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酒酒接不了话,想要瞪他一眼,但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声音软了下来,牧酒酒小声道:“那么我们便什么都做不到?”

“我们还能将洛清霜给带下来,让他给这些人一个交代。”苏夏忽的将牧酒酒给拉到了身侧,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先前你也听到了,那个无脸人要我们将洛明给带过来,但落日山庄的老爷子洛明都死了好几年了。这说明什么,他们根本就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清楚,甚至洛明早就死了,这个石室早就被封了,他们制造的这些毒水早就没有用了,他们都不知道。”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悲哀,牧酒酒回头朝之前那间石室看去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走得远了,那些人都被抛在身后了,他们一直在地下沉默的制造着毒水,没有办法离开,以后也没有。

牧酒酒这样想着,忽觉身边的人像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迟疑问道:“你不舒服?”

“舒服,美人在怀,怎么会不舒服?”苏夏随口应道。

牧酒酒本是满心担忧,但听苏夏这不正经的一句立刻便怒了起来,她挣开苏夏,故意哼了一声道:“还真不好意思我不是你们盟主府那些露着香肩想要勾引你的姑娘。我是魔教妖女,我接近你这个武林盟主只是想想办法弄死你而已。”

“怎么弄死我,气死我么?”苏夏扬了扬眉。

“你可以试试邪教妖女的功夫!”牧酒酒抬掌想要朝苏夏拍去,却又想着方才苏夏的显露出来的虚弱姿态,不禁也迟疑了下来。便在她迟疑之际,四周墙壁的烛火忽的全都亮了起来,而她脸上那担忧复杂的神色也都在灯火之下一览无遗。

牧酒酒收回手,重新换上冷漠神色,只是目光有意无意的朝苏夏投去。

即使是在微黄的烛光之下,苏夏的脸色也是苍白无比,他背靠着墙,懒懒的朝牧酒酒笑着。

牧酒酒突然想到一天之前在地窖里看到苏夏和无脸人的一战,又想起苏夏比她早进了那密道一天,却为何还在原处等着?他苏公子纵然神机妙算,应该也不会那么肯定她一定会钻进密道当中吧?

“苏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牧酒酒开了口,“你比我早进密道一日,却一直待在原地没去找出口,为什么?”

苏夏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模样:“我这不是在等你来么?”

“你不是在等我,而是身体不适,晕过去了对不对?一直到我进了密室害怕得叫出声来,才将你给吵醒了,对不对?”牧酒酒狐疑猜测道。

苏夏没回答,牧酒酒又连忙道:“你在和无脸人交手之前就有伤在身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宁愿藏着也不愿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伤,不会是无药可救……”

牧酒酒脸色煞白煞白的,比受了伤的苏夏还要吓人,然而听到了她的猜测,苏夏却是先笑了出来:“我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你别再自己吓自己了。”他拉着牧酒酒的手,指了面前一处石阶道:“若是我没猜错前面就是出去的路了,这里上去应该是落日山庄的后院,你小心一点行事,找舒寻和陆小清一起帮你把洛清霜带下来。”

“洛清霜的武功很高,且人很聪明,你自己当心。”

牧酒酒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不打算跟我一起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地底的密室

“上面已经有一个苏夏了,我没有必要再上去。”苏夏摇头道。

牧酒酒只迟疑了一瞬,很快便想到苏夏的伤势,虽然苏夏不说,但看他的模样要再动武也是勉强,再让他上去若在遇上什么恶战反倒是害了他。想到这里,牧酒酒点头应道:“那我先上去,你在这里……”

牧酒酒本想说要苏夏等她,但话到一半,却又止住了。

现在的苏夏已经不是从前的苏夏了,他们之间已经划清了界线,而这道界限是苏夏当初狠心横在他们二人面前的。

“你自己小心。”到最后牧酒酒只能说下这一句,转身朝石阶上走去。她没有回头,却也知道苏夏一定在看她。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苏夏明明喜欢她,待她好,却为什么又说让她离开。但这个秘密终究会有答案,在这之前她便像苏夏说的一样,离他远远的便是了。

一路都有着明晃晃的灯火陪着,牧酒酒上到了石阶的最顶层,却遇上了一扇坚硬的石门。她探出手试了试,这石门很重,分明极厚,想要用内力震开怕是不可能。牧酒酒又左右看了看,一般来说这样的石门外面和里面都有开启的机关,而外面的机关难找,里面的却总是一眼就能看见。果然,牧酒酒很快就在石门之侧的角落处发现了一块突起的石头,她按了机关,面前的石门震了震,抖下一连串的白灰,缓缓打开。

