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得了文从征的帖子,三日后要在文府举行认亲仪式,柳芙知道九华山那块地自然而然就会落入自己的名下,倒是不再需要什么银子了,便告诉母亲说自己这边并太多打算,等五福屏风上交,留些银子打理山地就行,其余的让沈氏看着办。

又要绣五福屏风,又要张罗扩建院子,沈氏忙起来之后倒将心事暂时抛在了脑后,气色日渐红润起来,神情也恢复了以往的自信和优雅,时不时还能听见她哼唱着蜀中山村流传的小曲。

三日之后,柳芙前往文府赴宴。

青草绿的锦澜绣裙,外罩鹦哥黄的对襟衫子,腰间一抹二指宽的绣缠枝绿萼缎带,清爽的双丫髻上一边别了一支玉蝴蝶碧钗…在母亲沈氏的亲自装扮下,不过八岁稚龄的柳芙看起来犹如一个翩然而降的蝴蝶仙子,灵气逼人,玲珑娇俏。

沈氏婉拒了柳芙一同前往的请求,只说扶柳院这边走不开,让暖儿和刘婆子都陪着,老张头驾车。沈氏又让刘婆子叫来她的侄儿李墨,好歹有个年轻男子陪同,不仅仅是老弱妇孺,这才放心地目送了女儿出门去。

看着打扮一新的柳芙,李墨笑着迎了上去。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李墨打心眼儿里有几分喜欢,而非看待其他雇主那般,所以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切,少了几分谦恭:“恭喜柳小姐,终于得偿所愿了。”

柳芙见李墨今日也是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腰间坠了一支靛蓝穗儿的白玉佩,黑发高束,看起来即清雅又英挺,让人很难相信他已非读书人,便也愈发客气起来:“李公子,多谢今日拨冗陪我走一遭。”

柳芙听见母亲说要让李墨随行,心里其实挺愿意。至少从这几次相处来看,李墨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虽然为人少了几分练达世故,却行事说话都透着读书人的风骨,让柳芙极具好感。更何况,柳芙还有另外的打算,这次让李墨跟着,也好再观察观察此人到底可不可用。

刘婆子和暖儿陪着柳芙坐在车厢,李墨和老张头坐外面的横栏,一行人驾着车便往文府而去。

刚到文府坐落的巷子口,管家文来便亲自守在哪儿将柳芙从后门接入了府中。

管家解释,为了今日的认亲宴,文大人请来的宾客除了朝中官员还有在京的文氏族人,开席多达三十桌。而柳芙是今日的主角,自然不可轻易现身于外院,得好生安排了再跟着文从征,祖孙俩好一起亮相。

管家见柳芙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便解释了起来,只说文老爷极为重视收柳芙为干孙女的事儿。若只是口头上称呼一声未免太过轻率,必须要让文氏族人知道,也要让和文家有关系的京中权贵知道,文家多了一位孙小姐。

没想到文从征会这么重视,柳芙有些意外,但既然来了,此事也是自己的初衷,就不好说什么其他的话,只得乖乖被领进文府内院,等着时辰到了再说。

李墨是男子,又是和柳芙一起来的,便被文管家拉了一起去充作主人方接待来客。老张头守着马车,只剩刘婆子和暖儿陪在柳芙的身边。

因为文从征独居,所以内院几乎没有几个下人,很是安静。来了个丫鬟奉茶,说文大人午时之前会过来接柳芙去往前院,让她稍候。

出门有些早,柳芙见还有至少半个时辰才到午时,便问了丫鬟此处可有花园什么的,好逛逛打发时间。

让刘婆子在屋里候着,免得文从征来找人寻不着,丫鬟亲自领了柳芙来到宅院后面的一汪水塘边,此处倒是离得前院有些近,隐隐约约能听到沸腾的人声。

让丫鬟和暖儿在下面不用上来,独坐在池塘边假山坡上的凉亭内,从高处望去,柳芙可见院墙那边果然热闹无比,开阔的前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柳芙知道文家乃是诗礼传家三百年的大族,却没想自己一时急智要与文从征结为干亲,却引发了如此大的动静。蹙着眉,一时间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这是件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自己重生后,醒悟过来要努力生活不让别人操控自己的命运。可前提是低调行事,不让自己再度卷入宫廷中的争斗和阴谋当中。但文从征如此大张旗鼓,自己便会早早地暴露在京中贵人们的视线里,无论如何,都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儿。

想到此,柳芙咬了咬唇,想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衡量此时到底可不可行。千万不要为了九华山的温泉,而涉险提前卷入京中的是非。

可不论怎么想,柳芙都觉得认了文从征为干爷爷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儿。至少从为人来说,文从征值得一交。而将来,文从征将会是权倾朝野的帝师,无形中也会对自己形成保护,说不定,能改写一下历史,让自己免于重蹈前生的覆辙。

“咦…前头可是柳小姐?”

