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萧铭稀说话,那家伙只是把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萧二少就是萧二少,真是好定力。或许,大夫靠把脉可以分辨男女。可是,她展念清却只需要看一个人的骨骼就可以分辨。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确定萧铭稀是女人。

萧铭稀终于有了动作,他的食指轻轻叩击着床沿,眼皮微微上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动作一停,萧铭稀的声音慢条斯理,“如果我继续否认下去就好像在做垂死挣扎一样……这样不符合我的脾性。”

话音一顿,萧铭稀眼中忽有杀气一闪而过,抬头望向念清,笑了笑,那杀气又收了回去。“展姑娘,那么,你知道我是女的,有想做什么吗?或者,要我做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如果是想威胁也别客气。念清按自己的意思理解了这一番语言,非常了解地点点头。好,够爽快,她喜欢。这样的萧铭稀才是自己喜欢的,自己的眼光果然不赖。臭美地笑笑,“二少多心了。当时你邀请我的时候,我就隐约有些猜到,倘若跟了你去萧家,或许会扯进一些麻烦里。可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实在对二少很感兴趣,非常非常地感兴趣,所以就来了。欺瞒世人,抛弃女人的身份……我想看看,这个女子究竟可以潇洒到何种程度!”

萧铭稀被她直白的措词堵了个措手不及,目光中难得透出惊奇,脸颊甚至有些红。待他的脑子回过神来,萧铭稀忍不住哈哈大笑,停下笑声后他向念清望去,微微挑高眉角,“你说话向来都这么坦白吗?如果我真是个男子你还会这样说吗?”

念清笑着不说话。

“……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萧铭稀依然在笑,却笑得多了丝危险。

“你不会杀我的,因为你知道我是紫凤谷的人,平白无故多个紫凤谷做敌人,划不来。”念清笑眯眯地睨着他,“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就不会邀请我来萧家了。”

萧铭稀望着她,不置可否。

“不过,我现在突然发觉我似乎想错了。”念清自顾自找个位子坐下,她迎上萧铭稀若有所思的目光。“昨天的杀手应该是你派的吧?你是想真心地想了我和水淼?或者是司徒岭?还是你那个哥哥和妹妹?”

萧铭稀没有直接回答,“你的意思是,觉得那些刺杀的事是我做的?”

“不全是。之前的那些应该都是萧谦或者萧奇做的。可是,今天的那次,就应该是你做的了。萧奇他们做我倒是不意外,想来想去,他们也应该查到我们是紫凤谷的人,所以派人袭击。待我们查出是萧家派出的杀手,你这个家主就自然会被推出来……到时候,萧奇就可以坐上萧家当家这个位置。”念清闲闲地说,“不过,他们怎么就挑了我们紫凤谷来干这招借刀杀人啊?”

“真聪明。”萧铭稀轻轻鼓掌,“不过,大哥和大伯并非故意挑你们的。这段时间他们的动作挺大的,明显想对我动手了,最近又和司徒家结亲。很明显,司徒家会站在他们那一边。我本来其实不想理他们的,唉,我那时都在花脑筋怎么偷你们手上的皎南珠,实在是很想要,所以便花了点功夫偷去,却不料被大哥知道了。他们的脑子挺好使的,就想出了这么招借刀杀人。嗯,我并不想惹上紫凤谷,就想先来会会你们。那时候,我主动去司徒家把司徒岭接来,又刻意安排路程,这样才和你们相遇……后面的,你也应该知道了。”

念清瞥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那么,回到我之前的问题,你昨天派出这么厉害的杀手到底想做什么?水淼因此中毒,老实说,我很生气。如果你的回答我不满意,或许我就会马上翻脸哦。”

“想杀光你们。”萧铭稀连眉毛都没皱一皱,面无表情,“我实在是懒得和大伯他们玩下去了,觉得速战速决比较好。其实,我今天的心情也很不好,派出去的那八个人全是精英,却一个活的也没留下,而且他们的任务也没有达成,一事无成。”

