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闲俊雅的面容掠过一丝玩味,浅笑不语。长史阮桓轻轻摇头,叹道:“赤子将可知此人在锦国大军中担任何职?”

赤英一愣,“此人这般宏才大略,身手不凡,不是都尉,也该为校尉…难不成是左右将军,但又并未听闻锦国的将领中有此名…”

阮桓苦笑,答道:“沉玉是锦国郑将军帐下的贴身侍从,先前也不过是营内的普通伙头兵罢了。”

“什么!”赤英彻底怔住了,不敢相信锦国一个干粗活的小厮就有这样的身手和谋略,可见锦国大营内如何的藏龙卧虎!“元帅,那锦国的皇帝在想什么,竟让郑发富这样的酒囊饭袋做了将军,却把沉玉如此的人才生生埋没?”

眼珠一转,他迟疑道:“难不成借此掩人耳目,让沉玉在暗地里更好地大展拳脚?”

一干将领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此等将才若是在芮国,定然加官进爵,大大地重用,怎会如此糟蹋?

“消息只道此人深不可测,事情未查明之前,尚不能妄下定论。”阮桓思索片刻,正色道。

江怀闲薄唇一勾,略微点头。“阮长史说得有理,为今之计,先着紧盯此人,再作谋划。”

墨眸瞥向一脸不甘的赤英,淡淡道:“刺杀中发现沉玉此人,赤子将也算得上大功一件,如此功过相抵,子将不必介怀。”

“是,元帅。”单腿跪下,赤英心下一暖,感激道。若不是他行刺失手,大军何需攻城,如今又怎会受挫至此?好在元帅并未介怀,此话更是让他在一干将领中少了难堪,心底对江怀闲的敬意越发深厚。

“咳咳…”

小元担忧地上前抚着他的后背,江怀闲的俊脸因为咳嗽染了一丝红晕,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眉宇间隐约可见倦色。

阮桓见此,关切地道:“元帅抱恙,先回营帐歇息吧。”

“也好,咏城一乱,锦国折损极大,近日内不可能有所动作。众将也累了,今晚便稍作休息。”说罢,江怀闲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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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蒲柳之姿(求粉红票!)

“阮长史,元帅的病为何一直不见起色?”赤英与阮恒徐步走出大帐,见四下无人,不解地问道。不时听到帐内的咳嗽声,他满脸忧心忡忡。

阮恒轻轻一叹,“皇上多次派御医前来,只道是当年的伤寒没有彻底根治,落下了病根。尤其到了春秋两季,愈发严重。此次出征,对外宣称是染了风寒,实际上,却是旧病复发…”

见他长吁短叹,赤英皱眉道:“汴梁人人都说是皇上忌惮元帅,才会让他在此时出征…”

“嘘!此话说不得!”阮恒朝他递了个警告的眼神,压低声线道:“皇上与元帅情同手足,若不是此时出兵机不可失,元帅又怎会带病领兵?”

看赤英不明,他又解释道:“春秋两收,芮国偏南,较之锦国春收早了将近一个月…”

闻言,赤英恍然大悟。“锦国春收前需征兵入伍,田地失了壮丁,收割自然较平常慢得多,军中粮草亦受到拖延。”

阮恒点点头,“若然攻城之际,咏城即使再固若金汤,军中粮草又接应不上,锦国大军亦只有投降一途!”

赤英一笑,“阮长史果然深谋远虑,攻城一计不成,立刻有此一着。”

“原想攻其不备,可惜被沉玉此人识破,只得另辟蹊径。”输赢乃兵家常事,阮恒并不觉得难以启齿,坦然承认。“不知军粮被劫,这人会如何应对?”

“纵使咏城山中有不少飞禽走兽,但三万守军没有那些粮草,连半个月都不可能坚持下来。”赤英嗤笑一声,不屑道:“至于那叫沉玉的小厮,在下觉得他能伤了孙将军,也不过是好运而已,元帅和阮长史根本无需对此人过分关注。”

“孙将军是元帅麾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子将亦只能和他打成平手吧?”阮恒眯起眼,神情深高莫测。

赤英一窒,确实以孙文康的身手,即使是轻敌也不可能受如此重伤。思及此,他心里萌生出与沉玉交手的念头,倒是不知这人是否和传言中这般厉害?

