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现在的太子,不过是将来的“废王”罢了。

这个结果,自己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当然,眼前的柳娴和胡清漪也不知道。

想到此,柳芙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思路。柳娴要什么,她个人去争取便好,必要的时候,自己甚至还可以帮她一把,成全她坐上太子妃宝座的心愿。眼看着那诱人的后位近在眼前,却失之交臂成为废王的王妃,那种滋味,应该不太好受吧…

而胡清漪,她女儿的梦想不就是她自己的唯一愿望吗?凭借皇后的庇护让胡家始终兴旺发达,地位超然。若是柳娴没能做到,她还有什么可期可盼的呢?

思绪至此,柳芙突然对着柳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一对似有若无的梨涡仿佛灌满了甜酒,让人看着不禁心生醉意。好整以暇,这才启唇道:“柳小姐,你我都姓柳,且我痴长你一岁,就叫你一声娴妹妹吧。妹妹能代母致歉,可见你乃是个至孝仁厚之人。身为姐姐,真是汗颜呢。我还要多向妹妹学习才对。”

大家听见柳芙这样说话,表情又坦然间毫无芥蒂之色,暗暗对她的印象愈发好了起来。

素妃更是微笑着点头,却抬手招了招:“芙儿,娴儿,来来来,你们都过来挨着我坐吧。下面若是有人的才艺无趣,你们俩姐妹陪我说话,也好解乏祛闷儿!”

素妃调笑似地打趣儿让整个场面立即又轻松了,虽然大家都对柳芙和柳娴能被素妃召到身侧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等会儿各人还得要登场献艺,马虎不得,也只好赶紧收回心思,好生琢磨自己的事儿。

而胡清漪眼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得以随侍在素妃左右,虽然还有个碍眼的柳芙在旁边,但至少此行的目的达成,也就安心坐下了。只有胡清涵眼看着柳娴和柳府两个玉人儿哄得素妃如此高兴,斜眼看了看自己身边一副漠不关己表情的敏慧郡主,咬了咬牙,心底很是有些不痛快。

插曲过去,接下来,各家名门千金、世家闺秀们轮番登场,有赋诗的、有作画的、有抚琴弄萧的,甚至还有耍剑起舞的…虽然花样各异,但比起柳芙一开场所讲的那个故事,未免显得单调无趣了些。

不过这些人里头,柳芙对那位弹奏古琴的公孙小姐倒是印象十分深刻。

那位公孙小姐也是上场献艺之人中,唯一一个得到了素妃娘娘亲自开口点评的。

素妃在听完她抚琴之后,面上竟露出了一抹惊色:“技乎超群,琴艺高绝,这一曲《怀春》弹奏出来,还真真让人在寒冬之中感受到了春意萌动的暖荣,妙哉!妙哉!只可惜,你的技法纯熟,却少了一点儿随心的自在。不过以你十四岁的年纪,已经是十分不易,将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心性成熟之后,相信你的琴艺一定能达到另一个高度。!”

听罢素妃这番先扬后抑的点评,这公孙小姐私同样面露欣喜之色,随即便起身,柔柔地施了一礼:“谢娘娘指正。环儿师从文蓦然先生,却只习得其琴艺皮毛而已,未得精髓。若有机会,娘娘一年之后再来拈花会,环儿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而归的。”

“文蓦然?”素妃挑了挑眉:“身为大学士公孙弘之女,你竟然拜了有着‘琴坛怪才’之称的文蓦然为师!怪不得你敢许诺一年之期呢,有他教你,恐怕不到公孙小姐不到十六岁就能成为大周皇朝女子中的琴艺第一人啊!”

“娘娘,文蓦然是谁?他很有名吗?”柳芙感兴趣地仰着头,发问道:“为什么我没听过他的名号呢?”

“他可是你干爷爷的侄孙,怎么,芙儿也没听说过他吗?算起来,他应该是你的表哥呢。”素妃掩口笑笑,随即又自己解答起来:“对对对,他常年居于司教坊,平日里并不出宫。而且他还是被你们文家给逐出了族谱的不孝子,想来文老先生也不会在你面前提他的。不过此人虽然脾性有些不好,却是个琴艺大家,其技法神乎其神不说,所弹奏琴曲的意境更是能直达闻着之肺腑,感染力非同一般啊。不过我却好奇了,公孙小姐,你父亲乃是一品大学士,再正统不过的,怎会同意你师从文蓦然那个家伙呢?”

