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甩甩头,李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和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周旋。看来她早有十分的自信,自己会答应她的提议。

心情颇有些复杂地按下了指印,李墨顺带仔细看了看契约书的内容,不由得开口叹道:“小姐真是想得周全,从头到尾都没有泄露在下的名字。就凭这点,我李墨就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李墨!”柳芙眨眨眼,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你放心,认我为主,你决不会吃亏的。将来这十年,对你来说只有好处,绝没有任何坏处。”

虽然面对的是一张童颜稚气的脸庞,莫名的,李墨竟觉得很踏实,好像眼前真的展开了一片锦绣前程,只等自己去开拓打拼。

今朝是世纪光棍节,柳芙姑娘说了,单身的都去脱光光,周末别宅在家等更新了,周一来一起看,那才过瘾嘛!!!

卷一 章二十一 不进一家门

身着大红洒金锦服,胡清漪一手托着百蝶穿花的粉彩瓷杯,一边听着管事妈妈们回事。

樱唇微抿,胡清漪盯着手中茶碗,看白烟丝丝散去,根本就没把管事妈妈的话听进去半句,脑子里只想着先前白管家回禀她的一字一句。

原本计划一个月就查明沈氏的背景回来禀报,结果白管家足足耽误了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蜀中那边的小村子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线索,村长只记得九年前柳冠杰和沈氏以夫妻身份出现在村头。他们花了百多两银子,将一座带了十来亩地的庄子买过来,就此安家。但平素里,柳冠杰只闭门读书,都是沈氏和佃户联系打理田间事宜。

之后过了一年,柳冠杰突然决定北上进京赶考,但村里人都知道,是因为沈氏有了身孕,柳冠杰想博得功名,让她们母子俩可以从此享福,不再为生活担忧辛苦。

可柳冠杰一走就是八年,沈氏独自抚养柳芙长大成人,期间辛劳旁人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只盼着有一天他们一家能够团聚。

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沈氏就张罗着把庄子买了,揣着仅有的二十两银子毅然带着女儿上京寻亲。相熟的村民都猜测,是因为之前从京里来了一封信,那信,肯定是柳冠杰捎来的。

咬了咬唇,胡清漪蹙着眉,本想查清楚沈氏的背景之后再下手。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那妇人竟能在天泉镇置下一个二进的宅院,又让女儿攀上了文从征,成了文家的干亲…

看来,这个女人一如自己所料,应该是哪家高门千金,和柳冠杰遇上后两人私奔了。也难怪白管家查不到沈氏的背景。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胡清漪已然下定决心,不能再容那对母女活下去了,只有彻底铲除了这两个麻烦,自己才能睡得安稳。

想到此,胡清漪手一抬,示意前头低首回事的妈妈住口:“都下去,我要回胡府一趟,备车!”

管事妈妈们听了都鞠身退下,悠香则上前一步扶着胡氏:“夫人,今日既非初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您怎么想着要回国舅府一趟呢。”

一边走,胡清漪一边淡淡道:“去,让大小姐也梳洗打扮好,我要带她一起回去。”

“听见了吗,还不快去禀报。”悠香顺势对回事厅留守的一个丫鬟道,这便轻轻托着胡清漪的手,小声道:“夫人,你突然要回去,可是为了那两个人的事儿?”

侧眼看了一下悠香,胡清漪点点头:“白管事的话你也在一旁听的清楚明白了。既然蜀中那边打听不到她们的来历,那她们突然出现在京城,又突然再消失…应该也没人会替她们讨什么公道吧。”

怨毒的神色在妖媚的丹凤眼中一闪而过,胡清漪缓缓吐出这句话,让一旁扶着她的悠香感觉背后一凉,庆幸自己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敌人,不然,“生不如死”恐怕才是等着自己最后的归宿。

“哦,我要回去看外公咯!”