闻言,念清缓缓垂下眼皮,沉默一阵,她抬起头。“今天,如果我和水淼死了,那么,你会使计把这件事推到萧谦和萧奇身上,让紫凤谷帮你除了他们。如果,今天死了司徒岭,那么,司徒家和你妹妹就结不了亲,甚至,你还会想办法让司徒家和萧谦翻脸……可是,如果死的是萧奇或萧落英呢?那萧谦不是更有理由针对你了吗?这件事曝光的话,你这个家主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

“我想要的只是结果,无论过程手段如何。”萧铭稀似笑非笑,“无论我采取什么计策,想要的结果也不过是大哥和大伯的不存在。那么,他们真死了的话,对我来说岂不是更加方便?是非这个东西,都是别人嘴里的。最后赢的人就是正确的,我一直这么想。”

“……原来如此。”念清一副受教的模样,点点头,眼皮半阂。她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缓缓抬起头,望着萧铭稀,忽然,念清灿烂一笑,随之而起的,她手一挥,“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萧铭稀脸上,顿时出现红色的五指印。

好快的动作!萧铭稀来不及避开,他的脑袋半垂着,发丝微乱。

念清挑眉,“从理智上来说,你做得没错。萧二少,我实在是很欣赏你的作风和性格。不过,可惜水淼却因此中毒,这是我不能原谅的。”

伸了个懒腰,念清深深呼吸,继续笑道,“不过,我现在打了你一巴掌,气也有些消了。水淼已经解开毒了,这件事姑且也就算了。”微微侧过脑袋,念清伸手挑起萧铭稀的下巴,痞子气十足,“好了,那么,你想要还手吗?”

萧铭稀沉默好一会儿,然后低低地笑开了。抬头望向念清,似乎对那一巴掌毫不在意,赞叹道,“展姑娘,之前就觉得你或许比你的外表看上去更聪明一点,可现在看来,你比我想像得更聪明。你猜的基本上全对了。”

萧铭稀轻轻抚了抚念清被拍红的脸颊,“你也比我想像中更加冲动和情绪化。先旨声明,我不喜欢被人打。这次是我亏欠你和水公子,所以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

念清不搭理他,自己转了话题,“萧二少,水淼身上的毒你有解药吗?”

“没有。我当时是确实想要杀了你们的,怎么可能会准备有解药的毒呢?”萧铭稀回答得理所当然,瞟念清一眼,“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能找来解毒的人,还挺能干的嘛。”

一脸“与他无关”的神情,念清看后气得牙痒痒的,眯起眼,“二少,听了你这番话,我忍不住又想扇你一巴掌了!”

萧铭稀一愣,然后将脑袋斜倚在床柱上,笑容有些邪恶,“那真可惜,我不可能再被你打第二次了。”顿了一顿,他继续道,“不过,你们能找到解毒的方法我也很高兴,这样就无须和你以及紫凤谷为敌了。”

念清没好气地“嗯哼”一声,话说得还真好听,谁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展姑娘,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萧铭稀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念清斜过眼望去,“姑且说来听听。”

“知道我真实性别的人大多不活在这世上了,就放任你这么游来荡去的我也不放心。我年纪也差不多了,家族里念叨的人也挺多,本来正为这事烦着……”萧铭稀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踱步,忽然脚步一停,他眸中锋利的光芒直直射向念清,“展姑娘,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念清的双目倏然睁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我只是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你有完全的自由,甚至可以动用一部分萧家的实力。”萧铭稀分析道,“这样一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慢!慢!慢!”念清就差没伸手堵住他的嘴了,“萧铭稀,你也太自说自话了。我又不是多嘴的人,你是女人的事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点儿口风我还是有的。可是,我凭什么嫁给你?你觉得适合我可不觉得适合。姑娘我貌美如花青春年华风华正茂,不嫁个好男人还要嫁给你?打死我也不干!没得商量!”

萧铭稀好笑地看着她,“我说过,这是交易,你都还没听我说完。”

念清一愣,立刻乖乖把嘴闭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同意,那我就替保守一个秘密。”

“哦?”念清挑眉,“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秘密。外人觉得紫凤谷是个谜,我可从没这么认为。我从没刻意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只是没人问而已。”

“那另一个身份呢?”萧铭稀的神色稳如泰山,仿佛胜券在握。望着念清骤然绷紧的身体,他微微一笑,“你另一个身份说出来也无妨吗?”

