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佳选的路虽然歪了,但比起那种为了个手机或者包包卖肉的蠢材,到底还算长了点脑子。袁岁安并不探究她说的话,但等何长青过来问情况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准备怎么处理?”

何长青余怒未消,但又有两分不舍,叹道:“是块好材料,胆子大,豁得出,可惜不好用。”

袁岁安知道何长青混交际圈的本事,大感诧异:“你连路边拣个乞丐,也能用上来造条新闻,还会有不好用的人?”

何长青听着她的调侃,忍俊不禁的捶了她一拳,嗔道:“说什么呢!”

袁岁安轻笑:“我这不是奉承你嘛?”

何长青大笑起来,过了会儿才解释的说:“这女孩儿有野心,有城府,走这条路不光是想捞笔钱那么简单,而是想借这条路搭上人去办自己的事。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想办什么事,但冲她那股狠得下心,演得了戏的劲,万一她要办的事会坑顾主,那可就砸我的招牌了。”

袁岁安顺口一问,也不是真心好奇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与何长青说笑几句,就收拾了东西告辞。

她刚才还在为白佳佳她们的处境叹息,却不知道她进了程楚汉的眼,处境只有比白佳佳更不堪——毕竟白佳佳她们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愿进入这个圈子的。而程楚汉想得到她的决心却丝毫没有顾忌她是不是愿意。

就在她给白佳佳看病的时间里,程楚汉已经摸清了她的情况,堵在马场出口的大堂外等她出来。

袁岁安一看到他堵在前面,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转身就避开他另走一条路。程楚汉亦步亦趋的跟上来,笑嘻嘻的说:“袁医师,你去哪儿?我送你!”

袁岁安冷淡的拒绝:“我自己开了车。”

程楚汉笑道:“袁医师不用客气,我是真心来送你的!”

袁岁安:“我也是真心不需要你送的!”

程楚汉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伸手来接她手上提的医箱:“袁医师,你这医箱看上去不轻呀,我帮你拿吧!”

袁岁安这医箱是祖辈所传,黄杨木镶边,打开来是三层立柜,上层放外伤和急救的丸、散、膏等成药;中间是刀、针、夹板、砭石等医疗器械;下层用来装纸笔手电等出行应急的各种小物件。看上去不比普通的皮医箱大,重量却超过了十斤。

她常年背着医箱,程楚汉还是头一个注意到这箱子分量不轻的人,不过她对他观感不佳,他表现得越出众,对她来说麻烦就越大,索性什么都不说,板着脸大步往前走。

纨绔子弟最讲究脸面,因为他们的权势更多的来自于长辈,还没有达到自身底气硬足,可以真正执掌一方大权的地步。因此格外的注重脸面,维护架子不倒,讲究什么地方都吃得开,有人卖面子。要是换做一般的人,遇上袁岁安这样全然不留情面的甩脸色,早就退了,偏偏程楚汉不管她怎么奚落拒绝,都笑嘻嘻的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倒让她没办法一直维持恶嘴脸,只能避着走。

程楚汉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一副上天入地都粘着的架势,把袁岁安逼得从马场的东门绕到了西门,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也没能把这块牛皮糖甩掉。眼看他一副脸不红气不喘,越走越有精神的模样,她连气都提不起来了,无奈地停下脚步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程楚汉不敢再说交朋友的话,只好更直白干脆的表述:“和你处对象,谈恋爱!”

袁岁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们性别不同,怎么恋爱?”

程楚汉愣住了,把这句话掰开了,揉碎了的想了好几遍,一口老血卡在喉头:“你是同性恋?”

袁岁安不动声色的问:“你考虑过变性吗?”

程楚汉木然站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袁岁安终于把他将住了,扬长而去。

南振和崔时俊从望远镜里看到他孤零零的被抛在马场门边,又吃惊又好笑,催马小跑着过来,笑问:“怎么?谈崩了?”

程楚汉捋了把头顶硬扎的短发,问:“你们遇到搞蕾丝边的女人怎么办?”

南振和崔时俊异口同声地说:“把一对都搞上床去。”

程楚汉皱眉:“我只要一个!”

