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结束不想遗忘不想分离。念清,在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似乎从未考虑过我的反应?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反对什么都不会反抗,就这样任你为所欲为?”玄飒将下巴搁在念清的肩膀上,口中呼出的气息全部暖暖地洒进她耳中。

“……你有更好的建议?”

“不知道。这个问题难倒我了。”

念清闭眼静神,她深深吐息,再多的谈话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悄悄加大手劲,念清趁着玄飒的晃神挣脱开他的钳制,身体轻盈地翻转,正想趁此机会逃离他的控制领域,却不料玄飒轻巧就阻止了她的动作。

念清眉头一皱,施展轻功向边上掠去,可惜脚下一滑,碎石翻滚。他们两个几乎忘了此时正处于悬崖边缘,念清失去重心后整个人都向悬崖下倾倒,双目不敢置信地睁大,直直往下坠。

“刷”的一声,玄飒拉住念清的衣袖,借力使力,身体在悬崖边打了个圈。他把念清推上去,嘴角微笑,任由自己的身体坠下万丈高峰。

“玄飒!”念清失声惊呼,毫不犹豫就跟着跳下去。几乎是瞬间的动作,念清从怀中掏出千丝结,使劲向上一甩,将剑坠子勾住某一根树枝。她另一只手牢牢握住玄飒的手,身体因负重而异常紧绷。两个人在悬崖处摇摇欲坠,甚至还有小碎石从头顶上方滚落。

悬崖峭壁上寒风耸立,将两人吹得衣袂飘荡,胆战心惊。这样危险的时刻,玄飒却是面带笑容,“真是没想到……”

念清抿紧唇,左手的千丝结有松动的感觉,刚才往上甩只是为了急救,并没有仔细分辨剑坠子扎到哪里。如果只是扎在疏松的地方,那她跟玄飒今天或许真的会命丧于此。

“这里的风很大,即使我们没摔死,恐怕也会冻死。”玄飒的心情貌似不错。

“我长时间不离开,潋月他们会感觉到不对劲,说不定就会发现我们。”

“不可能。你不走,潋月就不可能会上来。即使你走了他也不见得会上来。”玄飒还善解人意地说明,“因为他知道我不喜欢受打扰。”

“……”念清的的身体越来越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她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听着玄飒不咸不淡的口气,真令她哭笑不得。“你就不会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吗?”

“那就掉下去吧,我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玄飒的回答理所当然。他眼眸一抬,盯住念清。在遇到某人之前,他从来没有珍惜过任何东西。什么都不会在乎什么都不会执着,连生死都不会放在眼里,据说这是修炼九重剑诀的后遗症。他曾经以为这就会是自己的一生了。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玄飒甚至看不到念清的神情。悠闲地笑笑,他将目光转到念清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念清,如果你现在放开我,可以自己顺着路上去吗?”如果他动手应该能挣脱开眼前这只手。

念清面无表情地盯住他,瞳孔中的寒光几乎能冻死人。

“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划算,而且,我比较希望你活下去。”玄飒继续自说自话,看着念清越来越愤怒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恍若未见。“只是说说而已。”

“你不怕死,我怕。”

“所以,你可以放开我啊。放开我后再自己爬上去。”玄飒笑意更盛,“只要记得每年都来祭拜一下就行,还有,要时时刻刻把我记在心里,不准遗忘。”

“玄飒,你闭嘴。”念清从嘴中狠狠挤出话,可瞳孔深处却隐藏一丝害怕。“如果你敢放开我的手,我一激动说不准会连另一只手也放开。到时候,两个人都会完了的。”

玄飒沉默一阵,然后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念清深深望入他的眼。“我只是在述说某种可能性。”

玄飒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两人继续悬挂在半空中,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谁发现他们的处境。念清的手臂越来越沉重,因坚持太久,她手臂中的血管也开始绷断,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满是红色,隐隐约约。这样下去,不等另一头的树枝断裂,她就已经不行了。

