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姐儿眼睛一直盯着石柔怀中的耀哥儿,微噘了嘴巴,“表姨,这便是耀哥儿?长得可真是胖!”

石柔先是一怔,接着便笑了起来,“是啊,咱们耀哥儿就是胖得很,能吃能睡的,一个奶娘还照顾不过来呢!”

“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咱们先进门吧!”

季明惠笑着前来抱过耀哥儿,耀哥儿也不怕生对这个外祖母很是喜欢,小脑袋还不时地蹭着她的肩头。

“也是,我也不和五表姐客气了,婆婆还等着呢,你们一到便可以开席了!”

石柔说着便挽了季明惠的手向里走去,季重莲带着孩子跟了上去。

梁家的宅子不算大,三进的宅院,每一进有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各两间再挨着了个倒座房,听说内院的后面又盖了座跨院连着个后花园,众人过了抄手游廊,穿过中堂,再进了一道垂花门便到了内院。

石柔的婆婆梁太太是个微胖的中年女子,看着年纪也就与季明惠一般,只是眼角多笑纹,为人很是和气,穿着一身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看着倒真是圆圆滚滚的很是富泰。

梁太太先与季明惠笑着见了礼,这才转向了季重莲,“这位便是裴夫人吧,我还说柔儿的好样貌是随了她母亲的,没想到季家的姑娘个个都长得标志!”

季重莲笑着向梁太太见了礼,“伯母也别这般见外,我是您的晚辈,便唤我一声重莲吧!”

梁太太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当下便唤了一声,“好,好,重莲!”

又夸赞了几个孩子一番,把准备好的见面礼给送了。

石柔这才拍了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季重莲,“只为了来接你们,倒是将几个表侄的见面礼给落屋里了,我这就让人去取!”说着已是转身吩咐丫环去取。

季重莲笑着摇了摇头,又让琉璃将自己准备好的云纹金丝荷包递给了耀哥儿的奶娘,笑着对梁太太道:“离京前特意在灵隐寺请师傅开过光的玉牌,上面刻了耀哥儿的生辰八字,保佑耀哥儿健康成长,无病无灾地过一生。”

梁太太笑着看了季重莲一眼,“你倒是有心了。”

等着丫环从屋里取来了东西,石柔这才给几个孩子挂在了腰间,转头对季重莲道:“是我亲手缝的几个香包,里面放了些驱蚊的艾草还有金银铜钱,就是讨个吉利,五表姐可别嫌弃!”

季重莲笑着拉起了石柔,“你有这份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梁太太这才让人摆了席,一顿饭倒是还吃得融洽。

饭后由奶娘看着几个孩子去了炕头上玩,大人们便在一旁闲聊。

石柔拉了季重莲的手到一旁说话,“听说郡主也跟着一同回了丹阳,今日怎么没过来?”

“宇哥儿带着她到处逛去了,只怕眼下也不在丹阳,倒是离开时咱们会一道走。”

季重莲如实说道,石柔一阵惋惜,“早就听说贵妃娘娘天姿国色,料想郡主也是姝颜无双,没想到这次仍然没见着,若不是我大着肚子,去年也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那还不容易,”季重莲笑着嗔了石柔一眼,牵了她的手道:“你与咱们一道走就是,回娘家住上几天,包管能瞧见他们小俩口,怎么说也是亲戚总要混个脸熟,不然以后在大街上碰到都不认识。”

石柔有些为难,“若是我走,那耀哥儿一定也跟着我,他祖母又舍不得他,一天不见着都念得慌,再说相公三天也要回家一次,我,我…”

季重莲笑着打趣道:“敢情这是舍不得表妹夫,还拿我们耀哥儿做伐子!”

石柔脸红地推了季重莲一把,满脸的娇嗔,“表姐你说到哪里去了!”

季重莲看了季明惠那方一眼,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夫妻恩爱是好事,姑母可还等着三年抱两呢!”