崔时俊反应过来,摆手道:“慢,袁岁安我以前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遇见的次数也不少!那是个看到男人长得好,身材好还会停下来多看几眼的女人,不像搞蕾丝边的呀!”

南振幸灾乐祸:“程三,你也有女人看不上的时候!”

程楚汉一脸青黑,转过脸来对南振一瞪,他生气的时候,两道浓眉乍然竖起,双眼的黑色陡然凝成一点,格外的明亮,有一种尖锐寒利的锋芒,整个脸面都绷紧了,皮肉里面蓄着的暴戾凶悍似乎马上就要暴发出来。

即使是南振和崔时俊这种和他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死党,看到他这种神态都不寒而栗。南振喉咙里的嘲笑一下堵了回去,崔时俊连忙打圆场:“楚汉,袁岁安在这俱乐部工作四五年,但穿着打扮却一直都是中规中矩,从没有惹眼下水的传闻。可能是真有几份清高,想弄上手,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要着急。”

程楚汉在过往看上的女人都乐意跟他在一起,就是有人拒绝吧,那也是掂量再三才委婉表露出来,袁岁安这种直接粗暴的态度,他还是头一次遇到,除了新鲜以外,让他感觉既焦躁又恼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袁岁安并没把程楚汉的纠缠放在心上,她接触这些权贵的时间不短,知道除非是无所事事,心理又特别偏执的纨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自动贴上来的美女就已经让他们应接不暇,偶尔被人拒绝根本不值得他们放在心上。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他们不介意顺手让不识抬举的人吃些苦头,但专门记仇寻仇,他们还犯不着。

程楚汉是俱乐部的生面孔,据她刚才摸骨触诊得到的身体信息来看,这人并不是娇生惯养,借家族势力享福的纨绔子弟,而是真刀真枪靠武力拼杀出来的强人。这种人不可能在广城常留,更没有浪费精力来缠她的时间,她跟这人应该不会再照面,当然也无所谓麻烦。

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场突然的偶遇上,而是在想她昨天来求助的一个病人,那是个才十一岁的小男孩,姓方,俊秀乖巧,十分懂事,可惜脊椎骨曾因车祸粉碎性骨折,碎骨卡在脊柱神经要害部位,导致伤者下半身瘫痪。

医院得出的结论是开刀取出碎骨造成脊柱神经不可逆的损伤的机率跟碎骨卡在脊柱上一样大,没有动手术的价值;而去大医院请顶级的专家为他做手术,小方的家庭经济又负担不起。

袁岁安以前上手扶正过的粉碎性骨折不少,但没有哪一次的情况有这次棘手。因为小方的年龄太小了,碎骨所在的位置又太敏感,医疗风险太大,即使她正骨的经验算得上丰富,体力也正是巅峰时期,也不能不慎重考虑。

她在犹豫,小方的家长却已经急得都不肯在诊所等她的通知,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哭求袁岁安帮他治伤。

老方刚见到她的时候,确实因为她的年龄和性别而心里没底,但是他们跑过的医院太多,得到的都是没有手术价值的回复,袁岁安是唯一没有直接断言这孩子的必然瘫痪的医生,所以尽管当时他们借故走了,今天却又腆颜上门求医。

袁岁安两岁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养父母的诊所里,养父母当时已是八十岁高龄,收养关系上虽然是父母与养女,但巨大的年龄差距和时代文化差异,却让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祖孙或者师生,温馨柔软不缺,到底不如现在的父母子女间那么自然甜蜜。

所以袁岁安看到父母为子女用尽全力的爱护,总是格外的心软,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很快就回到了诊所。

方家三口等在诊所里,看到袁岁安回来,哭得两眼都红肿了的方母就先冲了上来,袁岁安暗里叹了口气,挥手道:“别说了,把片子拿过来,我跟你们讲一讲。”

老方和方母又喜又疑,跟着她进了办公室。袁岁安抽出小方的脊椎X光照片,用手指指引着他们的目光看图:“小方的第一腰椎骨受到撞击,粉碎性骨折,这是你们知道的。现在我要说的,是你们以前可能不知道,但仔细看片子,你们也应该能够懂的事……”