忽然,两人身体一晃。念清立即向上望去,眼中流露出完蛋的神色。

“咔嚓”一声,千丝结勾住的树枝骤然断裂,两人顿时急速下坠。强大的风压刮向面部,念清只觉得好疼。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自己的身后似乎有人体的温暖,念清闭上眼,她可以感觉到玄飒的怀抱。她不知道在这时候自己究竟有没有流泪,嘴唇轻轻蠕动,说着连自己也听不到的话。

然后,眼前一片漆黑。

夜寂静,寒声碎。

月色冰凉风细细,相思难收。

可惜寸心万绪,咫尺千里。

那一天开始,从来没有一晚可以睡得安稳。死了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做一个好梦了?

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天空一片暗色,唯见明月星辰。竟然还活着?念清眨眨眼,尝试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浑身的骨骼都如同被马车碾过一样,缓慢地撑起半身,她将自己的眼珠子向四周转动,却看见满是岩石峭壁的陌生环境。看样子,现在应该掉在崖底了。

念清脑中忽然想到玄飒是一起掉下来的,她急忙向周围望去,视线由远及近,终于发现玄飒毫无反应地侧躺在地上。念清艰难站起身,眉头应吃痛而皱成一团,靠近玄飒,却骤然发现在他的腹部穿透一根树枝,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念清怔怔地望着,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看着我发呆?”玄飒的双目依然紧闭,“有受伤吗?”

“你为什么会受伤?”念清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咬紧双唇却抑不住声音中的哭腔。“算了,你还是不用说了。”她展念清几乎没受伤,可武功高明几倍的玄飒反而奄奄一息,理由是什么不听也可以猜到。

念清蹲下身,轻柔地揭开粘在玄飒面颊上的黑发,透明的泪水滴下。“你是……笨蛋吗?”

玄飒吃力地睁开眼。“其实很幸运了,本来我们两个都会摔死的。若不是崖底还有棵大树缓冲,呵呵,我们应该都摔成肉末了。”

“所以,你把我护在怀里?所以,你任由树枝穿透身体?所以,你硬生生地把什么都顶下?”念清一把扶起玄飒,睫毛垂得低低的,泪水流到唇角。“玄飒,你真的是个笨蛋。救我干什么?我这种人有什么好救的?死了才好死了才干净死了才一了百了。”

玄飒此时的意识并不清楚。“你死了,那我活着干什么?”

念清脚步微微一滞,深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所以,才说你是笨蛋。”

念清将玄飒转移到一个勉强可以挡风避雨的岩洞,放他平躺在干净的土地上。低头察看他的伤口,念清第一次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懂医术,如果现在潋月在这里情况就好多了。她甚至不敢动手拔除那根碍眼的树枝,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力地坐着无力地看着。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变强了,可是,还是什么也守护不了吗?念清感受着玄飒虚弱的呼吸,抚着他滚烫的额头,可却只能坐在一边眼看他逐渐恶化的伤势。

压抑住自己颤抖的身躯,念清抚上玄飒的脸庞,然后缓缓放低身子,将嘴唇抵在他耳边。“玄飒,如果你敢在死在这里,那我一定陪你一起死。”

死也要死在一起。

嘴唇蠕动,玄飒半睁眼眸,“呵呵,”他笑得咳出血来,“这算是殉情吗?”

“嗯,殉情。”念清点头,双眼一眨不眨。

玄飒倏然沉默下来,“你以前没这么会威胁人。”

“你以前也不是笨蛋。”

岩洞里的空气有些阴凉潮湿,念清站直身子,回望他。“恐怕我们今天无法获救,既然夜晚要在这地方度过,我现在去拣点柴火。玄飒,你躺在这里好好休息,尽量别睡着。”

“我即使睡着也会醒来的。”玄飒笑笑。

念清出去在悬崖底下转了一圈,下面的地方比想象中要小,若是潋月他们能下来,应该能找到,可目前的问题是,潋月能否发现她和玄飒的失踪?坠落悬崖的最后那刻,她将武器千丝结丢上崖边,若是涟月发现,应该会明白他们所处位置的。念清低低一叹,开始找野果和干柴,还想办法摘几片大叶子,然后用来盛水。