公孙环只笑笑,便道:“父亲同娘娘一样,深知文先生大才。亲自去司教坊请文先生过府,每月为我和哥哥授课三次。授课的时候,他若在家便会在一旁守候,他若不在,我哥哥便担任监督。‘只学琴,不言其他’,这可是父亲对我和文先生都说明白了的。”

“看不出来公孙大人还是个开明之士,知晓分辨用人之道。”胡清涵则点头附和了起来:“也难怪你父亲能官拜一品内阁大学士,单是识人辩用这点,就足以让许多人自愧不如啊。”

胡清涵也凑趣地赞道:“公孙小姐是有真本事的,不然,再好的老师也带不出这样出色的徒弟来。”

脸上微微有些羞赧的红晕,公孙环不好意思地向胡清涵和胡清漪福了福:“多谢王妃和柳夫人称赞,环儿这点儿技艺真是贻笑大方的很。若是大家能听一听我哥哥弹琴,才知道文师傅真正的徒弟是什么水平呢。环儿不过是献丑而已。”

“公孙止那小子不提也罢!”素妃倒是乐得轻声掩口笑了起来:“有一次皇上召他入宫奏乐,他却来了一曲胡人调,气的皇上丢茶杯让他走人。这些日子过去了,想来皇上也已消气。既然他也拜了文蓦然为师,那改日要给皇上说说,召他来再听听是否真的长进了才是!”

素妃这话说的轻松愉悦,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万华堂内气氛融融,将那外间凛冽逼人的冬日寒气也驱散了大半。

卷一 章四十 巧手弄墨兰

拈花会说是京中名门闺秀们的专属“文会”,还不如说是一年一度各家小姐显露才艺博得瞩目的“相亲会”。

来时,跟随的夫人们都被请到了淮王府的临花阁,一边赏着在温室房子里头搬出来的各色鲜花,一边打着叶子牌相互套问女儿家的亲事可有着落,顺便再推销一下自己家的女儿多么温柔多么有才,自己家的儿子多么俊美多么前途无量。若是双方对其条件都很满意,等拈花会结束时,未来婆婆在宴席上再亲自相看一下准媳妇儿,要是看上了,那接下来便是请媒人下聘礼定日子的琐事儿了。

暖儿跟在身侧,刘妈被请到了后院厨房用饭,柳芙随着素妃步入临花阁的宴请花厅,顿时被眼前弥漫着的满室馨香给镇住了。

大朵开得正艳的各色牡丹、香兰、玫瑰、月季等等竟然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大厅四周,散发出浓郁的幽香滋味。再加上四角各放置的盘丝珐琅镶金缕银的熏炉,将空气中的每一丝香甜都带上了暖烘烘的感觉,让人根本感觉外间的寒冬冷意,只觉惬意放松,恍若置身于春日美景之中。

“小姐,请将披风卸下吧。”

素妃已在胡氏姐妹的簇拥下入内,柳芙正要跟上,一旁负责接引的婢女便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地准备伸手帮其脱掉外罩的薄棉披风。

“稍等!”柳芙当即将婢女的手挡开,见对方有些意外之色,便甜甜一笑:“这位姐姐,这里可有暖阁偏殿,我想让丫鬟帮我更衣之后再过来。”

这婢女只当柳芙是那些娇气的千金闺秀,习惯外出赴宴的时候更衣,当即便领了她来到大厅西面的一个抱厦内:“小姐,原本更衣的暖阁里面已经有了一位客人,只有委屈您多走这两步,在此更衣了。”

“多谢了。”柳芙点点头,身边的暖儿便上前塞了个碎银子给引路的婢女。

关上门,暖儿这才开口问道:“小姐,咱们没有带换的衣裳来啊,你为什么要过来更衣呢?”

也不说话,柳芙将外罩的薄棉披风解开来:“你看看,我这身裙衫虽然好看,但却是厚锻所裁制的,在那样的厅堂里头,坐不了一时三刻肯定会额上背上都冒汗的。也难怪你没发觉,先前你不在万华堂,看不见里头的情形。我还奇怪这样的天气里,那些小姐们卸了外面的披风一个个都是薄稠细纱的装扮,难道不冷吗?就算穿得和我差不多的小姐们,这时候都去更衣了。哎!我现在才知道,她们都晓得这会儿要在临花阁里头饮宴,特意那样穿的。可我这身衣裳,在万华堂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若真个就这样走进临花阁,岂不被人看了笑话!”