老方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不是好事,但还是撑住了,说:“您说,我们听着。”

袁岁安指着第一张照片道:“小方的腰椎在车祸中总共受到了两次伤害,第一次伤害,是来自于背后的撞击,第一腰椎的粉碎性骨折就是在这次撞击中造成的;第二次伤害,是从小方的身体右后侧而来的,这次的伤害除去造成了外放性伤口外,还直接把第一次伤害中粉碎的骨片撞得插入了脊柱中,造成了小方下半身瘫痪。这是急救之前,医院拍的片子,很清晰,你们可以仔细的看清楚他的伤势。”

方母白着脸不忍直视照片上的骨骼,哽咽的说:“很多医院都说小方伤成这样,动手术取这片碎骨太难,而且即使手术成功,仍然有九十几以上的机率瘫痪……您觉得,还能救吗?”

袁岁安沉着脸,把后面的几张X光片摆出来,继续讲解:“这是医院第一次驳接碎骨后拍的片子,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接出来的骨骼是不完整的。鉴于脊柱深入还卡着的两块碎骨动不了,这不完整的地方就都被误解成是卡着的两块。但我根据经验和X光片判断,脊柱夹着的两块碎骨,还达不到这么大的创面!手术没有拼完整的地方,还少了一条12mm左右,或者是两块6mm左右的条形碎骨。”

老方难以置信的瞪着X光片,结巴的问:“少了?怎么会少了?”

袁岁安叹了口气,道:“这不难理解,第二次撞击的外力把骨折撞成了外放型的伤口,在这巨大的冲撞力下,本来就已经碎裂的骨片因此迸射遗失,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方母瞪着眼睛,双手不受控制的痉挛着,抖动着嘴唇半晌才说:“谢谢袁医生,你是第一个这么清楚、明白的给我们讲解小方的伤势的医生,我们谢谢你。”

袁岁安嗯了一声,估计他们还能承受后面的刺激,就把最后一张X光片翻在上面,看着他们轻声说:“因为骨片遗失,小方的椎骨接的地方有些许差异,即使我把卡在脊柱中的两片碎骨取出来,要把它扶正归位,也有很大的问题。”

老方皱眉想了想,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是不是需要把已经接好的骨头拆开,重新驳接?”

袁岁安微微点头,补充道:“虽然并不需要把所有的接口都拆开,但即使只有一处,重新断开刚结骨痂的伤口,对小方来说,这也是个难以承担的重负——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来说都是。”

老方两口子都沉默了,半晌,方母颤抖地问:“这样做,能治好小方,让他不瘫痪吗?”

袁岁安沉吟片刻,苦笑道:“按医生的职业道德来说,除了尽力医疗,我是不可能对你们有别的承诺的。”

老方的脸色也渐渐地变白了,不过在此前的求医的过程里,他们就已经饱尝了失望的痛苦,并不是承受不起,只是到底心中不甘。

袁岁安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看着外面和助理说话的小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方先生,以小方的情况来看,治疗将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不仅小方本人痛苦,对于你们来说也一样。”

老方咽了口口水,考虑了一下措辞问:“袁医生,我能问一下,小方这伤,还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医院能治好吗?”

袁岁安沉吟片刻,道:“方先生,假如你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可以去京都医院挂章陆松专家的号。这位老先生是祖传的医术,真正的大国手。我父亲在世时给我讲过一件事,七十年代,有个先天性颈椎不正的孩子,牵引纠正四五年都没治好,章先生一出手,一个月没到,就把颈椎扶正了,而且没有后患。”

老方的眼泪终于哗的一下流出来了,啕号大哭:“这位章老,我们自然也打听过,可那是国家领导人的保健组专家,别说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就是一般的厅级干部都不一定能挂上他的号,哪来的机会找他治伤啊!”

袁岁安看到一个大男人哭得涕泪纵横,心中也不好受,叹了口气安慰:“方先生,其实小方今年才十一岁,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比大人强,只要你们用心照料,是很容易出现奇迹的。”

老方控制了一下情绪,突然问:“袁医师,你是不是并不愿意收治我儿子?”

