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不是水淼吗?那何不给玄飒一个解脱?”

是啊,自己本来就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即使铭稀那样说,即使迟早有一天会放开水淼的事。可是这个“迟早”又是多久?玄飒他没有陪自己等下去的必要,她展念清已经拖了玄飒一年,何苦继续拖下去虚度年华?

“呵呵。”念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仰天长叹,跨步走向木屋。“也好,我本来就不想让自己再有退路。所有的一切,只要我记着就好,无须摊上旁人。”

手还没有碰到屋门,念清的身子突然倒下来,萧铭稀不知何时已经掠至她身边,那一记手刀自然也是这位萧二少砍下去的。无奈地叹息,“这个说不通的蠢女人,真是看不下去。”

潋月抱胸而立,“萧铭稀,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护着玄飒,我就不能护着念清么?”萧铭稀眸光清明,语句清晰。“这女人若消除玄飒的记忆,恐怕后半辈子就真的完了。沈潋月,也亏得你能想出这法子。”

“我以为你会很赞成,毕竟,此举能消除萧二少最大的情敌。”

萧铭稀骤然记起什么,他脚步一顿。“沈潋月,如果你是因为我而对念清抱有敌意,那大可不必,我和念清的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迎上潋月探究的目光,萧铭稀扶着念清向山下走去。“还有,为了报答屋里那位对念清的舍命相救,麻烦你把玄飒送到萧家,我会用最好的药物进行照顾。”走了几步,却不见身后有动静,萧铭稀回头一笑。“若沈公子怕麻烦,或者,我派人把玄飒带去萧家?”

潋月回头望望木屋,又将视线停留在昏迷的念清脸上,最终瞪萧铭稀一眼,冷冷一哼。“怪人!”没见过会把情敌迎进自己家的。

第 34 章:

念清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萧家大宅,她从床上撑起身子,看见萧铭稀坐在桌旁用膳,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萧铭稀笑眯眯地拿起一双筷子,“肚子饿不饿?这里的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念清着衣下床,慢吞吞地坐到桌旁,一言不发,然后开始吃饭。

“玄飒还没醒,就住在你隔壁。”听到这句话,念清忽然一阵咳嗽,糟糕,饭吃进喉咙里了。萧铭稀善解人意地拍拍背,连声音都很轻柔。“瞧你,何必激动成这样子?”

念清渐渐停止咳嗽,扬起深不见底的眸子,牢牢盯在萧铭稀脸上。仍然沉默。

“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萧铭稀笑意不减,“想问什么就直问,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沉?”

“为什么?”低哑的嗓音。

“如果我不出手,恐怕某个蠢女人就要永远待在萧家了。看她无依无靠怪可怜的样子,想来想去,总得替她留个男人。”萧铭稀笑得很畅快。“而且,未来的岳父岳母来看他们的女婿,结果很不满意。”

“爹娘来过了?”

“呵呵,你娘好恐怖。”萧铭稀放下筷子,幸灾乐祸地盯住念清。“她走时留了句话,‘我可不会任那丫头继续胡闹’。根据我的理解,你爹娘绝对不会同意我俩的婚事。这样一来,你已经没有可逃避的地方。”

“他们不满意你什么?”念清蹙眉。

“大概不满意我是个女的吧。”萧铭稀很认真地回答,看着眼前的佳人眉头越皱越紧,他无奈地摊手。“好吧,好吧,我不知道你娘是否看出我的性别,她没说,我也没说。但她对我这个女婿绝对是看不上的。要说哪里不满意,嗯,她倒是只提了一点。”

“哪一点?”

“她说我不爱你。”萧铭稀执起碗,再次进食。顿了顿,他抬头对念清一笑。“她说,只凭这一点,我就不及格。”

念清的眉头渐渐舒展,又开始默默吃饭。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传出口,“铭稀,我是不是很没用?”

