪姨娘送你们出门,母亲也要拾掇一番,待会还要去和童家那老太婆理论一番呢!”

离开季家后,季芙蓉要去选购一些答谢**的厚礼,胡氏与季重莲也陪在一旁挑选,最后是选了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一株百年份的紫灵芝,这样的礼物不可谓不重,但也仅仅是能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等候在“锦香楼”的雅室客座里,季重莲不禁转头看向季芙蓉,劝道:“大姐姐的身子还未好完全,不若还是呆在上京城里养养,若是不愿意住家里,继续在普济寺住一段时日也行。”

胡氏也在一旁跟着劝道:“我也这么想的,芙蓉身体还未康复,这来回奔波,我怕你吃不消。”

谁知季芙蓉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一手抬起为季重莲顺着耳边的鬓发,眸中蕴着一抹温柔之色,“五妹妹出嫁,我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碍事的。”

“大姐姐也不怕凌哥儿会舍不得你!”

季重莲知道劝不动季芙蓉,便将赵凌给牵了出来,果然见得季芙蓉目光微微一闪,垂眉不语。

是啊,离开上京城或许她便不会再回来了,她是有些舍不得赵凌,可是她又算是赵凌的什么人呢?

想到赵凌,那个与他相似的男人身影不期然地跃入脑海,斯文俊秀的面容,却是淡漠疏离的眼神,每当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望着她,她都不知道他在想起什么,那张冷硬的外表下是否有一颗温润柔软的心?

她不否认对**是有那么一丝心动,但这丝心动却被她掩饰得很好,经历过婚姻伤痛的女人哪有那么容易重新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呢?

再说看**那模样,也不像是对她有意啊。

季芙蓉不笨,她自然知道胡氏与季重莲眼中燃起的期待代表了什么,但她却不能回应她们。

她表面坚强,内心彷徨,只怕自己一个选错,便又会踏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胡氏给了季重莲一个眼色,她缓缓摇了摇头,眼下季芙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便打扰。

敲门声在外响了起来,林桃向内传禀了一声,“赵大夫来了!”

季芙蓉一怔,眸中闪过一抹惊喜,身子立马坐直了。

季重莲与胡氏对视一眼,不由抿唇一笑。

看来是有戏,就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了,若是不然,季芙蓉真跟着他们一道回了丹阳,要再返回上京城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今日带着赵凌一起来的,两父子都穿着宝蓝色的绸衣,胸前与袖口绣着大小的暗银色团花纹,刚刚见到这一老一小,季重莲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由促狭道:“敢情你们今日穿的是父子装?”

**的脸色有些尴尬,连眉角都在轻轻抽动,完全与他平日不苟言笑的作风是两个样,他瞄了一眼笑容可掬的赵凌,轻咳了一声,才道:“衣服是这孩子挑的,今日非要咱们穿成一样,我也没办法…”说到最后,他的表情已是带上了无奈,但眸中却有一丝宠溺轻轻滑过。

赵凌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季重莲,脆声道:“五姨,你觉得我和父亲谁更好看?”

“赵大夫英俊,凌哥儿乖巧,各有各的好,怎么办呢,好难选啊!”

季重莲走近了赵凌,一手牵着他的小手,一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今日五姨点了好多你喜欢的菜,过来跟我坐在一块。”

说话间季重莲便牵了赵凌就坐,季芙蓉收回了看向孩子暖暖的目光,转而向**走了过去,柔柔一笑道:“赵大夫百忙之中还能来赴宴,咱们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快请就坐。”

今日的季芙蓉比起昨日又不同,虽然也是刻意地妆扮了一番,但举手投足都是一股自信和优雅,**的目光微微扫过她白皙柔美的脸庞,眼波在一时之间变得柔缓了许多,轻轻点了点头,便挨着赵凌落了坐。

季重莲与季芙蓉分坐两边将赵凌父子围在中间,胡氏的位置又掉在季重莲之后,今日的主角是季芙蓉与**,她甘当陪衬。

“赵大夫,咱们备了薄礼,一番心意,还请你不要推辞。”

胡氏算是长辈,在这个场合也最有优先发言权,她话音一落,阿箩与墨菊已经捧起了案台上摆着的红色锦盒,举到**跟前打了开来。

文房四宝精致滑润,那颗百年紫灵芝上甚至有内隐的幽光,**目光一扫便知这礼物不轻,他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行医罢了,且已收了你们的诊金,今日再厚颜来吃上这一顿已是不该,若这礼物我再收下,那赵某真是汗颜了!”

