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柳禀生哑然无言的尴尬状,林微容忽觉好笑,也不知这人究竟生了什么脑子,竟是这般蠢。

“敢问柳公子为何要处处为难算计微容?”白凤起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这话一问开,柳禀生倒是不再遮掩,将那双极柔媚的桃花眼微微一挑,凌厉的目光横过林微容明丽秀美的脸,惊得林微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那眼神太过复杂,竟像是带了嫉妒与怨愤,熊熊地在他眼中烧着。

“为什么?”柳禀生嘿嘿冷笑了几声,阴柔声音中掺进了不甘,“她与那白脸小子一道折了我的手腕,害我一整月无法上台,险些被踢出戏班子,连王爷也差点不再要我进王府去。”

他停了停,目光阴毒地掠过林微容的手臂,哼了一声:“我找不见那白脸小子,自然是要寻她算这笔帐,偏就要让她也吃了苦头我才甘心。”

白凤起眸光一暗,眼中已隐隐有了骇人的杀意,虽只是眨眼间的事,林微容却确确实实瞧见了他的恼怒,再看时,他已重又神色平静地对柳禀生道:“柳公子,我知你有成王爷做靠山,轻易得罪不得,只是你也该知道,有些事并非一定要从台面上走,要让个人一夜间离奇失踪却也不是难事。”

这话暗藏威胁,林微容听得分明,却见柳禀生再度暴怒着跳起来冷笑道:“好你个白凤起,就只你有江湖朋友么?你要想除去我,还要问过成王爷容不容许!”

柳禀生如跳梁小丑般在原地气得暴跳如雷,白凤起却仍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柳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好心奉劝罢了,并无威胁之意。”

他气定神闲地轻笑,与暴怒的柳禀生相较越发的显得从容,林微容正想赞一声,忽地身后有个低沉阴郁的声音开口道:“禀生,叫你去买个桂花八宝糕怎么拖了这么久?”

柳禀生蓦地褪尽暴戾之气,欣喜又怯然地几步绕过林微容去告状道:“王爷,这两人当街拦住我,偏要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有心害人,我被纠缠得无法脱身,桂花八宝糕就没买成……”

被这奸猾小人倒打一耙,林微容心里有气,愤愤然转过身去,瞪大眼去瞧那传闻中暴戾阴狠的成王爷,这一看,不由得微讶,这可不就是当初城北太子别院附近所见那个立在台阶上与柳禀生说话的阴沉男人么。

这位成王爷眉太浓,眼太细,鼻梁太过挺拔,虽是相貌与太子莲城有些相似,却远不如莲城生得好。

更不提他僵硬阴沉着一张脸,细长双眸中隐隐透出的戾气也会让人退避三舍。

白凤起轻轻捉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恭敬地行礼:“草民白凤起见过成王爷。”

林微容一惊,也忙依样行礼。

这成王爷面无表情地扫了两人一眼,阴沉的目光在林微容身上稍作停留,便对柳禀生道:“还站着做什么?”

柳禀生被唬得不轻,连忙灰溜溜地往街边的糕点铺子走去。

三人面对立着,不远处有几个黑衣侍卫警惕地盯着这边,林微容有些慌张,一抬头,见白凤起朝她轻轻笑了笑,顿时心中安定下许多。

白凤起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的暖意悄悄熨帖住她的手掌,她怔了怔,忽得听见成王爷嗤地一声道:“你就是铜鸾城白家长子白凤起?不是说白家长子是株病秧子,次子也是个扶不起的浪荡子?”

林微容忽觉白凤起的手略略收紧,他对上成王爷莫测的神情,不卑不亢地笑道:“正是凤起,二弟越桓虽是惫懒,却也并非是阿斗。”

成王爷面色沉了沉,终究还是没再多说,再一次看了林微容一眼,转身便傲然离去了。

两人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

林微容横了那成王爷的高瘦背影一眼,低声道:“柳禀生这种奸猾龌龊小人攀上了权贵,不知道该惹出多少是非。”

想一想,犹不解恨,飞起一脚将地下几粒小石子踢出老远,哼一声恼怒道:“不过是个专以后 庭侍人的妖人,等他色衰年老,看他还能如何几次三番地仗势欺人!”

白凤起见她怒火正盛,有些惊讶地细细打量她半晌,蓦地沉下脸色问道:“是不是他还做过什么?”