久违的阳光又落了进来,牧酒酒这才发觉此时又已到了早上。

不知陆小清和舒寻二人现在在哪里。

牧酒酒走出石门,抬眼往远处看去。苏夏没有说错,她此刻走出来的地方的确就是落日山庄的后院,而让她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她的面前不远之处,静静摆放着一座黑沉沉的棺木。

容秋对她说过,这几日落日山庄每天清晨都会出现一座棺木,而棺中是一个刚死去不久的无脸人。

牧酒酒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靠近那棺木,探手,将其打开。

棺中是一个与方才在地下的那些一样赤裸着身体的无脸人,只是不同的是这无脸人的脸上又被人用刀划了无数道口子,深可见骨,比之地底下那些不知可怖了多少。

牧酒酒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别过了头来,捂住口鼻。她撑着身旁的一棵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还闻出了在那棺木之上,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异香,那是在客栈里面那个武功高强的无脸人身上才有的香味。

不知那个无脸人,与地底下那些无脸人,究竟又是什么关系。

就在牧酒酒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之声,牧酒酒沉了眸子,静静站在树下等候众人的到来。

很快,一群落日山庄的人便包围了这棵树,以及树下的牧酒酒和那具黝黑棺木。棺盖已经被打开了,棺中的尸体也全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人群让出了一道缝隙来,就在牧酒酒的注视之下,落日山庄的大少爷洛清霜,以及容秋、舒寻和陆小清,缓步走了过来。

见到站在树下的牧酒酒,陆小清眼睛一亮,立即冲上来道:“牧姑娘,我还以为你当真被困在那密室当中了。”

“我没事,相反,我认为有事的人应该是洛大少爷。”

听着牧酒酒这莫名的一句话,陆小清稍稍愣住,而容秋则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来到牧酒酒身旁小声问道:“你究竟查到了什么?”牧酒酒犹豫片刻,也知晓这件事情非同寻常,若当真当众说出来,怕是有不妥,便微微颔首对洛清霜道:“在我身后有一条密道,密道通往了落日山庄的地下,不知洛公子可敢与我一同下去看看?”

洛清霜微不可见的斜斜看了牧酒酒身后一眼,脸色青白。

牧酒酒往前一步,指了身旁棺木道:“我算是知道究竟这棺中的尸首是从哪里来的了。”

“哪里?”容秋像是也明白了什么,只是并未说破,只应和着牧酒酒的话问道。

牧酒酒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朝洛清霜看去,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然而洛清霜是明白人,他再清楚不过,牧酒酒迟迟未曾说出真相其实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她直接将落日山庄地底下的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要么他随她一起下去,将一切给解释清楚并且付出代价。

不管怎么说,洛清霜都不会选第一个。

所以洛清霜沉下了脸来,抬手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和牧姑娘苏公子等还有些事要说。”

“是。”虽然不明白洛清霜的意图,但落日山庄众人仍是在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而在场不过只剩下了洛清霜牧酒酒容秋舒寻和陆小清几人。站在棺木之旁,牧酒酒想要朝洛清霜露出点笑意来,但一旦想到自己脚底下那石室当中的一群无脸人,牧酒酒就再也笑不出来。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洛清霜或许还并不知晓,但父债子偿,洛清霜必定得为洛家老爷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等到确定所有人都走完了以后,洛清霜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牧酒酒拱手道:“不知牧姑娘在那地下究竟看到了什么?”

牧酒酒仔细看着洛清霜的神色,之间他双眉紧皱,眼中满是无奈,看起来并非装出来的。她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并不知道地底下的事情?”

洛清霜摇头,坦然道:“我知道家父曾经在落日山庄留下了点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定然会影响到落日山庄的声誉。所以在家父离开之后,我便一直试图将这秘密找出来,却始终未能成功,没想到今日却被牧姑娘你发现了。”

“你烧了地窖里的密室,就是不愿这秘密曝光?”