一番话说得石柔又红了脸,转而说了其他,“五表姐,前段日子我在平阳竟是见到了二表姐。”

“喔?”

季重莲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水。

季海棠是从上京城离开有一段日子了,她一直想走季重莲的路子与宫中的贵人搭上线,无奈季重莲一直不接招,之后敏福郡主也渐渐疏远了她,眼见不能成事还耗费了许多时日,季海棠这才带着茵姐儿灰溜溜地离开了上京城,只是知会了季重莲一声,临别时连面也没见着。

“我看二表姐一脸憔悴,倒没有从前见着的那份光鲜,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石柔一脸不解的模样,“我与她在茶楼里坐了一会儿,她也是急冲冲地走了,兴许是郡王府里有什么事吧!”

“那你可见着茵姐儿了?”

茵姐儿的懂事和乖巧挺让人心疼的,即使季重莲如今不太喜欢季海棠,私心里也希望茵姐儿能够过得好,至少别在她娘的阴影里过一辈子。

石柔想了想,又摇头道:“倒是没见着,就二表姐一人,还带了两个丫环婆子,我看她轻车从简,坐的那辆马车也没有打上郡王府的标志。”

“回头我给二姐写封信去,探探她的口气再说。”

季重莲微微皱眉,难不成真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也好,”石柔点了点头,委婉道:“虽然二表姐如今性子有些变了,但想着从前你们那么好,都是姐妹,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吧,想来她在郡王府也不容易。”

季重莲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叹了一声。

是啊,季海棠表面是风光了,可她的身份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妾室,妾室的地位如何,妾室孩子的命运又会怎么样,那的确是充满了无数风险与变数的。

就连季海棠爬上了世子侧妃的位置,也不知道是经历过多少看不见的厮杀与抢夺,或许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才慢慢地造就了她如今的性子。

季重莲他们一行在梁家住了两天,倒是也见到了石柔的夫君,一个看上去很憨厚淳朴的男子,五官上算不得出挑,可看向石柔的目光倒是很温柔,是个会心疼人的。

季重莲在一旁对着季明惠暗暗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个表妹夫过关了。

季明惠这才满意地翘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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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王府逢难,千金散尽

季重莲给郡王府去了信后,迟迟没有收到季海棠的回信,因季崇宇赶着回京,众人也不便多留,三月初时便启程返京了。

初春时冰雪融化,河道已开,季重莲他们坐的大船一路顺风顺水,节省了一半的路程,不过三月中旬便已抵达上京城。

回到将军府后总觉得有些空旷,即使朱管事与采秋夫妇尽力将府里的气氛营造的喜气洋洋,季重莲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男主人不在府中,的确是有些清冷了。

季芙蓉这次因为要在婆婆床前侍疾所以才没有回乡祭祖,季重莲他们一行回将军府后,她这才赶着来拜访,又说起了大太太的事,“原本是因为家里的事情耽搁了这才没有回丹阳,怎么知道母亲却是突然来了上京城里,只怕刚好和你们错过了。”

季重莲笑着点头,“我也是回了老宅才听四太太说起,听说大伯母是来找宝哥儿了。”

“那可不是,”季芙蓉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原本还以为母亲想不开,如今她能自己走出来最好,宝哥儿现在也听话懂事了,她便想着给他们看看孩子,下半辈子含饴弄孙也就过了。”

“这样挺好的!”季重莲笑了笑,又问了季芙蓉家里的事,“你婆婆可是好些了?”

“反正还那样吧!”季芙蓉叹了一声,“也就汤药保着,年前还挺好的,年后不知道怎么地就…”

季重莲也去赵家看过赵老太太,老太太那模样疑似中风,这老年人的身子说不准,眼下虽然恢复了知觉,可却是说不出话来了,一双腿也不听使唤,只能在床上躺着,想想也有些可怜。

季重莲拍了拍季芙蓉的手背,安慰道:“老年人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大姐尽了本分就好!”