林微容连忙摇头,没将柳禀生元宵夜挟持她之事说出,她心中早就有数,若是猜得不错,前几日险些砸中她的那个花盆也是这阴险小人所为。

“年初事多繁忙,堂堂白家大少爷该是在店中忙碌,怎么会来这街上走动?”她不愿他太担心,连忙随便找了个事想要搪塞过去,白凤起将她躲闪的神情看在眼中,也不多问,笑了笑道:“一日不见心中灼灼思念,出门随意走走就收不住脚步走到林家酒楼前了。”

林微容脸颊微微一红,轻声道:“我们回家瞧瞧我爹罢。”

白凤起点点头,也不松开她的手,便在沿街众人的瞩目下与她相携回了林家酒坊。

林老爷子病已去了大半,正喝着鸡汤,一见大闺女带着准女婿回来探望,高兴得眼都笑得眯起了,捉着白凤起絮絮叨叨唠了许久才又去躺下歇息。

两人各自有事要忙,也就手牵手出门往东行去,一路招来不少的艳羡眼光,摊贩路人们有认得两人的,大着胆子招呼着,不忘调侃一句:“白少爷,早些将林家大姑娘娶回家罢,这几日来林家提亲的媒婆可是踏破了门槛哟!”

白凤起笑着点点头,回头来挑了挑眉头轻笑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有这许多人觊觎我家微容?”

林微容斜他一眼:“我可还没答应要嫁你,再说我连你白家的聘礼都没见着哩。”

她原是随口说说,谁知白凤起竟真的记下了,第二日一早白家便遣人挑了几大箱子的绸缎布匹与金银玉器上门来下聘,媒婆手脚极快,将写了白凤起生辰八字的庚帖拿给林老爷子过目,又将林微容的八字写上了交由算命的一算,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一合计,老爷子更是爽快地允了这门婚事。

林微容还在酒楼内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听得远远地不知谁家爆竹声鞭炮声一阵阵想,还笑着对铮儿道:“这才是三月,就有人家开始办喜事了,真是着急呀。”

过不多久,那鞭炮声越来越近,沿着街道一路过来,竟在酒楼前停下了。铮儿被吵得恼了,跳下去打算找那挑着鞭炮的人理论,不多时却又喜气洋洋冲进门来大声道:“大姑娘!大姑娘!凤起少爷去咱家酒坊提亲啦!”

林微容一惊,放下手头的算盘账簿出门瞧时,酒楼外已聚了一大群人,瞧见她出来,都是笑呵呵地拱手道贺:“恭喜恭喜!”

那放鞭炮的伙计正是酒坊的梁离,笑嘻嘻地将前因后果一说,林微容只觉得窘迫万分。

她原就是随口一说,白凤起竟当了真。

只是林老爷子既然已允了这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谢过诸位父老乡亲。

门前人群退散了,酒楼中的客人们可都还在,早听得林白两家将有喜事,这一场鞭炮放过,酒客们更是热闹,一时间大堂内恭喜声连连,喧闹无比。

好容易应付完客人,林微容喘了口气躲回柜台后,心仍旧在激越地跳着,提笔要记账,手握着狼毫悬在半空许久也没能写下一个字。

铮儿嘻嘻笑着凑过来夺下她的笔搁回笔架上,又强将她拉到桌旁坐下,促狭地笑道:“大姑娘是不是很高兴?”

她抿了抿春,白皙面颊上缓缓浮上两朵红云。

定情信物也悄悄送了,聘礼也下了,白凤起的心意直接摊在她面前,她如何再掩着双目说不愿意嫁?

铮儿说得对,她其实是高兴的。

林微容静坐半晌,忽听得趴在她眼前打量她的铮儿感慨道:“唉,大姑娘这就要嫁去白家了,没人要我了。”

她扑哧一声笑起来,斜了这机灵小丫头一眼:“谁说我这就要嫁的?胜负未分,一年后还是七月,谁也不知道呢。”

末了,她伸手捏了捏铮儿的挺俏鼻尖,轻声道:“你这小妞,我就算是嫁人也会带着你的,不然谁能应付得了你这聒噪唠叨的脾气!”

铮儿欢喜地起身抱住她,主仆二人笑成一团。

雕玉刀

白家送过聘礼后,两家都欢天喜地地准备起来,说是要替两人好好地办一场喜事。

林老爷子最是高兴,原先还是歪在床上病怏怏的模样,白家一来提亲,他不消半日竟好了大半,下了床来同老金老钱乐呵呵地商量两家的亲事。

林微容第二日回酒坊探望过老爷子,见他兴致极好,也就依着他的意思由着他去了。

这几日天气好,正是仲春时节,城东花圃的花儿种下了许多,她不在花圃照料,工人们也是极认真,浇水施肥捉虫,细细伺候这些宝贝们,铮儿隔一日便回城东一趟代她查看赤芍的情况,驾车来回很是辛苦,林微容心疼她,要另找人接手这苦力活,这小丫头倒是勤奋又忠心耿耿,笑嘻嘻道:“不辛苦,能瞧着这些赤芍一点点抽叶长大,再开出花儿来,我铮儿也就高兴啦!”

