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个人的血会有这么多,原来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爱会有这么多,原来一个人的离去,竟也会显得那么幸福。

静言哥哥走了,姐姐便会随他去了。

我用力的搂着姐姐,像要把她揉进怀里一样:“姐姐,我答应了静言哥哥要照顾好你和宝宝,你睡着了是吗?你只是睡着了吧?姐姐,不要睡了,醒醒。”

姐姐,不要睡了好吗?大娘去了,静言哥哥也去了,现在连你也要去了吗?我注定会失去一个完整的萧府吗?我求什么,老天爷就偏不要我得到什么,是吗?

我抱着姐姐,仰面大笑着,大哭着,大喊着,声嘶力竭…

番外:凤仪篇

我的名字是凤仪,取义:有凤来仪。

就是这个名字,已注定了我要走的路。

大家都说,我出生的那天,天空中有凤形的彩云笼罩在萧府上空,白日里又亮起了代表凤凰转世的孪凤星。所以,听娘亲说,爹替我摆满月酒的时候,平时冷清的萧府门庭若市,许多与爹同朝数年却不相往来的大小官员们纷纷拿着贺礼来道喜,因为在朝上,连大明昭帝都笑认了我的身份,有凤来仪。

我的样子,应该是美的吧。甚至京城也有传闻说萧府凤仪,倾国倾城。

我懂得这话的意思,可我却不希望自己是那样的女人。

因为他,静言太子,曾经在与哥哥聊天时偶尔说过,女子太美,便是祸水。

其实,我那时并不完全懂得祸水的含义,却也明白那是极不好的,于是,我竟会对着镜子发愁,为什么我不能生得平凡一点。

我的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会把他最好的宝贝拿出来,送给他两个妹妹----我和云衣。

可云衣却从来不肯领情,也很少叫他哥哥,每每总是直呼其名:萧若衡。偶尔阴阳怪气叫了声哥哥,就必是哥哥要倒霉了。

除了哥哥,云衣和我还有一个好兄长,那就是静言太子,静言…

我和哥哥见到他的时候都会恭敬的施礼,然后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只有云衣,我调皮的妹妹,才会叫他静言哥哥。

静言哥哥,静言…

我时常会注视着他的背影,在唇齿间轻声念出他的名字,静言。这两个字绕着我的脑海,绕着我的心,丝丝入沁。

静言的眉毛浓浓的,可云衣却敢用口水去涂他的眉毛,说是这样夜里睡觉就不会被猫头鹰数去了根数;静言在思考的时候眼睛总是喜欢低垂着,可云衣却总是告诉他这样低着眼睛看上去太严肃了,缺少一种“亲和力”;静言的右耳上有颗小小的红痣,云衣便笑话他将来肯定要听到不少的闲话;静言握笔的时候喜欢把笔先在指尖捻上一捻,云衣说他像帐房里的先生;静言最喜欢的课业是骑射,云衣却最怕跟着我们一起;静言不喜欢女孩子穿红戴绿,可他偏偏说云衣着绿裙最漂亮…

他说的话,云衣经常当成了耳边风。我记住了他的一切,却仍旧只敢在心中喊他的名字:静言。

“姐姐,你喜欢静言哥哥吗?”小云衣曾经在荷香亭里认真的问过我这个问题。而当时,静言正偷偷的绕到她身后想蒙住她的眼睛。

我惊讶于小云衣的直接,我更惊讶于静言如此放松的举动,而这种放松,也只有面对云衣时才会有。

我刚想起身施礼,静言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以我沉默着,可指尖流出的乐曲却明显已走了音。

“姐姐,若是你喜欢,可要做好心理准备,静言哥哥将来是要做皇上的,皇上是有许多女人的。”小云衣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云衣,你又在说什么呀。”我的脸上开始发烧,心里也慌乱了起来,当着静言的面,让我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到底该如何提醒云衣静言就站在她身后呢?

“唉,姐姐,后宫的女人都是很可怜的…”小云衣啧啧有声的摇起了头,伸手拿起盘子里的苹果大口嚼着。

“这样说来,云衣是绝对不会入宫的咯?”静言忽然柔声问着。

“我才不入宫,宫里有什么好的!”云衣边嚼苹果边嚷嚷着,话音刚落,脸色便僵住了,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几圈,显然是听出了静言的声音。

我同情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嘿嘿,姐姐,其实宫里可好了。宫里的花草比萧府的多了好几倍,还有好吃的,嘿嘿,还有静言哥哥也在宫里可以照顾你…哎…静言哥哥饶命…”

小云衣边说着,边抬手拯救着自己的两个小辫子,因为静言已把它们揪了起来朝高拉着。

“太子殿下…”我有些担心云衣会疼,忙想劝止。

静言却已经松了手,犹自微笑了起来:“小丫头,你若是进了宫,不也可以陪你姐姐了?”