袁岁安愣住了,她这么仔细的把小方的伤势摊开来说,除了对病人负责,其实也有推脱之意。至于不愿收治小方,有多少是因为她感觉到老方对她缺少信任,又有多少是她嫌麻烦,那是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的。

这时候老方一口道破她的心理,不由得她有些尴尬,沉默片刻才道:“方先生,只要你们信任我,肯真的放手让我治伤,我随时都可以收治小方,并且保证尽我最大的努力对他进行医疗。”

方母急道:“袁医师,我们当然信任你……”

袁岁安轻轻的摇头,正色道:“方太太,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这诊所不对外营业,来往的都是熟人。你们本来不在我的客户群圈内,纯粹是听了别人的风声找上门的。出于年龄和性别的疑惑,我的医术并没有得到你们的信任,这样的医患关系,是绝不能用来治疗小方的。你们如果有机会,还是去挂这位章老先生的号好些。”

一个人生才开始的孩子的人生,比起人到中老的成人,肯定更宝贵,让人不能不慎重抉择。方家三口不到最后求助无门,都不可能真正的信任袁岁安,放手让她治疗。与其冒着互不信任的大风险,勉强医治,不如另给他们一条明路去走。

老方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拉了把还想争辩的妻子往外走。袁岁安将他们送到门口,心中不忍,又唤了一声:“方先生!”

老方茫然的回头问:“什么事?”

袁岁安轻声道:“到了章老那个级别的国手,名和利他们都不缺。所以国家领导人保健组的专家,一般很少在满了退休年龄后还在综合医院挂名开号。章老近八十岁的高龄,还在一线位置挂名,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老人一定认为当医生救治病人是他不可或缺的人生意义,只要你们负担得起在京都等候的费用,拿到了他的号,就不用担心会‘治不起’。”

老方愕然“啊”了一声,过了会儿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眼里骤然浮起一丝神采来,激动的弯腰道谢:“谢谢你,袁医师!”

自己明明有能力治疗病人,却因为医患关系而不便收治,并不是件能让人高兴的事。袁岁安送走这一家三口,再看诊所没什么事,索性跟助理说了一声,驾车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广城的医学院位于城市中南的繁华地带,由于历史原因占地极广,上百年的老树伞状撑开,遍布学院的教学区周围,即使是炎热夏季也凉风阵阵。

袁岁安远远地把车停好,步行进了校园,在中医学院的教室后排坐了下来。近年中医理论又开始受人重视,中医的理论课堂虽然大多数时候冷清,但也不乏好奇者过来听个新鲜。授课教授对外来者视若无睹,照常讲课;课堂左边的一个男生看到袁岁安进来,却眼睛一亮,白净的脸上绽出一朵灿烂至极的笑容。

袁岁安也冲他一笑,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下来,不要惹教授注意。男生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很想教授快点转过身去板书,好让他有机会窜过来和袁岁安坐在一起。

过了会儿,教授果然拿了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画经脉图,男生趁机和同学换开位置,猫着腰向袁岁安这边跑。没想到教授图画了一半,又转过身来换粉笔的颜色,一眼看到他鬼鬼祟祟的,顿时脸色发黑,一个粉笔头扔了过来,喝道:“常宾,你做什么?”

常宾尴尬的辩解:“纪教授,我原来坐的位置阳光刺眼,我换个好听课的位置。”

纪教授冷笑:“换好听课的位置?我看是换好谈恋爱的位置吧?”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起哄,常宾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袁岁安无奈,连忙起身道歉。纪教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黑着脸问:“这位女……同学,你听我的课也有不少了,听懂什么了没有?”

袁岁安弯腰道谢:“感谢教授允许我蹭课旁听,这一年来我受益匪浅。”

纪教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也别拣好的说,既然你说受益匪浅,那我问你,《黄帝内经》一共有几篇几卷多少章?”

这教授明显是把她当成只陪男朋友上课,一点也没有在意课堂上讲什么内容的小姑娘了。袁岁安哭笑不得的回答:“《黄帝内经》版本纷繁,但目前通用的一般按习惯分为两篇十八卷八十一章。”

纪教授板着脸继续问:“《素问》第一章是什么内容?”

“九针十二原。”

“内容呢?”