这一天一大早酒楼刚开了门,门外便有人拼命敲门,刘大海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还没睁眼细看是谁,那人已急冲冲地挤进门来,冲着楼上大喊:“大姑娘大姑娘!”

刘大海这才看清来人是铮儿,只是难得见铮儿急成这样,他好说歹说劝得她坐下了,倒了杯茶给她,这才上楼上去唤林微容。

林微容也正好起身,听得铮儿在楼下咋咋呼呼叫唤,心里有数,翻箱倒柜找出男装来换上,匆匆忙忙下楼去。

这一问,果然是花圃出了点小事,分植在盆中的赤芍有几株不知为何叶子枯黄掉落了大半,伙计们百思不得其解,铮儿更是慌张,寻思着这一盆花值几十两银子,几盆可是百多两,老江叔与赵哥连忙催她来寻林微容回去瞧瞧。

主仆二人驾车一路赶回去,早有几个心急的伙计在园子门前等着,见马车停下了,欣喜地拥上去迎了她进园子去。

林微容原先有些心焦,待细细看过那几盆花上的黄叶,放下心来笑了笑道:“水浇得勤了,土碱有些重,肥也多了些。”

三四个伙计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林微容一问才知,这几人生怕赤芍长得慢,又担心大太阳将土晒得太干,每日轮番去浇水施肥,却不知这一来有几株赤芍吃不住这么重的肥水,逐渐枯黄了叶子,倒是吓得他们以为花也生了什么病。

这是好心办坏事,林微容也就没有责怪他们,只是吩咐这几人将赤芍的白瓷花盆内的土换过,洒了些淘米水在盆中,又稍稍在园中走了一趟查看了一回,这才又匆匆收拾了赶回城内去。

一来一去,已经耽搁到了晌午时分,铮儿在前头挥鞭赶车时还笑嘻嘻地抱怨道:“都赖这几头笨驴,我到现在粒米未进,眼看着就正午了,饿得眼花。”

林微容探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让刘掌柜给你上一大桌山珍海味犒劳犒劳。”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回了城中,刚歇了马车下车来,在门前焦急张望的刘大海慌慌张张地过来拉住林微容低声道:“大姑娘,楼上雅间来了位客人,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物,他指明要大姑娘伺候点菜斟酒,我说大姑娘不在店中他也不搭理我,只是坐着不走……”

她一愣:“来砸场子的?”

刘大海摇摇头:“恐怕不是,瞧那模样像是富贵人家,身上穿戴都是上等的绸缎上好的玉器,光是护院就带了四个。”

护院?林微容又是一怔,越听越是蹊跷,连忙进店内去,匆忙同熟客们打了招呼,问过这位贵客的房号,便大步上了楼去。

楼上极安静,果真有四个黑衣劲装的高大青年在门外守着,她打这几人跟前过时,四人眼睛一眨不眨,瞧都不瞧她一眼。

林微容在门前停下,忽觉这几个侍卫的衣饰与那沉默的神情很是眼熟,像极莲城身旁的那几人,这一想,她顿时头皮发麻,迟疑了半晌才举起手来不甘不愿地叩了叩门。

“进来。”屋内之人阴沉地应声,那冰冷僵硬的声音隔了木门传出,像一块冰迎面砸来,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屋内也是极静,原先是她亲手布置的雅间,一桌一椅,一字一画都是眼熟之至,却在临窗的桌旁坐了一尊阴沉暴戾的高瘦身影,硬生生将这满室的雅致破坏殆尽。

“见过王爷。”林微容镇定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眼角余光在他身上略略扫过,暗暗叹了一声。

刘大海还真是没什么眼力的老实人,上等绸缎、上好玉器、护院,这哪是寻常人能带得出的?且不说那四个太阳穴微鼓的侍卫必定是身怀莫测工夫的高手,单说成王爷身上那件玄青色金银线滚边的锦袍,就不是普通百姓穿得起的。

她悄悄打量成王爷时,成王爷也在打量她,细长双眸眯起了自上而下端详她一番,忽地嗤的一声笑道:“没想到铜鸾城还有这样的丽人。”

林微容心中一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眼观鼻鼻观心,镇定道:“王爷大驾光临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不知王爷中意小店的哪几样酒菜?”