“是可以陪姐姐了,可是…”云衣挣脱开来,做了个鬼脸不经意的朝亭外退着,边退边拉了长音说:“可是迟早变光头了,静言哥哥总是拉人家的头发…”

“云衣,不得无礼。”我忙打断了她的话。

静言却仍旧不以为意的笑着,看着小云衣趁机一溜机的跑走了,他的眼神追随着云衣的背影,云衣的脚步被石头绊得踉跄的时候,静言的眉头也轻皱了起来。

看着静言的眼神,我无比的羡慕云衣…

我不该这样想,不该对自己的妹妹有艳羡之心。爹从小便教过我,妒,是人性中最丑恶的一种。女人若是妒妇,便会丑陋无比。

而我将来是要入宫的,就像云衣所说,皇上会有许多的女人,若是我不能克制自己的妒意,又如何成为爹心中的贤妃。

所以,即便是静言对云衣再有所不同,我只在心中对自己说着:云衣是我妹妹,嫡亲的妹妹,即使静言喜欢她,即使她也入宫与我一同嫁给静言,也没什么,反而会是一件好事。

我的一厢情愿的想法,结束于离睿对云衣的钟情。

离睿来萧府提亲的时候,我由衷的为云衣高兴,可也在心里暗自怀疑着自己,究竟是不是有种松了口气一样的感觉。

我们,终于都长大了,我的小云衣,终于也有了心仪的人。这样,能不能算做是皆大欢喜呢?

奉阳节到了,云衣直向静言描述着宫外的灯展有多么的好看,宫里的宴会将是多么的沉闷。我们几人都在心里偷笑着,云衣这样的拐弯抹角,只是想去玩罢了。

看得出来,离睿很疼她,主动提出要陪她去。

可云衣却脸红了,看得出她在害羞,不知是否该单独赴了离睿的约请。我和哥哥都没有作声,想着确实该给她和离睿相处的机会。

可加进去说会同去的,却是静言。他轻描淡写的说宫中灯会的确无聊,干脆一同去外面的灯展算了。

云衣自然双手赞成,离睿淡淡的笑了笑,哥哥起先愣了一下,却也只有附合着同意。

我没有说话,心里忽地痛了一下。云衣并不知道,宫里的灯展是静言亲自布置的,他费尽心思弄了好些个花样,还对我说过哪些是云衣一定会喜欢的。可现在只因为云衣的一句想去宫外,他便同意了。

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离睿单独和云衣相处。

其实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我不想承认,不想…

奉阳节当晚,我们还是去了宫外的灯展。云衣像蝴蝶一样穿梭在花灯中的时候,离睿紧紧的跟着她。静言也陪着我,可他的眼神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

我忽然很想哭,为自己,静言,即使你喜欢云衣,可我毕竟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可否,可否不要将你的感情表露得这般明显?我知道云衣对此一无所知,可能所有的人都对此一无所知,但我不同,因为你的眼神在云衣身上,可我呢,我的眼神在你身上啊。

当那一大片蝴蝶灯展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云衣是紧张,离睿是迷惑,哥哥是犹疑,静言是审视,而我,则是忧虑。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蝴蝶代表着什么,我只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蝴蝶,仿佛是不祥的…

果然,紧接着云衣便失踪了,当我们个个心急如焚的时候,她却又被不知名的人,偷偷送回了萧府。

这个奉阳节,果然并不太平。

奉阳节后,我和静言的婚期初步订在了八月底,可风云突变,喜事未至,灾难先来。八月十九这一天,宫中终于传来噩耗,明昭帝驾崩。

隆重国葬后,静言终于宣布继位。他的登极大典很简单,简单得近乎草率。随即又以治丧为由,又将我和云衣接入宫中暂住。

看得出来,云衣对静言的安排很有些伤心,她觉得这样是一种软禁,甚至对哥哥是一种威胁。可我却暗自高兴着,哥哥,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觉得能离静言近一些,我便是心甘情愿的。但我也明白,从前的静言已不复存在,他现在是皇帝,背负了更大的责任,也必将承载更大的压力。

我究竟配不配得起他身边那个位置,我究竟配不配得起自己的名字,我愿以一生证明。

可是,当暴民冲破皇宫的时候,当我拼了命要与他同生共死的时候,他却将我打晕,送我出宫。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和云衣好,我也知道这样做是明智之举。可我仍旧很气,很心酸,静言,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啊。若是你死了,我岂能独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番外:凤仪篇 二