“是有点没用。”

“我一直都得依靠别人,从小到大,似乎从来都不缺少保护者,所以也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因为生活实在很无忧无虑。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很没用的人,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能力也没有。整天只会添乱子,连嚣张的性格也惹人厌。当初很讨厌萧落英那种大小姐脾气,现在想想,我和她又有什么分别?”念清的目光盯着眼前的饭菜,可却不带有焦距。“在把所有精力放在夕楼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终于有所改变,可是,依然不过是妄想,没用的人还是没用。正如你所说,想爱的不敢爱,想说的也不敢说。”

“你也不必这个样子。说到底,你当初不过是在两个男人之间有所迟疑,这也不是什么大错。”萧铭稀的神态云淡风轻。“这种错误男人常犯,难道女人就不能犯?”

“水淼死了,我拼命把自己缩在壳里。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爱的人是他,一遍又一遍,不断地说。我以为,这样能对他的死有所补偿。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我不过是在欺骗自己。”念清继续说自己的。“可是怎么办?”无措到茫然的声音。“好像骗不下去了。铭稀,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让玄飒忘了我,怎么办?”

“你别问我怎么办,该怎么办是要你自己决定的。”萧铭稀耸肩。“况且,我也不觉得你有多错,自私是每个人的本性,就像我当初救你,其实也存着自己的心思。”

“这我早就猜到了。萧二少若会无缘无故地做好事,那才令人惊诧。”念清抿唇一笑,仰望黑色的屋顶。“可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当初若不是你对我伸出援手,展念清也早就不存在了。铭稀,你会救我是因为我和荻桑皇室的关系吗?”

萧铭稀瞥她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承认。“虽然云家从没说过什么,但我早查到云家和孜祁的关系。当初会救你只想留一条后路,若最后真跟云家抗争,我萧家也不至于太过劣势。”

念清对他的坦白仅是笑笑,单手托腮。“你今天会把话说这么白,是不是因为要用到我做什么事了?”

“感觉真敏锐。”萧铭稀也笑,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念清。“夕楼的办事效率真快,这就是柳霜天的消息,我看了以后还真吓一跳,柳家的族长竟然同时是九重宫的右护法!信上还有消息说,柳霜天近期已经去过云家七次,每次都去得很隐秘。前几天在沈苍澜到云家后,柳霜天又偷偷去了一次。”萧铭稀的目光中暗芒闪烁,“这样一来,武林中已有两大世家和九重宫扯进漩涡中,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呵呵,何必把话说这么含蓄。”念清望进他的眼。“你会让我出马,明显就是觉得这事会和皇室有关,不是吗?铭稀,你也别兜圈子,究竟要我干吗?”

“去一趟柳家。”萧铭稀轻叹。“若是可能的话,直接除去柳霜天。”

念清笑了笑,挑起眉眼。“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若光论武学,铭稀,你的修为应该在我之上。要不这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若最后沈苍澜真用皇权来追究责任,你就全推到我身上。顾念我身后的荻桑,他多少也会收敛点。”

“沈苍澜目前人在柳家,只有劳你跑一趟。况且,你最近不刚收了个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正好给他机会展现实力。”

念清又笑了笑,缓缓低下头。“不过你下手还真快,不等把一切查明就除去柳霜天么?”久久没有回应,终于萧铭稀叹息,“祸患必须及早抹杀,况且,我也只是说可能的话才下手。若当时的情况跟我们估计不同,你也可以照自己想的去做。”顿了顿,他试探地望着念清。“你不想对柳霜天动手?”

“无所谓想不想,我跟他本就没交情。”念清抬眸,直接起身走向衣柜,开始整理包裹。“更何况,我欠你的,绝非一个柳霜天可以相抵。”回头向萧铭稀仰仰手中的衣物,“既然要尽快,那我立刻出门。”

萧铭稀懒懒靠在椅背上,又端起碗筷用膳。

念清很快整理好一切,跨步向外走去。

“念清,不吃点儿再走吗?”