“两位大人,元帅有请。”小元走上前来,垂着头,恭谨地拱手道。

阮恒双眉微蹙,“这时传召我们两人,元帅还尚未歇息?”

小元皱着脸,嘟嚷道:“汤药是服下了,和衣躺下片刻,又命小人请两位大人前去商议…”

阮恒无奈一笑,轻拍着小元的肩头,道:“元帅决定的事,鲜少人能改变的。赤子将,我们这就过去吧。”

赤英转过头,低问一声。“以长史之见,此时元帅传召,可是拦劫锦国军粮一事?”

听此一问,阮恒自是了解他的意思。即使元帅在众人面前提赤英解围,仍不如再立功更有说服力。对上阮恒了然的目光,赤英脸上有些赧然。

“拦劫军粮这样的小事,还轮不到赤子将出马。”说话间,两人已是走到帐前,内里忽然传来一道声线。

赤英吃了一惊,掀开幕帘大步走入:“元帅,孙将军伤重,属下愿自荐前往!”

相比帐外的寒凉,帐内的四角设了火盆,暖意融融。案前略显瘦削之人身穿浅黄色的单衣,显然是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烛火摇曳,宽袖上栩栩如生的四爪黑龙若隐若现。

代表芮国帝王的金色和龙纹竟有第二人拥有,可见江怀闲地位之高。除了皇上赵怀津,他便是芮国最尊贵之人!如今圣上尚无子嗣,他亦是唯一的皇位继承者。赤英每次被召见,都会为自己能成为江怀闲麾下之将而自豪。原为军奴的他,若不是元帅的一手提拔,又如何能去除奴籍,直至高居军中子将?

江怀闲黑沉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阮长史留守大营,赤子将从旁辅助。孙将军伤势未愈,由其副将于何领兵,明晚子夜出发。”

赤英听到将领并非自己,未免有些失望。转眼一想,不由愣住:“元帅,孙将军身边何时有叫‘于何’的副将?”

瞥见阮恒突变的脸色,恍然道:“此等小事,怎需元帅亲自前往?再说,元帅的身子…”

江怀闲薄唇勾起,打断道:“赤子将这是怀疑本王的身手?”

“属下不敢,”赤英忙不迭地应着,又道:“此事…请元帅三思!”

“下官亦请元帅三思!”阮恒单跪在地,恳切地扬声说道。元帅离营,这是何等大事。若皇上怪罪下来,他们纵使有是十条命,也是担当不起的!

“无需多言…下去吧。”江怀闲不容拒绝的语气,两人只得应声告退。

沉玉托着下巴,靠着树干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那天之后,她就没睡过好觉,一闭上眼,只觉一片血红,就如同当年一样,满山遍野的血腥味,久久不曾散去…

“黑头,睡着了?”大头走了过来,在她旁边蹲下。

沉玉摇摇头,张开眼看向他,奇怪道:“不是说军医那里忙得脚不沾地的,你怎么得空出来溜达?”

“能忙多久,伤得太重的不就草席一卷,往大坑里丢就是了。药不够,伤得轻的都被赶回去躺两天。”他瞥了过来,笑道:“说起来,黑头你现在可是大英雄,怎么还躲在这里摸鱼?”