念清脸上所有的轻佻都在瞬间收敛,声音也深沉许多,“你知道了多少?”

“不多,也不少。当年,先帝召告天下,太子身患奇疾,不治身亡,这才让当时的巴硕王敖炔继承王位。呵呵,可是谁又料得到,身患奇疾不过是用来欺骗世人的。太子是个世间难寻的痴情种子,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放弃王位只为和美人畅游江湖,还生了一子一女。”萧铭稀优雅地走向展念清,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收至胸前,身子微揖,“是这样吗?尊贵的公主殿下。”

这个阴险狡诈的萧铭稀!说他卑鄙无耻还真是便宜了他!骂他流氓还真是侮辱了真正的流氓!念清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但依然维持着平静的面相,“萧二少,你这样不叫交易,而称之为威胁。”

萧铭稀无所谓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念清闭上眼,深深一呼吸,然后睁开眼,然后摇头,“不要。”她嘴角轻轻勾起,在绝色的脸庞上勾画出优美的弧度,“我是个有骨气的女人,我不接受你的威胁。”

萧铭稀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而且你不敢泄露出去!”念清微微抬高下巴,语气肯定。差点被这厮的装模做样给骗过去了,“如你所说,这是一个秘密,重大的秘密,这世上知道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个。可是,绝没有人会愚笨到把这个秘密张扬出去。爹当初做的事丢尽了整个敖家皇室的脸面,这种丑闻若被宣扬出去,那么,萧二少,你就等于和整个荻桑国作对!”

念清脸上的笑容异常甜美,眼对眼盯住萧铭稀,“二少,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呢?”

萧铭稀回视她几秒,眉头微皱。他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和聪明人讲话真是很累,展念清的脑子实在转得很快。算了,自己会说出这件事,本意并非真想逼她嫁给自己。这也不过给她提个醒,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可自己同样也知道她的,给彼此提个醒。

低低叹气,萧铭稀轻道,“罢了罢了,我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辛苦培养的八个杀手全军覆没,掖藏十多年的秘密也被你发现……真是,这种失败经验对我来很难得啊。”

“二少,萧家的事与我无关,皎南珠被偷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你真的不该把水淼弄成这样子。”念清的神色很真挚,“我是真的很欣赏二少,很想交二少这个朋友,可你的态度明显没有我这么友善。”

萧铭稀望她一眼,无奈道,“那还真是抱歉。”

在客栈里遇到展念清的时候就知道,她身上有着自己所没有的特质,那种他一直想要却一直没有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吸引自己。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当成一个男孩子养大的。女孩子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像妹妹落英那样蛮横?像母亲那样懦弱?自己接触的女性少得可怜,所知道的信息也很少。在自己眼里,权利是至高无上的,费尽心计手段才得到萧家家主的位置,然后又努力壮大萧家。享受成功,面对别人的匍匐……自己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人生。

他看过太多的女子活得没有自由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即使像落英那么任性的女人,也得在大伯的意思下乖乖嫁人。所以,他一直很庆幸自己作为一个男孩子被抚养长大,自己这样活着才是最正确的。女人的身体对自己来说实在是个累赘。

但是,在客栈第一次遇到展念清的时候,那个美得足以魅惑众生的女人,却也让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活着,是不是应该像那样才对?展念清总会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去羡慕去向往。

唉,萧铭稀在心底叹息,他对展念清这种类型的人,真会产生一种无力感。一看到她,就觉得没辙。“放心,我不会再对你们下手了。”萧铭稀重重叹气,“已经没有必要了。”

大伯他们应该已经肯定那次暗杀是他下的手了,可惜又不敢直接和自己作对。但是,司徒岭中毒的事若被司徒家的老头知道,再加上大哥和大伯加油添醋的描述,那么,那老头是真的会把矛头直指自己的。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唉,这下子,也真没时间玩什么小把戏了,先下手为强。萧铭稀的瞳孔中闪过冷酷的光芒,这种时候,也没有多余的亲情可以顾念了。