“我不想看到落日山庄百年的基业毁在我手里。”洛清霜点头。

看来他虽然不清楚地底下究竟有什么,但也大约能够猜到是对落日山庄不大好的事情。

但即使如此,牧酒酒仍无法平静下来。她沉默片刻道:“我带你去见地底下的东西。”

洛清霜点头,跟在牧酒酒的身后朝那处石门走去。

牧酒酒先前走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将石门关上,此刻它就这般暴露在阳光之下,门中黝黑一片,好似巨兽张开的大口。牧酒酒指了其中,转头对洛清霜道:“洛公子跟我来。”她说完这句,对旁边的容秋等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沉默着也跟在了后面。

石壁上的灯此时已经熄灭了,牧酒酒原本极是怕黑,但此时有那么多人跟在自己身侧下来,便也不大害怕了。五人一味往前走着,一直过了很长一段路几人才来到一处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牧酒酒往墙上摸了下,摸到了先前苏夏所说的龙头,又在龙头旁边摸到了一颗小小的珠子。她将珠子放在龙头当中,整个密道瞬时亮了起来。两面墙壁之上皆是摇曳的火光,印着四周也成了一片暖色。

牧酒酒左右看了看,这里应当就是之前她和苏夏分开的地方,她让苏夏在这里等他,却不知他人究竟去了何处。

见牧酒酒目光游离,洛清霜出言问道:“牧姑娘怎么了?”

“没事。”扫了一旁容秋一眼,牧酒酒低沉下声音,随口道:“找个东西,不过没找到。”

“很重要的东西?”洛清霜问。

重要的东西?何止重要。

牧酒酒叹了一声,知道那个人他没有在这里等着,或许就是离开了,难怪她出去之前他会拉着她说一堆话。回转过头看着洛清霜,牧酒酒摇头道:“没什么,找不到就算了,洛公子请跟我来。”

牧酒酒又带着一行人往前走去,越走越是安静,整个密道里面只回荡着五个人的脚步声音,越听越是空旷。牧酒酒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停下了脚步。

空气里传来的味道有些不对。除了之前那种毒水的味道,还多了几分腥味,以及与苏夏交过手的那名白衣无脸人身上的异香味,只是不知为什么那香味此时显得无比的浓烈。

“你们可曾闻到什么味道?”

陆小清往前走走,停顿下来,道:“血腥味 ,还有种药味?”

“没有香味?”牧酒酒困惑道。

舒寻与陆小清面面相觑,洛清霜摇头表示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连容秋也苦恼的皱着眉头道:“哪有什么香味?”

“无脸人身上的香味,你们都没有闻到过?”牧酒酒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众人摇头。

牧酒酒一直到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其他人都闻不到那味道,只有她可以。而那无脸人分明也跟她说过,他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而牧酒酒能够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大概也是因为这种联系。

不论如何,无脸人的气味出现在这地底下,总不是什么好事。牧酒酒想通此节,不由脸色大变,当即不管不顾朝那间巨大的地下石室当中跑去。而牧酒酒这一动作,显然让在场其余人也怔住了,他们连忙跟随牧酒酒朝前面跑,经过了一大段才终于停下来。

他们来到了那间石室的门口,再往前一步就是那些无脸人制造毒水的地方,但牧酒酒没敢往前,因为她看到了叫人心惊的一幕。

之前那客栈里的白衣无脸人,此时正戴着斗笠站在石室中央,在他的面前,堆了一地的尸体,他们赤裸着身体,面目狰狞可怖,眼珠圆瞪,好像想要脱框而出。

他们都死了,被白衣的无脸人所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人是谁

白衣无脸人的身前还剩下最后一个活口,便是之前那自称是空蝉派弟子的高大无脸人,他大约是有武功在身,所以避过了白衣无脸人的大部分攻击,只是此刻白衣无脸人出手越见狠辣,若在这样下去,情况恐怕不利。

未及多想,牧酒酒倾身冲了过去。

“够了。”腰间长剑出鞘,剑身与白衣无脸人手里带血的刀刃撞在一起,金铁交错之际,便是一道灿然火花。

一声惊响之后,无脸人那原本就因施力过重而满是创痕的长刀终于受不住这一击而断去,而牧酒酒也捂住发麻的右臂往后大退了一步。牧酒酒紧锁着眉,知道自己或许打不过无脸人,便只能先开口道:“若我没有猜错,你曾经也和这些人待在一起过吧?既是如此,他们有多痛苦你应该最清楚才是,为什么还要加害他们?”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牧酒酒的声音稍稍颤抖了起来。

白衣无脸人直直盯着牧酒酒,双眼就像深渊,直让人往下陷。而就在两人对峙之际,容秋也带着陆小清和舒寻二人来到了两人面前,洛清霜则是愣在原地,全然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最后白衣无脸人恨声开了口:“不错,我曾经在这里待过。就是因为我待过,所以我才知道我该怎么做,如今地底下的这些人虽是苟且的活着,却连人都不如,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他们痛痛快快的去死。”