她提一口气,照着早前记下的菜单念了一遍,见他不出声只顾阴沉沉地盯着她看,不由得更加的头皮发麻,索性将店中屯着的几种酒的名字也念了一遍,末了,咳一声勉强笑道:“若是王爷不满意店中菜色,我也可另外介绍城中其他有名的酒楼……”

话未说完,那双犀利的眼沉沉望住她,成王爷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不必了,本王就是冲着你而来,不用另换别家。”

林微容心里一惊,又往后退了一步,她被那灼灼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就如面前立了一头露出白森森利齿的狼,那绿幽幽的瞳直直地望过来,惊起满身的颤抖。

“前几日在街头见到你只是觉得相貌清秀,也还算是能入得了眼,不曾想你着了男装竟是英气逼人,将禀生都比了下去。”成王爷一双利眼仍旧不离她,那目光就如同两团火,像是要将她燃成灰烬一般。

林微容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成王爷却立起身阴沉沉一笑道:“你怕什么,本王不过是见你样貌生得好,心里欢喜你,过来瞧瞧你罢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走到墙边,伸手去抚过悬在墙上的一副五彩丝线织就的凤竹牡丹图,沉声笑道:“若是你愿意,可以来成王府做本王的侧妃,保你富贵荣华一生享用不尽,你这酒楼内乃至你林家都能与你一同享福。”

林微容皱了皱眉,直觉一股气自胸臆间熊熊窜起,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强压下恶心作呕之感冷声回道:“多谢王爷抬爱,草民出身卑贱,不敢高攀。”

不敢高攀是假,想要狠狠啐他一口是真。

成王爷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嗤的一声笑道:“若是本王没记错,林家可是与睿王府有姻亲,出身卑贱倒不是借口。”

林微容又是一惊,抬眼对上他阴沉冷笑的双眸,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这人分明已是将她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

“莫非你是介意禀生?”他皱了皱眉神情惊讶道,“他是男,你是女,有何关系?本王终究还是不可能纳个男人做妾室,你若是以此来拿乔,就是不明智了。”

若不是这当儿的情形诡异异常,林微容怕是要笑出声来了。

与柳禀生何干?与她何干?

她强压下满心的恼怒与荒谬之感,退到门旁去低头道:“草民实在是不敢高攀王爷,还往王爷恕罪。”

末了,她顿了顿,强笑道:“王爷既然不挑菜色,我便吩咐下去将店中最好的酒菜送上来。”

不等成王爷开口,她转身推门便要出去,谁知他冷笑一声抢过来堵在门前,低喝一声道:“别不识好歹!”

林微容大骇,连退三四步,望着他一步步逼近身前来。

雅间并不大,再往后退便是墙,左去三两步是墙壁,右走四五步也是墙壁,屋外又有成王爷的侍卫守着,谁也救不得她。

“你瞧瞧你这模样多动人,分明是女人的身子,穿了男人的衣衫却是这般好看,真叫本王动心。”成王爷眯眼冷笑一声,再往前跨一步,越发的靠近前来。

林微容手脚发凉,脊背贴住冰冷的墙壁,身后再无退路。

她强自镇定地直起身,趁他不注意悄悄将手一点点挪到背后去,在腰后皮囊中摸到了平日里用来切割枯萎凋落花枝的雕玉刀,双手略略一动,将那柄小刀自三寸来长的刀鞘中缓缓抽出紧紧握在手中。

成王爷又往前走了一步,在她跟前三步远处停了,阴测测地挑眉笑道:“怎么,愿意考虑了?”

林微容不做声,心中那根弦绷得极紧,紧贴住墙壁的脊背上早已汗湿大片。

蓦地门外一阵骚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厉声哀嚎,扑通通几声闷响后,成王爷眼神一凛,收敛起脸上的不耐之色,转身喝道:“谁!”

屋外有人呻吟着微弱地低声禀报道:“王、王爷,是、是……”

话未说完,那门已被大力推开,莲城笑吟吟地一脚踏进门来愉快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指使我义妹端茶送水,原来是成王叔呀,对不住对不住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让开,露出门前地上瘫作一团的几个侍卫,笑嘻嘻地朝自己带来的几个黑衣侍卫摆了摆手:“原以为这几位兄弟是打着王叔名头在外招摇,侄儿看来是教训错了,去去,辛平,你们几个,扶几位兄弟下去喝酒罢。”

辛护卫机灵地朝另三人使了个眼色,将瘫在地下的几人拽起了扶下楼去。

成王爷的面色变了好几回,终究还是上前去行礼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此?”