“嗯,”季芙蓉点了点头,“紫阳也是这样说的,也许赵家是行医出生,所以对生老病死也就看淡了,你不知道连凌哥儿也是一副老成的模样,真不知道该让我说什么好…”

“我瞧着凌哥儿还好,”季重莲笑了笑,“虽然不像别的孩子这般跳脱,但到底尊重你这个嫡母,又是你一手拉把着长大的,将来也只有孝顺你的份。”

“只要凌哥儿将来过得好,我和紫阳就心安了。”

季芙蓉笑了笑,又问起了石柔的事,“可将我给耀哥儿准备的东西带到了,他喜欢不喜欢?”

季芙蓉知道自己回不去丹阳,这才赶了些衣服小衫,等着耀哥儿半岁时夏日穿正好。

“他大表姨做的东西他怎么不喜欢?”季重莲笑道:“柔表妹还夸你针脚细密呢,若是让她自个儿做,这小衫绝对做不了那么服帖,更何况你选的花样子可是在平阳没有的,那可不是更新鲜了!”

“他们喜欢就好!”季芙蓉这才放下了心来。

季重莲心里想到了季海棠的事,又与季芙蓉说了一遍,“也不知道郡王府是不是出了事,二姐那么爱重仪表的,真难想像她憔悴的模样,还有那坐的马车,竟然不是郡王府的…”

这种种疑点盘缠在心间,季重莲料定季海棠是真的有事,可到底是什么,说实在的她心里虽然有些担忧,可想到季海棠做过的种种又不想探究得深了。

若是季海棠还念着这些姐妹,有困难求到她跟前来,能帮忙的她一定帮忙。

可就怕她这个二姐拉不下这份脸面来!

季芙蓉却是一脸担忧,心中的帕子都绞紧了,“海棠从前就不爱将自己的事情说与别人听,虽然如今看着光鲜了,但却离咱们越来越远…若是郡王府真的出事了,只怕她躲咱们还来不及,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咱们的!”

“我想也是…”季重莲叹了一声,“怪不得我给她写了信也迟迟不见回音,只怕…要不我托人去打听打听,总要知道点什么,不然大家这心都静不下来。”

“嗯,就这么办吧!”

季芙蓉点了点头,“有消息你立刻派人知会我一声。”

季重莲应了下来,俩姐妹又聊了一会儿,想着家里的婆婆季芙蓉到底不好久待,这便起身告辞了。

到了五月,季重莲终于打探到了郡王府的消息,整个人都震惊了,赶忙让人请了季芙蓉过府叙话。

季芙蓉来得也快,行走间脚步生风,一脸的焦急,待见着季重莲也是焦灼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脸色一变,这才上前来握了她的手问道:“可是真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季重莲点了点头,连声感叹,“二姐瞒得咱们好苦!”

“你坐下来细说!”季芙蓉只觉得牙齿都有些打颤,不由将季重莲的手又握紧了几分,面色凝重道:“可是海棠出了事?”

季重莲苦涩地摇了摇头,眸中一片晦暗,“是郡王府出了事,听说老郡王已经过世,郡王府被抄了家,就连世子爷都疯了…”

“什么?”

季芙蓉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晃了晃,季重莲赶忙将她扶着坐下,又让琉璃倒了杯提神的清茶递给她喝了。

季芙蓉缓过了这口气,这才抚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季重莲,“这消息可是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海棠和孩子又在哪里?”

“应该是真的。”

季重莲沉默地点了点头,“老郡王爷坐拥江南富庶之地,早就很多人眼红了,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了什么原由被抄了家,可郡王府确实是败落了…”

“世子爷如今已经不知所踪,世子妃也自个儿回了娘家,至于二姐和两个孩子,我还没有打听到他们的下落。”

“这…怎么会这样?”

季芙蓉还是不敢相信,心中戚戚,“好好的郡王府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世事难料啊!”季重莲感叹了一声,“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二姐和孩子们的下落。”

连郡王府都没有了,世子妃也了无牵挂更不可能带着两个不是她所生的孩子回娘家,这两个孩子必然是跟在季海棠的身边,可他们母子三人能去哪里呢?