水淼在第二天就醒转了,眉头皱成一团,他困难地睁开双眼。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抚着自己的额头,“怎么回事?一点力气也没有……”

念清坐在他的床沿,翘着二郎腿,边壳瓜子边点头,“没有力气是正常的,难不成你还指望一醒来就能上山打老虎?嗤,你还是歇歇吧。”

“念清?”水淼的眉头还是皱得拢拢的,声音不太确定。

“不错不错,你还认得我,说明记忆还没有错乱。”念清随手打了个响指,再举起三个指头在他眼前晃啊晃,“这个是几?”

“我的脑子很正常。”水淼哭笑不得,“被刺客袭击的事也还记得,后来都解决了?你应该没受伤吧?”说罢,目光又在念清身上打量一圈。

念清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事。”

“念清,我都已经出手医治了,病人的脑子怎么会出问题?你那是侮辱我的医术。”潋月不服地嚷嚷,“你不是说,这家伙醒后跟他打声招呼就和我们走吗?现在这家伙已经醒了,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混混沌沌地醒来,水淼这才意识早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一眼望去,看见一个美到妖异的男子以及在客栈曾遇到的男人。眸光一暗,水淼无暇多想这两人是如何会在这里的,最先意识到的是潋月的那番话。声音还有些病后虚弱的沙哑,他的目光绞住念清的瞳孔,“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

念清抿唇沉默半晌,她抬眸望了水淼一眼,然后转向玄飒二人,歉意地微笑,“能不能再给我半个时辰,我想和水淼单独谈谈。”

玄飒轻啜一口香茶,然后站起身直直往外走去,走到屋门的时候,才稍稍顿了顿,“长话短说,不要浪费时间。”潋月自然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待屋门关上,念清又面向水淼,颇为忐忑地绞了绞她的手指,然后抬头,“水淼,我接下来会跟着玄飒去碎石山逛逛,你就先去和朝阳他们会合吧。”

水淼冷冷地望着她,“碎石山?念清,你是知道那里有多危险的,你去干吗?怎么,那个玄飒是碎石山上的人?”

念清沉默,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思来想去,终是转开话题,“皎南珠我们也不必找了,暗杀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都已经解决了。总之,你们先去荻桑的首都——灵天城。时间一到,我就会过来,贺寿的日子我还是记得的。”

水淼面无表情地听念清说话,越听她多说一句,他的眸子便愈是冷上一分。“说完了吗?”

念清闭上嘴,闷声咕哝几句,“说完了。”

水淼直直地注视她,目不转睛。那双如夜色一般的眸子藏了许多许多的情愫,拼命地想隐藏,拼命地想压下去,可那种感情终归还是在水淼眼中慢慢弥漫开来。他垂下眼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扣在白色的床被上,似乎在压抑什么。

念清担心这是中毒的后遗症,身子稍稍前探,手拍在水淼的肩膀上,“怎么了?”

水淼身子一僵,那只手捏紧成成拳。终于,出手如电,他将念清一把拉进怀中,紧紧扣住她的身躯,对上念清惊慌的眼,低头便覆上唇去,冰冷的,却是轻柔的触感。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念清却立刻有所反应,急忙后退。可水淼一把按住她的肩,使劲箍住她的纤腰,动作渐渐肆乱起来。

这一吻,水淼已经想了很久很久。

第十三章:

念清的头脑在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记不起,只有唇上那一片柔软,酥酥麻麻的。贴住她的那具身体越来越炙热,水淼的手正用力地压住念清的后脑,密密地吻上去,情意迷乱,在不知不觉中,唇舌就已经纠缠在一起,侵略如火。

眼前迷迷蒙蒙,仿佛置身在一片云海之中,只想软软地睡倒。念清如薄扇的眼睫轻轻一颤,睁开眼时,眼中布满氤氲雾气,我见犹怜。她把手伸到自己的脑后,然后缓缓拉开水淼的手,缓慢却坚决的动作。

“停下。”对上水淼的眼,念清一字一顿。

水淼一怔,然后将念清的双手反扣在她身后,身子继续前倾,再次吻上去。“不要。”