柳芙正在发呆,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问话,一转身,却是一位身着紫龙锦袍的少年人从假山的另一边徐徐而上。

那挂在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眼神里深藏不露的淡漠清冷…眼看着此人渡步而上越来越近,只让原本期待着今日认亲仪式的柳芙背上生出一层冷汗来!

…………

赶时间先发草稿,回头再捉虫哈,大家原谅则个

卷一 章十八 初见若惊心

章十八初见若惊心

有丝丝日光从凉亭一侧射进来,柳芙却并不觉得温暖,反而通体生寒。

眼前的少年容貌俊朗,风度卓绝,可是在柳芙眼里,那勾起的唇角边并无半分笑容溢出,反而让她看到了他邪魅莫测的阴冷本质。

“你认识本王?”

姬无殇瞳孔微缩,一抹异色闪过眼底,他分明在这个小姑娘清澈的水眸中察觉到了一丝恐惧。

柳芙终究还是回过神来,一扯裙摆便跪地福礼:“小女子柳芙,见过…王爷。”

上前一步,姬无殇伸出右手,一把将柳芙的下巴扣住,迫使她抬起头来:“柳小姐,本王记得,你我之前分明未曾谋面,怎么你好像认识本王似的?而且…你那眼神,难道是害怕本王不成?”

姬无殇不算是生性多疑的人,可初次照面的小姑娘竟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这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下巴上传来的疼痛让柳芙彻底清醒了,知道自己先前那样失神绝对不应该,连忙弥补道:“王爷自称本王,又能进入后院,分明是爷爷的贵客。而且王爷作为男子,突然出现在此处,小女子害怕慌乱也是正常使然的。”

看着薄日之下柳芙晶亮眸子中闪烁的光彩,姬无殇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自己刚才到底是不是看错了,只好将她放开:“看来,是本王多疑了。”

“咦,裕王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说话间,正是文从征从假山下渡步而上,身边跟着暖儿和那领路的丫鬟。三人看到亭中除了柳芙还有一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文从征赶紧上前来福礼道:“恐怕下人怠慢,让王爷走岔了路,请王爷多多包涵。”

摆摆手,姬无殇笑道:“文先生,前头吵嚷,本王自顾散步至此,打扰到了柳小姐,真是抱歉。”

眼看着姬无殇一副无害柔和的态度,让旁边还保持跪地福礼状态的柳芙很是郁闷了一把。印象中,姬无殇是个冷酷而不留情面的君王,虽然在他未登基之前,柳芙在皇家书院也与其见过几次面,但来去匆匆,并无深交。

“芙儿,你已经见过裕王殿下了吧。”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柳芙,那娇弱的身子好像风中的扶柳一般,让文从征有些心疼:“吉时已到,我来接你过去前院,认亲的仪式也该开始了。”

“那本王就打哪儿来还从哪儿回去,不耽误文大人和柳小姐的大事儿了。”

姬无殇眼梢扫了一眼柳芙,又对文从征点点头,转身便悠悠然从来路返回。这才让柳芙松了口气,在文从征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芙儿,紧张了吧。”文从征笑得很是慈祥:“看你脸色这么苍白,真是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后院独自等候,是我疏忽了。”

“文爷爷,刚才那个是裕王殿下?”柳芙可顾不上其他,反手拉住了文从征,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您和他很亲近吗?怎么让他入了内院?”

文从征不疑有他,一边走,一边解释对柳芙解释道:“裕王殿下启蒙的时候就拜在我的名下,算起来,我应该是他的老师。至于他为什么会进入内院,你也看到了,整个文府除了我就没有女眷居住,所以各处门房都是通的,裕王他会误入,也非偶然。”

侧眼看着柳芙有些发白的小脸,那尖尖的下巴上还有明显的两点红印,文从征蹙了蹙眉:“芙儿,若是裕王殿下唐突了你…”

扬起脸,柳芙迎着薄日展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文爷爷,裕王殿下只是突然就那么出现了,除了吓芙儿一跳,并无其他唐突之处。只是芙儿不知道裕王殿下为人如何,若是芙儿不懂规矩惹了他不高兴,岂不给您添了麻烦。”

