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母咯咯地轻笑着,抚摸着彭黎的脸,凑过去抱着他和他交颈缠绵:“我们终于相会了,还管这些无知的人干什么?我也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脸么?我便当着这些人让你看看,让你知道我生得美,我的脸和我的身子一样的美…”

她这么轻声细语地跟彭黎说着,却是面对着商博良他们。她美妙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和商博良遥遥地对视。

“不必再卖关子了。”商博良踏上一步,“我们曾经见过面,我记得你的脚铃声。”

蛇母放声而笑,声如银铃。她猛地揭下面具扔向水池,青铜的面具竟然诡异地漂浮在水面上。

“我说你怎么会是冷得像是冰块样的男人呢,你记得我的脚铃,那可记得我的脚,可记得我的腿和身子?我一直就猜,你才是这些人中最解风情的那个。”抛去了面具的小巫女眨着眼睛,冲商博良微笑。

“是你!”商博良身边的女人惊得退了一步。

“就是你啊!”彭黎也低低地赞叹,紧紧握着蛇母的手儿。

面具下一张年轻可爱的脸儿,笑起来甜如蜜糖。在那支伪装迎亲的队伍里,她是陪嫁的少女,一路搀扶着新娘。

“毒母是你的姐姐吧?另外一个陪嫁的女人,你们姐妹长得真像。”商博良轻声说,“我却没有料到你亲自去了鬼神头,在那里杀了上千人。谁能猜到蛇母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

“还有你不知道的,蛊母也是我的姐姐。”蛇母噘着嘴,带着点孩子般的怨气,“可是我们的姐姐太美了,又太聪明,我们姐妹里她是最有本事的,便总也看不惯我和二姐姐。”

她如一条柔软的蛇似的缠在彭黎的身上,当着众人和他亲吻:“现在可好了,我的男人帮我把我的两个姐姐都杀了。现在谁也不会看不惯我了。”

她用手指梳理彭黎的头发:“你杀了我的姐姐们,你看我一点都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的心事我都知道,”彭黎搂着她的腰,“没了蛊母和毒母,你就是云荒的女王。我拼死也要达成你的心愿。可你为什么见了我也不告诉我,我一路上都在想你,想得心里发苦。”

蛇母温柔地捏捏他的鼻尖:“又怨我来了,我又怎么不想你呢?我若不想你,为什么要跑去偷偷地看你?我本该呆在紫血峒等你来,可我等不得,我听说你要来了,坐立不安,想你想得心里也苦。”

“那一夜你也在竹楼里吧?”商博良问。

“是啊是啊,”蛇母轻轻拍着巴掌,“那场戏真好看。”

水池表面泛起了轻微的涟漪。蛇母回头看了一眼,从彭黎的怀里挣脱出来。

“小东西还很饿呢!”她笑着说,“你们想不想看它吃东西的样子?”

她嘬起嘴唇,吹出“咝咝”的声音,在周围回荡。“咝咝”越来越大,最后冲塞了每一寸空间,声音不再是来自蛇母的嘴里,而是从四面八方每一处传来。

那些被水流磨光的巨石下,爬出了黄黑色的蟒蛇,放眼无处不是,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这些蟒蛇都有那一夜他们在黑水铺看见的蟒蛇般大,仿佛刚从梦里醒来,缓慢地汇聚起来,爬上台阶。它们几乎每一条都拖着沉重的腹部,腹部里分明装着被它们吞噬的人。

商博良按着刀柄,低头而立,手指微微颤抖,老磨哆嗦着抱紧女人,女人木然地任他抱着。

蟒蛇却没有袭击他们。这些凶残冷血的东西从他们的身边缓缓游过,全部聚集在水池边,把头探向池水里。它们纷纷张开了大嘴,腹部开始缓慢地蠕动,那些皮肤全被酸液腐蚀掉的尸体重又被蟒蛇吐了出来,一具一具漂浮在池子里。

老磨眼神发直,大口地呕吐起来,吐在了女人的腿上。

蟒蛇们吐完了,重又疲惫地游走,消失在周围的角落里,一条也看不见了。

水池上出现了巨大的漩涡,漩涡缓慢地旋转着,中间形成细细的水涡直通池底。忽然整池的水带着那些尸体一起下沉,完全消失在漆黑的深处。隔了很久,再次有水慢慢地涨了起来,涨到几乎和地面平齐。

“小东西吃饱了。”蛇母笑着,“现在你们明白我们为什么驱蛇吞了那些虎山峒的人么?”

