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傲世的手指轻轻叩击椅子的扶手,淡淡道,“长明兄老年丧子,以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觉得贵教的确该给个交代。”说话间,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萧铭稀,恐怕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萧铭稀儒雅一笑,左手还按在念清手背上,防止她随时激动。“在各位面前,铭稀只是后辈,实在不敢插嘴。”眼角扫到念清焦急的神色,又添上一句,“不过,铭稀以为,怨怨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听到此话,柳长明胡子一吹,眼睛瞪向萧铭稀。

在剑拔弩张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众人向发声处望去,只见云皓单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瞥向萧铭稀,“二少,你这句话是为了凶手而说还是为了坐你身旁的那位美人?”说话间,神情逍遥,语气调侃。

萧铭稀笑而不答。

水淼的目光顿时深邃起来。

“我的意见不说也罢。”云皓将视线转向生查子,轻启薄唇,“反正,大长老心中应该早有了决定。”

生查子默然不语,目光在屋子四周兜个圈,最后停留在水淼身上,“唉,你还是在此自行了断吧,我会保你全尸,让你哥哥好行安葬。”

水淼目光一黯,没有答话。

火焱呼吸一窒,可也不好插嘴,手心已捏出血来。

念清忍耐地看这眼前这幕,和水淼的目光绞在半空中。她一把挣脱萧铭稀的钳制,豁然起身。可是,还不等念清开口说话,却有人抢先。“我不同意这个决定。”措词清晰,语调不带有任何起伏。随声音进入的正是玄飒。他慢吞吞地走进屋子,目光扫视一圈,又说一遍,“我不同意。”

从头到尾都保持冷静的生查子明显身体微震,若有所思地望着玄飒。他在昨天就知道玄飒回到九重宫,可二十多年的相处,生查子知道玄飒个性冷漠,更不会惹是生非。而且,火焱曾跟自己打过招呼,这件事由他来处理,玄飒会来九重宫只是陪着他的朋友,逗留时间保证不超过两日,还望长老会不要插手。

火焱做事向来精明,且足智多谋。对他的说话,生查子自然信任万分。

虽然长老会早就下达命令,谁有能力杀了玄飒谁便是下任宫主。可这基本上是推托之词,更多的只是为了安抚躁乱的宫中教徒。毕竟,知晓内情的人都应该知道,如今武林之中可胜过玄飒的人寥寥无几,至少九重宫中一人也没有。

对于玄飒,九重宫没有旁人想像中那样深痛恶绝,他们只是对这位前任宫主失望罢了。真要除去他也并非不可能,只要长老会的五人出动,定能拿下玄飒。可是,玄飒是否活着对九重宫并没什么影响,所以生查子他们也就没下格杀令。

再一次见面,心情并非不复杂。生查子目中精光毕射,总觉得玄飒比之以前有所改变。

玄飒只是静静地站立,屋内众人便感觉到散发出的压迫感。个个运功较劲,柳长明的脸色甚至忍不住微微一变。

气氛紧张万分。

火焱在众人不察觉的时候偷偷松一口气。他等了这么久,这位前宫主终于出场了。稍稍正色,火焱向前跨出一步,“各位,请容在下说几句!”

所有的目光齐齐射向火焱。

“身为属下,我不得不说上几句,既为了我那蒙冤受罪的孪生弟弟,同时也了九重宫的名誉。”顿了一顿,火焱深深呼吸,目光射向柳长明和司徒傲世。“这位玄飒便是我九重宫的宫主,各位前辈,冤有头债有主,水淼会去刺杀柳公子,完全是受宫主支使。当然,在下并非是想为弟弟脱罪,只是九重宫已经罢免玄飒宫主之位,也算给各位一个交代了。”

念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指颤抖地指向火焱,“火焱,你……”

萧铭稀神色很是平淡,也没有插嘴的打算,嘴角的那抹笑意高深莫测。

云皓倒是笑得很温和,善解人意道,“火护法的意思是,让你们这位前宫主来代替凶手谢罪吗?”顿了一顿,云皓笑得越发漫不经心,“或者,让这位前宫主来以命偿命?”