一个身着泥枣金绣红梅绕枝花样锦服的小姑娘蹦跳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妇人。

“大小姐,您慢点儿,夫人见了您这样又得说教一番了。”

“奶娘,我若慢了,万一母亲不等我怎么办。”

一回头,小姑娘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好像一朵盛放的红梅花儿,艳丽逼人,丝毫不输其母。

“娴儿!”

立在正堂门口的胡清漪含笑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嘴上却十分严厉地道:“母亲不是说过,大家闺秀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你这样蹦跳着像个小猴子,也不知是谁教的!”说罢,眼梢一挑,往柳娴身后跟着喘气的奶娘望了过去。

奶娘只觉得心一沉,赶紧加快步伐冲上去将柳娴拦住,一把扯了她的小手,自顾跪下:“夫人恕罪,是奴婢没教好,夫人别怪大小姐了。”

“娴儿,过来。”胡清漪根本懒得理会奶娘,只摆摆手示意她退在一旁,蹲下来将柳娴揽在怀里:“你要随时谨记自己的身份,别被那些个下贱的奴婢给带坏了性子。走吧,咱们回去看外公。”说完,起身又将柳娴交给了那奶娘:“瑃妈妈,你做大小姐的奶娘也有六七年的时间了。大小姐素来乖巧懂事,我心里是记着你的功劳的。那些小丫鬟们野惯了,但你不一样,是我从胡府亲自挑了带过来的管事妈妈。你要照看着大小姐,别让那些小贱蹄子坏了我们娴儿的心性。可记住了?”

瑃妈妈赶紧点头,“奴婢省得,平日里不敢让小丫头们近大小姐身的。”

“走吧,去晚了赶不上午膳了。”胡清漪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身。

国舅府和柳府离得不远,只隔了三条街巷。

胡清漪下车来,门房见是她来了,赶紧上前相迎:“五姑奶奶,您今儿个怎的有空回来?哦,小的知道了,肯定是您知道三姑奶奶和六小姐回来了,所以就带着七小姐一起回来热闹热闹吧!”

柳娴在胡家的小辈中排行第七,所以胡家的下人都称呼其为七小姐。

“三姐回来了?”胡清漪习惯性地挑眉:“她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

“听说是关于六小姐启蒙的事儿。”门房殷勤地笑着,四处望了望,见无人,又低声道:“皇家书院可不是那么好进去的。六小姐今年已经满了十岁,按理该启蒙了。可听说六小姐之前和尚福公主在西秦会馆遇上,不知怎么起了冲突。您也知道,三姑奶奶好面子,若六小姐不能进皇家书院读书,她岂什么脸都丢光了!”

“悠香”胡清漪冷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悠香给门房打赏:“以后有我三姐的事情,也记得及时回禀。没想到这次匆忙回来,还有个惊喜等着我呢。”

说罢,头一扬,脸上露出了和她先前完全不同的柔和笑容,快步而去。

胡府大堂装饰地极为辉煌大气,一水儿陈黑色的楠木家具,白瓷插瓶也只是染了淡淡的青花,一眼望去,只觉得庄严的有些过分,少了些人气。

首座端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清瘦男子,一双略显得浑浊的眼睛中流露出几分闲情来,只见他冲胡清漪和柳娴一笑道:“怎么今日赶了巧,你也回来了。正好,你三姐也带了小六,一起用午膳吧。”

“前些日子冠杰得了一壶好酒,我琢磨着寻个时机给您送过来。可想想离得您生辰还早,不如赶了巧就今日送来。”胡清漪带了女儿上前行礼,媚眼一扫:“父亲,三姐姐在哪里呢?”

“哟,五妹也回来了!”