“哈哈!”文从征一听,见柳芙竟是怕这个,只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孙女实在贴心:“好芙儿,裕王殿下为人谦和有礼,朝中谁不知道他是个好脾气的。所以你也别放在心上,等会儿若是再见,只管上前见礼就是,王爷他肯定不会生你气的。”

“那好,芙儿这就放心了。”柳芙笑眯眯地点点头,心里却觉得很是忐忑。

没料想到会提前和那个煞星相遇,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他。是恭敬远离?还是提前示好?毕竟他可是未来的皇帝,手上掌握着天下人的杀生大权,还有自己未来的命运啊!

文从征轻轻拉了柳芙的手,让他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连连称赞:“还记得上次见你,只像个乖巧柔顺的大家闺秀。今天这样一打扮,比那些个公主还要气质高贵,真是给爷爷长脸啊!”

柳芙羞得低了低头:“还不是文爷爷送来的衣裳好看。”

“衣裳好不好看还要看穿在谁的身上。”文从征见柳芙害羞,乐呵呵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文从征的干孙女儿,穿什么不好看?都好看!对吧!”

后边儿跟着的暖儿和那丫鬟一听,赶紧附和:“肯定好看!”

柳芙笑着,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儿,看来这个文从征一如传闻那般,是个极为护短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白认了他当爷爷。

随着文从征一起来到前院,所有人都用着好奇的目光在打量着柳芙。

劲量迫使自己抬头挺胸,步履沉稳,柳芙面含微笑,也用着柔和的目光一一回应着周围人的好奇。

一个不过八岁稚龄的小姑娘,在众人的注目中能保持从容已非不易,更何况她还能含笑和周围人打招呼,单是这点,宾客们就能料到,能让“硬骨头”文从征认为干孙女的柳芙,肯定不是个简单的。

居于首席的姬无殇则是从柳芙进入正堂的那一刻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精致的童颜,淡然的笑容,还有沉稳地和年龄毫不相符的步履…姬无殇瞳孔微缩,一抹玩味和感兴趣的笑意浮现在唇边。

在文从征的带领下,柳芙来到了厅堂中央,敏感的她觉得一直有一股深刻的目光跟随着自己。不敢去寻找,更不敢露出任何端疑,柳芙只保持着柔和甜美的微笑,按照文氏族长的指示,一步步去完成了认亲仪式。

之后,在耳边络绎不绝的“恭贺”之声中,柳芙才敢偶然地往姬无殇落座之处望去。

或许是前生对姬无殇的恐惧太过浓烈,还带着难以磨灭的恨意,柳芙只觉得在他的注视之下,自己再难保持如常的微笑来应对,只得匆匆躲闪开来,怕被他看出任何不妥之处。

“太子殿下到——”

“尚福公主到——”

仪式刚刚进行完毕,外头就传来两声通报。无论是宾客还是文从征,都神色一凛。

“文大人,父皇临时召见,所以来迟了一步,还望见谅。”

姬无渊一身明黄锦袍,头戴着金龙玉冠,身材高挺,气质温润,此时渡步而进,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二哥,今日可是文氏家族的大喜之日,你来晚了没什么,罚酒三杯可是跑不了的”。姬无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前头,伸手将姬无渊一拉,又冲着他身侧的尚福公主一笑:“对吧,七妹。”

“我可不敢让太子哥哥罚酒,还是四哥哥自个儿解决吧,我要先看看文大人的干孙女儿到底是什么样的!”

尚福公主一眼就瞧到了文从征身边俏立的柳芙,亲热地上前拉着她的手,啧啧直叹:“我说文大人怎么突然起意要收干孙女儿。大家瞧瞧,这位文家的新小姐可不正是个天仙似的人物!真是难怪了,就连我见了,也想和她做姐妹呢。”

眼前的尚福公主肌肤白皙地几乎透明,偏偏却点了大红的樱唇,看起来有几分妖冶的美。柳芙被她这样一打趣儿,羞得粉颊微红,只得赶紧行礼:“小女子柳芙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尚福公主。”

“柳芙?”尚福公主一听这名字,便来了兴趣:“大家都猜你是哪家的千金呢,原来姓柳!你父亲是谁?”

太子见柳芙神色略有尴尬,好意上前替她解围:“七妹,你来了就捣乱,还是先让文大人和柳小姐入席,咱们再慢慢说话吧。”

“对对对!”文从征也赶紧大声吆喝道:“既然太子和公主都到了,大家赶紧入席,好酒好菜等着大家好好品尝!”