脚步停下,她摇头。“我不饿。”

萧铭稀似笑非笑,“不去看看玄飒再走吗?”见着那具身体瞬间一僵,萧铭稀嘴角微挑,“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那就别浪费时间了。”

念清又静静站立片刻,她微微侧过脑袋,目光深邃难懂,仿佛万里苍穹中一翩飘荡的风筝,不知不觉间扯断那根牵引的线。“回来的时候,我会买株人参给他补补身体。”说完后,转身继续迈步。

萧铭稀一愣,然后禁不住笑出了声。

走到门口,念清出声,“义椎。”

“属下在。”

“立刻跟我去柳家,给你五分钟时间整理包裹。”

“是。”

这一趟,念清也就带着义椎赶赴柳家,仅仅两人。几日的行程后,在到达柳家时,念清停顿在铁制大门前,思索着究竟是明着敲门去拜访还是夜晚暗地里巡查。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铁门应声而开,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看到门前伫立着两人,先是怔愣,回过神后开口询问,“请问两位是……”

叹气,看来是不用想了。念清展颜一笑。“麻烦进去禀报柳霜天,展念清前来拜访。”

不消一会儿,柳霜天便亲自到前厅迎接两人,吩咐下人送茶水上点心。他坐在客厅的最上方,念清的座位离他不远,而义椎则是站在念清身后,面部线条严肃。

“展姑娘会来拜访还真出乎意料,不知此次来意是何?”

“上次匆匆忙忙离开柳家,连招呼也没好好打,故此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念清歉意道,“这回到访,一来是赔罪,二来也想和柳公子多些了解,毕竟同为四大世家,柳公子刚任族长之位,我对你也较为陌生……”

“上一次你来柳家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我,可那时就已直呼我为柳霜天了。”他讥诮地扬唇,“我倒不知展姑娘何时这么懂得礼节了,抑或只是在演戏?”

说话还真是不留情,念清心中哀叹连连,这柳霜天连表象也不肯装装吗?笑容依旧完美礼貌,念清神情上不为所动。“上回是我失礼,可是,那时柳公子还未坐上族长之位,规矩就没那么多。而且,那时还因误会而向我出手袭击,所以在礼节方面就没多注意。”顿了顿,念清烁亮的眸光向柳霜天瞥去。“若是没记错,即使柳公子当初对我动手,我仍好心告诉你一些‘个人的意见’,不是吗?”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柳霜天今天能坐上族长之位,也少不了我展念清那时的出谋划策。

柳霜天淡淡望去,清冷的面容上眉头微微一皱。沉默许久,他再度开口,这一次的语气中似乎还夹杂着无奈。“展念清,你的来意不像你口中说得那么简单,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又何苦做戏?”

放下手中茶杯,念清抬眸,天真地眨眼。“做戏?此话怎讲?”

柳霜天的眉头越皱越紧。“展念清,别装傻,有什么目的你直说,我对你了解虽不深,但萧铭稀是个怎样的人还是清楚的,这次八成是他让你来的,说吧,他想做什么?”

虽然耐心是少了点,但脑袋毕竟还是很灵光的。念清上下打量他。铭稀的意思是最好能除去此人,可难度看来不小。而且,很久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对手,她还真不想杀他,若是不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自然再好不过。“柳霜天,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你究竟想做什么?”顿了顿,迎上柳霜天探究疑惑的目光,念清缓缓开口。“九重宫的右护法为何对柳家族长之位如此执着?”

柳霜天神情未变,但眉头稍稍动了动。

念清叹气。“而且,有着双重身份的你又怎么会和沈苍澜这位太子大人走在一起?”

此话一出,柳霜天的脸色终于产生变化。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话。本想问念清怎么知道的,终是咽了下去。

“哈哈……”门外骤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沈苍澜随着笑声走进客厅,目光激赏地望着念清。“夕楼果然消息灵通,念清,你这个老板做得倒是不错。”

“多谢夸奖。”念清起身行礼,似笑非笑。“我窃以为苍澜你会一直站在门外偷听到结束,没料到你直接走了进来,不会只为来夸我的吧?”

