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内宫的事情你也知道?”

“宫里的事儿,不需要多打听,如果想让别人知道,自然会从许多人的嘴中传出来。”

我皱了皱眉:“所以我很厌烦。”

萧若衡不语,顺手推开车窗:“也许不用烦太久,我们安静,别人未必肯。”

我咬了咬嘴唇,前所未有的思念离睿,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回到府中,孤风便迎了上来,直嚷着无聊。

“我不是让瑞荷带你四处走走,怎么就在府里?”我笑着说。

“算了,以后还是不用瑞荷了,我去哪里她只说:不好,不好…闷都会闷死。”孤风无奈的把自己摊在床榻上,摆了个大字。

“这样好了,明天我不用进宫,陪你呀。”

“真的?”孤风跳了起来:“去哪里?”

“嗯,我想想,先去吃东西,然后,去庙里烧香!”

“啊?吃东西我不反对,还烧香?”

“孤风,京城的大家闺秀,出门除了烧香还是烧香,你忍耐着吧。哦不止是京城,北安也如此啊。”

“好好的干嘛提到北安?”孤风有些不解。

我偷笑。

没错,难道我还能像其他穿越女一样,女扮男装带孤风去逛青楼不成?第一,我对青楼并不好奇。第二,我不相信自己能扮成个男的。

可是,我无数次的后悔,那天还不如去逛青楼。

以孤风的性子,她可不会象京城的大家闺秀一样肯在府里安安静静的呆着,一不留神,就没影儿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爹问起,我也并不清楚她去了哪里,倒是萧若衡笑说我太不仔细。

“这么说来哥哥知道?”

“宁望经常来找她出城骑马。”

“经常?”我惊讶了。

“算是吧。”

爹皱了皱眉:“云衣,京城不是风族寨,还是要劝劝孤风小姐,毕竟她是住在萧府上,出了什么事我们要负责任的。”

“哦…”我并不反驳爹的话,听话的应着,心里却想着我哪里管得住那野马孤风啊。

第二日清早,孤风就窜到我房里把我弄醒。

“我说你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儿?”我苦着脸,哈欠连天的抱怨。

“甭睡了,你不是教过学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孤风笑说。

“我还有一句没教: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我朝她做了个鬼脸。

“对啊…”孤风陷入思索中。

我扑倒。

说归说,反正已经被她拉起来了,干脆就早些出发,免得走晚了又被拉进宫去。

本想先带孤风去得月楼吃早点,她却说蟹黄包子不好吃。

“你怎么知道不好吃?”我愕然。

“娘娘腔带我去吃了,怪怪的,不合胃口,一个包子丁点儿大,老板小气得很。”

“哦?”我怪腔怪调的反问:“你不是讨厌娘娘腔吗?怎么还和他出去。”

“开始是讨厌,时间长了觉得他其实是很有趣的!”孤风睁大眼睛解释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孤风,我就是喜欢你这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干脆!”

孤风脸红了。

即然对得月楼不感兴趣,那就在府里吃了直接去烧香好了,还要带上瑞荷。

其实我并不是对烧香感兴趣,主要是昨儿个在宫里姐姐叮嘱我的,让我替她肚子里的小皇子去求菩萨保佑。

姐姐的吩咐,我自然要照办。

圣元寺是大明香火最旺的寺院之一了,座落在京城东南郊,地势不算太高,周围碧水环绕,即便不是为了烧香,也可以当做个旅游景点来玩了。不过我这种想法要是让姐姐知道非怪我不可。

一路上,孤风就没闲着,先是坐在车厢里朝外张望,后来嫌麻烦,干脆坐到车夫的旁边。没出城的时候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她穿男装本就极洒脱帅气,这一亮相更引得街上的人指指点点,再加上马车上有萧府的标记,恐怕百姓今晚饭桌上的话题便是:来自萧府的神秘帅哥。

“二小姐,她坐在外面不大好吧,毕竟小姐还没出阁。”瑞荷颇为担心。

我只有苦笑:“你负责把她拉进来?”