“这…”

胡氏的目光转向了季芙蓉,显得有些为难。

季芙蓉笑了笑,转身便让墨菊将东西给收在了一旁,只是目光诚挚地看向**,轻声道:“既然赵大夫不与咱们谈这些俗物,咱们就来说说情分吧!”

说说情分?

季芙蓉这话一出,不禁是**微微一怔,就连季重莲都瞪大了眼,在她记忆中季芙蓉可还没这般大胆和直接。

“咳咳…”

**一下没回过神来,反被唾沫呛得咳嗽了起来,等他平复过来,也觉得无比尴尬,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一颗心却是隐隐含着几分期待。

季芙蓉说的这情分是指什么?

“凌哥儿,来!”

却见着季芙蓉笑着对赵凌招了招手,赵凌嘴里正咽下一块香甜的萝卜糕,听到季芙蓉的召唤,他立马用袖手在嘴上一抹,跳下了圆凳便奔到了季芙蓉身旁,季重莲反应过来想拉他都没拉住。

“姨姨,父亲说你的病全好了,是不是以后都可以和我玩了?”

赵凌仰起一张天真的小脸望向季芙蓉,软糯糯的小手硬是塞到了季芙蓉的掌心里,季芙蓉掌心的的温软让他感觉到一阵安心和踏实。

“眼下不行。”

季芙蓉目光一闪,像是有些不忍心拂了赵凌的意,这才犹豫着说道:“你五姨的婚期近了,我们要赶回丹阳去,今天便要动身了。”

“什么?我不要姨姨走…不要姨姨走…”

赵凌原本的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他瘪着一张小嘴,大眼睛中晶芒闪动,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原本借着饮酒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听到季芙蓉这话,他手上一抖,大半的酒液都洒在了袖子上,他的目光射向季芙蓉,隐隐带了一丝急切。

她要离开!她要走了!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一句话,不知道怎么的,一颗心却像是被人给攥紧了高高提起来一般,怎么样也落不下来。

季重莲将**的反应看在眼中,却是静默不言,她在等季芙蓉接下来的话,可等来等去,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她的心里又隐隐划过一丝担忧。

胡氏在一旁也看得着急,偏生又不好插进话头,只闷闷地不作声。

“傻孩子,姨姨也舍不得你啊!”

季芙蓉轻叹一声,双臂一展便将赵凌轻柔地搂进了怀中,感觉到胸前立刻被湿濡了一片,她的心更难受了。

她是真地喜欢这个孩子,天真活泼,烂漫无邪,若是她今后不会再有孩子,何妨将这个孩子视为己出?

这个想法一经蹦出,季芙蓉的眸中已是多了一丝惊喜的笑意,她的目光转向了**,诚挚道:“赵大夫,若是你不反对,就让我做凌哥儿的干娘,好吗?”

“不行!”

季芙蓉话音一落,却是季重莲与**一起站起来出声反对,俩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季重莲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却不觉红了脸,又缓缓地坐了下来。

“为什么不行?”

季芙蓉不解地看向季重莲,目光又转到了**身上。

“这个问题,很复杂。”

季重莲仰头望天,与胡氏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就站了起来,对着赵凌招了招手,道:“凌哥儿,你父亲有话要和姨姨说,五姨和四婆婆带你去看戏,好不好?”

胡氏也顺势站了起来,她绕到桌子的另一旁,轻轻拉过赵凌,抹了抹他脸上的泪痕,安慰道:“咱们凌哥儿是男子汉,是最勇敢的人,所以不要轻易哭泣,知不知道?!”

“嗯,我不哭,我乖乖地和五姨去看戏。”

赵凌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季芙蓉,虽然眼神还有些懵懂未知,但神情却是极其郑重的,只听他对**道:“父亲,你将姨姨留下来吧,我不想她走…”

**干咳了两声,脸上的红晕越来越大,却是没有立刻回答赵凌的话。

季芙蓉也有些愣住了,看向季重莲,“五妹妹,你们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季重莲暧昧地对着季芙蓉眨了眨眼,随即倾身向前,隔着一个人头的距离对着**轻声道:“赵大夫,能不能留下我大姐姐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不然咱们真回丹阳去了,大姐姐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季重莲就是要将这话说得严重些,以期能迫出**的真心,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内敛太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若不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阶段。

只季重莲没有想通的是,季芙蓉竟然想做赵凌的干娘,可若是这样一来,她与**就没可能了,难道她是觉得这种关系才能更永久吗,比夫妻还牢固?