说话间,一个形容端庄容貌秀丽的女子从旁边的屏风渡步而出,眉眼间与胡清漪有三分相似,一身绣银红牡丹遍地穿堂花的宝蓝色锦群,衬得其肌肤白皙,气质华贵。

“见过我的淮王妃姐姐!”胡清漪笑得更甜了,作势要上前行礼。

“妹妹可千万别!”胡清涵上前赶紧一栏:“这是家里,若妹妹要拘这些俗礼,岂不累得慌,快些坐下吧,让姐姐我看看七侄女儿。”

“娴儿见过三姨。”柳娴仰头,露出无比乖巧的笑容。她可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在车撵上反复嘱咐过自己,要好生在这个三姨面前卖乖,更要讨得六姐姐的喜欢。

“娴儿真是出落地愈发水灵了呢。”胡清涵直接从腕上褪下个缠了金丝的玉镯塞到柳娴手中:“这是王爷前儿个进宫,他皇姐尚隆公主赏的,娴儿拿去玩吧。”

“这怎么好。”胡清漪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却掩饰的极好:“她才七岁不到八岁,哪里就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娴儿,快给三姨道声谢,把镯子给三姨戴回去。”

“母亲既然赏了七妹,五姨何必这样见外。”

一声脆脆的话语从屏风后传出来,随即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步步而出,穿着藕荷色绣绿绒花的裙衫,虽是一副娴静温婉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冷漠刻薄。

“六姐姐…”柳娴刚一说出口,就赶紧捂住嘴,重新道:“娴儿见过敏惠郡主。”

“都说了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七妹,你怎么和你母亲一个德性!”

这个敏慧郡主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句句难听,胡清漪和柳娴脸色都耐不住有些难看了。上头端坐的胡蒙之也眉头一皱:“敏慧,你在外面惹了麻烦还不够,回家还要闹得家人不愉快吗?清涵,为父知道淮王是个不理事儿的,难道你也糊涂起来了不成!”

被胡蒙之这么一说,胡清涵耳根都红了,眼泪也不听使唤就流了下来:“我这个命根子,好不容易生了下来,以后也不能再有孩子了。我也知道平日里纵容她惯了不好,可敏慧是郡主,生来就是富贵命,性子虽然骄横了些,可在我面前从来孝顺守礼的。比起其他公主郡主,她算是极好的了。爹,这次我带了敏慧回来,也是想求您给出个主意,看看敏慧怎么才能顺利进入皇家书院学习,其他的,我回家自会好生教导她的。”

眼瞧着胡清涵和敏慧在父亲面前被数落,一旁的胡清漪则不经意地勾了勾唇角,那眼底流露出的不屑,也泄露了些许心事。

卷一 章二十二 其父有其女

胡府大堂原本热闹的气氛,因为胡清涵的哭诉而显得有些低落。

可当事人敏慧郡主却并不领情,反而露出一抹鄙夷之色:“尚福公主算什么,她是公主,我还是郡主呢。难不成书院会因为我和她有了口角就不收我了?身为郡主,上皇家书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母亲,你为了这点儿小事儿就反复拿出来哭诉,我还要不要脸了!”

说着,敏慧眼梢淡淡扫过胡清漪母女的位置,其意不言而喻。

看着自己女儿如此德性,胡清涵气得脸色发青,脸上犹自挂着泪痕,却语气严厉了起来:“敏慧,尚福公主是不算什么,可她是你皇后姑奶奶生的,是你太子哥哥的亲妹子,你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皇后和太子!咱们和皇家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不明白吗?你是傻了还是笨了,要这么气我!”

“好了好了,我择日会进宫给皇后解释,但你也要好生管教一下你这个宝贝女儿。就知道惹事!将来我还想着给皇后提提,让她做太子妃呢。就这个脾气,做梦还差不多!”一拍扶手,胡蒙之立起身来,浑浊的双眼竟变得清澈犀利起来。

一拂袖,胡蒙之摆摆手:“走走走,难得聚到一起,你们娘一定很高兴。等会儿别露出一副苦脸了,先一起用饭。”

看着眼前起身而去的胡蒙之和胡清涵母女的背影,胡清漪使劲儿地咬了咬唇,眼底露出了浓浓的嫉妒之色,不由得想:太子妃…哼!就凭你那个白痴女儿,自以为是不知好歹,根本就不配!