“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是谁?”洛清霜脸色煞白,一步一步往牧酒酒这边走过来。

他的双眼一直在看两旁的死尸,这些死尸都没有脸,他们赤裸着身体,全身皮肤白得叫人发怵,看起来毫无尊严。

白衣的无脸人总算是开口说出了事实:“十一年前,落日山庄的老爷子洛明收到了一个人的命令,要在山庄之内制造喂养长生蛊的毒水,然而喂养长生蛊乃是邪术,绝不容于江湖正道,所以要做这件事情,就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为了不让这件事情暴露,洛明一开始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命人在落日山庄的地下建造了这个制毒之所,又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属下四处绑架健壮的男子,并将他们的带到山庄地下,剥下他们的脸皮,又往他们的体内下毒,叫他们无处可去,只乖乖留在这地底下造毒,而这一留,便是十一年。”

“前面四年,洛明一直在与那养蛊的人联系,并且将毒水悄悄送到那人所在的地方。但是后来,那人的养蛊之术已经有了大成,他告诉洛明他已经不需要毒水了,洛明知道地底下的这些人也没办法处置,只得叫人封住了地底密室,只道是让他们饿死在其中。但是连洛明自己都不知道,一直以来给地底下这些奴隶送饭的人不忍心看到他们死,所以仍是每天悄悄从密道的另一头去送饭给他们,一直到不久之前——我顺着这个密道来到这里,杀了那个送饭的人。”

虽然之前牧酒酒就因为苏夏的推测而知晓了大部分的真相,但当白衣无脸人这样说出来的时候,牧酒酒还是没了开口的力气。

面前都是尸首,如白衣无脸人所说,他们都是可怜人,都是无辜的人,他们若要继续活下去,便只能在这个地底下继续制造那种毒水……

他们唯一解脱的办法就是死。

“我每日送上来一具尸体,在落日山庄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落日山庄的所作所为,却没想到——”白衣无脸人往牧酒酒看了过去。

牧酒酒抿唇并没有开口。她方才原本也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说出来,但她没有。

一旦她说出来,落日山庄也算是毁了,而她不说,这地底几百人的怨,却也没处可说了。

“既然不能毁了落日山庄,那么我只能毁掉你了,洛大公子。”白衣无脸人长叹一声,松开了手里的那截刀柄,一步步往洛清霜面前走去。牧酒酒怔怔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舒寻和陆小清虽然也明白了此刻的情况,但他们并不打算出手——这件事情与牧酒酒的安全无关,自然便也与他们无关。

但站在一旁的容秋却并不如此,他往前一步挡在了洛清霜的面前。

无脸人冷冷道:“苏夏,这事与你无关,让开。”

想来无脸人并不知道容秋并非真正的苏夏,容秋眯着眼睛笑了笑,乐得将苏夏这个身份装下去,他摇头认真道:“你眼中有杀意,你想杀人,我虽不知道你在这地底下受了什么苦,又是如何逃出去的,但这一切皆不是洛清霜所为,我没说错吧?”

无脸人明白了容秋的意思:“你要我放过洛清霜?现在我能放过他,可十多年前有谁来放过我们?”无脸人指着地上无数的尸首。

容秋不答,牧酒酒往前一步,亦是不答。但洛清霜自己说了出来:“罢了,父债子偿。”他低笑一声,绕开了牧酒酒和容秋,朝无脸人躬身道:“我早知家父早年做了些错事,却不知他竟错得如此离谱,抱歉。”

“只是道歉?”无脸人冷笑一声。

洛清霜神色平静,左右看看,最后对牧酒酒道:“牧姑娘,还请借剑一用。”

牧酒酒直视他的脸,微微将执剑的手往后缩了一缩。洛清霜忽的一笑,摇摇头低声道:“多谢牧姑娘好意,但我若不站出来,这件事便没有结束的一天。”

听到这一句,牧酒酒已经没有办法再后退。她僵直着身子,任洛清霜将剑自自己的手中拿走。

洛清霜的神色很是坚决,前面的无脸人虽然看不见神色,却也全身散发着肃杀气息。牧酒酒看了看容秋,又看身后舒寻和陆小清,发觉自己谁也不能依靠。从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一个苏夏在身旁,若出了什么大事,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定然是与苏夏商量,看看他有什么办法。但现在,苏夏并不在身旁,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在。