敏捷地侧开脑袋,念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如果你继续的话,那我以后就真的不想再见你了。”

身子一僵,水淼松开自己的手,目光复杂。他的呼吸有些混乱,低下脑袋,沉默片刻,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可以走了。”

“……”

“随你去什么地方,到时候别忘了贺寿的事就行。”

“……我知道了。”念清低低一叹,她站起身,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只是望了水淼一眼,嘴唇动了动,说出口的却是,“好好休息,别太勉强了。那么,到时候再见。”

然后,便是关门的声音。

门一关,室内一片冷清。

水淼缓缓闭上双眼,手指深深插入发丝之中,“我到底在干什么……”又到底想做什么,甚至,自己当时又为什么要冒充火焱来萧家呢?身子往后一躺,他直接仰倒在床铺上,伸手轻轻触摸嘴唇,刚才的触觉还停留在唇上,温温软软的,全是念清的气息和味道。水淼半睁黑眸,“原来是这种感觉……”

当日,念清便与玄飒和潋月一起离开了萧家,神不知鬼不觉。

水淼也在同一天跟萧铭稀辞行,前去灵天城和朝阳一行人会合。

从头至尾,萧铭稀都没有要求潋月替司徒岭解毒。在潋月他们离开以后,萧谦自然是急坏了,萧铭稀不动声色,下令让萧奇到司徒家跑一趟,给司徒家老爷捎个信儿。

当然,这只是表面工作。萧奇虽然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可还是心含疑虑地去执行任务。然而,萧奇前脚跨出萧家,萧铭稀就在暗地里派出杀手,让杀手在途中处理掉萧奇。将萧奇调离萧家,萧谦一人绝非他的对手。萧铭稀便趁此机会将萧谦和萧落英除去,最后,还将尚在昏迷中的司徒岭也一并解决。

萧铭稀记得那时大伯倒在血泊之中,双目不甘心地瞪大,“铭稀,你果真……六亲不认……”他缓缓搽拭竹笛上的血迹,笑得谦虚,口吻甚至有些伤心,“大伯你们不也一样么。”回过头,可以看到落英的尸体上眼角含泪,或许,她到死都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铭稀最后望了他们一眼,没办法,弱小也是一种错误。他不动手那死的或许就是自己,蹲下身,他轻柔地阖上死者的眼皮,如咏唱般地叹息,“安息吧。”不用担心,今后的萧家,一定会在他手中称霸武林。

当时投靠萧谦和萧奇的人里面,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萧铭稀安排的内应。在短短几天内,他便将叛徒清理干净。当然,在这一次的流血事件中,萧家元气大伤。

萧铭稀召告天下,萧奇野心勃勃,意欲夺取家主之位。甚至为此丧心病狂地杀死亲父和亲妹,还将撞见其恶行的司徒岭灭口。顿时,萧奇便成武林中人人唾弃的奸恶之徒。或许,有很多明白人隐约能猜测到萧家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人来插手多管闲事,毕竟,这只是萧家的家务事。

在萧铭稀的计划中,杀了萧奇之后才真正算是大功告成。只可惜,萧奇在后来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在途中成功逃脱,杳无音信。

萧家的事变,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从离开萧家那天开始,念清便跟着玄飒和潋月一起前行。碎石山虽然地处偏远,可是以这三人的脚程来说,实在是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一段并不算长的路却在念清他们奔波七天的情况下仍然只行了一半的距离。念清在心底掐算着贺寿的日子,苦笑,再这样下去就真要迟到了。

其实,这种速度念清并不介意,那几年她大江南北到处闲逛的时候也是这么悠闲的。可是,展念清忍不住咬牙切齿,她当初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

想当年,她吃香的,喝辣的,住的是最昂贵的客栈,用的是最奢侈的物品。可现在呢?不过行了七天的路途,其中却有五天是风餐露宿的!

偷眼瞄向那两人,念清眼中隐藏着忍耐的怒火。以她对玄飒的观察和了解,这男人是对什么事情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而且行事超级随心所欲。对这种人来说,风餐露宿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那个花枝招展的潋月呢?