这地方能吃的东西并不多,几乎翻遍整个崖底,也只能采集到少量食物。太阳开始落山,仰头望去就能看到西边那一片残红。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岩洞里,走近玄飒身边,轻轻拍他的脸,“睡了吗?”现在脑中最害怕的事就是怕他一睡不醒。

“……还活着。”玄飒的声音相当疲劳。

“肚子饿吗?口渴吗?”

玄飒缓缓摇头,似乎连眼皮都掀不开,没有说话。

何时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念清咬咬唇,使劲把泪水憋回去。“那你躺着休息,我先帮你把伤口清洗一下?”

玄飒顿了顿,然后幅度极小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拉开他身上破裂的衣衫,念清将布绢浸湿后开始擦拭的动作,一寸一寸,尽量在不湿到伤口的情况下擦净血迹。擦完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念清又动手点燃柴火,明亮的火焰顿时映照着狭小的空间,暖烘烘地燃烤两人。

时间流逝,天色越来越暗,玄飒一直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念清神色担忧,“玄飒,睡着了吗?是不是真的很困?”

“没有。”玄飒努力睁开眼。“你不是让我别睡着吗?”望着念清满脸的忧色,他微笑。“放心,短时间内死不了,我已经运功止血了。”

念清脱下外套披盖在他身上。

玄飒动了动身子,又将眼睛闭上。“我很累。”

“睡一会儿吧。”念清轻声道,“即使睡着了,我也一定叫醒你。”语气很绝对。

玄飒似乎笑了笑。“我要睡在你腿上。”

念清拿着外套的手僵了僵,低头望向玄飒的脸,看不出神情变化。她默默坐到玄飒身边,将他的脑袋搁置在自己腿上。

一段时间后。“我肚子饿了。”

念清又低头看他一眼,把野果拿在手上,照现在的样子,也只能喂了。

由始至终,玄飒都未睁开眼,不过,呼吸上的感觉倒是平缓多了。一会儿,他的睫毛微微一动,再度开口。“我口渴了。”

念清已经半阖的眼眸动了动,将叶片的一端对准他的嘴,水沿着另一端往下倒,可即使这样喂,水还是从玄飒的嘴角漏了出来。念清皱眉,“喝不下去吗?”

“嗯。”玄飒似乎笑了笑,睁开眼,黑色的眸子盯住念清。“你应该换一种方式喂。”

手上一抖,念清的困意开始清醒,她的目光巡回在玄飒身上。久久地注视,久久地凝望,念清的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不好。”很久以后,她终于吐出这两个字。

空气透明得像破碎的琉璃,裂成一片一片的,然后洒落在两人身旁,扎手的疼痛。黑暗中可以看见的只剩下一簇明黄的火焰,灼人的温度。

玄飒的目光始终未变,一瞬不瞬地盯,浅笑。“念清,其实你还是很爱很爱我,是不是?”

念清面不改色,沉默。

“爱到不敢来见我,爱到要跟我一起坠崖,爱到要和我一起殉情。”玄飒的手困难地移动,缓缓抚上念清白皙的面颊。“甚至爱到,连吻也不敢吻。”

念清许久不说话,手指微微发颤,想否认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她避开玄飒的目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呵。”玄飒笑得很开心,笑得不住咳嗽。“看吧,你连否认都不敢,还敢说不爱我?”

“你胡说。”念清闭上眼,忍不住喊出口。

“你不敢承认爱我,你不敢和我在一起……原因不问我也知道。”玄飒自言自语,“其实,你大可在这里杀了我。”顿了顿,他望向念清。“不杀么?”

念清眼眶晶莹,口气自嘲。“你让我杀了你?”