季重莲担忧的是,若是季海棠真地有心想要躲着他们,只怕他们根本找不到人。

“丹阳那边也没有消息,他们必定是不会回去的。”

季重莲思考了片刻,缓缓道:“二姐有没有可能去投靠洪姨娘?”

“可洪姨娘眼下和我母亲住在一处,”季芙蓉咬了咬唇,面有难色,“你知道我母亲那性子,若是得知郡王府出了这事,她必定是不肯收留二妹他们的。”

“那咱们只有再派人去找找了。”季重莲想了想,又道:“回头我便去宫里打探消息,怎么着如今这郡王的封号并没有被废,若是…若是能走通了宫里的关系,指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虽然不能再坐拥郡王府曾经的财富,但若是季海棠的儿子能被册封为世孙,朝廷每年也有禄米和饷银发放,至少全了郡王府曾经的脸面,或许这样季海棠能够稍感安慰吧!

季芙蓉黯然道:“如今也只能依你的办法去做了,不管当不当得上世孙,他们母子几人的平安最重要!”

季芙蓉离开之后,季重莲便约了敏福郡主一同进宫,在路上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敏福郡主有进宫的牌子,而且她与皇贵妃是亲姐妹,宫里的人也不会过多地盘查。

至于皇后曾经给季重莲的那块凤令,若非必要她也不想再使用,因为这会意味着她与皇后的关系将纠缠不休。

敏福郡主一脸惊讶,想到她与季崇宇成亲那阵见着季海棠珠光宝气的模样,不由一阵唏嘘,“这事倒真没听娘娘提起过,不过这前后的变化也当真是快,不过才几个月的光景就天差地别了!”

季重莲苦笑一声,“谁能想得到呢?若不是如今找不到她的人,我也不会想到进宫去求贵妃娘娘。”

“嗯,钱财乃身外之物,眼下最重要的是人没事才好。”

敏福郡主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安慰季重莲道:“不管老郡王曾经犯了什么事,如今家都被抄了,再多的钱财也充了公,祸不及众,下面的人何其无辜,若是能为二姐的孩子正名,我也会尽份力的。”

到了皇贵妃的永福宫,许是已经知道了季重莲的来意,便直言道:“本宫知道裴夫人是为了敏怡郡王府的事情而来。”说着便挥退了左右,只她们三人近前说话。

季重莲恭敬地给皇贵妃行了礼,这才道:“贵妃娘娘体察,臣妇的确是为了我家二姐的事情而来,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臣妇就是想求一个明白。”

皇贵妃摇了摇头,一声轻叹,“老郡王这爵位都是传了几辈人了,他们坐拥江南富庶之地,眼红者无数,这次便是被老郡王下面的参政给逮住了把柄参了他一本,不过皇上念在本源同宗的情份下也只是将他们的家财充公罢了,没有祸及家人,只是本宫听说老郡王承受不住这打击已是去了,至于世子疯了后也是下落不明,世子妃无所出,你二姐倒是生养了一对子女,是吗?”

“贵妃娘娘所言不虚,”季重莲低垂了目光,神情黯然,“可我二姐如今带着孩子下落不明,只怕也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如今的惨状。”

“那么你今日来…”皇贵妃审视地看了季重莲一眼,又瞧见敏福郡主期望和乞求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叹,“到底是有何事求本宫?”

季重莲这才抬起了头来,肃声道:“娘娘,臣妇是想请娘娘代为向皇上说情,册封我二姐的孩子为世孙,也算是给郡王府最后这点血脉正名!”

皇贵妃轻哼一声,忽地便笑了,“你这主意倒是打得好,可平白无故地皇上为什么要册封一个庶子为世孙?”