柳霜天没做声,以他的修为也早已发现沈苍澜方才就在门外。刚才都没出声,现在自然就更不会出声。

“我的确是为夸你才进来的,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沈苍澜笑得高深莫测。

“哦?”语气是疑问的,可念清已料到他会说这话。

“希望你和霜天比一次武。”

“吓?”听到这句话,念清始终冷静自若的面庞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比武?”好突兀的要求,怎样也没想到会是这事。

柳霜天也是微愣。

“听说展玥当年在被包围的情况下还能挟持父皇,身手是出了名的狠快准。念清你是展玥的女儿吧?既然如此,武学上自然不应逊色,何不让我开开眼界?”

“我不是娘。”念清很快敛起意外之清,嘴一弯。“是谁规定爹娘武功好的,儿女就一定很强?这样说来,沈墨翎被娘挟持过,你沈苍澜也会被我挟持吗?”近乎无礼的反问。

沈苍澜一怔,然后缓缓牵起嘴角。“你说话真冲,没像以前那么友好。”

“彼此彼此。”念清笑眯眯,“你和之前也不一样。要说改变,应该是阁下变得更彻底吧?而且,我凭什么比武给你观赏?我又不是戏子。”

“那时我可没在演戏。”沈苍澜道,“不论是哪一个面貌,那都是我,每一个都是真的。念清,你也不能要求我在任何人面前都一个样。而且,对着身上藏有秘密的陌生人我不可能不防备吧?”顿了顿,望着念清不以为然的神态,他笑道。“要不这样吧,你若同意和霜天比武,那我今天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而且答案绝对真实。”

“只需比武就可以?比输你也回答?”

“嗯。”

念清慢条斯理地抬眸,紧紧盯在沈苍澜脸上。这男人为何坚持柳霜天和自己比武?虽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何文章,不过,若是他能回答自己的疑问,今天这一趟也算来值了。“我展念清不过一介平民,比武中受伤也不算什么。可太子您一言九鼎,倘若最后失信于人,恐怕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你不用激我,我承诺过回答就一定会回答。”沈苍澜笑道。

念清微微耸肩,“好,既然如此我就答应。”说罢,跨步向院子走去,可才刚迈开步伐,肩膀就被站在身后的义椎按住,始终沉默的义椎脸上现出凝重之色。“老板,这其中有蹊跷,还是别比了,恐怕有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念清将他的手移开,笑容璀璨。“而且,即使是陷阱,我也跳。”

义椎的手还是不愿移开,望了眼念清盖在他之上的手,双眼又一瞬不瞬地盯住她,明显表示出自己的不赞同。沈苍澜会提出比武的要求就很奇怪,而且还坚持这场比武,这其中肯定有内幕。

念清笑,“义椎,到时你不就站在旁边吗?真有情况也能及时出手,何必这么紧张?”

“不怕万一只怕一万。”义椎难得这么多话。“老板,你何必照着沈苍澜的意思?真要调查也不急在一时。”

“义椎,我这一次来就没打算空手而回。”念清笑容透出危险之色。“把你的手拿开,这是命令。”

沉默许久,义椎退后一步,站姿挺拔。“是。”

念清望向站在院中的柳霜天,缓缓走去。

“老板,请千万小心。”忍不住出声。

念清回头,勾出的那抹笑容云淡风清,仿佛蔚蓝的天空中那朵白得透明的薄云。她轻轻一挥手。“不会有事的。”

沈苍澜,不论你想出什么招我都会接,即使受伤也在所不惜。只是,我想要得到的讯息也一定不会漏下。

第 35 章:

暖暖的微风轻轻吹开了,在花瓣上荡起颤抖的涟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几只精致的雀鸟扑打翅膀,在院子的上空飞翔而过,姿态轻盈。

念清笑得很单纯。“你不动手吗?”