离睿,赵离睿。我一直以为他是温和的性子,云衣嫁给他是极为合适的。可京城被暴民攻占后,娘被逼死,我和爹又被东阳候软禁了。原来,这个世上有那么许多人都有着野心,他们虽权倾朝野,却仍旧惦记着天下。

离睿对我和爹甚为客气,以礼相待,我明白多半是看了云衣的面子。只是他即然摆明了自己的立场,那让云衣做何选择,我的妹妹,必是极痛苦的…

离睿问我,静言逃亡还带着云衣,我会做何感想。

我只说:“云衣自小就讨皇上的喜欢,若是皇上他没有带走云衣,我倒奇怪了。”

“你就那么相信,皇上的心在你这里吗?”离睿话有所指。

“皇上心系天下,自然不会在区区女子身上。”

“但你不是区区女子,你是天命皇后。”

“离睿,你相信天命皇后这传言吗?”我反问。

“无所谓信,更无所谓不信。天命二字,往往是人刻意为之。”离睿把玩着一个七彩丝绦,懒洋洋的说着。

“你还留着?”我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丝绦。

“你记得?”离睿抬眼问。

“是云衣送你的。”我点点头。

离睿微笑着:“准确的说,是她扔掉又被我捡回来的。”

“你即对她有情,为什么又为难萧家?若是你不想她将来会怪你,就放我和爹走吧。还有,厚葬我娘。”我一字一字的说着。

“凤仪,你真的和云衣不一样…”离睿慢慢说着,眼睛又看向远处,含了一丝坚定:“若是云衣,她定会哭喊着说是我害死她大娘。怎么,你反倒不怀疑吗?”

我冷笑一声:“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没有洞察天机的智慧,离睿,若真是东阳一方做的,定有天罚。”

“天罚?若是云衣,她会亲自来罚。凤仪,若是你肯主动一些,也真是能应了那天命后的预言,可惜…”离睿站起身来离开,走到门口处忽然转过身来说:“他们逃不远,我会带云衣回来。”

他没有食言,他真的找到了云衣,可云衣回来之时,也是静言有了宁可儿之时。

当静言,扶宁可儿下车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离睿说过的那句话:“凤仪,若是你肯主动一些,也真是能应了天命后的预言。”

若是我主动一些,静言会把他的心思多放在我身上一些吗?

若是我主动一些,有权利称呼他静言哥哥的,不止是云衣一人吗?

若是我主动一些,宁可儿就不会出现了吗?

若是我主动一些,陪静言逃亡的便是我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这些,我便是我,我无法改变自己,就像我无法让静言爱上我,是一样的。

静言拉着宁可儿,就那样走过我的身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朝我的方向多看一眼。我跪在那里,听见自己心,一点点碎裂的声音。

云衣的脸色变得铁青,爹也明显在压抑着担心,在那一刻,我真的很自责,我竟让他们担心了,竟让他们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担了那个该死的天命后的名声!

我不想再思考,不想再追究静言究竟与宁可儿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静言喜欢吃我做的碧青糕。

我花费了比平时多了几倍的心思来装扮自己,也许,在潜意识里我仍旧想与宁可儿一争高下吧。在宴会开始之前,我和宁可儿寒喧了几句,互相都暗自惦量着份量,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我拼命的克制着对她的讨厌,不断的念着爹教导的那句话:后宫和,重在礼让。可心里仍旧酸的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样。

从宁可儿进来起,云衣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我不知道她是为了北安候还是为了宁可儿,可静言坐上上首后,我意外的从宁可儿的脸上看到了与我同样讨究的眼光,不同的,我的探究是对着宁可儿,而宁可儿的探究却是对着云衣,我苦笑,静言,你这样的状态,只会把云衣推上风口浪尖而已呀。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会是天命后,可也有那许多人看得出,皇上心里真正重视的,是云衣。

而趟入这趟浑水的,又多了一个宁可儿,当静言亲口证实了宁可儿会入宫为妃的时候,我竟没有了难过,反而释然了,就像多年来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终于砍了下来,死便死吧,总好过终生提心吊胆,即使没有宁可儿,也会有张可儿,李可儿,不是吗?