“娘娘,如今世子虽然下落不明,可也并未休妻,世子妃便自去了娘家,将郡王府一众都抛在了脑后,想来今后也不会守着这已经没落的郡王府,再说两个孩子也非她亲生,改嫁是迟早的事。”

季重莲说到这里话语一顿,极其认真地看向皇贵妃,“可我二姐生下的孩子却是世子的血脉,如今虽然不知去向,但臣妇私心里想着,若是皇上能向天下发出皇榜,册封世孙,指不定我二姐便能带着孩子回来。”

敏福郡主也在一旁附和,话语恳切,“是啊娘娘,您就帮帮我们吧!”

“敏福,你不要说话!”

皇贵妃冷冷地扫了敏福郡主一眼,话语中的威慑很是明显,又转向了季重莲,道:“裴夫人,你的想法是没错,这份姐妹之情也很让本宫感动,可是本宫又为什么要帮你向皇上说情?”

季重莲眸中神色挣扎不已,最终是咬了咬牙,跪在了皇贵妃跟前,仰头道:“娘娘,您从前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臣妇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只是朝堂的局势也不是咱们这些妇人能够左右的,就算我应允了您什么,可男人们一旦做了决定,那也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可以随意改变的。”

“但是我可以答应娘娘,若是今后真的风云变幻,我也会极力劝我夫君站在娘娘和小皇子一边,”季重莲的目光转向了敏福郡主,“更何况郡主如今已是我的弟妹,咱们是一家人!”

敏福郡主在一旁很是着急,“娘娘,裴夫人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您就应了她吧!”

皇贵妃一挥手阻止了敏福郡主的聒噪,思虑半晌,才缓缓道:“如今郡王府已是千金散尽,早已是个架空的壳,若是仅仅封个世孙又没有实权,想来皇上还是肯的,对外也能显示出皇上的宽厚仁慈。”

“娘娘!”

季重莲心中一喜,满脸希冀地看向皇贵妃。

“不过,”皇贵妃脸色一肃,“希望裴夫人能够记得今日对本宫的许诺,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希望裴大人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季重莲目光一凝,只觉得心头微微收紧,双手紧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磕拜道:“臣妇一定记得今日所言,在此磕谢娘娘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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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心情复杂,军中磨练

离开永福宫时,季重莲的心情复杂极了…

也许她不应该为了季海棠做出这样的承诺,可此一时彼一时,她是真地担心他们的安危。

小皇子还那么小,今后更是存在着种种的变数,不过不可否认的,她的心已经在渐渐倾向了皇贵妃一方。

就算仅仅是为了敏福郡主。

若是皇贵妃母子蒙难了,难道敏福郡主能够独善其身?

而敏福郡主又是季崇宇的妻子,从种种关系牵扯上来看,她是注定要投入到皇贵妃一方的阵营,不管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可裴衍那方会怎么想,会不会怪她擅自做了决定,将他置身在一个两难的境地?

但处在那个的位置,她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好想。

念及从前的点滴,她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季海棠带着孩子流落在外,两个孩子还那么小,茵姐儿更是懂事听话得让人心疼。

若是皇贵妃真能劝得皇上册封季海棠的儿子为世孙,到时候这母子三人平安归来,她一定会写信给裴衍细细告诉他这件事情的始末,他会怎么怪责她也绝无怨尤。

不过依裴衍的性子,顶多也就是会数落她一番,真要说什么重话,只怕他也是不忍心的。

想到这里,季重莲又是一叹,她是仗着裴衍的纵容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其实想想心里也觉得有丝惭愧。

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做了,她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回程的马车里很是安静,敏福郡主不时地看看季重莲的表情,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姐姐,今日娘娘是过分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敏福郡主试探地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季重莲的表情。

季重莲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拍拍敏福郡主的手安慰道:“本来便是我强人所难了,娘娘能够应诺下来,多少也是看了几分你的面子。”

“姐姐再这么说我都要无地自容了,”敏福郡主垂了目光,咬了咬唇话语低沉,“若不是姐姐许下那样的承诺,娘娘她也不会权衡再三答应了下来,我什么力都没有出到,姐姐这样说我更觉得惭愧…”

季重莲捏了捏敏福郡主的手,缓声道:“这真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也不是娘娘想要的最终结果…但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多的我也不敢保证什么。”说着已是轻声一叹。

“姐姐…”敏福郡主拉着季重莲的手有些欲言又止,“娘娘如今的心思就连我也猜不透了…不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知道姐姐的性子,将来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一定站在姐姐这方!”