柳芙向太子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太子却只是笑着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两人这番小动作本不显眼,却被一旁的姬无殇捕捉到。

只见他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却又瞬间被掩住,似乎有些在意,又似乎有些不快…

卷一 章十九 亲缘难巧合

觥筹交错间,柳芙粉颊微红,虽然有些淡淡的醉意,但却丝毫不敢放松,一直谨慎小心地应付着姬家兄妹。

此时还是太子的姬无渊举手投足间都颇具储君之风,既高贵又文雅,对于柳芙他也一直温和含笑地和她说着话。

尚福公主姬浅月则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虽然柳芙知晓其身有隐疾,但仅从言谈举止,根本看不出任何端疑来。

而姬无殇,他除了不停的和姬无渊劝酒,和姬浅月打趣之外,便时不时用着难以辨明的莫测眼神看向柳芙,好像要透过她的脸直接看到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似的。

文从征在席上还好,此时他去和同僚敬酒,留了柳芙独自在首席,这让她总觉得好像有一条吐着红杏的蛇盘旋在旁边,如芒刺在背,极不舒服。

“芙儿妹妹,话说回来,先前我好奇你是哪家的闺秀能得了文老先生看中,你还未告诉我答案呢!”姬浅月伸手轻轻拍了拍柳芙的肩膀,一副亲昵无间的态度,让柳芙一时间根本不好不答。

对于柳芙的身世,文从征没有过问,文氏族人好像也收到了文从征的示意,并未提及。但姬浅月三番两次探问,若自己再不相告,未免会让旁人怀疑什么,柳芙便笑了笑,恭敬地道:“禀公主,小女子乃是蜀中人士,近日才跟着母亲入京寻亲。”

简略的回答并不能让姬浅月满意,她以手托腮,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柳芙:“芙儿,你才八岁,就能这样从容不迫的和我们三兄妹同席吃酒。本公主见过不少世家千金的大小姐们,她们都十二三岁的年纪了,却不及你沉着稳重三分。告诉我,文老先生是怎么会起意收你为干孙女的?要知道,大家在收到帖子的时候猜测了无数种可能,但真正的原因,还得你这个当事人亲口告诉我的才能相信呢。”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帮柳芙解围的太子姬无渊和一旁自顾饮酒的姬无殇都齐齐看向了柳芙,只等她吐露真相。

对于此事,柳芙倒是毫不隐瞒地据实相告道:“事有凑巧。小女子和母亲入京寻亲未果,便在天泉镇住下。之后母亲突然身体抱恙,小女子心急,想着母亲喜欢礼佛,便盘算着在靠近龙兴寺的地方置地,方便母亲养身,也方便她烧香拜佛。”

“九华山?”姬浅月插言道:“龙兴寺倒是挨着九华山的。不过这和文老先生又有何关系呢?”

太子姬无渊也接过话来:“九华山是文氏祖产。七妹,你别打岔,让柳小姐继续说下去吧。”看似无意,但姬无渊笑容之中明显藏了几分对柳芙的兴趣。

点头,柳芙冲姬无渊一笑,又道:“小女子陪母亲在龙兴寺烧香的时候,路过九华山,见那片山地并无特别出产,倒也幽深清净,便想买过来为母亲建一座别院。中人打听到九华山是文爷爷的祖产,小女子便登门拜访,请求割爱。谁知一见面便和文爷爷详谈甚欢,互相都觉得十分亲切,就一时起兴认作了干亲。”

“一时起兴?”姬无殇仰头一笑:“柳小姐可知道文家背景?难道就真的只是一时起兴攀上了文家?”

摇头,柳芙当然不能说自己知道,更不能透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只好一脸茫然地否认道:“小女子知道文爷爷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是个四品的官。但文家有什么背景,确实不知。”

姬浅月赶紧道:“这个我来说!”

姬无殇无奈地笑笑:“就你话多。”

姬浅月喝了口温水,这才抢着道:“文氏一族诗礼传家三百年,从前朝开始就是名声显赫的世家大族。虽然文老先生只是个四品翰林,但他可是文家长房一脉的唯一后人。别的不说,今日他认了你为干孙女儿,又请了文氏族人和文武百官前来做见证,那柳芙你以后就是文氏族谱上记名的后代子孙了。而且文老先生终生未娶,自然也膝下空虚。虽然你不是嗣子,但这文氏一族的传承,将来也一样会落在你的身上。所以,你知道你有多幸运了吧。”

柳芙懵懂地点点头:“难怪呢,文爷爷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有慎而重之地举行认亲仪式,原来如此。”

“一个四品的翰林算不得什么。”姬无殇眯着眼看了看柳芙,见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企图和目的,却不甘心又试探道:“但冲着文家的面子,我们兄妹也不得不代表姬氏皇族前来见礼。可见,柳小姐是无意中被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给砸中了啊!”