随即扬了扬眉,胡清漪轻轻拉了女儿的小手:“娴儿,你要记得,随时都要有千金小姐该有的气质和风度,别像有些人那样,自以为是个闲散王爷的王妃和郡主就了不起了。外人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柳娴眉眼弯弯地笑了笑:“母亲放心,娴儿懂的。等会儿娴儿会好好逗外公外婆开心,让他们知道,胡家的外孙女儿可不止六姐姐一个呢。”

胡清漪看着女儿美艳的小脸,再想着那敏慧郡主一脸的嚣张样儿,不由得笑了起来:“好女儿,娘总算没白教你。”

围桌用过午膳,胡清涵便带着敏慧郡主离开了。走之前胡夫人叫住她,仔细讲了许多话,大概意思是皇后也想从族亲里头挑个人配给太子,毕竟太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身边除了几个孺子之外并未册封良娣,更别说太子妃了。让胡清涵好好教养敏慧,不说设什么精通琴棋书画,至少也要知书达礼贤淑温婉,才勉强能够堪配太子。

胡清涵知道,胡家小辈里头,除了自己的女儿敏慧之外,能够数的出来的就是五妹胡清漪的女儿柳娴了。

柳娴虽然比敏慧小了三岁,但模样好,人也机灵懂事,先前在饭桌上用过饭,说了好些贴心话,不知道哄得父亲母亲多开心。

五妹胡清漪的手段胡清涵当然心知肚明,也晓得她为女儿瞄着太子妃的宝座。这要紧的时候,若敏慧被皇家书院审查给拒之门外,那就等于自己拱手将敏慧未来皇后的位置让给柳娴。

想到此,胡清涵心头直跳,以前只顾着心疼女儿,反倒忘了好生教养,所以让她有了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冷傲个性。看来,自己得下点儿狠手,好好调教敏慧一番,不敢再宠溺放纵了。

赶紧在母亲面前卖了乖,胡清涵请求其她入宫好生和皇后娘娘解释,并保证自己回头一定让敏慧不再惹事。

这厢,胡清涵被母亲“耳提面命”。那厢,胡清漪和胡蒙之在书房,将沈氏母女的事情一股脑地都向父亲坦陈了。

“怎么,你想除掉那对母女?”

胡蒙之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玉虎,那样子,像极了号召天下兵权的虎符。只是这只“虎符”并非黄金或青铜所铸,也没有被一切为二,乃是通体青碧色的宝玉为底,上面刻了铭文。

“父亲,当年你让我嫁给柳冠杰,为的不就是在清儒文官中拉拢人脉吗?若是皇上或者朝臣知道当年柳冠杰停妻再娶,那对柳冠杰接任礼部尚书的事儿绝对会有极大的影响。”胡清漪的脸色有些焦急:“可不能因为那来路不明的母女俩给坏了大事啊!”

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虎,胡蒙之并未说话,似乎在沉思一般。良久之后太抬眼看着女儿:“清漪,柳冠杰在吏部的这条线不能断,所以你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但是,那对母女的存在我早就知道,之所以容忍到现在,就是为了让柳冠杰存一个顾忌。”

看着父亲脸上的淡然和机谋,胡清漪愕然道:“爹,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柳冠杰在蜀中有妻有女?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嫁给他?”

胡蒙之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懂什么!柳冠杰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胡家凭什么让他卖命?难道你认为凭你能拴住他?告诉你,你不但不能动她们母女丝毫,还要想办法把她们从天泉镇接回京中柳宅,好好养着供着,只让外人以为沈氏是外室,柳芙是庶女便好。一旦有需要,那对母女可是我要挟柳冠杰最好的筹码。你可千万别搞砸了!”

胡清漪听见父亲要自己接了沈氏母女回柳府,脸色铁青地吓人:“难道我这个妻子,娴儿这个女儿还不足以让他乖乖听话吗?难道他就不会在乎我们母女吗?”