沉玉皱皱眉头,横了他一眼。“哪门子的英雄,不就是莫名其妙地刺伤了那个姓孙的,如今去哪都让人盯着,浑身不自在。”

还想趁乱逃跑,谁知芮国士兵叫嚣着孙文康的仇,他们定然还回来。这下好了,上千只眼睛瞅着,跑得掉才怪呢…

“芮国的猛将三两下就让你摆平了,还让他们退兵了,不是英雄是什么?你就别谦虚了,兄弟们也是好奇,别太在意。”大头摇头晃脑,叹道:“真遗憾,草包将军还活着。”

沉玉相当赞同地点了下头,“确实遗憾。”

师傅说得对,好人没好报,坏人大多长命百岁。所以她从小就决定了,绝对不当好人!如今看郑发富就知道了,被敌军包围,身边的近卫几乎死光了,除了落进陷阱伤了小腿,半点伤也没有。果然这贼老天总是打瞌睡,不怎么睁眼的。

老远见着小虎跑了过来,拉着沉玉就要往回走。大头起身挡了一下,皱眉道:“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郑将军和胡军师要召见黑头,听守着帐外的兄弟说,里面的瓷器、字画都摔得稀巴烂。这回叫上黑头,肯定不会是好事。”因沉玉在山头设下陷阱的关系,延缓了敌军偷袭,让不少营中的士兵捡回了一条命,对她自是十分感激。一察觉不妥,立马就让小虎来报信了。

“就算这样,你打算带黑头去哪里?违抗军令,一样只会吃苦头!”大头烦躁抓了抓头发,低喝道。

小虎一时也没了主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该怎么办?”

吃了败仗,猪头将军的心情好才怪。瘦猴军师这回吃了鳖,肯定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不过营里的士兵心都向着她,自己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沉玉拍拍胸口,道:“别担心,不是还有你们在外头。”

“对,如果他们为难你,我们立刻冲进去!”小虎用力地点头,忿忿道:“黑头,我这就送你过去!”

看他好像要吃人的表情,沉玉无奈地摆摆手:“别,你这样子怪吓人的,在前头等着我就好。”

说完,走到主帅的营帐前,和刚调来的士兵点头示意,沉玉咬咬牙,便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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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坑鸡坑人(求粉红票呢!)

“两位大人,不知叫小的过来,有什么吩咐?”在帐外满脸凛然,进去立即换了副谄媚的嘴脸,沉玉这变脸的功夫,被喜怒无常的师傅锻炼得出神入化了。

本以为立了头功,这人定然不可一世的模样。不想竟没有多少变化,郑发富和胡可对视了一眼,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若果此人难以掌控,对他们来说就不得不除了。毕竟来硬的,外头的士兵不答应,作乱以下犯上,后患无穷。能收买,自然是好的。

郑发富半躺在床上,军医早就用了上好的伤药敷在伤口,只是隐隐有些作痛。倒是身边少了那娇滴滴的美人,心痒难骚。这样的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美人想要的话,再叫人送来就是。若是成了包袱拖累自己,还累得他丢了性命,就得不偿失了。

盯着沉玉半晌,郑发富才懒洋洋地开口:“这次你做得很好,本将军自有打赏。”

朝胡可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起身在帐内取出几样精致的古玩,放在桌上。“这是将军赏赐给你的,以后好好替将军好好办事,打赏就不止这些了。”

沉玉双眼瞪得滚圆,眨了好几次眼,吃惊道:“这、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大人太客气了…”

那青瓷她以前见过,大官家里才有的。旁边的不是白玉簪么,还有金佛像,玉观音吊坠…把这些拿去当铺一换,得多少银两啊…

一时间,沉玉只觉银子已经在眼前飘来飘去了。

垂涎的模样看在郑发富眼里,脸上闪过一丝鄙夷。果然是土包子,这么点低劣的玩意儿,他还不放在眼内。毕竟比起家中皇上赏赐的物事,可差得远呢。

瞬间敛了神色,他笑道:“从今日起,你便不是我的侍从了。”

闻言,沉玉一惊,立马跪了下去。“大人这是,要赶小的出营?”

抢了他的功劳,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虽然她做梦都想跑路,可是现在出去,说不准在哪个阴暗的角落,就要给“卡擦”掉了,打死她也不敢离开大营的!