瑞荷马上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马车路过最繁华的街道时,怕影响到满街的行人,速度几乎为零了。这一为零不要紧,终于逼得孤风又坐进了车厢里陪我。

“怎么了?怎么不坐在外面了?两旁也有许多稀罕的小摊子,不顺便看了吗?”我奇怪的问孤风。

“不看了!”孤风的脸有些气鼓鼓的。

“嗯?”

“走这一条街可真是麻烦,我光是跳下马车帮别人拾手帕都拾了三四次了,云衣,怎么你们汉家女子走路都丢三落四的!”

“哈哈…”我捂着肚子狂笑:“人家哪里是丢三落四,她们都希望和你来一段拾帕缘啊”

哎,这个孤风,招了蜂引了蝶还不自知…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出了城到达京郊。

马车只能停在圣元寺外围的河畔旁等候,这是明昭帝时就订下的规矩,无论你是什么王公大臣,车马都必须远离寺院。

今天虽不是什么初一十五,上香的人也不少,多半是女眷。孤风嫌我走的慢,拉住我的手一路小跑。

“孤风,哪有人走路这样的!”我小声抱怨着。

“干嘛把时间都耽误到走路上面。”孤风不满的回答。

“周围也有风景啊。”我提醒她。

“有个狗屁风景,全在那里比扭捏,你甭学她们!”孤风白了我一眼,满不在乎的说。

我只有苦笑,顺便挣开她的手,我不想晚上的新闻又多了一条:萧二小姐和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后面还跟着个小丫环追的一脸通红。

三人终于蹭进了圣元寺,孤风听得旁边的信女说今日负责解签的僧人最灵,便跑过去看稀罕。我乐不得的她消失一会儿,见瑞荷也眼巴巴的一脸向往,只有打发她和孤风一路去了。

独自去香房请了高香,拿出银票布了施,便直朝观音大殿而去。

观音大殿是圣元寺的主殿之一,来这里的女人多数是求子,或请观音大世保佑子孙平安。我规规矩矩的排着队等待进殿,心里想着一会儿祈福的时候要说些什么。

“请各位回避,回避。”身后,忽然传来不高不低略显不和谐的声音。

我奇怪的回头看过去,只见数个打扮利落的男人冷着脸孔,看似礼貌却实则不容抗拒的驱赶着排队的敬香女人们。

心里冷笑了下,这一幕并不稀罕,多半是哪个官家千金或媳妇来敬香,先让自己的家丁来清场了。却不知今日是谁,排场不小,看那些家丁的样子便知道是颇能打的了。

朝后退了几步,免得那些男人碰到我,顺便也好奇的朝来者看去,何方神圣?

答案让我吃了一大惊。

那些护卫们早已清出了一条通道,正有一个女子由丫环搀扶着,袅袅婷婷的朝大殿而来。

那女子衣着宽松飘逸,华而不骄,美而不艳,不着金银,只着玉,显得气质极为不俗。配上一张清丽不施浓脂的脸庞,连女人看了都想抱一把了。

知道来人身份不俗,却没想到不俗到如此程度,竟是仪萱贵妃宁可儿。

我头皮开始发麻,怎么这么巧,不想见谁,偏就能遇上。

宁可儿愈发的美了,看来在宫里生活的不错,已为人妇的她脱尽了从前的青涩,举手投足含着一种慵懒的娇柔,弱风扶柳。

就在我试图收回视线躲起来的一刹那,她也看到了我,微显诧异,随即释然的一笑。

我朝她点头示意,那些男家丁们也刚好清到了我的位置。宁可儿却出声喝止:“不可无礼。”

不可无礼?早已无礼了,我暗自腹诽。

宁可儿摆开丫环的搀扶,步速加快朝我而来,站在我面前站定,带着纯粹的笑容。

“云衣姐姐,好久不见,好吗?”