“清漪,你一向是我女儿里最聪明的,怎么遇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糊涂了?难道你不知道,必要时我可以牺牲那对母女来让柳冠杰妥协,但你和娴儿不一样,你们是胡家人,柳冠杰知道我不会对你们下杀手,他又如何乖乖听话,乖乖就范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胡蒙之原本一副毫不在乎的脸色瞬间变得犀利而凛冽,那在人前伪装的放荡不羁则完全消失不见了。

“不是还有若飞吗?”

胡清漪急了,她可不愿意自己的地盘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给占据了:“他是柳冠杰的儿子,难道不能拿来威胁他吗?”

胡蒙之脸色有些不好,眉头蹙得极深:“清漪,你可知为何为父要行此谋逆大事?”

“父亲,女儿知道我们胡家三百年前并非外戚,乃是和姬家分享天下的半壁王。只是后来渐渐被姬家蚕食,如今落得奉人为君罢了。”胡清漪在选择嫁给柳冠杰的时候,胡蒙之告诉了她关于胡家和姬家之间恩怨牵扯,自然清楚明白自己父亲所作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胡蒙之见胡清漪还记得自己曾经的话,满意地点点头:“其它女儿我都没有告诉,因为她们太过懦弱。比如你三姐,她嫁给姬无尘之后一心只想着她的王妃之位,想着让敏慧当上太子妃。只有你,你心智坚强,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哪怕失去所有。”

死死地咬住嘴唇,任凭心中万般不甘,胡清漪也还是乖乖地道:“女儿…知道了。我会接了她们母女回府的。”

胡蒙之上前轻轻扶起胡清漪的臂膀,眼底闪过一抹狰狞:“只要她们母女受制于你,其余的,为父都不会过问。你可明白?”

同样的神色也出现在了他身边的胡清漪眼中,不愧是父女,那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冷血和阴狠,毫无区别,一模一样。

卷一 章二十三 再向佛寺行

天气日渐转凉,瑟瑟秋风吹在脸上已有了刀割般的凛冽感,天空也更加明亮了,蓝蓝的几乎没有一丝云…这一切都昭示着,冬天已经快要来了。

虽然天冷了,但沈慧娘的身子却日渐转好。柳芙看今日阳光倒是灿烂,便拉了沈氏往龙兴寺而去,借口还愿,让母亲散散心,顺带巡视巡视自己的“产业”。而且上次遇上的那个老和尚,広真称他为“主持”,好像他知道些什么,这让柳芙虽然心里头有几分忐忑,却也想着或许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沈氏本不愿出门,但这些日子赶锦鸿记的工,倒是觉得有些疲累,想着散散心也不错。况且后院加盖屋子的事宜也差不多收尾了,并无什么要紧的事儿,便同意了。

换上一身墨绿色的暗纹夹袄,外罩一件月白的半旧披风,头上绾了个利落的斜髻,簪了朵冯妈在后院小林子里采的明黄鲜花,耳垂上一边挂了个黄豆大小的珍珠坠儿,沈氏通身看起来虽然简朴清减,却难掩其秀色容颜,温婉气质。

自己习惯了朴素,沈氏却吩咐暖儿打开文从征上次送来的箱笼,特意挑了一件水红绣绒绿柳叶儿的裙衫给柳芙换上,又特意在其耳畔别上一支暖红色的绒花,使得她原本白皙的小脸上映出两团粉红,看起来多了几分明媚,少了几分纤弱。

“娘,你自己倒是简简单单就出门了,为什么把我打扮得像个花蝴蝶一样,我别扭。”柳芙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有些花眼。重生前,她可从来没有穿过如此大红大绿的艳丽颜色,印象中,这种衣裳都是妹妹柳娴和那些高门千金才会时常穿出来炫耀的。

沈氏蹲下替柳芙理了理衣襟,笑着柔声道:“娘老了,自然要着装朴素些。可芙儿不一样,你本来就长的好看,穿上这一身茧绸的裙衫,更像个天仙似的。娘看在眼里心头喜欢。”

看着母亲好像心情真的不错,柳芙也只好“彩衣娱亲”一番,拉起裙摆在原地转了圈:“芙儿也觉得这衣裳好看,就是太招摇。不过只要娘你喜欢,我天天穿都行!”