火焱面不改色,眼前这四人并非江湖阿蒙,他也没想过能简单蒙混过关。但是,这种情况下,赌一赌还是必要的。火焱能感觉到大长老生查子凌厉的视线,心中苦笑,长老想必也是不赞同自己的发言。即使柳长明满眼愤怒地望向玄飒,可眼中还是有些怀疑的。

“宫主在想什么属下不敢枉测,但是,不单是柳盛冕公子。”火焱瞥了萧铭稀一眼,最终将目光停伫在司徒傲世身上。“连司徒岭公子当初的死也和宫主有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火焱的神色语气相当隐讳。

念清望着火焱的目光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样,怔怔的。张开嘴,诺诺然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视线渐渐模糊,透明的泪水就这么直直淌下。

火焱,他是这样的人吗?十年来认识的这人是这样的吗?

萧铭稀侧过脸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静静哭泣,垂眼低低一叹,伸手递给她一块手绢,“别让旁人看见。”

念清并没有接过那块手绢,而是将萧铭稀递来的那只手紧紧握住,手指紧紧扣住,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白皙的手背上红痕显现,萧铭稀并未挣脱,神色一成不变。

生查子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叹气,终究什么也没说。

水淼本想开口说什么,可在接触到火焱的目光后还是低下头,捏掌成拳。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玄飒身上。玄飒面不改色,淡漠如初。

“你是九重宫的宫主吗?”咬咬牙,司徒傲世问道。

玄飒漆黑的眼眸凝视念清许久,然后向司徒傲世略微一瞥,坦然道,“应该是前任宫主。”他甚至连解释都懒得。

气氛剑拔弩张。尤其司徒傲世和柳长明望向玄飒的目光像要把他吃了似的。

“水淼。”玄飒旁若无人地走向他,他脑中想到只有自己所关心在乎的承诺。“你先和我离开这里。”将水淼带回紫凤谷,这是念清和他的承诺。

水淼一怔,随即退后一步,戒备地望着他。

玄飒察看他的反应,再巡视四周的环境。看来,似乎有用武力的必要。正欲出手,却已被旁人抢先。司徒傲世推出沉重的掌风,屋内顿时一片狼籍。玄飒的脚步灵巧转动,瞬间将所有力量化归于无,身形自若。

“好!好!”柳长明冷笑。若说之前还有怀疑,如今目睹这年轻人的武学修为,他更加相信火焱的话,此人绝对是九重宫的宫主没错。信手挥出,密集的暗器铺天而至。

那三人的身影在屋内交错,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念清脚步发颤,深吸一口气,她松开萧铭稀的手,意欲阻止他们,不论信与不信,她都要把事实说出来。

“别动。”萧铭稀反扣住念清的手,目光清明,“你加入战局只会更加混乱。最重要的是,你武功不足,无法自保。”

眼眸中满是不甘心,念清与萧铭稀对望片刻,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火焱冷静地观望战况:现在司徒傲世和柳长明联手也不见得能在玄飒面前讨得便宜,若持续下去,恐怕还应该是玄飒略占上风吧。而萧家和云家明显不想动手,情况不容乐观。最好的结局自然是让玄飒死在这里,这样柳长明即使察觉不对劲,也已经苦无证据。

况且,火焱暗暗调息运气,如果自己现在能趁乱杀了玄飒,那还能坐上教主之位。

思及此处,火焱跃身而入,攻向玄飒。

念清越来越麻木地观望这一切。阻止他们吗?现在阻止的话飒飒还愿意救出水淼吗?那么,等事实清晰后,陪上的是不是就是水淼的命呢?但是,难道让自己昧着良心什么也不说吗?念清抬手抹去泪水,轻声呢喃,“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有能力那就去解决,如果没有把握那就保持沉默。”萧铭稀将手搭在念清肩膀。

战局越来越混乱,水淼挣扎着站立原地,双手捏紧却又松开,松开后又捏紧。忽然间,他看见玄飒的那一击攻向火焱,脑中根本没有过多的思考,直接纵身掠去。

“水淼!”最后那一声,是火焱撕心裂肺的大喊,双目圆瞪,血丝骤裂。

水淼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身体软软倒地。垂眸,方才看见自己腹部满是血迹。自嘲一笑,这应该是他的血吧?

念清“扑通”一声跪坐在地,嘴唇颤抖,声音颤抖。“水淼?”