那个潋月每次看到漂亮的女人就看得目不转睛,若是时间允许的话,这个花花公子还会上去搭讪。但是这七天里,只有两天是在城镇度过的,也就只有这么两天他才有机会去调戏女人。结果,这该死的潋月就整天烦个不停,什么寂寞啊什么无聊啊什么没女人的日子怎么过啊……去他妈的,这路线明明是他选的好不好!她展念清都还没抱怨,他抱怨个屁啊!

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两人,牙齿都已经咬疼了,念清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上那只白花花的馒头都已经被捏得不成形状了。没好气地张嘴一咬,念清实在是想吐。不是她太娇气,任谁五天下来只吃白馒头都会吃得想吐!

她展念清若不是想在玄飒面前保持良好的淑女形象,早就暴跳如雷了!

潋月正对着湖面打理自己的长发,仔细摆弄了老半天,他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顺手拍了拍自己的华丽长袍。回头不知死活地对念清展颜一笑,“念清,如何?觉得我风度翩翩吧?真搞不懂你的眼光,怎么会看上玄飒那个没情趣的家伙呢?他哪有我英俊潇洒?”

“哼哼”,念清冷哼两声,皮笑肉不笑,“如果改穿裙子就更漂亮了!保证一窝蜂的男人前仆后继。”

潋月眼神一亮,“真的?”问完还闪到念清身旁,厚脸皮地搭住她的肩膀,“那再好不过了,下一次到了镇上我就去买套女装,和念清装扮成一对绝色姐妹花,迷死那群男人!”

嘴角一抽,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这东西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念清笑眯眯地捏住潋月脸颊上的肉,“是啊,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多水灵啊。你只管放胆地去,有我在后头给你撑腰,再不然,还有飒飒在呢。”

“玄飒那人只会站一旁看戏,才不会给我撑腰。”潋月的口气还很委屈。他眨了眨邪魅的桃花眼,凑近念清的脑袋,悄悄指向睡在草地上的玄飒,“说真的,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脸蛋没我俊,脾气没我好,对你又阴阳怪气不冷不热的,既不温柔又不体贴,他唯一强点的也就是武功好。”顿了一顿,潋月的态度稍稍认真些,“念清,想你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不找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缠上玄飒有什么好的?”

这算是试探吗?管它是不是,念清双手抱胸,斜眼望去,“潋月,你和玄飒真的是朋友吗?我怎么觉得你在不遗余力地诋毁他啊?”

潋月继续眨他的桃花眼,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边本闭眼睡觉的玄飒坐起身来,他单手撑在地上,似笑非笑地望来,“潋月,我都听到了。”

潋月的桃花眼还是一眨一眨,眼神看上去特无辜。他倏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今天天气真好啊。”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破了你的相,你以后是不是就会安分一点?”玄飒的语气很认真,那神情看上去仿佛真在考虑这个提议。

念清回头看看立刻变得乖巧的潋月,又转头望望沉默思考的玄飒。然后一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跑到玄飒身旁,“飒飒的提议我赞成,需要我帮手吗?”

“不用。”玄飒的声音特意顿了顿,“对付潋月,我一只手就够了。”

潋月的嘴唇动啊动,嘀咕不停,“我交的朋友怎么都这么怪异,碎石山有一个,这里也有两个……”

听他说到碎石山,念清歪过脑袋,“说起来,碎石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从来没人能活着上去啊?你们把他们都杀了?”