她环顾众人:“因为这个小东西不能离开这里,它太大了,可它又吃不饱…”

商博良看着蛇母美丽的眼睛:“你杀了那么多人,不惜和虎山峒的族人开战,只是为了喂饱这个东西?”

蛇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这样,我哪里去给它找那么多吃的?”

“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喂饱一条蛇?”

“蛇?”蛇母瞪大眼睛,一脸惊诧的样子,“谁说那是蛇的?商公子,你太不懂这片林子里的事了,我要喂饱的,是一条龙啊!”

“龙?”商博良瞳孔收缩。

世上是不是有龙谁也拿不准,总有些玄怪志异的书里言之凿凿,说何时何地何人遇龙。没有人能说准自己看见龙的时候龙是个什么样子。有时候龙被说成遨游山间驭气饮风的美少年,有时候则是荒原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巨兽,更多的则是航海的水手就着船头的火光,看着远方庞然大物从海中巍然浮起,黑暗中一双巨大的眼睛仿佛看穿世间一切似的遥望他们。人们说龙是有智慧的神兽,他们记录了天地初开千万年以来的历史,掌握星辰之神以下最伟大的力量,他们有如年迈的智者,对于其他种族,只是遥望,永不接近。

史书中总是一再地说,龙的降临,不是末日,便是新的辉煌时代即将到来。

龙可能是千百种样子,但绝不是眼前刚才那条带着腥气的凶兽。

“那是…龙么?”彭黎也茫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焦心地等你么?”蛇母勾着他的脖子,半依在他身上,“来,抱我上去,我好想你抱我。你抱了我,我便给你还有这些人看这片林子里最大的秘密。”

彭黎猛地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让她舒舒服服地像个孩子似的躺在臂弯里,走上最后一段台阶。

蛇母咯咯地笑,抚摸着他衣襟里露出的胸膛:“你真好。”

她跳下来,带着狡黠可爱的笑容,缓缓地拉开了那幅白色的纱幕。纱幕后,是一张极大极高的黑木坐床,仿佛一座小小高台般,坐床上遍洒芬芳的花瓣,而坐床却是敷设在一截粗大之极的蛇身上。

蛇尾渐渐变细末端自坐床前插入地下的石洞,蛇身则钻入石壁上巨大的洞口。即使这截蛇尾,径围也有一丈。一根巨钉把蛇尾死死地钉进岩石里,似乎已经被钉在那里许多年了,钉子上无处不是锈斑,蛇尾上没有血迹,尾巴还是轻轻地摇摆着。

那蛇还是活的。

商博良忽地明白了。这条硕大无朋的巨蛇,它的身体蜿蜒在山腹里,它的尾巴被钉在了那里,所以无法自由地移动,只能依靠其他蟒蛇从外面吞吃东西回来吐给它。而他们在洞窟里爬行时遇到的腥臭的风,是那条大蛇在洞穴猛烈地呼吸。

“是时候该让龙神自由了,今日是龙神节的最后一天,我等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小东西也该变成龙了。”蛇母轻轻地抚摸蛇尾上巨大粗糙的鳞片。

“帮我启开这钉子,好不好?”她跟彭黎说话的语气永远像是在撒娇。

“好!”

蛇母和彭黎便站在了钉子的两端。巨钉上面十字形地铸着两条铁棍,蛇母教彭黎推着铁棍旋转钉子。这根钉子只怕有数百斤之重,即便只是推着它旋转,彭黎和蛇母两个也用尽了全力。钉子下方凿入石头的应该是螺纹,随着旋转,钉子一寸寸缓慢上升。

大蛇似乎意识到自己即将获得自由,尾部剧烈地震颤着,像是遏制不住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