“参见仪萱…”我刚想跪下施礼,却被她一把扶住。

“姐姐,我只是个来上香的妇人,叫我可儿行了。”宁可儿柔声说着。

我点点头,她不想旁人清楚她的身份。

“姐姐同我一起?”宁可儿见我不吭声,便拉着我朝大殿里走。

她的语气是询问,行动却相当于命令,这点倒是和宁铮颇为相似,难怪是亲兄妹。

那些男护卫想必是宫中带出来的,清场的行动极为熟练,我和宁可儿磨蹭这片刻,他们就已清空了大殿。

从大殿中走出的上香女人们也不敢多话,埋着头退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我微皱了眉头。

宁可儿何等聪明人物,见我如此只是扬了扬眉头便笑说:“平日也不用这些个排场,只是可儿如今身子不大方便,实在是怕惊了腹中的小皇子,姐姐别怪我多事吧。”

“云衣不敢,小心些是对的,无妨。”我笑了笑回答,示意她先走。

她却不肯,竟环着我的胳膊,与我亲亲密密的一同进了大殿,我无奈,却又不可能推开她,只有硬着头皮跟着。

这观音大殿从小到大来过不知道多少次,却是头一次在这么清静的情况之下了。

着便衣的护卫们整齐的守在殿门口,显得极规矩,一看就知训练有素。宁可儿的威仪倒是浑然天成,我不自觉的拿她和姐姐做着比较。

丫环倒是跟进来两个,一个捧香,一个点香,都燃好了之后恭敬的捧给宁可儿。又接过我手里的香,帮我燃上。

宁可儿走到香案前亲自插好,随即跪在了蒲团上,虔诚的对着观音大士。

我轻叹了口气,也插好香,跪在她旁边的蒲团。

“夫人,我们在大殿外等候。”两个小丫环轻声对宁可儿说着。

宁可儿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今日来进香,是为了凤仪姐姐吧。”宁可儿双手合十眼朝着观音大士,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我听见。

“是的。”我回答。

“姐姐,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影响到你和大哥之间的感情。”宁可儿的语气竟含了三分歉意。

我笑了笑,扭过头看着她:“娘娘叫我一声姐姐,我感恩不尽。只是,娘娘恐怕误会了我和北安候。”

“没有误会,哥哥对你是如何的我很清楚。只要姐姐点头,我便尽全力助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敢当,云衣是东阳候府上未过门的媳妇,想与离睿相长厮守,不会再做他想。”我淡淡的语气。

“长相守,怕是很难。”宁可儿微笑着看向我,语气忽然一冷。

我心上咯噔一下,郁闷之气无法抒发。

“云衣姐姐,你觉得我和仪端贵妃,哪一个才会坐上皇后的位置?”宁可儿靠近我,一字一字的小声说着。

我握紧了手掌,忍着寒意回答:“那是皇上的家事,云衣无权,也不敢置评。”

“若我说,会是我呢?”

“那是娘娘的洪福了,云衣自然只有恭喜。”我保持脸上的微笑,不再看她,对着观音大士三磕头。

“云衣姐姐,想不到你也变成这样口不对心的人。若是我做了皇后,恐怕凤仪连那贵妃的位置都坐不安稳了。”宁可儿轻笑,却一脸的纯真。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觉得热血涌上脑海却还要强作若无其事:“仪萱贵妃今日对我这样说怕是没什么用,皇上的家事,云衣怎敢议论。”

“你不敢吗?云衣姐姐有什么是不敢的?你敢逃出风族寨,你敢只身到北安找我哥哥,你敢一刀一刀的刮伤自己,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宁可儿话里话外嘲笑的语气。

“没错,即然娘娘你如此不屑云衣的行为,为什么还要劝我和北安候在一起?”我平静的站起身,抚了抚裙裾,准备转身离开。

“云衣姐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宁可儿忽然笑问。

我脚步停顿了一下,不语。

“因为,你和我一样。你为了萧府会去做任何事情,而我,为了北安候府,一样也会。还有,你应该感到骄傲,哥哥是那样的珍惜你。”宁可儿慢慢的站起身来,一字一字的说着。

爱情?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嘴里却仍旧应着:“娘娘说的对,云衣告退。”

“云衣姐姐,你怎么这样说!”宁可儿忽然提高了音调,声音变得悲切犀利。

殿外的丫头和护卫闻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愕然的回头看着她:“娘娘…”

宁可儿站起身来用力拉住我的胳膊摇晃着:“云衣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进宫。可是,我对皇上是真心的,我也不会和仪端贵妃抢什么位置,我只求平安生下宝宝,做一个平凡的后宫嫔妃就好,真的…”