疼痛在这一刻才开始蔓延全身,水淼眨眨眼,猛地咳出血来。

对战的人也都停止动作。

念清全身哆嗦得厉害,看着水淼朝自己笑,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

“水淼!”

目无焦距,视线渐渐上移,念清看见玄飒怔怔地望向自己。视线又下移,看见玄飒染满血迹的左手,殷红的血珠从他手指滴下。泪水刷的流下,念清紧咬双唇,这是水淼的血!

生查子的脸色也很凝重,他望一眼已然慌乱的火焱,站起身。生查子伸手探探水淼的鼻息,又把他的心脉,然后摇头,“不行了。”话是对火焱说的,同时也说给其他人听。

死一般的寂静。

第 25 章:

头脑一片空白,念清顿时感觉到耳鸣眼花,嘴唇里不停呢喃,可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念清……”玄飒似乎想要向她走来。

“你不要靠近我!”念清骤然出声,仇恨的眼瞳中盈满泪水。闭了闭眼,她又望向躺倒在地面的水淼,安详的面容仿佛陷入沉睡。是啊,的确是沉睡,永远都无法醒来的那种。

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虽然只是徒劳无功。念清的声音还带有恳求,“拜托,现在不要靠近我,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玄飒静静地望着她,沉默不语。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极其压抑,似乎在控制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他低头望向手上沾染的血迹,只是低头,只是盯着。

然后,玄飒闭上眼,睁开后的目光又射向念清。那一眼,意味深长,却也意味不明。不过眨眼的工夫,他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念清根本没心思去顾及其他,她推开萧铭稀的扶持,蹒跚走向水淼。

火焱此时正抱着水淼要往外走,他的眼眶红红的,眼白处血丝尽现。看着念清逐步前进,他顿了顿,伸手示意。“念清,你别再走过来了。”声音沙哑不堪。“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这地步,可是,水淼他……念清,我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面对你。”

再也忍耐不住的泪水淌下脸颊,从来都没哭过的火焱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泣。“你回去吧,念清。我不想恨你……可是,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话没有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步伐摇晃不稳,磕磕绊绊,这对双胞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还请诸位都离开九重宫。”生查子下了逐客令后也随在火焱身后踱步走出屋子。

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们,现在,水淼却在她十六岁这年离开了自己。

整整十年的时间,也整整十年的生命。

念清泣不成声,她跪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她所受的打击,不单是水淼的死。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亲眼看见玄飒的手穿透水淼,亲眼看见玄飒的手染上水淼的血。

眼前发黑,泪水布满整个面颊,念清晕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念清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四周很干净,一个人也没有。她喉咙干得厉害,头脑恍惚。“吱”的一声,屋门应声而开,萧铭稀握着一杯水进来。“醒了?”萧二少微笑,将杯子递到她手上,“要喝杯水吗?”

念清神情呆楞地点头,双手握住杯子。

“我们已经离开九重宫了,可你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奔波,所以就先在此歇息。”

九重宫?念清脑中的弦“嘣”的一声就断了,忽然忆起在那里发生的一切,泪水烁烁。她握着杯子的两只手开始发颤,快要握不住的时候,萧铭稀从她手中拿走杯子,无奈地望着她。“你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吗?”

念清紧紧纠住身上的被子,指节发白。

“可是,无论你接受与否,事实已经不会改变了。”萧铭稀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念清,除了接受,你别无选择。”

泪水狂涌,念清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知道,你说的我都可以理解。但……但是,虽然可以理解,总是难以接受。”

萧铭稀叹气。

“铭稀,我没有办法。”念清颤抖地抬眸,“我和水淼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从小到大,他一直都陪着我……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我却要突然告诉自己,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永远也见不到了。而且,还是被玄……玄飒……”

“我一直以为,你最喜欢的应该是玄飒。”萧铭稀道,“其实,只要把握住最喜欢最重要的……”

“我也一直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念清双目无光,“但是,现在我却已经不敢确定了。我突然发觉,水淼对我而言,比想像中更重要!”