“小嘴儿越来越甜,也不知是和谁学的。”沈氏伸手捏捏柳芙日渐圆润起来的小脸,又吩咐暖儿:“去前头让你爷爷套车,咱们早去早回。下午我还得继续绣五福屏风,还有不到半月就得交差了。”

“是!奴婢这就去!”暖儿答应了就往外跑,想着又能出门逛庙,心里头可高兴了。

这次留了刘婆子守门,沈氏和柳芙带上冯妈一起,还有暖儿和老张头,一行五人往龙兴寺而去。

“娘,你看那边。”柳芙撩开车帘子,指了指对面绵延的山坡:“哪里就是九华山,是文爷爷过给我的山地。”

“你这小家伙,听说九华山是文家祖产。虽然是你干爷爷给你的,可无功不受禄。听你说,这块山地除了几亩核桃林,其他都是密林和无用的树材,告诉娘,你又在琢磨什么?”沈氏倒是听柳芙提过文从征给了她一块山地,不过并不知道是柳芙主动要的,只当文从征这个“干爷爷”给“干孙女儿”的礼物。

柳芙自然不会把“女神之眼”的事情告诉沈氏,以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温泉的事儿,便道:“娘,当时我也不想要呢。可文爷爷说那块地除了林子,也并无出产,只能算是荒地而已。她知道娘身子不爽利,又听我说你喜欢礼佛,便把地过给了我们,说让我们自个儿修个庄子搬过去住。既可养生,也方便往来龙兴寺。我听了觉得挺好,便答应了。倒是没想到什么‘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呢…”说着,委屈地睁着眼睛看向沈氏:“娘,我可是做错了,要不,我们把地换给文爷爷吧。”

“罢了,既然是文老先生的一番心意,你也领受了,再换回去可不礼貌。”沈氏看到女儿的表情,有些心疼:“娘不是怪你,是怕你不知道人情世故。这个世道,得了别人的好处,将来总要还的。不过我也听过文老先生的大名,知其为人刚直不阿,乃是当朝大儒。不然,我哪里放心让你和他认亲呢。但你也要有知恩图报之心,别想着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有时间多过去陪陪他老人家,也算是尽孝道吧。”

使劲儿点头,柳芙连连答应:“这是当然,明儿个我就去一趟,把亲手做的荷包送给文爷爷。”

“你那手艺。”沈氏笑笑:“不过也是一番心意。顺便把我做的那个扇坠儿挑一个好些的也一并送过去吧,听说文老先生喜欢扇画,家里应该也收藏了不少的扇子,应该派得上用场。”

“有了母亲的大作,芙儿就不怵了。”吐吐小舌,柳芙撒娇地赖进了沈氏的怀里,只觉得重生后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让她不由自主地忘记了某些曾经深深刻在心里的痛楚。

仍旧是広真接待的沈氏母女。

虽然是一身灰蓝的和尚袍,但広真只站在那儿一笑,就足够让周围的人全都将视线投向他,顾不得其他。

“広真师父!”

即便重生前就远远见过这个美貌的和尚一面,但面对他眉目若星,肌肤若玉的绝色容貌,柳芙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一下,随即才上前见了礼。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这厢请。”広真倒是一如含笑如常的态度,引了沈氏母女来到前院佛堂:“两位施主请自便,広真还要去前头迎接其他香客。”

“娘,您在这儿上香听经,我去逛逛。”柳芙见広真要走,赶忙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佛堂。暖儿也赶紧朝着沈氏福了福礼,拔腿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过去。

“広真师父,広真师父!”