袁岁安愣了一下,纪教授问:“背不出来?”

《黄帝内经》是中医理论的基础,袁岁安家传的虽是跌打正骨,但像这样的入门大典还是背过的,只是没想到这老爷子还会认真的考她,有些迟疑的回答:“能背,不过课堂……似乎不太合适?”

纪教授瞪了教室里的学生一眼,脸色和缓了些,说:“我提头,你背背看——黄帝问于少俞曰:筋骨之强弱——”

这不是“九针十二原”里的原文段落,而是“论痛”里面的。这纪教授看上去严肃端正,其实也很有趣。同学中有反应过来又想看常宾和袁岁安的热闹,都在暗里挤眉弄眼。

袁岁安无视嘈杂,背道:“肌肉之坚脆,皮肤之厚薄,腠理之疏密各不同,其于针石火焫之痛何如?肠胃之厚薄坚脆亦不等,其于毒药何如?愿尽闻之。少俞曰:人之骨强、筋弱、肉缓、皮肤厚者,耐痛……胃厚、色黑、大骨及肥骨者,皆胜毒;故其瘦而薄胃者,皆不胜毒也。”

纪教授没考倒袁岁安,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转过脸来对偷笑的学生喝道:“笑什么?来旁听陪男朋友的小姑娘能把内经原文背熟,你们有几个能把内经全部通读二十遍以上的?举手看看!”

常宾到这时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小跑着奔到袁岁安身边的位置旁,也不坐下,就和她一起站着,高高地举手。

纪教授以为袁岁安能够这么熟悉内经,是因为他的带动,虽然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对他乱跑的行动多说。只是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一遍,看到举手的寥寥无几,脸色就又难看起来,把手上的黑板刷一扔,怒道:“我跟你们说过《黄帝内经》是中医的理论基础,重中之重,别说只是通读二十遍,就是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为过!”

教室里安静了会儿,才有学生嘀咕:“不是通读,但陆续看过好多遍的也算吗?”

纪教授失望的摇头,叹道:“中医想要学精,做可以独立开方的大夫,《黄帝内经》是非背熟不可的。你们不做通读背诵,只是翻来翻去的折腾百遍千遍,也只能说是‘看过了’这本书,而不是懂了中医的理论基础。”

这话题太沉重,学生们不舒服,纪教授也显得有些灰心,摆了摆手对袁岁安道:“你这小姑娘蹭课还真用了心,可以!坐下吧。”

袁岁安没读过大学,虽然来中医学院蹭课的时间不短,但还是头一次有教授说她“可以”,正面允许她随堂听课,顿时有几分惊喜之感,忍不住一笑,又对纪教授深鞠一躬,这才坐下。

纪教授的课过后是一节体育,同学们一轰而散,上网的上网,逛街的逛街,泡妞的泡妞,很快走得干干净净。

袁岁安和常宾一起往外走,时不时有男同学过来和常宾打招呼,挤眉弄眼的调侃。

袁岁安早过了被人挤兑脸红的年龄,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边任他们打趣。其实从她一年多前认识常宾,开始交往,他的同学开的玩笑就不少,只不过以前她不出风头,同学们也没有今天活跃。

好不容易人走清静了,袁岁安有些歉意的问:“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常宾大笑:“怎么可能,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呢!”

袁岁安想到纪教授的脸色,不由得想笑:“我是怕这位纪教授以后对你都会特别严厉,不方便你逃课。”

常宾瞪圆眼睛轻嚷:“喂喂,我本来就是很少逃课的!”

袁岁安左眉一挑,睨了他一眼,拖着长腔道:“喔,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常宾同学很乖呢!”

她平时不容易亲近,这时候眉扬眼动,眸光流转含笑,却像是皑皑白雪上忽然点上了一滴朱砂,透出一段天然的玉姿风致,常宾看着她的神态呆住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脸上的红晕刷的一下四散开去,很快占满了他的脸面脖颈。

如今的男男女女不管老少都被世俗风尘滚得暧昧,会因为女朋友的一个神态而迷醉脸红的男生是越来越少了。袁岁安之所以在这蹭课的中医学院里愿意跟小自己几岁的男生处朋友,就是因为他这份难得的纯真。这时候看他的反应过来一脸尴尬,心里又觉得不忍,连忙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傻瓜,我逗你呢!我知道你是个品学兼优,力图上进的好孩子!”