云衣在席上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充满着嘲讽的意味。我并不为她担心,因为没有人会因此而将她治罪,其实人就是如此的奇怪,能很快的接受习以为常的事情。若是我像她一样的笑法,会有很多人认为我疯了。静言准许她先行随离睿离开,可自她离开后,他便没有再笑过了。

那个夜晚,我细细的梳理着与静言之间所有的点滴回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年纪尚小,却已在旁人处隐约得知面前这个太子在自己一生中会有极不同的位置,他看着我的眼光很温和,不同于哥哥,可那种温和却让我不敢轻易接近;第一次他牵上我的手时,我的心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脑袋嗡嗡响着,一整天只会傻笑了;确定了和他的婚约后,我高兴的整晚都睡不着,却不得不在白天强装作平静的样子;察觉到他对云衣的不同之后,心酸的不能自己,躲在房里偷偷的掉泪…

我在纸上反复的写着云衣讲过的《长门怨》,泪透纸背: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明文帝,君为女儿羞。

静言呀,我终于要嫁你为妻了,为什么我一点喜悦都没感受到,反而是这般的凄凉啊。

一夜未睡,也在心里做了个决定,我找到离睿,请他务必帮我个忙,带云衣离开。

我的一生都将属于静言,为他悲,为他喜,我心甘情愿。可我不希望我的妹妹为了我而难过,我不希望她在我大婚的那天,反而会感受到异乎寻常的心疼。

云衣和离睿走了,我和她的脸上都带着微笑,虽然明知彼此的心酸…

大婚,我终于从萧府凤仪,变成了静言的贵妃。成为他的妻,是我从小便期盼着的。

静言啊,我愿你称我为妻,而不是爱妃,你可知道…

很快,我便有了身孕,腹中有个小生命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一想到这个小生命是属于静言,我在梦中都会笑出声了。

静言到我宫里的次数逐渐变得多了,其实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很安静,他伏案批着一些折子,我就在旁边做一些简单的女红。偶尔,他累了的时候会抬起头朝我这边看一看,我总能在第一时间内感受到他看我的目光,并马上抬起头来回应给他一个笑容。我希望他能从我的笑容里感受到温暖,能从我的笑容里读懂我的爱意。而这些温暖和爱意都是我没有胆量去言表的。我不知道他与宁可儿在一起的时候是否也如此,奇怪的是,我也很少有吃醋的感觉。我全心全心的爱着他,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云衣终于返回了京城。

荷香亭内,她看着静言递给我桂花糕,而我也笑着把它吃了进去。

云衣,这就是我,静言给我的即使是毒药,我也会照吃不误。

可安静的日子总会很快消失,宁可儿外出进香的时候遇到了云衣,并说云衣害她动了胎气。

对于她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云衣是顽皮,是任性,可她绝不会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任她再怎么讨厌宁可儿也不会做。宁可儿这样做,我知道明里是冲着我,实际上就是冲着云衣本人。她和我一样有着敏感的察觉,我相信她也早就看得出静言的心,究竟在哪里。

云衣被关在了原日殿,也算是如了宁可儿的愿。我虽心疼,却无可奈何,我根本不必替她求情,连静言都不会相信云衣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此时的静言,却只能做如此的安排…

祈福殿挂匾,我随同静言出席。当仪式进行中时,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在颤抖,我惊呆了,愣在当场,只是下意识的捂住小腹,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一瞬间之内,房倒屋塌,灰尘弥漫开来暗无天日。可也就在那一瞬间,静言扑了过来将我护在身下…

轰隆隆的巨响逐渐停息,上方不断砸落下来的木梁和石块也渐少,我被粉尘呛的睁不开眼睛,只是大力的咳嗽着,小腹开始了一阵一阵痉挛似的疼痛,我很想蜷缩起来,可根本没有可以动弹的空间。

“皇上,皇上…”我哭泣着,费力的轻声唤着身上的人,我知道他一定受了伤,因为我听到了他小声的呻吟。

“凤仪,别怕,很快我们就会出去了。”静言伏在我的身上,却还在断断续续的安慰着我。

我咬着嘴唇,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两侧,可触手处却一股股的温热袭来。

“皇上…流血了…”我又急又无奈,他伤到了哪里,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我没事,没事。”静言俯在我的耳边,轻声说着:“凤仪,我没事,你别急,孩子呢?有没有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腹的疼痛仍旧持续着,方才扑倒在地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好端端的仪式怎么会成了流血的地狱。可是,那晚,那个地狱般的夜晚,竟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最美好的夜晚…

在那个夜晚,我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静言。

在那个夜晚,我第一次,被他那样的紧拥在怀里,毫无间隙。

在那个夜晚,我第一次对他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而他,也第一次坦白了他对云衣的感情…

我知道,我们都在绝望的边缘,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如果不能,就让我们这样相拥而去,这也是老天爷送给我今生今世最好的礼物了吧。