柳芙高声叫了两下,前头的広真果然停下脚步,转身不解地看着柳芙:“小施主,你不陪令堂上香吗?”

柳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如碎玉般的皓齿:“上次来还没逛够,不知道広真师父可有空陪我再游览游览这龙兴寺?”

“阿弥陀佛!”広真双手合十,笑道:“虽然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但任然会有香客陆续而来。今日轮到小僧负责值守前门,不可擅离,还请小施主见谅。”

“広真师父,你我两次皆能相遇,就是佛缘。”柳芙见他要走,赶紧拦住:“既然是佛缘,还请広真师父不要逆了佛祖的安排才是。”

仔细看着柳芙的小脸,広真被她这句话给说的有些无奈:“小施主好口才,既然如此,那容小僧让其他师兄弟去接替一下,再陪您游览本寺吧。”

柳芙达成目的,笑着点点头,生怕広真反悔,忙道:“那好,我在上次的亭子那儿等你,快去快回哦。”

広真和尚身份非同一般,柳芙知道他将来会是这镇国大寺的主持,早点儿能套上近乎,将来说不定有帮助。而且自己要见上次那个老和尚,没个熟人引荐恐怕是不行的。

卷一 章二十四 佛性生莲花

十日前,静安堂。

无常端坐在蒲草席上,看着眼前恭敬垂首站立的広真,语气温和地道:“此处并无外人,你不用这样拘束,坐下吧。”

広真却双手合十,摇摇头:“多谢方丈,但一日度入空门,便要终身守着佛门戒律,弟子不敢与方丈平起平坐。”

“既然已经遁入空门,你又何必执着于表象?”无常指了指面前的蒲团:“你我皆是佛家信徒,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是。”広真辩不过无常,便在他面前盘膝坐下:“方丈召了弟子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昨日你领着游览寺内的那个小姑娘,可知其身份?”无常并没有保留,直接开口问道。

“只知道她姓柳,和母亲前来上香。”広真摇摇头,见无常关心,反问:“昨天方丈和那位小施主说的话,可是意有所指?”

“你能听懂吗?”无常并没有回答,也是一个反问抛出来。

“方丈问那位小施主从何而来,又提醒她‘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広真面露疑惑:“弟子确实不知道方丈为何要对一位初次蒙面的小施主说这样的话。”

无常看着広真,表情认真:“其实你不用知道缘由,只记住,若是她再来,你亲自接待。若是她想见我,你也拦住,不要让她如愿,就说我云游四海而去,归期不定。”

“弟子知道了。”広真抬眼,看着无常露出的表情,虽然疑惑丛生,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多问。

“広真,你可知为何姬氏家族要在每一代的子孙中挑出一人来做龙兴寺的方丈吗?”

突然地,无常提起了这个広真一直以来都想要问却不敢问的话题。

三岁那年,広真就被人从王府带出来,给他剃度,安排他做了龙兴寺的一个和尚。那时候他还小,几乎不记事。可看着深山中古朴幽静的寺院,却觉得好像很熟悉似的,好过那个冰冷的王府,整日要提醒吊胆怕被“母亲”找借口数落。

身为庶子,即便是姬家血脉,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越是长大,広真就越觉得当初能够被无常选中出家为僧,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更何况,将来自己还会继承龙兴寺方丈之位。

这样的归宿,比起做个尴尬的王孙要好太多太多了…

“怎么?想什么这么出神?”

无常见広真的眼神有些飘远了,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都说佛性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但我在你身上却看见了佛性。虽然那时你才三岁,可面对复杂的成王府环境你能表现得那样坚强,已是不易。这样的心性,就适合身在佛门,耐的住寂寞,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方丈…”広真从来都是淡然如一汪清水的脸上终于有了触动:“弟子虽然没有说过,但对您的知遇之恩一直心存感念。”

“身为姬家血脉,有些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无常叹了一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