常宾一愣过后,啼笑皆非,瞪她道:“什么‘好孩子’,别小看我好不?”

袁岁安也知道现在的孩子不喜欢被人小看,连忙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常宾哼了一声,反手牵过她的手,一根一根的跟她十指交叉的握紧,用力的按了按,撇嘴道:“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反正我会追上来的,不会一直都让你觉得我小。”

袁岁安就喜欢他这种积极宽容的单纯,顺从的让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微笑着说:“好啊,那你要快点长,别让我等得都老了。”

常宾扣着她的手轻轻的打了一下,“乱讲,年龄相差十几岁的都有,我们这点差别算什么啊?”顿了顿,他又转过头来笑着看她:“知道紧张,那就要好好保养,不要动不动就气我,知道吗?”

袁岁安感受着年轻人那种单纯的得意和娇纵,心头的阴霾散去,忍不住回嘴:“要是我就喜欢气你,那怎么办?你会跑吗?”

常宾瞪她:“我傻了才跑!你气我我当然要气回来才行!”

“你想怎么气我?”

“要让人高兴难,把人气着还不容易?你就我往东我偏往西,你叫我打狗我偏去抓鸡,样样都跟你对着干,气你没商量!”

两人说笑着出了校门,袁岁安走到她刚才停车的地方一看,在她的车旁边紧挨着一辆宝马X3,不知道车主是怎么停的,正卡在她车尾后,让她的车移动不得。

常宾有些气恼的骂:“怎么这么停车,缺德!”

袁岁安走近些才看清这车没熄火,有人放平了座椅躺在上面呼呼大睡,就敲了敲车窗。等了会儿,那人翻了个身,却不是开窗,而是就冲旁边的座位吐了起来。看他那秽物喷发的模样,显然醉得厉害。

袁岁安看得直摇头,转脸问常宾:“算了,你想去哪儿?”

常宾想了想,道:“不如我们今天就在学校附近走一走,吃完晚饭再过来开车?”

袁岁安答应了,正准备跟他一起走,突然听到车里的醉鬼动静不对,回头一看,只见他手摸着脖颈,正在剧烈的咳嗽,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重度醉酒的人呕吐,容易导致呛咳,更严重的甚至可能因为呕吐物呛进气管而发生窒息,车里那人现在的情况显然就是气管堵塞而发生窒息了。

常宾一愣,袁岁安用力拍打车窗,喊那人开门。可那人醉得厉害,明明偏头看了车外一眼,竟然不知道开门。袁岁安看这不是事,赶紧对常宾说:“你赶紧报警找人!”

常宾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事,吓得呆了,连忙点头答应着去摸手机。袁岁安退开两步,轻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在车窗上。车窗玻璃应声而碎,袁岁安划开防爆贴膜伸手进去,拉开车锁把门打开。

常宾报警期间一眼看见她一脚踢破车窗的壮举,嗓子一下哑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把人拖下来。电话那边的接线员还在问常宾他们所在的位置,常宾梦游似的回答:“我女朋友刚把人车窗打破,将人拖下来了……警官,万一急救没成功,或者救护车来太晚,你们不会把见义勇为认定为抢劫杀人吧?”

袁岁安跪在醉鬼身体右边,用力挤压他的腹部,压了六七次,总算把他堵在气管里的呕吐物冲了出来。不过那人的窒息虽然缓解了,却仍然张着嘴巴呼吸,鼻腔有呼哧呼哧的气流声。

常宾还是头一次直击这种急救,不明所以的问:“这人怎么还这样?”

袁岁安低头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口腔,皱眉道:“鼻腔还有异物堵塞,挤不出来。”

“那要怎么办?”

袁岁安犹豫了一下,问常宾:“警察和救护车什么时候能来?”

常宾啊了一声,傻道:“我刚才怕被误认抢劫,把报警电话给挂了!”

袁岁安哭笑不得:“你是拿自己的手机报警的,要真是被警方误认了,光挂电话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