也许正是因为受过这样的伤,所以让季芙蓉不敢再轻易放开心怀去相信婚姻,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告别过去,才能走得更高更远,她希望季芙蓉能够明白这一点。

**诧异地看了季重莲一眼,原来她什么都看出来了,枉自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真是…

“芙蓉,好好听听赵大夫怎么说。”

胡氏也饱含深意地拍了拍季芙蓉的肩膀,这便牵着赵凌的手往外走去,这孩子却是一步三回头,显然是对**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有些不甘,他的目光转向季芙蓉时,又带了一丝隐隐的恳切。

季重莲挥退了室内的丫环,让她们都守在门外,别进屋内打扰俩人,而他们一行则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季芙蓉满脸涨红,她看了一眼**,倏地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她有些明白了季重莲他们的想法,将这空间单独留给俩人,是期待他们有进展和突破,但此刻她只觉得尴尬,还怎么进行下去?

“别走!”

**本来还低垂着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可此刻季芙蓉要走了,他心中一急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来,一把便擒住了她的手腕,抬起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亦有一丝恳求。

看着那潋滟的瞳仁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季芙蓉不由心中一柔,扭了扭手腕,低声道:“你弄痛我了。”

“对…对不起。”

**猛然松开了手来,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失了镇静,只觉得自己口舌无比笨拙,这样的他只会令人生厌吧?

“赵大夫…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季芙蓉又重新坐了下来,她垂着目光,双手绞在膝盖上放着,只觉得生平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一颗心就像要跳到了嗓子眼。

她也许预感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不排斥,甚至内心还有隐隐的渴望。

她原本以为**是感情内敛的,或者对她并没有那一丝的心动,可就刚才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这让她有了一丝惊喜和期待。

**沉默良久,双拳在膝头上紧紧地握着,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蹦跳了出来,他不想背弃对亡妻的爱,但却又不舍得就这样让季芙蓉离开。

若是她真地回到了丹阳,是不是这一生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不,他绝对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缓缓抬起的目光终于凝在了对面女子的身上,她低垂着头,白皙的粉颈如玉石一般光滑细腻,向上延伸而去,直至那挺俏圆润的耳垂,一颗丁香豆蔻垂在耳下轻轻摇晃着,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带着与往日一般的温润与恬静。

**只觉得一颗心缓缓沉淀,原本清明的眼神也变得迷醉起来。

他对季芙蓉,从初时的欣赏,在逐渐的了解中又多了一丝同情和怜惜,以至于到了今天,他已经放不下心中那份牵念。

若是就这样放着季芙蓉离开,他必定会终生后悔!

赵凌怕是也不会原谅他吧?

想到这里,**不禁失笑,季芙蓉既然想要做赵凌的干娘,何妨就做他真正的母亲?!

失去妻子这几年,父母不是没要让他再娶,可是他一来无法忘记亡妻,怕心思不在对方身上反而耽误了别人,二来也是怕继母对赵凌不好。

但眼前的季芙蓉却完全符合了这两个条件,让他心动,也让赵凌喜欢,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若是他错过了,可就再没地寻去。

想到这里,**心中一荡,伸手便握住了季芙蓉的柔荑,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却也不动了,只脸上的红绯更加深厚,就像天边漾起的那一抹彩霞,有着别样的娇美。

“芙蓉,留下来,让我照顾你,好吗?”

**激动地说出这些话语,只觉得每个字都在颤抖,他期待而又热切地看着季芙蓉。

是,他是一个感情内敛的人,不苟言笑,乏味无聊,这样的他也许不该拥有如此美好的她,但他有一颗真挚的心,他会全心全意地爱护她,与她相携相伴,直至生命的终结。

季芙蓉心头一颤,这才抬眼看向**,这还是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那么轻柔,却又那么紧张,像是生怕被拒绝一般,清亮的眸中一片忐忑。

她忽然便笑了,笑得泪水都盈在了眼眶,原来这就是被人在意,被人珍惜的感觉吗?

这样的爱恋情潮让她觉得幸福,周身就像被暖气紧紧包裹着,虽然或许会有透不过气的危机,但却幸福得让人不想放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道:接受他吧,你的心里不是也有他吗?只是碍于女性的矜持没有率先说破罢了,你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想要做赵凌的干娘,除了喜欢这孩子,怕是也想能够再见到**吧?

季芙蓉垂下了目光,唇角却微微上翘。

是啊,她的做法何尝不是以退为进,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潜意识的作为下她便这样说了,这样做了,也因而逼出了**的真心。

“芙蓉,凌哥儿也那么喜爱你,留下来,留在我们父子身边,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

见季芙蓉久久没有回答,**的心情从紧张变得急迫起来,他轻轻摇着季芙蓉的手,期望她给出一个答案,即使这个答案或许不是他心中所想,也比此刻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来得好。

季芙蓉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却是抿紧了唇角,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留下!”