莲城随意笑了笑,也没回答,大步走过来笑吟吟地望住林微容道:“你这小妞,哥哥来瞧你你也不说句话。”

林微容好不容易聚起的气力尽数褪去,勉强倚着墙站稳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朝她眨了眨眼,不由得怔了怔。

她不笨,立刻会意,强笑道:“哥哥难得来,我该好好招待才是。”

这一句正好顺坡下驴,莲城又朝她眨了眨眼,凤眸瞄了一眼门外:“下楼去让厨子做几个好菜,今儿这顿我请成王叔。”

林微容应一声,咬着牙用犹在微微打颤的腿撑起身子昂首走出去,直到反手掩上了门,她才双腿一软,扶着门框往地下坠去。

蓦地身前一阵风过,一双长臂将她扶起,她还不及反应,已被来人紧紧拥入了怀中。

并蒂莲

“微容,别怕,我在。”白凤起温润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不知是不是幻觉,她听得他声音有些惶然,微微地颤着。

她伏在他胸前,听着他如擂鼓一般的激越心跳,冰凉的手脚逐渐回暖。

半晌,林微容稍稍镇定了些,要伸手推开他,白凤起皱了皱眉,将她拦腰抱起往拐角处她的临时闺房走去。

刘大海正好带了人上楼来送菜,见她毫发无损,忙不迭擦去头上的冷汗低声向白凤起致谢。

白凤起微微颔首,抱着林微容匆匆拐过长廊一角,她挣扎了两下要下来自己走,白凤起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你怕是还走不了,我抱你回去。”

他抱着她进了屋去,反手掩了门,将她轻轻放至绣榻上,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来,揽她入怀紧紧抱住。

自白凤起身上传来清浅荷香,她微微吸气,勉强压下不久之前的惊天恐惧;纵使再不必面对着那一张阴郁又充满戾气的脸,她仍旧是止不住颤抖着,要将整个身子都钻进白凤起怀中贴着,暖着,才能驱赶走那惊惧。

屋内极静,两人都不出声,林微容偎在白凤起身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闭上眼颤抖着双唇轻笑道:“好在你们来了,不然我那柄雕玉刀怕是要沾了血了。”

白凤起不出声,只是拥紧她,长臂用力地箍紧了她的肩背,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体内一般。

“我原是要来同你商量几日后的南陵城之行,才拐过街角便见刘掌柜一路疾奔,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他顿了顿,轻轻抚过她脑后的长发哑声道,“好在我来对了时候,也好在太子今日得了空出宫来寻我喝酒,不然……”

林微容揪紧他的襟口,心头的火气重又窜起半天高,她咬了咬牙勉强笑道:“不然我早剜了成王爷那双眼。”

白凤起略略松开她,伸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一番温声软语劝慰,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待她脸上的怒意与苍白一点点褪去了,白凤起低头与她四目相望,轻声道:“微容,以后我日日守着你,再不让旁人多看你一眼。”

“成王爷大约以后也不敢再存这龌龊心思,只是他最是阴毒狠辣,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莲虽是太子,却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照看着你。”他温暖的指轻轻抚过林微容泛白的面颊,笑了笑道,“我从明日起便来你店内坐着,你不会赶我走罢?”

林微容一怔,随即缓缓笑开:“你不怕你往楼下一坐,你白家饭庄那些美貌妇人都来做我林家酒楼的生意?”

她终于有了笑颜,白凤起神情和缓下来,俯身亲吻着她的唇角,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们早订下了亲事,夫妻之间又有何你我之分?”

斗室之间气氛慢慢地变了,林微容心中最后一点畏惧被他的柔情蜜意掩过,红晕逐渐浮上双颊。

白凤起微笑着对上她晶亮的明眸,悄声道:“再者,那些夫人们不过是隔几日才到我饭庄去聚一聚,也不过是为了每七日一次的书会,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书会?林微容一怔,正要问他书会是何物,他已沉沉将她压下,在她耳旁吐着灼热的气息轻笑道:“别的事以后再说,此刻我在你跟前,你只需想着我便是,不许再想不相干的旁人。”

说罢,他微微挑了挑剑眉,星眸一暗,已朝着林微容俯下 身来。

他的唇贴住她的,不容她细想,那温热的舌已探入她口中来与她纠缠着,撩拨着她。

林微容低吟一声,下意识地伸长手臂抱住他的脖颈,紧紧攀住他,温习这久违的亲昵。眼慢慢闭上了,只有鼻尖还能嗅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荷香,耳旁还能听见自他胸臆间传出的沉稳心跳,一缕缕,一声声,萦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