“死在你手里是我最甘愿的一种死法,这样子,你就真的永远忘不了我。”玄飒的嘴角又勾出一丝笑意。“或者,我可以先教你武功,然后再杀?”

念清倏然站直身子,她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盯住玄飒。“玄飒,你在碎石山待了一年,真的把脑子也待坏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是放不开那时候的事吗?我只是在想办法帮你解脱。”玄飒认真地盯住她。“你觉得我欠了水淼一条命,那我把这条命还了不好吗?”

“想办法?你这叫想办法?你这是什么办法?”念清继续后退,眼睛泛红,“你以为我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心里都在想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想杀你?想杀你我就不会跟着跳下来!想杀你我就不会这么痛苦,想杀你我就不会活到现在!”

熠熠发亮的黑眸盯在念清脸上。

“你想我说什么?你想听什么?玄飒,你以为你在替我想办法?你明明就是在逼我!”念清的声音几近喊叫,她无力地跪坐在地面,眼泪终究还是淌下面孔。“你就非得从我嘴里听到那三个字吗?我就非得把我逼得无路可退才甘愿吗?”她仰起脑袋想把眼泪给逼回去,抽泣几声,念清站起身,直直地盯住玄飒。“好,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满足你。玄飒,我在这里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爱的人是水淼,我爱他。这样你满意了吗?”

空洞的沉默。玄飒缓慢开口,“念清,这句话你是在对我说?或者是在对你自己说?”

柔弱的身躯重重一震,念清紧紧收拢手指,甚至指甲缝里都被沙土嵌出血。挫败地垂下脑袋,撕裂的疼痛在无底的黑暗中彻底蔓延,无边无际。

岩洞里安静得吓人,念清深深呼吸,没有再听到玄飒的声音,她抬头望去,骤然看见玄飒已经陷入昏迷,急忙跑过去,念清立即伸手探他的鼻息,在确定依然活着以后,她才放心似的呼一口气。就地坐下,念清侧眼望去,脑中眼中全是他的身影,低缓的呼吸,熟悉的面容。手指不由自主抚上玄飒的脸,从眉到眼,从眼到鼻,然后又从鼻至唇。“我果然不该来的。”闭上眼,全身无力。“不该来见你的。”

一夜无眠,念清坐在玄飒身边,陷入自己沉思的世界,一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

清晨降临,可玄飒还是没从沉睡中醒来。

第 33 章:

呼吸依然存在,心跳也没有消失,可不论念清怎么叫也无法弄清玄飒。孤立无援地置身于这万丈悬崖之下,甚至连食物也没有多少。姑且不说在完好无损的情况下能在这里存活几天,念清知道,玄飒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下去。

怎么办?回望玄飒潮红的面颊急促的呼吸,念清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悠扬的笛声从崖顶传来,悦耳熟悉的乐声,念清立刻一阵激动,“铭稀!”铭稀找到这里来了。她提足中气,朝着上方大声嚷叫,“我们在这里!”

笛声骤然而止,悬崖顶上的萧铭稀清秀的脸庞终于显出微笑,“找到了。”

沈潋月摸摸自己脸上的淤青,冷冷“哼”一声,可面孔上也满是掩不住的喜色。冥已经控制尸体到崖底去了,没有自己插手的必要。潋月坐在石凳上,嘲讽地望着萧铭稀,“萧二少,既然你如此担心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不一起下去?”

萧铭稀目光平缓,淡淡道,“彼此彼此。”

潋月气得一瞪眼,可对方始终都摆着那副无动于衷的冷静脸色,他也就收回自己愤恨的视线了。该死的,这男人摆什么架子?不可一世地来到碎石山,说什么找展念清,去他妈的,碎石山是他说闯就闯的地方吗?世人常道萧家二少下手狠辣,他沈潋月这次算是见识了,他才刚开口赶人,这萧铭稀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拳。

那一拳下手不是一般的狠,他沈潋月的花容月貌差点就毁了。不自觉地触摸右颊,潋月的目光又瞟向萧铭稀,咬牙切齿地盯着,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若不是因为发现玄飒也不见了,他早就一脚把萧铭稀这男人给踢下山了。