胡可上前虚扶了沉玉一把,笑眯眯地道:“我们将军像是这般忘恩负义的人么?若果不是你引开了敌兵,又事先在满后山挖了陷阱,刺伤了那孙文康,我们如今又怎会无恙?”

说到那堆坑,他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语气。当时护着郑发富的近卫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胡可只能被迫背起郑发富,回到这营帐来。遇着敌军毫发无伤,这会却差点半条命赔了去!

郑发富不知他心里腹诽着,接上了话头。“明日起,你便升任司膳一职,掌管本将军的伙食。”

闻言,沉玉似是一怔:“原本那位司膳大人,如今可是…”

郑发富冷笑一声,脸色骤沉。“他私吞了食材,还有脸继续留在帐内么,吃几棍子,已是本将军格外开恩了。”

淡然的语气,让她心底一寒。不过少吃了几块肉,用得着对那司膳施军法么。微微垂下眼,沉玉纵然不悦,也不敢在面上显现出来。

“没事的话,这就退下吧。”郑发富不耐地挥挥手,胡可立马出声将沉玉打发出了营帐。“不必再回伙头营,你的新帐子就在后面。赏赐的物事,待会就让人送过去。”

“多谢将军,小的告退了。”沉玉咧着笑,躬身退了出去。见帐外的两守兵一脸担忧地盯着她,回了个笑容,抬脚便往后头走去。

小虎和大头急急跟了过来,着急地问道:“黑头,他们没为难你吧?”

沉玉耸耸肩,笑道:“赏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又提拔为司膳了。”

司膳看似不起眼,品级却跟校尉相当,如今她在军中也算是相当体面的小官了。只是,跟侍从一样,左右都是伺候猪头将军而已。

三人拐了个弯,却听见一声声惨叫传来,沉玉顿住脚步,望见前任的司膳趴在帐前的长凳上,两名士兵正拿着板子,用力地在他身上招呼。老远能闻着一股血腥味,那人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这人不就是…”小虎愣了好一会,怔得不知如何开口。

大头摇头一叹,看向沉玉。“这出戏,姓郑的故意让你看的吧?”

她略微点头,眼底一黯。现在上前阻扰,自己明儿就不必再上任了。不是他死就是她亡,除了这样站着、看着,沉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小虎看得双眼通红,紧握拳头就要冲过去救人,大头一手揪住他,低声呵斥:“你想害死黑头么?上去救人,你心里舒坦了,这事还不是他给你担了去!那姓郑的如今死盯着黑头,早就想抓住把柄,好将他除了去!”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小虎颓然地垂下头,咬着唇,口中隐约有些铁锈味,不甘心地说着。他一心参军为了保家卫国,如今在营中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小虎只觉胸口闷沉,当初自己怀着一腔热情参军,现在心里却越发冰凉!

说话间,帐前已是没了声息。士兵上前探了鼻息,朝另一人摇摇头,抬着司膳打得血肉模糊的尸首便离开了。剩下一张板凳孤零零地立在前头,唯有地上点点血迹提醒着他们,一条性命就在这里被人生生掐断。

三人默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几名士兵抬着郑发富打赏的玩意来,高高兴兴地贺了喜,才打破了沉默。沉玉勉强扯了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和众人道了谢,迟疑着踏进了营帐。

大头跟在后头,叹道:“待会让人仔细清扫,把晦气都赶出去。”

“营里死的人还少么,说什么晦气。”沉玉坐在榻上,冷冷地扫了眼桌上那精致的物事。“刚打赏一轮,便在帐前行刑以示警告。我何德何能,让他们这般用心?”