“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萧铭稀留下这句话后转身出门,“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

这句话,娘也说过。

念清将头蒙进被子里,无声啜泣。

从来没有想过,水淼有一天会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呼吸,这个世界上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陪伴在自己身边。即使有人陪着,那个人也不会是水淼了。

哭的时候会温柔地把自己拥入怀中,然后轻拍后背,那个时候,就会嗅到水淼身上清爽的气息,什么都不用担心,念清常常这样告诉自己,因为有这个人陪着;笑的时候念清也喜欢水淼陪在自己身边,他会陪着自己一起在山头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声是一串一串的,久久不歇。然后,水淼常常会揉自己的头发问,“高兴吗?”

空荡的屋子里回响着念清断断续续的啜泣,不在了,这次水淼是真的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他对自己哭对自己笑了。

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念清的肩膀不住抖动。指甲已经嵌进手心,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她展念清真的是一个大笨蛋,笨到无药可救,笨到无以复加。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竟然不爱水淼呢?

可是,来不及了。

闭上眼,泪水满面。无论拿什么来换,也已经来不及了。愚蠢至极的自己已经注定要和水淼错过一辈子了,生死永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虽然现在说再多的对不起也已经没用,可是,“水淼,我没办法陪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我自杀,那我会更加看不起自己的。”

心中的疼痛刻骨铭心,念清咽呜,忍住泪,咬住唇。“水淼,我好想你……”

这一刻,思念就已然泛滥。

想念那个会在夕阳西沉时,温柔地对自己笑的青涩少年,声音爽朗,“念清,该回去吃饭了。”想念那个会和自己在紫凤谷疯狂玩闹的少年,一直游戏到全身上下都染满泥巴,然后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时候始终相信,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的。但是,没有想到,真正离别的这一天,却降临得如此残酷。

这一次,仿佛将一生的泪水流尽。因为他给予的寂寞,因为他给予的悲伤,也因为他给予的感情。念清透过睫毛上的泪珠蒙胧地望向远方,双手捧住心口,嘴唇蠕动,“水淼,我想要变坚强……”

如果,上天可以再给一次机会,那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如果,时间可以倒退,那么,水淼就不会死了。如果,自己可以再见他一次,即使在梦中,即使只是虚幻,也想亲口和他说一句。“水淼,其实我也是爱你的。”好想好想,亲口和他说这一句话。

可是,没有机会了。

痛苦还在心中继续蔓延,脑中定格的,是水淼死前那脸苍白的笑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无力地垂下手臂。眼睁睁地看着他,冰冷孤独地死去。

这个在世界上最爱自己的男人,这个在世界上最理解自己的男人,这个一直为自己挡风遮雨的男人,这个一直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即使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对自己微笑。可是,你我如今已生死永隔,再难相聚。

闭上眼,便能在恍惚中瞧见,水淼那双比夜晚更深的瞳孔。冬雪将融,春风拂面的季节,长满洁白的蝴蝶兰的紫凤谷中,他静静地站在树下,衣袂飘飘。微笑的时候还带有少年的青嫩柔和,不羁的目光中透出温暖的笑意,招手叫自己,“念清!念清!”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流泪,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念清只看见萧铭稀正坐在她身旁。哭得红肿的眼睛平静地望向这位萧家族长,“铭稀,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萧铭稀笑着点头,“说来听听。”

“能送我回家吗?”好累好累,好想好想回家休息。想见爹和娘,想见朝阳。想在家中的床上好好睡一觉。“我想回家。”

萧铭稀笑了,点头,“可以。”

一路上都是坐着马车的,念清实在没有力气骑马。虽然表象望去已经冷静许多,可她常常会掀开车帘,然后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一看就是一天半天的,除非萧铭稀唤她用膳,否则念清连坐姿都不会改变。平时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那张脸整天处于恍惚的状态中。和她说话,念清也常常会听不见。食量也日渐减少,夜晚别人都沉睡时,她却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望着月亮发呆,不哭也不闹,只是沉默地发呆。

萧铭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尽力照顾。两个人安静地坐一起时,偶尔会问上一句,“没事吗?”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念清摇头,“没事。”

萧铭稀叹气,对此他无计可施。但愿回谷后在家人的照顾下能恢复快点。有一次萧铭稀陪着念清坐在马车里,闲聊,“回家打算做什么?”