而且,这姓萧的竟然还敢威胁他!不就是知道他沈潋月是个皇子么,威胁个屁啊!他可不是怕秘密曝露,不过觉得身份暴光后会很麻烦罢了。下次这男人若是落到他沈潋月手里,一定揍他个屁滚尿流。

萧铭稀随意地侧眼,在他脸上的那块淤青上流连片刻,声音不以为意。“你若是不服气,随时可来萧家挑战。”

“不跟你一般见识。”好吧,他承认他这个浪荡子在武学修为上的确不如萧铭稀。切,明的不行他不会耍阴的啊,改天下毒让他试试沈潋月的厉害。

萧铭稀颇感有趣地抿唇一笑。

“笑什么笑啊!”沈潋月不悦地皱眉,“你以为你很强啊!”

“至少,应该比你强。”萧铭稀回答得很含蓄。

“你个娘娘腔别以为我不敢揍人!”潋月恼怒地站起。“从知道你跟展念清有一腿的时候我就想扁你了,若不是玄飒……”

“注意你的措辞。”萧铭稀的目光瞬间转冷。

潋月的呼吸一窒,说到一半的话也咽下去了。

另一边,念清和玄飒已经被带上来了。萧铭稀跨步走去,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回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不过,相比之下应该是你沈潋月长得更像女人,娘娘腔这个词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沈潋月的眼眸倏然瞪大,看着他又转身走开,立即狠狠地拍打石桌,“该死的萧铭稀!”

“念清,你应该没什么事吧?”萧铭稀上下打量她几眼,不确定地问道。

“没事,有事的是玄飒。”念清急急忙忙奔向潋月,“潋月,玄飒受伤,你去看看……”话才说到一半,潋月已经冲到玄飒身旁,皱眉替他把脉,又察看了他的脸色。双目盯着玄飒的伤势许久,一把抱起他就往木屋走去,冷冷丢下话,“三个时辰内不许来打扰我。”

三个时辰,念清安静地坐在木屋外,感觉着时间流逝的缓慢。

萧铭稀走到她身旁,并未劝她去休息,反倒开口询问。“怎么样?心结解开了没?”

念清怔了怔,回头望去,仿佛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铭稀,你怎么会赶到碎石山来?”

“云皓飞鸽传书告诉我的,我有点担心,所以就赶来了。”顿了顿,他又将话题转回。“念清,见了面以后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了吗?”

念清抬头望了萧铭稀一眼,随即又垂下眼。“我听不懂。”

“听不懂?”萧铭稀挑眉。“那好,我说明白点,你知道爱的人究竟是谁了吗?”

“我爱的人是水淼。”

萧铭稀侧眼,似笑非笑。“活成你这个样子还真辛苦了。想爱的不敢爱,想说的也不敢说,在这点上,你这一年来倒是什么长进也没有。念清,整天想着一个死人对你来说很有意义?或者,你觉得折磨自己还挺有趣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爱的是玄飒?我根本……”

“我可不记得有说你爱的人是玄飒。”萧铭稀懒懒地打断,“是你自己这么认为吧?”

念清的话一下就被噎住。

“曾经,你是我的一个憧憬。”萧铭稀压低声音,语速缓慢。“那时候,你几乎具备女人应有的一切,那些全是我没有的。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反而变得越来越像我?”他望着念清,低低一叹,“我当初帮你可不是想你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那个时候只是小孩子,任性嚣张,甚至还有些无法无天。”念清自嘲地笑笑,“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拼命追逐玄飒,可另一方面又放不开水淼,还口口声声说把他当作朋友。瞧吧,最后果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你自己不想要好结果,其实,你完全可以拥有这个好结果。”对上念清转来的视线,萧铭稀勾起唇角,目光难测。“你真正爱的那个人并没有死,你完全有可能和他双栖双飞,不是吗?”