对于文从征身后的文家竟如此显赫,柳芙倒真是不知。她会讨好文从征,只是因为知道他将来会被姬无殇看中成为帝师罢了。不过既然姬无殇这样问自己,柳芙只得半颔首,恭敬而小心地道:“是不是馅儿饼砸中小女子不知道,但文爷爷确实给了小女子九华山的那块地,小女子已经很满足了。”

“感情你就是为了一块地?”姬浅月“啧啧”直叹:“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何止是九华山的那块地,你可知文家在南方的文人中的影响力?说句不好听的话,父皇为何一直这么压着文老先生,就是忌惮南方文人对文老先生的崇敬。怕他们一个不称心又上什么‘万言书’,蛊惑朝廷,动摇国计呢。”

“七妹!”姬无渊轻声喝住了她,对柳芙举杯道:“柳小姐千万被把浅月的话放在心中。父皇对文家压根就没有任何芥蒂,只是文老先生不喜在朝为官,所以父皇才尊重他的意思,让他静心著书立作的。柳小姐虽然年幼,但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可见是缘分让你和文老先生成了一家人。来,本宫敬你一杯!”

对于姬无渊的态度,柳芙心中了然,赶紧起身来双手捧杯:“小女子不敢,小女子敬太子。”

姬无渊却伸手轻轻一托,握住了柳芙的手腕,脸上笑容无比柔和温润地道:“柳小姐不用如此拘谨,今日你才是主角,自当本宫先干为敬。”说着,仍一手托住柳芙的柔荑,一手将酒盏送到口边,果真一干为尽。

柳芙哪里和男子这么亲密接触过,顿时俏脸一红,紧张地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太子…您…”

对于姬无渊和柳芙有些过于亲密的举动,姬无殇看在眼里,眼底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随即上前垮了一步正巧挡在柳芙和太子中间,高举酒杯道:“既然太子都先干为尽了,来,七妹,咱们也一起敬刘小姐吧,恭喜她亲缘圆满。”

姬浅月看到姬无渊的举动,也会心一笑:“这是当然,恭喜,恭喜!”

柳芙这才顺势将手抽离姬无渊的包覆,含笑着一并饮下了杯中酒液。

“小妮子,你可欠本王一个人情了。”

冷不防耳畔传来姬无殇低语,柳芙抬袖掩唇,回神过来却只看到身边一张笑意不明的脸和刀子似地锋利眼神,顿时只觉得刚刚还火烧似的心口被一片寒冰覆盖,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卷一 章二十 愿为十年奴

认亲仪式结束的第二天,李墨就在文来的陪同下走了一趟官府,将九华山地契上主人的名字更改了。

带着崭新的契书,李墨走在路上,始终觉得最近遇到的事情有些难以置信。

若说一开始听婶子提及沈氏和那位柳小姐,李墨只以为是蜀中前来投亲的孤儿寡妇罢了。虽然京中柳宅中有流言传出,说沈氏才是柳冠杰大人的嫡妻,柳芙才是柳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女,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罢了。胡氏掌管柳家大权已有多年,就算沈氏母女是正牌儿的又如何,结果还不是被悄悄送来了别院安置,两个月来柳冠杰连面都没有露过一回。但是,李墨没想到的是,这柳小姐行事,却并不像表面那么天真,似乎步步都暗藏玄机似的。

先是不费一文得到龙泉镇的一间宅院,之后又好运气地从文从征手中拿到了九华山的地,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办到这一切的?