牧酒酒开始想如果是苏夏在场,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牧酒酒再去想了,洛清霜已经提起了剑,朝白衣无脸人道:“我知道以我一人性命没有办法再挽回什么,但这已是我唯一能够补偿的了,我死后落日山庄就交给我的兄弟了,舍弟年纪尚幼,对这地底的事毫不知情,还望大侠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他抬剑于颈侧,剑锋擦过皮肤,留下浅浅血痕。

洛清霜倒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在场的众人皆有些动容,只是没有人看得出此时的无脸人是什么表情,他步步往前,与洛清霜拉近了距离,片刻之后,才听得他冷笑一声。

“既然要死,为什么还不动手?”无脸人问道。

洛清霜毫不露惧色,应道:“我想听你的答复。”

“我答应你。”

“那么你可否告诉我你的身份?”洛清霜又问了一句。他这一句分明不是为自己问的,他已是决心赴死之人,只是临死之前,再替牧酒酒等人问了一句罢了。

牧酒酒别过头去,心里微微有些过意不去。

无脸人紧紧盯着洛清霜的脸没有开口,一直到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叫牧渲,多年前被洛明派人抓到了这里,毁了面容,毁了整个人生的……牧渲。洛清霜,记住,走好。”无脸人原本就与洛清霜靠得极近,此时他说完这句话,身形突地便是一动,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止之际,他冲到了洛清霜的面前,以肉掌按住洛清霜手里的剑,强硬地将长剑的整个剑身推进了洛清霜的脖子里。

洛清霜双眸微睁,颈上血光乍现,整个人微微一震便是扬天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洛清霜!”牧酒酒忍不住大声唤了一句,她看了地上分明已经失去了性命的洛家大少爷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那叫做牧渲的无脸人,脸上神色一片茫然。

牧渲,牧渲,这个名字,她不是没有听过。

“他死了。”耳旁传来容秋的长叹。

牧酒酒恍若未闻,只倏地冲到了牧渲的面前,一把捉住对方衣袖,颤声道:“牧渲?牧渲?”

“你记起来了?”牧渲用那张可怖的脸朝向牧酒酒,扯动着脸上的肌肉,缓声道:“小妹。”

牧酒酒想起来了。她有一个大哥,十多年前逃难之时,一直是哥哥在护着她,两人一起逃至落日山庄附近,落脚在一处破庙之中。天色太晚,牧酒酒又饿又累,哥哥便出去替她寻些吃的,谁知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牧酒酒缩在墙角等得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在打雷,雷声一阵接着一阵,闪电之中,牧酒酒看到了写在不远处地板上的几个血字。

落日山庄。

只是那时候牧酒酒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愣在原地,以为一直在拖着哥哥后腿的自己,终于被抛下了。

她甚至还怨了这个大哥许多年。殊不知——

“那日你没有回来找我,是因为被落日山庄的人给抓走了?”牧酒酒声音有些哽咽,这一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几乎要让牧酒酒以为自己在做梦。

牧渲双眼闭了闭,又睁开,点头道:“不错,我挣扎,他们剥不下我的脸皮,便干脆在我的脸上用刀子划,最后还是我装死才让他们将我给抬了出去扔在荒郊,逃过一劫。”

作者有话要说:

苏夏他死了

“你当真……”牧酒酒双手紧紧揪住牧渲的袖摆,还想要再问,自他们前来的密道方向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有很多人正在往这边奔来,必然是落日山庄的众人仍旧放心不下,改变主意也来到了密室当中。

牧酒酒看了那处一眼,当即变了神色,她匆忙对牧渲道:“你快离开这里。”如今洛清霜死在了石室之内,牧渲必然逃不了干系,她虽有着许多话想对牧渲说,但也只得先让他离开。否则等到众人过来,牧渲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听得牧酒酒的话,牧渲迟疑了片刻,这才低低哼了一声,身形如电般朝石室另一侧闪去,牧酒酒站在原地,以眼神制止了陆小清和舒寻继续追下去。

当日,容秋几乎是被扣在了落日山庄之内,他粗略的解释了一遍地底下的那些尸体以及洛清霜的死因,只是对众人隐瞒了许多,并没有把洛明也给说出来。而洛清霜一死,洛家的二公子便成了整个家族的首脑,容秋对其放心不下,又留在山庄里与洛家二公子促膝长谈了一宿。

而就在容秋在落日山庄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牧酒酒已经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她整日的坐在自己房间的屋顶上,遥遥往外看着。陆小清和舒寻则站在屋檐下面,相互瞪了对方一眼。

“牧姑娘似乎心情很差。”陆小清嘟囔了一句,有意无意往舒寻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