“你说什么呢!”我也提高了声音,心头暗叫不好。

“北安什么地方得罪萧府了,为什么萧将军会这样说我们…”宁可儿瞬间哭了出来,不断的摇晃着我的胳膊。

“你,你放开。”我纠缠不过她,略用了力。

她应声跌倒在地。

一众宫女护卫脸色大变,忽拉一下全部跑进殿来,不断的娘娘,贵妃的喊着,宁可儿咬着嘴唇,捂着腹部,大声呼痛。

我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戏剧般的场景,已没有了恐惧,也没有担心,只是想笑,很想笑…

做梦一样,原本到圣元寺给姐姐祈福的我,忽然变成了意图谋害贵妃娘娘的善妒女人,被护卫客气而又强硬的禁了步,回宫再审。

宁可儿由宫女们抬着已先走一步。我则跟着护卫们一步步走出寺院。方才并没走远的香客们躲在一旁好奇的指指点点,不知她们在想些什么。

“小姐…”瑞荷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满脸痛红的跑向我。

护卫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云衣,怎么了?”孤风也闻声跑了过来,看样子是拉袖子准备打架了。

我强打笑容:“没什么,瑞荷,回去告诉我爹,姐姐找我进宫有事。孤风,告诉萧若衡,这些护卫,是仪萱贵妃宫里的。”

“可是,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瑞荷一见情况便知不对,眼泪吓得流了出来。

“不许哭!”我厉声喝住她:“回去只和我爹说姐姐找我进宫,不然,我出来把你送回老家!”

瑞荷呆住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她能不能做到。无论如何,爹的身子不好,能瞒一时是一时。

兹事体大,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宫,坐在马车上,我并没有太多的害怕,只是感觉很好笑。

回宫后,我没见到任何来审我的人,侍卫通往了内廷,就把我直接关在了原日殿。

原日殿,待罪宫女,嫔妃关禁闭的地方。想不到我萧云衣有日也会到此一住。

这里挂着个殿的名号,实则并不大,又隔开了很多封闭的小间。零零星星关了几个小了犯错的宫女,侍卫把我带了进来对守殿的太监耳语了一番,那太监惊讶的上下打量着我,唏嘘不已。

“萧小姐,请吧。”太监得了交待,操着一口细腔招呼着我,顺便走到一个小间前推开了门,示意我进去。

“谢公公。”我轻施了礼,不卑不亢的走进小间。“啊嚏!”满屋的尘土气息呛得我打了个大喷嚏。

“萧小姐担待着点儿,这殿比不得别个,人手不大够,只好请您委屈着了。”太监在身后慢条斯理的说着,嘭的一声关严了房门。

这太监虽面生,语气却透着和善,我在心里暗自定了定神。

只留我一个人,在这昏暗阴沉的房间。

午后的阳光透过钉了木条的窗格子透射进来,洒在地上便是星星点点的。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床榻、一桌、一椅,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我的鼻子又开始发痒了。

宁可儿,陷害也不该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吧,我就不相信她那么脆弱,自己坐到地上都能流产了,她到底想做什么?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想把萧若衡和姐姐一股脑的扯进来了,我苦笑,

我不怕她今日的陷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这种小把戏未必别人就看不明白,我只怕她即然敢陷害,就说明做好了后续的工作。那么,她的后续又会是什么?即使没有后续,她是算是摆明了要为难姐姐了。

时辰很快过去,洒进来的阳光逐渐减少着。约摸晚膳时分,门开了,太监端进些简单的馒头米粥。

放下后,眼睛朝门外瞟了瞟,随即压低了声音:“萧小姐,这吃食简陋了些,仔细着吃。”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公公,寿禧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太监朝我客气的笑了笑:“哟,这奴才可不大知道了。”

我从头上拔下支玉钗,塞到他手中:“我问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公公能说就说,不说也无妨。”

太监眼睛一亮,嘿嘿笑了起来:“萧小姐太客气了,其实小姐问的真不算是什么秘密,这会儿宫里也都传遍了,说是仪萱娘娘动了胎气,太医院派出最好的圣手给娘娘瞧着,至于瞧出些什么,奴才的确不知道了。”

我点点头:“公公是聪明人,日后我出去了,定加倍感谢。”

“嘿嘿,奴才也明白。”太监笑着退出,顺手又锁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