念清依然托腮望向窗外,“不知道。”顿了一顿,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失礼,她特地偏过头解释,“我没想过,只是想回家。”

萧铭稀体贴地笑笑,“是啊,回家和父母都聊聊,和你弟弟一起逛逛散心,这样心情会好一点。毕竟,家人的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不在谷里,爹娘和朝阳都不在。”念清淡漠道,“他们有事去雪莲山,还没有回来。”

萧铭稀倏然抬眸,略有惊异。那样空荡荡的家待着不是更容易胡思乱想吗?可是,这话还不等他问出口,念清仿佛猜到他的想法,态度很冷静,“我没事的,我只是想回家。”

萧铭稀静静地望着她,揉揉她的额头,温柔一笑表示理解,什么话也没说。

念清垂下眸,神态很是祥和。淡淡的阳光洒在她脸庞,很温暖。

马车朝着紫凤谷的方向行进,连续几天的奔波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到达紫凤镇后念清就和萧铭稀告别,“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萧铭稀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不用送到家吗?”

“不用了。”念清摇头,顿了顿,她静静凝视萧二少,然后躬身,“铭稀,我很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念清必定赴汤蹈火。”

“呵呵。”萧铭稀扬唇一笑,“赴汤蹈火倒是不必,以身相许更合我意。”

念清一怔,呆呆望向他,仿佛真在考虑这个提议。

萧铭稀拍拍她的肩膀,“别想了,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回去好好休息,虽然这次的事情很让人伤心,但是什么都会过去的。”

含笑望去,“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又是那个会笑会闹的展念清。”

念清不语,又望了他一眼,最后转身,“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和萧铭稀分别后,念清一人走在回紫凤谷的路上,神色消沉。紫凤谷本来就很偏僻,没走一会儿,路上就只有她一人了。她由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盯着地面一步一步走。

好安静啊,念清的脚步微微一顿,抬头望望天,又向四处看了看,第一次发觉,原来这里是如此空旷的地方。第一次发觉,原来这样行走的感觉是如此孤独。

垂下眸,念清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前行。她根本无心去注意四周的环境,整个人的敏锐度都降低不少。踱步走到小树林,无知无觉,一直等到有人出声喊她才反应过来。念清缓缓抬头,原来是贾叔。

贾叔大汗淋漓地跑来,他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急切,根本没注意到念清的不对劲。喘几口粗气,他一把按住念清的肩膀,“不好了!念清,大事不好了!”

念清无动于衷地抬头,静默地望去。

“雪莲山发生严重崩塌,谷主和夫人还有朝阳都音信全无!”

平静的面庞终于出现裂痕,念清的眼睛倏然瞪大,手指发颤。

贾叔的眼眶也红了,“已经去搜查了两次,可是什么也找不到,很有可能已经遇难!”

嘴唇发颤,念清却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双腿发软,可仍然稳稳地站着,闭上眼,紧紧纠住胸口的衣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已经失踪多久了?”努力保持自己的冷静。

“五天。”

身体晃了晃,念清推开贾叔的扶持,睁眼,拼命聚焦自己的目光,然后又闭眼,深深吸气,“我去找!”

“念清,现在雪莲山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你还是先待在谷里面。”贾叔心疼地望着这个女孩,“我们会尽力去找的。好了,你快点到谷里去,我还要去部署人手。”说完,贾叔又向远处奔去。

天空开始聚集乌云,陆续滴下稀落的小雨点。渐渐的,雨越来越大,磅礴肆乱。

念清呆呆站在原地,根本没有避雨的意思。黑色长发被淋得透湿,薄薄的衣裳冰冷地粘贴在肌肤上。睫毛上也布满雨水,透明的雨水流过瞳孔,淌过面颊,最终在下巴处滴下。

念清双目无神地仰望天空,一步一步向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向前进,步伐踉跄。漫无目的地走着,重心不稳地摔倒在泥泞土地上,衣裳上沾满泥巴污渍。念清闭上眼,硕大的雨滴砸在她脸上,“乓!乓!”,然后雨水四溅。

她发现已经走不动了,也不想站起来。

时间流逝得极慢极慢。

一把淡色的雨伞骤然出现在念清身体上方,萧铭稀的声音清冷如水,“淋雨是淋不死的。”

“……我又没说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