自己在一旁看着,也参与了全部过程,甚至是自己亲自牵的线搭的桥。唯一看来,除了她运气好之外,似乎就没有任何解释了。

可好运气也要看是落在什么人身上,这个人怎么用。要是没有把握好机会,那好运气也只会一闪而逝,并无意义。

想着想着,李墨已经来到了扶柳院的门口,抬眼望着两株在深秋里却愈发茂盛的桂树,摇摇头,甩开了心中的疑惑,伸手敲开了门。

柳芙今儿个穿了件绣穿杨柳枝的薄棉衫子,樱桃红的底儿配上绒绿的杨柳枝,看起来清新地好像春姑娘。就她笑盈盈地往哪儿一坐,只觉得周围都仿佛散发着股股新鲜气儿,着实的爽利明朗。

“李公子,快请落座。”

柳芙心情好,见了李墨心情更好。因知他肯定是来送地契的,吩咐暖儿奉上了热茶:“没想到咱们扶柳院后面的小林子里竟种了好些‘白牡丹’。我让冯妈采了一斤,炒出来二三两,用深井水泡了,李公子尝尝,味道可还滋润甘甜?”

“白牡丹?”

李墨一听,接过杯盏,细细一嗅:“果然茶比花香,堪得‘白牡丹’之名!”

应景地呷了一口,李墨赶紧起身取出装有地契的信封,双手递上:“柳小姐请过目,地契已经办好。”

暖儿忙上前取了,又奉给柳芙。

打开信封,看到了鲜红的印章和“沈慧娘”的名字,柳芙终于定了心,脸上笑意愈浓:“李公子,你说我该如何感谢你才好呢。”

李墨赶紧摆手:“在下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跑跑腿儿罢了。再说,日前小姐与文大人的认亲宴席上,得幸能与文大人交谈一二,已是小姐给在下最大的好处了。若小姐再提其他感谢之词,在下就要汗颜而避了。”

柳芙看着李墨脸上略有激动神色,自知他所言均是肺腑,心中也已经下定决心,先是让暖儿退到了门外,这才将声音略微压低,只李墨可闻:“若我说,要替你引荐,拜文大人为师,你难道也要拒绝吗?”

“什么!”

一抹愕然,之后便是难以置信加上惊喜的表情在李墨脸上出现:“小姐…”

“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柳芙收起笑容,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丝慎重。

李墨这才知道柳芙并非玩笑,但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虽然得了文从征的青眼认为干孙女儿,但天下读书人都知道,文大人绝不会轻易收徒。即便是当年身为皇子的姬无殇也是通过了重重考验才被他收为入室弟子的。

但柳芙的眼神里,李墨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轻率,有的,只是从容和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会产生一种信任的感觉。

“若能如愿,在下愿舍弃一切,报答小姐再造之恩。”李墨也慎而重之地说出了这句话,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身子则平平地福礼下去,极为恭敬。

“你真能舍弃一切吗?”柳芙轻啜了一口“白牡丹”,圆润的嗓音中仿佛也飘含这一丝淡淡的茶香,让人心静:“若我让你为奴,期限十年,你可愿意?”

抬眼,李墨有些不解地看着柳芙:“小姐需要在下做什么?在下不过一介中人,勉强算是个读书人但前途未明,家境贫寒,根本没法派上任何用场。”

柳芙放下茶盏,笑道:“李公子何须妄自菲薄,我既然提出来了,就自然有我的道理。”

“小姐…”

柳芙一抬手,打断了李墨:“我知道你们读书人骨子里都有不屈的风骨。放心,我的意思并非真的要你做我的奴仆,只是需要你记得是我为你引荐文从征先生,在这十年里,若我有任何需要你都要毫无条件地相帮,仅此而已。外人不会知道你我的关系,十年之后,你我各自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互不相欠,你觉得如何?”

李墨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柳芙会有这样的提议。

“这样吧,你回去好生思量思量,回头若是想通了,过来告诉我你的答案便是。”柳芙见李墨一时间可能无法接受,便道:“只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最多三日。”

皱眉,李墨咬了咬牙,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只见他退后一步,朝着柳芙双膝跪下,伏地而言:“德蒙小姐施恩,若在下还有任何犹豫,那就是白眼狼了。根本不用考虑,我李墨愿立下契书,奉小姐为主,限期十年,十年之内,绝无异心!”

“好!”柳芙见李墨痛快,一拍扶手便过去将李墨扶起身,只是小小的个头只到了他的胸口位置。于是扬起头,柳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李墨,以后我便直呼你的名字。虽然我年纪小,但说的话绝对算数。走吧,我们去书案那边,你我一起签字画押,此时就这么定了!”

李墨脸色有些淡淡的红晕,似乎还在激动之中并未缓过来:“读书人最重视的便是知遇之恩,小姐放心,既然小姐对在下有信心,又如此看重,在下在这十年中绝对会倾尽全力帮助小姐的。”

柳芙将事先已经备好的契约书拿了出来,指了指落款处的空白:“我已经按了指印,就差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