**瞪大了眼,震惊地看向季芙蓉,脸色变得青白,嘴唇微微翕合,连牙齿都在打着颤,良久,他才苦笑一声,硬生生地逼出了几个字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这个傻子!”

谁知道季芙蓉却是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在自觉尴尬中还来不及收回的手又被她给一把握住,她唇角一扬,绚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五妹妹婚期在即,我自然不能留下,若是你愿意与我一同去丹阳,那便更好了。”

季芙蓉此刻也有了私心,**这般好,她想要第一个让季老太太看看,而不是领到父母跟前,若是老太太首肯,那么这次她便再没有遗憾了。

与童家的婚事到底是让季老太太伤心了,季芙蓉也觉得心中愧疚,若是她当初能够再坚持一些,怕也不会是如今的境地。

但若没有这一路的坎坷和风雨,怕是也没有她此刻与**的圆满幸福。

人生果真是有失必有得!

“你…你…”

**哭笑不得,可看着季芙蓉开心畅快的模样,他却是松了口气。

他竟然没有发现季芙蓉竟然还有这般活泼俏皮的一面,让他又爱又喜,欲罢不能。

“怎么样,愿意陪我一同去吗?”

季芙蓉眨了眨眼,清亮的眸中如有星尘闪耀,映着**清俊的面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亲昵之感。

有些人,或许天生就该契合!

**扬眉一笑,握紧了季芙蓉的手,“卿所愿也,莫敢不从!”

第三天,月坚持不下来了,这两天写得手都在抖,累得我不成人形,时速一千的我一天要写一万字确实伤不起啊,我膜拜那些天天万更的妹子们,虽然书院的活动很诱人,但是也要量力而行,月试了下,确实吃不下之口菜,咱们还是能写多少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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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朝阳相邀,杀机骤现

第【113】章朝阳相邀,杀机骤现

不管季芙蓉与**交谈得如何了,这一厢,季重莲让墨菊与采秋守在雅间的门外,林桃与阿箩则随着他们在“锦香楼”四处转了转。

为了丰富食客用餐的乐趣,“锦香楼”中设了戏台,便是一楼大堂里那一座叠起的木制高台,好在这二楼都是雅间人也不多,通向二楼的楼梯就在戏台之后,楼梯之上对着的又是二楼的隔间,摆着一扇扇大理石雕刻的象牙屏风以此区隔,二楼的食客们若是想要看戏,大可以步出雅室,在隔间里各自看戏,也就没有相互干扰一说。

胡氏怕众人饿着,是以又吩咐小二置办了一桌小点的席面摆在他们看戏的隔间里,以松软的糕点和甜食为主,这都是赵凌爱吃的,美食当前,刚才那一点不愉快很快便被赵凌抛在了脑后。

高台上锣鼓阵阵,有花旦唱着婉转的歌词,季重莲听出了这曲戏幕是有名的《洛阳桥》而这花旦扮演的正是叶含嫣,她身姿灵活而轻巧,道白明快甜脆,唱腔多使“花腔”,台步用“花梆”,更显出妩媚研丽,娇憨洒脱的风姿。

花旦的唱腔清灵婉转,身姿又是那般灵敏乖巧,胡氏很快便入了戏,还随着那曲子在膝上打起了节拍,显然是听得津津有味。

赵凌吃得很忘形,间或看一眼台上,觉得无趣又埋首在自己的碗碟之间,他眼神走到哪里,林桃的筷子便去到何处,不一会儿又给他堆起了满满的一碟。

季重莲笑着看向赵凌,提醒道:“你那小肚皮,切不可以吃撑着了,不然待会你父亲怪罪下来,我可不会为你揽责。”

赵凌吐了吐舌,果然吃东西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有板有眼的,一副斯文作派,林桃在一旁看着不由捂着唇偷笑,季重莲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刚想转回戏台上,却被二楼走廊尽头行来的一个女子吸引住了视线,待她定晴一看,目光却是倏地凝住了。

那女子着一身桃红色滚祥云边的宫装,姿容妍丽,眼角边生了颗红痣,远远看去就像一滴血泪,看起来犹为醒目。

那女子见季重莲的目光看了过来,红唇微微一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季重莲低垂了目光在心中默了默,这个女子她记得,正是朝阳公主的贴身侍婢,叫做红袖!