“你是客人,由你先出手比较合理。”

刻板平淡的回答,真像柳霜天会说的话。他是一个君子,可绝对不是一个好人。此时此刻,念清突然记起萧铭稀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当时还不怎么理解,可现在想来,她却稍稍有些明白了。君子不见得是好人,他不会罢手,但他可以让你先出手。

身形迅猛如电,念清屈起手臂,狠狠砍向柳霜天的后颈。在接触到他肌肤的同时,念清娇美的嗓音也传进耳中。“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这一砍,狠得不留情,快得看不见,也准得恰到好处。

沈苍澜的目光透出赞叹欣赏。

柳霜天皱眉,险险闪过,可颈项上依旧擦出了血。望向念清笑吟吟的脸庞,他开口道。“你上一次没用全力?”语气万分肯定。

“上一次?”念清扬眉,随即忆起他说的是那次窃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念清却没再说话,仅是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连续缠斗几招,忽然感觉耳边劲风呼啸,念清惊然偏过脑袋,躲开一颗细小至极的黑珠。急急跳开,念清平缓呼吸。

“噬魂珠。”义椎沉下脸,这珠子是由水银制成,外壳用铅包裹,极沉极毒,只要被它伤到,不死也重伤。柳霜天这一招算得上是杀着。捏紧拳,义椎抑制住想冲出去干扰的欲望。

柳霜天凝住目光,在念清纵身的时候连射三发飞针,与此同时,他疾速闪至她身后,一腿向腰部横扫而去,避无可避。

念清右手一挥,“铛铛铛”三声,三枚飞针被千丝结全部击下。她伸出左手,生生挡住柳霜天的这一腿,身体承受不住向后倒去。在倒下之前,右手的千丝结却向他身上要害挥去。千丝结上的剑坠子锋利无比,无声无息,柳霜天腿上就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念清终于站定身子,随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不甚在意地笑笑。

柳霜天因疼痛而抿紧嘴唇,可身子楞是晃也没晃,目光中的寒芒却越发凌厉起来。

念清分心向沈苍澜瞥去,可只见他淡然的神情,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内心哀叹,这次比武真是亏大了,刚才左手的筋脉已经受伤,照这状况下去,不留点血是停不了的。

沈苍澜注意到念清的目光,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继续”的动作。

眉头轻蹙,念清保持一定距离,操纵千丝结攻击柳霜天,一弯一绕,每招每式都精妙无比,逼得柳霜天只能堪堪防守。

骤然间,电光火石,一直静静站立的沈苍澜出剑刺来,出其不意。念清一惊,急忙纵身跃起,顾及这边的时候,身侧的柳霜天钻着空隙再次发射出噬魂珠,这一次,射出的是五颗,速度比前一回更快。

念清的脸色终于变白,眼睁睁看着那五颗黑珠子向自己飞来。

一道身影凭借难以相信的速度掠至念清身前,声响珠落,众人可以看见的动作,只有义椎摆在剑鞘上的那只手。眨眼间,他已经出剑又收剑,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迷幻。

可是,这不是迷幻。

虽然没有看清动作,可在场的其他三人都知道,这绝非迷幻。

“九重剑诀。”最先开口的是柳霜天,眯眼盯住义椎。身为九重宫的右护法,对这套绝学再清楚不过,绝对没有看错,这应该是只有宫主才能学的剑诀。

念清深深呼吸,果然是九重剑诀。闭眼片刻后睁开,她若有所思地盯住义椎,一言不发。

义椎戒备地望向柳霜天和沈苍澜,却再没从他们身上发现任何敌意。脑中灵光一闪,他身体瞬间僵硬,想到某种可能性。

“沈苍澜,你让我们比武的目的就是这个?”念清回头瞥去,语气冷冷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身为你的贴身侍卫,念清你应该知道他武功的深浅吧?他很厉害,我们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沈苍澜邪气地勾唇,目光灼灼。“可是,你知道这招是什么吗?”