“黑头,别笑了,比哭还难看。”知她难过,小虎上前拍了拍她肩头,笨拙地劝道。

眨眨眼,她低下头。“好,不笑了。说正经的,帐内的食材不多了,明儿我们向将军请示,出城去采买。”

“让小虎陪你去,早去早回。”大头垂下眼,笑道:“出来太久,我先回了。”

沉玉自是知道大头不能离营,忽地揪住他的衣袖。“我去把你调进这里来…”

“别,”大头微笑着摆摆手,调侃道:“让我负责那草包将军的伙食,铁定会忍不住在饭菜里加料。到时,可就要把你搭进来,把好不容易得的小官给丢了。”

见她脸上没了笑意,他才正色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但这里向来没有两个人住进来的理,别让他们揪住小辫子让你难堪了。”

说罢,耸耸肩便出了帐子。

小虎搓着掌心,嘀咕道:“大头就是心眼多,这里还不比军医那里好得多…”

沉玉瞥向他,这年头如此缺心眼的人还真不多…

“不过黑头,兄弟都说你神机妙算,早就知道芮国的家伙会从后山偷袭来。所以,才带着我跟大头两人一块挖坑…兄弟们说了,以后有这样的事别忘了叫上他们!”他抓抓头,把大伙昨儿缠着自己转告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起那些坑,沉玉还真是心疼。费了多大的劲才挖了漫山遍野,得捉住多少山鸡,煮几大锅鸡汤。偏偏那些芮国的人这时候杀过来,不但把坑都填了,原本抓到鸡的陷阱都弄坏了,跑了不知几多只。想到这里,她越发郁闷得不行。

努努嘴,她横了小虎一眼,朝他招招手。小虎听话地把脑袋伸了,沉玉抬手揪住他的耳朵,扭了一把。小虎捂住通红的耳朵,疼得嗷嗷直叫,委屈地瞅着她:“黑头,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好气地看着他,沉玉悄声说道:“你不想想,如果大伙都知道山上有陷阱,谁还那么笨一股脑地去踩?”

小虎一拍脑瓜,明白了。见左右无人,凑了过来:“我晓得,以后有这样的事除了大头绝对不告诉第四个人!”

边说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沉玉,生怕以后有这等重要的事不让他凑上一脚。

沉玉故作深沉地微微颔首,心里快笑翻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挖坑捉鸡却坑了偷袭的敌人,如果芮国那叫“不败”的家伙知道了,怕是郁闷得吐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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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英雄救美(求粉红票!)

采买的事,郑发富大手一挥,立马答应了下来。毕竟帐子里的肉所剩无几,军粮又迟迟未曾运到。向来无肉不欢的他,巴不得沉玉出去把隔壁城内的肉全都给搬回来。

把猪头将军给的银两收好,沉玉瞄了眼帐内的古玩玉器,朝小虎努努嘴道:“把那些全部包起来,待会一块带去樊城。”

小虎顺从地把它们放进包袱,奇怪道:“黑头,这些都是将军赏赐的,拿出去做什么?”

“值钱的东西放在这里,根本是暴殄天物,除了看看能吃么?倒不如拿去当铺里,换上能办事的银子才是实在。”沉玉狡黠地眨眨眼,看着包袱胀鼓鼓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要把这些都拿去换钱?”小虎吓了一大跳,蹦了过来。“黑头,如果以后将军问起,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些东西的去处?”

“放心,他管不了那么宽。大不了就说,‘小的担心将军的身子,特意将上次赏赐的玩意多换了些肉来孝敬您’,这不就行了!”她装出一副小人谄笑的嘴脸,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小虎也乐了,“这主意好,就怕胡军师多了个心眼,怕是不易忽悠得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太多了。”沉玉摆摆手,往榻上一倒。“樊城离这里有多远?明儿又得靠这两条腿来回跑,真累。”

小虎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我昨儿好不容易借来一匹马,回来的时候将东西让它驮着,不会太累的。”

“还是小虎哥想得周到,”还说他昨天跑去跟马厩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嘀咕了半天,原来说的是这事。沉玉坐起身,拍拍他的肩头,又道:“不早了,快去睡吧。”

“明儿赶早走,我在这凑合着睡一晚就行。”小虎跑去帐外把铺盖抱了进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觉不打呼噜的,黑头不会嫌弃我吧?”