红袖眼角微挑,迈着端庄的步子从走廊的那一头走了过来,直到立定在季重莲跟前五步远,这才点头示意,“季五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红袖姑娘。”

季重莲点了点头,却是坐着没动,胡氏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红袖一眼,这才转向季重莲问道:“可是你的朋友?”

季重莲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却是红袖率先开口了,“相请不如偶遇,公主殿下请季五姑娘前去一聚。”

“公主?”

胡氏瞪大了眼睛,一脸地不可置信,又回过头来看向季重莲,她竟然认得公主?

季重莲缓缓站起了身来,面对宫婢的红袖她不用行礼,但在红袖提及公主相邀时她若再坐着不动便是大不敬了,此刻她微微欠了欠身,道:“对不住红袖姑娘,还请向公主告个罪,重莲身边有母亲与小孩要照顾,着实走不开。”

红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惊讶的胡氏,以及一脸好奇的赵凌并两个丫环,口中轻哼一声道:“季五姑娘,公主相邀那可是天大的脸面,你若真是拒绝了,那可是打咱们公主的脸,不说奴婢回去不好交待,就连季五姑娘的家人…”

红袖说到这里目光又在桌上扫了一圈,这才隐含威胁道:“就连季五姑娘的家人就怕也走不出这锦香楼了。”

“重莲!”

胡氏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季重莲,不管这个公主是谁,只怕来者不善。

季重莲摆了摆手,目光沉静,却是心念电转。

朝阳公主本就不是良善之辈,这次相邀于她怕不只是偶遇那么简单,想到多日前岭南王世子李照曾至普济寺向她说出的那一番话,季重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岭南王世子向来与朝阳公主交好,她也曾经听说过一些流言,但总想着与己无关,便也没有往心上去,只是此刻被红袖言语相胁,她颇有些骑虎难下。

应了,只怕是一场鸿门宴。

不应,一顶违逆公主的帽子扣下来,她也吃不消。

而且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要急着赶回丹阳,可没时间与公主耗在这里。

“季五姑娘,你可别让公主久等了。”

红袖眼波婉转笑意全全,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怀好意。

季重莲点了点头,刚要转身随红袖而去,胡氏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眼神中蕴着一抹焦急和担忧,“重莲,你这一去…”

“母亲不要担心!”

季重莲温然一笑,一手覆在胡氏的手背上,唇边笑容清淡如莲,“我与朝阳公主本是旧识,这又是在公众场合,公主不好露面于人前,这才邀我一聚,无碍的,母亲且回去与大姐姐说一声,可能要多等上我一会儿了。”

季重莲这一番话语向胡氏透露了三个信息:第一,公主的封号是朝阳,皇室那么多公主如此也能对号入座了;第二,这是在大厅广众之下,量她朝阳公主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第三,若是真有什么,胡氏及时向季芙蓉说了这事,若是她久去未归,她们也好在外想办法。

胡氏怔怔地点了点头,眸中缓缓闪过一丝明悟,季重莲这才带着林桃跟着红袖而去。

公主所在的雅间是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更是清幽,一路皆未遇到什么人,红袖行在季重莲跟前不过两步远的距离,她微微侧了侧身,含笑道:“季五姑娘心思玲珑,实非常人能比,难怪公主殿下这般看重你。”

“红袖姑娘说笑了。”

季重莲听出红袖话语里暗含的讥讽也不以为意,她的回答客气而又疏离。

林桃跟在季重莲身后却觉着步步惊心,她可一次也没见过公主,只这公主身边侍婢的气度就不同凡响,而公主…那可是皇室里的掌上明珠啊,一般人有幸能够见过一次也就了不得了,可没有想到,她家姑娘与公主还是旧识。

只是这旧识也有好有坏,林桃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来者不善啊!

林桃心里着实有些惊惧,这次跟着她家姑娘去见朝阳公主,还不知道人能不能回来,好在他们来到上京城后她便代姑娘去铺子里看了一趟,姑娘的铺子生意火红,她老子娘都很好,哥哥林楼如今也能独挡一面,连碧元嫂子都怀了孩子,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圆满。

若是眼前这条路真地就是尽头,那么她也没有遗憾了。

想到这里,林桃挺起了胸膛,展现出她坚强勇敢的一面,宫主的侍婢又怎么样,她还是季家五姑娘的丫环呢,一点也不比人差!

季重莲的目光早已经瞄到林桃那变幻的脸色,原本以为这丫头是怕了,最后却是意外地振奋了起来,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这样想着,她的心头也渐渐泛上了一丝暖意。

“公主,季五姑娘到了。”

红袖推门而入,门内便站着两名带刀侍卫,冷硬的面容隐含威仪,见着季重莲携婢女入内,连目光也没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