“知道,九重剑诀。”淡淡回答,“这有什么问题?”

沈苍澜扬起剑眉,目光巡视在念清脸上。“有什么问题这需要你自己寻找,可是,我倒可以跟你说件事,可能会让你对这个问题有所启发。”

念清眯眼。沈苍澜这回绕这么大的圈子究竟是想做什么?脑中迷迷糊糊的,似乎有答案闪现,可那答案躲来躲去的,怎样也抓不住。

面带得意而诡秘的笑容,沈苍澜的声音骤然引出一道惊雷。“水淼的棺材里面是空的。”

念清全身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渐渐的,她身体开始颤抖,闭上眼,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呼吸急促。她使劲咬唇,睁开眼后目光移向义椎,死死盯住。话却是对沈苍澜说的,“我刚才没听错吧?”拼命抑制的情绪下透出难以隐藏的激动。

“没有听错。”沈苍澜依然在笑,似乎等着看一场好戏。

念清将脸庞埋入双手掌心,声音沙哑。“水淼没死?”半分疑问半分确认的语气,她抬眼凝视义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水淼?”

没有回应。

“水淼?”念清再问。

沉默一段时间。

义椎的神情渐渐平静,他毫不躲闪地回视念清,一字一句地停顿。“若是问我的名字,我的确是叫水淼。”

空气静默得亘长而磨人。

“可是,我没有水淼的记忆。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就忘记了一切。”义椎的声音很平淡,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目光波澜不起,沉静如水。“老板,我不记得你。”

他叫的是“老板”,而不是“念清”。

沙哑的嗓音,这不是水淼的声音。

念清颤抖的手去触碰义椎,在他面部轻轻摩擦,义椎脸上卷起小角。他目光微闪,避开念清的动作,然后自己揭开人皮面具,一寸一寸展现出原来的面容,苍白如纸。

一年不曾见面的脸,熟悉的脸,这是水淼的脸。

仰起脑袋,呆呆遥望静谧的蓝天,念清没有流泪。降平视线,她只是一瞬不瞬地望向义椎。忘了吗?把什么都忘了……是啊,水淼从来不会这样望着自己,这样的目光是全然陌生的。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完全是两个人了,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没有认出他。

或许,这个人已经不是水淼,只是和他长一个模样叫一个名字的人。

“义椎,你为什么会想来做我的贴身侍卫?”

“因为想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虽然什么都忘了,不过哥还是把很多事情都告诉我。他说,也许不是很好的记忆,但我至少有知道的权利。”水淼的目光如流泻满地的白色月光,淡然平静。“听说,我以前很爱你?”

念清笑了,那种把肩上担子放下的笑容。“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会知道了。义椎,你没有追寻过去的必要,真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不是过去。”看到她脸上一怔,义椎淡淡解释。“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发觉你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我。有时候听到你说的话,这里会很痛。”他把手指向心脏。

一阵沉默,念清静静地望着他。“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义椎颔首。

“为什么你会九重剑诀?如果没记错,那应该是宫主才能学的吧?”顿了顿,念清轻声道,“义椎,你是九重宫的现任宫主吗?”

“不是。”义椎摇头,“我会学九重剑诀完全是出于巧合。因为那时候玄飒用九重剑诀的内功心法替我疗伤,九重剑诀所用的……”义椎为难地顿了顿,挑选出较为妥当的词语,“它所用的内力和其他武功不太一样,而玄飒在疗伤时把那股内力一同注入,大长老同时也破格让我看了那本秘籍。所以,我醒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学会应用了。”

脑中一片空白,念清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时候?”

义椎望她一眼,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微微颔首。“是的。那时候我的命是玄飒救回来的。”天下间,也只有九重剑诀那么另类的功夫才能把濒死的人给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