铺盖都准备好了,她还能推他出去么。再说,小虎睡的是大帐子,几十个士兵挤一窝,早上也不好去叫醒他,沉玉便同意了。看她点头,小虎麻利地把铺盖一展,躺下去不到半刻钟,便睡了过去。

沉玉对他的睡功很是吃惊,目瞪口呆地听着小虎绵长的呼吸声。她撇撇嘴,翻了个身便也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两人匆匆洗漱了一番,便急急上路。当然,包袱都在小虎的肩头上。沉玉除了贴身藏好的银子,两手空空。哼着曲走了半个时辰,她脚丫子就开始疼了,不由把主意打到马的身上。

“小虎哥,我们这就骑马。不然到了集市,都得晌午了。”

小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黑头累了的话,就坐到马背上去吧。”

虽然马是借了,但小厮生怕郑发富怪罪下来,只给了匹又病又弱的老马。驮点东西还好,这人坐下来,这马可受不了。小虎原本也想着骑马去的市集,快去快回,如今看来,为了让马活着回去,他压根不敢上去。

沉玉的个子小,马背上又没脚蹬,手脚并用,小虎还推了一把,这才算是坐了上去。小虎牵着马走在前头,笑道:“黑头,回去得练练,不然我们锦国的大英雄连马都不会骑,会被人笑话的。”

“谁说士兵一定要会骑马的,不是还有步兵,营里也没有那么多马匹。而且我才不稀罕当英雄,没见皇榜上写的最多的都是某某某杀敌立功。最后没升官发财,都去后头的乱葬岗里呆着了,我才不愿意这样。”沉玉撇着嘴,反驳道。

死得够壮烈,除了自己一家子都沾了光,半辈子锦衣玉食,有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她孤家寡人,把小命丢了,让谁风光去?而且,这样的甜头她宁愿自己尝,吃不到宁愿不要了。

她这话,小虎听了可不高兴了。“如果没那些将士的牺牲,我们哪来的安居乐业?身为锦国人,都该这样奋不顾身…”

“我不是锦国的,”沉玉横了他一眼,打断道。

小虎一愣,停下了脚步,诧异地问道:“不是锦国…难不成黑头你是芮国的?”

“怎么,如果我是芮国的,就把我绑上当奸细剐了?”她瞪着眼,不悦地反问道。

窘迫地抓了抓脑袋,小虎赶忙摇头。“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想不通,你干嘛跑来锦国参军,还把芮国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不会是和他们有什么私仇吧?”

“你这脑袋瓜子都想的什么,我像是跟人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吗?”没好气地看着他,沉玉嗤笑一声。

“也对,我经常口无遮拦也没见黑头你生气,不像是会记仇的人。”小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憨厚一笑。

沉玉耸耸肩,跟少根筋的人计较,气死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别担心,我也不是芮国人。”七岁时就被师傅捡了回去,天知道她到底是哪一国的。

小虎听得有些懵了,沉玉无所谓地挥挥手:“管他的,反正我不是从地底下莫名其妙蹦出来就行,对吧?”

“谁会从地里蹦出来…”他嘀咕着,忽然加快了步子。“黑头,要到樊城了。看,多热闹!”

樊城离咏城不到二十里,两者却天差地别。相比咏城冷清又破烂,樊城却丝毫未受战事的影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两人进了城,忍不住四处张望。小虎被兄长领着也算是见过世面,沉玉从小住在山头,何时见过这般,兴奋地跳下马,在小贩的吆喝声中来回乱窜。

小虎生怕耽误正事,一把抓住她,嚷道:“黑头,我们先把东西都买好了,再慢慢逛吧。”

“知道了,”随口应着,沉玉的眼睛压根没从那些少见又有趣的玩意儿上移开。

刚走了几步,见前头人群聚集,指指点点,不由好奇地挤了进去。一个面目猥琐的执跨弟子正挡住一锦衣人,黑纱斗笠掩住了容颜,露在宽袖外的双手犹如白玉,旁边的人看得口水直流。

锦衣人的身后的小童怒视着那执跨弟子,涨红着脸,显然是怒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