季重莲看了敏福郡主一眼,即使她只是随口一说,也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感动,“你就不怕娘娘埋怨你?”

“到了那个时候也就顾不得了。”

敏福郡主吐了吐舌,“再说你们大宁有句话,叫嫁夫从夫,我已经是季家的人了,自然事事要以季家为先,以我的夫君为先!”

季重莲笑道:“宇哥儿能娶到你,着实是他的福气!”

俩人将这个话题谈开之后,倒没有了先前的窒闷及压抑,估摸着马车走到了北坊市外的青龙街上,季重莲这才叫停了马车,吩咐琉璃去周记买些点心。

“霜姐儿就爱吃这家的雪花杏仁片,还有金钮酥,刚才我特意吩咐了车夫从这经过,我想给她买上一些,待会你也带些回去尝尝。”

季重莲撩了帘子向外张望了一阵,周记的门口已是排起了队,索性人不算多,约莫等个半刻钟便能买到。

敏福郡主的目光也顺着望了出去,笑道:“看来这家店的生意确实好,我也跟着霜姐儿添一次口服。”

“若是吃得喜欢今后差人来买就是,周记的品种多,点心甜而不腻,吃起来很是爽口。”

季重莲与敏福郡主闲话家常,不知不觉时间便已经过了,待到回到将军府时已近黄昏。

敏福郡主到季宅门口落了车,马车便直接驶进了将军府里。

经历了一天的疲惫,此时的季重莲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让琉璃提着从周记买来的点心,笑着去面对她的孩子们。

*

甘肃的夏天总是烈日当空,但却少了南方的湿热与北方的干燥,早晚温差大,偏凉,但却算不得很热。

裴衍坐在护城河外的一颗大树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宽厚的树干上,仰着头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纸。

太阳的光线斜斜地照了过来,透过斑驳的树荫打在黄黄的信纸上,黑色大字透着光亮,似乎还有一股清淡的墨香萦绕在鼻端。

裴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倒真是给我出了难题!”

上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季重莲也一一都说给他听过。

但自从敏福郡主被皇上赐婚给季崇宇之后,似乎一切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当初就是不想被皇权给左右,这才暗中打通了关节被调到了这遥远的甘肃来,若是仍然待在上京城里,只怕他也会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

而这一点,他自始至终没有告诉季重莲,也只是怕她难过而已。

为了季崇宇的婚事,裴衍知道季重莲没有少去奔波,只是皇命难为,但好在最后这俩人是真的两情相悦,这亲也算结得不冤枉。

可季崇宇娶了敏福郡主,他们也无可避免地被归到了皇贵妃那一边,即使他私心里还想着抗拒,但也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或许当时的的皇上不是这么考虑的,借着敏福郡主下嫁给季祟宇这事,是不是也在间接提醒他,不可以与皇后一党走的太近?

这样两方不信,各方猜疑,他才能做只忠于皇上的纯臣!

再到季海棠这事,不过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罢了。

他真不知道季重莲在纠结什么,他会怪她吗?自然不会!

他的妻子重情重意,为他照顾着孩子,守着那个家,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未来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定吗,到了那一天再做选择也不迟!

这样想想,裴衍无声地一笑,将信纸折叠好后放进了怀中,随手挑起脚边的石头扔进了河水里。

小小的石头蕴着劲道竟然在河面上嗖嗖嗖地飞了几下,跨过了河道,落在了对面的河岸上。

那里正站了一群在烈日下赤膊对阵的士兵,一阵喝哈声响起,便有士兵在既定的动作下被另一名士兵摔倒在地,激起一地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