玄飒望了念清一眼,然后闭上眼继续睡。潋月一脸“我们干吗杀人”的表情,“你以为杀人很好玩吗?因为碎石山上本来就是住尸体的坟场。”

念清睁大眼,“咦”了一声。

“其实说到底,我和玄飒并不是住碎石山的。玄飒住的时间还稍微长点,因为他比较懒,有时候会懒得出门。而我一年也就去那么几次。”顿了一顿,潋月暧昧地眨眨眼,“你知道的,我一般都喜欢住女人那里。”

“那碎石山上就只有死人吗?江湖中想上山的人为什么都会死呢?”念清提问的同时不忘鄙视一下潋月那个龌龊的家伙。

“因为冥她不喜欢活人。”玄飒突然开口解释,虽然眼睛仍是闭着的。

“嗯。确切地说,冥她不喜欢人类。”潋月颔首,还装出一副怕怕的样子,“那女人很恐怖的,整天和尸体为伍,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她认为碎石山是她的地方,所以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她杀一双……总之就是不留活口。”

“她武功很厉害吗?”念清继续提问。

“也没那么厉害啦,说不准还是我强点。”潋月解释,“可是,她会操纵尸体。碎石山那种满是尸体的地方,有的是尸体让她操纵。念清,你要知道尸体是不怕疼的,而且又打不死。即使割了他们的头还是会继续活动的。”

听起来真的怪恐怖的,原来碎石山上住着这么一个女人啊。念清咋舌,突然想起什么,“那你和玄飒为什么能上去啊?”

“因为玄飒很强啊,那些尸体赢不了他。”潋月回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他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上了碎石山后发现那里很安静,所以常会去住。”

果然我行我素,还有点厚脸皮。念清干笑,“飒飒,你喜欢住那种满是尸体的地方?”

“那时候听说碎石山无人能入,所以就想试试。”玄飒睁开眼,正好对上念清的目光,然后微微一笑。笑容有点孩子气,有点冷淡荒芜,还有一点唯我独尊。

第十四章:

已经是第八天吃白馒头了,念清终于忍不下去,“潋月,你们吃馒头就吃不腻吗?而且是八天前买的,该死的,这馒头都跟石头一样硬了!”

“等年纪大就咬不动硬馒头了,还是趁着年轻时多吃点吧。”潋月振振有词,顺带还语重心长地望着念清,“你要惜福啊。”

脑中那根忍耐的神经骤然迸裂,念清低头看看手上那颗干得裂缝的馒头,然后缓缓抬头,沉默地望着潋月,将那颗干馒头举到他面前,“要惜福?”语气相当的危险。

玄飒站在他们身后,颀长的身材背靠大树,正在一口一口地咬馒头。他本来无意去理那两人的战争,瞥见潋月略带僵硬的面色,再盯住念清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庞,突然不自觉地咧嘴一笑。他两步走到念清身旁,指着那馒头,“真的很难吃吗?”

这人感觉不出难吃吗?而且还是连续八天的吃。念清抬眸,“你不觉得吗?”

“嗯,总体来说,所有食物的味道不都一样吗?”玄飒认真地反问。他望着念清快要发黑的面庞,似乎觉得很有趣,“你真的很不想吃了?”

“真的!”念清急忙点头。“现在看到馒头就想吐。”

玄飒颔首,“那我们换一条路走吧,今天就赶到镇上去。”

这句话由念清听来简直就如同天籁之音,她兴奋地忙不迭点头。可再仔细一想,念清又怔住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提出这点要求,我们就仍然要风餐露宿地吃馒头?”

潋月同情地望她一眼,“和玄飒同行一般都要带着干粮徒步野外的。”

念清僵硬,呆呆地望着玄飒,似乎想要求证。

玄飒瞥她一眼,颔首,“在野外行走心情会比较好。”

闭上眼,念清深深地呼吸一口,不断告诫自己:忍耐啊,展念清,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不好忍的。小不忍则乱大谋,怎么能因为几个馒头就丢一个男人呢?多不划算啊,忍啊忍啊忍啊……

念清的脑中正在拼命地自我安慰,可突然听到潋月大叫一声“哎呦”。她抬眼望去,看见潋月委屈地望着自己,地上还有个馒头躺着。低头望向手心,方才发觉她手中的那只馒头已经不见了。

“你为什么丢我?”潋月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有点生气。

呃,这让她怎么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啊,发觉的时候已经丢出去了。念清无辜地摆手,“我以为凭你的功力一定能接住啊,哪知道会这么逊?”

潋月瞪她一眼,二话不说,施展轻功向念清掠去。念清见此慌忙后退,一个翻身就掠开六丈多。潋月赞赏地吹声口哨,“好俊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