念清的面色露出不可置信。

萧铭稀继续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一年前死的人是玄飒,你又会怎么样?”

“萧铭稀!”念清难得会叫他全名,而且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

“呵呵,听到不想听的话就生气,果然忠言逆耳。念清,你心里真没打过这主意?或者,你决定替水淼守一辈子?如果你真的决定一生不嫁,玄飒还真是可怜又无辜。招惹他的人是你,抛弃他的人也是你。这难道不任性?在这一点上你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念清,你简直就像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萧铭稀对念清的怒气视若无睹,神态悠闲自在。“不但任性,而且自私。你嘴里整天念叨着爱的人是水淼,说到底,你只是在替自己找个借口,找个说服自己不爱玄飒的借口。你觉得自己亏欠水淼,你想回报他,可是,你凭什么让玄飒陪你一起回报?你不觉得他很无辜吗?很好,你拼命地惩罚自己,惩罚不让自己幸福,可归根到底,你不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你不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少点歉疚?唉,太自私了。”

萧铭稀顿了顿,看着念清的神态由发怒转为平静,他事不关己地笑了笑。“念清,你以为你现在很痛苦很可怜?等到哪一天玄飒不再爱你不再在乎你,那你才会真的痛苦。记住,我会帮你一次,不代表我会帮你第二次。我对会连受两次情伤的笨蛋没有兴趣,而且,还是自作自受。”

“这些事,不用你来告诉我。”念清从口中淡淡吐话。她面朝天空深深呼吸,然后将脑袋埋入手掌之中,沉默许久,她终于开口说话,可困难传出的声音却像是小动物的哀鸣。“铭稀,你好残忍,你把什么事情都说这么白,你把我说得无处可藏,那我这一年来的躲避装傻不就毫无意义?”抬头的时候,眼眶已是红的,泪水不设防地直直淌下。

“也不算毫无意义。”萧铭稀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至少可以让你心里好过点。其实再想想你也挺可怜的,整天都要强迫告诉自己爱的是水淼。不论怎样,强迫这种事情总不会让人愉快。”

“在你嘴里,我就像是丧尽天良没心没肺卑鄙无耻的自私小人。”念清遥望木屋的方向,玄飒正在那里接受医治。“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连惩罚自己的理由都变得那么不堪,迟早有一天我会放开水淼的事,可却不是现在,铭稀,我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

“这话,你对玄飒去说。”萧铭稀微笑,然后垂眸盯着手心的掌纹看。“人本来就没有惩罚自己的理由,会想要惩罚自己虐待自己无非就是心里有负罪感。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不就为了让心里好受点?为了让自己好受……多自私的想法。”

话锋一转,萧铭稀突然又提到义椎。“你不是说要去夕楼收个侍卫吗?他人呢?”

“你是说义椎?”念清眉头皱皱,她的目光向四周扫了扫,最终将视线停靠在某一方向。“义椎!”

“属下在。”一道黑影立刻向念清他们靠近,不消片刻便站定在二人面前。

“就是他?”萧铭稀上下打量,见念清肯定地点头,他又转头观察,眼神高深莫测。“看上去是不错,可他的来历武功你都检查过吗?”

念清笑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约莫三个时辰,木屋的门终于被打开,潋月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踱步而出。念清急忙跑上前去,“怎么样?”

潋月瞪她一眼,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性命已无大碍,只是苏醒的话还需要几天时间,身子骨又虚,近期都不能动武。”

念清长长吁一口气。

“展念清,这次的事我也懒得跟你计较。”潋月眯眼,“不过,就是想问问我之前的那个提议你考虑过了吗?消除玄飒对你的所有记忆,你觉得如何?”

念清一愣。

“你可别说你打算拒绝啊。”潋月笑得有些阴险,“玄飒现在意识不清,正是下幻术的好时机。”潋月侧了侧身子,向木屋一指,“那么,还请展大小姐尽快动手。”

念清面无表情,望望木屋,又回头盯住潋月。“你是不是很希望玄飒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