渐渐的,我不疼了,也不冷了,有静言在,有我的夫君在,死有何惧。我总归是他的人,若是他死了,我总归是不能独活的,那么,这一切的苦难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忽然很想念爹、哥哥,和云衣,我很想对他们说,若我就这样去了,请不要为我报仇,因为害我的人,却让我死得其所…

我和静言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耳边有惊呼的声音、有搬动石块木条的声音、有叫我名字的声音,似乎是哥哥,也像是别人。我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温暖消失了,他们分开了我和静言,我很想阻止,可我却没有半点力气…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衣就在我的身旁。

她强作的笑脸让我的心一沉。我是她的姐姐,我自然看得出她刚刚定是痛哭过的,难道是静言他走了?

很奇怪,我并不害怕面对一些事实。我静静的听着她安慰我的话,我甚至觉得她比我还要疲惫。只到她伏在床边沉沉的睡去,我抚摸着她的秀发,等待着有人会将那个悲剧告诉我。

果然有人告诉我,可我却没想到会是婉儿…

她静悄悄的走了进来,对着我施了礼,也并不作声,只是侧过身子将食盒放好便慢慢的走了出去。她的动作并不多,却足以让我看清楚她头上的白花,我苦笑着,却没有了眼泪。

云衣终于醒了,她的精神稍好了一些,可我的时间却不多了,我能感觉到血一点点的涌出体外,那样的温热,那是我的孩子,我和静言的宝贝,我的宝贝支持不住,先离娘亲而去了。我却感到欣慰,这孩子果然是懂事的,他知道娘的心愿,他明白娘定会追随爹而去,若是留他一人在这世上,他也是极不情愿的。

云衣看到那一盒的桂花糕,明明全身都气得发抖,却仍旧强忍着,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为自己,为她。

这宫廷,是会吃人的,姐姐要走了,可你呢?却仍旧要留下来,面对姐姐没有力气再去面对的一切啊。

我不准许太医再近我半分,我的身子清清白白,只属于静言一个人。

静言,你等我,千万要等我。我不知道你离开的时辰究竟是几时,可我想,你是恋旧的,过奈何桥的时候定会回头的。

听云衣讲,奈何桥旁有块三生石,会映照出自己前世的模样。你可仔细看了?那三生石上,你的旁边,定有我的存在。

静言,若是你已过了奈何桥,也请留下蛛丝马迹,不然,你让我和孩子到何处去寻你?我思前想后,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让你去记住的,可我们之间总有着一脉共同的骨血,因了这骨血,也请你慢些吧。

静言,你说过,爹为何会养出皆然不同的两个女儿。我想过了,即然你喜欢云衣这样的性子,来世,来世我就变成她那样的女人,可好?只是你可不许笑我,也不许再丢下我,再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许自己一个人去承担。

静言,如果有来世,你不要再做皇帝了好不好?我也不要再背负什么天命后的名声。太累了,我们都太累了。我们也像普通的百姓一样生活好不好?我也许会是不美的,可我知道你也不会嫌弃我,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我们的孩子教养成人,多好。

静言,我好高兴,高兴自己有了这样的机会跟着你走,从前,我总是跟不上你的,我想到什么的时候,你总是离我已经很远了,这次不会吧,永远不会了吧。

静言,你相信吗?我好像已经看到你了,好像已经听到了你的声音,我知道你终于肯回头来寻我了,你终究没有一个人离开。静言,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轻轻的放下姐姐,让她仍旧躺在床上,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样。

景乐宫里所有的宫女已经跪了一地,太医们不敢进内殿,只在外面等我的吩咐。司礼女官手捧着临时急促促准备出来的皇族殓服,面露悲色的站在一旁。

我回过头,一个个认真看着。玲珑仍伏在床边小声的哭着,气氛压抑凝重。

“玲珑,我来。”转回身,接过玲珑手中的湿帕子,亲自替姐姐擦脸。

姐姐最爱洁净,她一定是不愿自己的脸上带着任何的瑕疵去见静言哥哥的。我送她的香包,就放在软枕的旁边,上面几滴血渍,玲珑说,那血渍是祈福殿出事那天姐姐受伤染上的。我把香包挂在了自己的裙带上,那上面,依然有姐姐的气息。

“姐姐,云衣现在帮你上些胭脂,淡粉色的好不好?你说过静言哥哥喜欢你面如桃花。”我喃喃的念着,两手为姐姐晕开胭脂。

“姐姐,你的眉不用再画了,云衣一直羡慕姐姐的眉如远山含黛。”

“姐姐,余下的胭脂云衣帮你涂在嘴唇上了,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