“那怎么办!”暖儿也急了起来,她围着柳芙团团转了两圈:“奴婢是下人,反正等送了小姐进去就会被安置在一边。可小姐得与素妃娘娘同席的,若是被人笑话,岂不丢脸丢到宫里了!”

“别慌,让我好好想想。”柳芙环顾了这抱厦一眼,发觉此处被打扫的极为干净,像是常有人在此歇脚似的。想到此,她便仔细瞧了起来,果然发觉角落处有两口箱笼,而且并未落锁。

柳芙走过去,伸手将箱笼打开,一个里面装满了书,另一个里面则整齐地码放了一些衣物。可等柳芙将这些衣服拿在手上展开一看,才发觉竟然全是男子的!

暖儿也凑拢上前,帮着挑开衣裳一一看了过去:“小姐,若是我就不会打这些衣裳的主意。你看看,不是绣的竹叶儿就是绣的流云,不是一水儿的雨过天青色,就是一水儿的碧池湖水色,实在太过素净和寒碜了些。”

“咦,这件倒是极好。”柳芙在箱底儿翻出了一件薄稠的月白色衫子,是大周朝男子在家中常穿的那种,整件衣裳并无盘扣,广袖长摆,只襟前有系带,用作只是夏季夜间起床时披在中衣的外面挡档风罢了。这寒冬腊月的,也难怪被人放在了压箱底的位置。

抬眼,柳芙见屋中一角有书案,便将这衫子提了过去,让暖儿帮忙磨墨,捏着笔,只略微思附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落了笔。

而一旁的暖儿眼看着柳芙竟直接将墨笔画在了这件衫子上,睁大了眼,表情也渐渐地从惊讶到了惊叹!

一朵悠然绽放的墨兰斜斜从裙角间吐露芬芳,虽然只是墨色,但在月白裙衫上所勾勒出的那种浓淡相宜,却愈发让整件衣裳透出几分别致和韵味来。

吐气吹了吹作画之处,柳芙抬眼对暖儿一笑:“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更衣啊!”

“是小姐!”暖儿一脸的兴奋,似乎在做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小姐真是妙手啊,完全就是画龙点睛锦上添花呢。这件衣裳原本普普通通,没想到只在裙角点了一朵墨兰就完全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只是,会不会太过素净了些呢?”

“单是这件衫子当然未免太过清淡了些,来,帮我把这条裙子上的翠色绣缎取下来勒在腰间,再把我颈间母亲亲手带上的珍珠串儿也取下来…”

柳芙一边说,一边自己动手,不一会儿,一件全新的裙衫就已经穿在身上了。

月白色流水暗纹的薄绸衫子,裙角一朵墨兰悠然绽放,黑白分明间一抹浓烈的翠色将细腰轻拢。走动间,缕在腰际的珍珠花串儿随着步子轻摇摆动,与那摇曳萌动的墨兰花儿交相呼应,将柳芙娇小细弱的身子衬托得愈发柔软如杨柳春枝,惹人怜爱。

“小姐,你…这莫非就是书上说的‘鬼斧神工’吗?”

眼看柳芙在自己面前,空手将一件男子的居家长衫变成一件既别致又不失体面的裙衫,暖儿已经完全呆住了,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呆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披风给我罩着,这抱厦里头冷的慌呢。”柳芙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暖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也不耽搁,当即便披上了白狐毛裘的披风,匆匆回到了临花阁的宴会大厅内。

只是柳芙匆忙间并未发觉,自己更衣时竟将母亲亲手插在自己头上的那支紫玉兰花簪子遗落在了那箱笼里头。这无疑等于留下了自己在此“顺手牵羊”的犯罪证据。

就是不知,这箱笼的主人到底会不会发现自己的长衫已经变作了佳人身上的一抹婀娜风景呢?

卷一 章四十一 玉兔来搅席

当柳芙卸下白狐毛裘披风出现在临花阁的宴会大厅之时,周围立马射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之前在万华堂,柳芙一身柔绿色的锦服在百花争艳的京中闺秀里已经十分出挑。却没想,她摇身一变,换上的这件带着几分悠然闲趣的裙衫,却是将其衬托地更加灵动逼人,宛若一幅活过来的水墨丹青。

虽然柳芙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可是在那些个夫人们眼里,却能看到其三五年后会蜕变成何等绝色俏丽的佳人。于是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都在打听柳芙家门出身如何,可否婚配一类的。可惜柳芙今日乃是独身而来,并无长辈伴行。所有关于她的疑问,也仅仅只能是疑问而已。一时半会儿,那些带着找未来媳妇儿目的的夫人们也只能作罢了。但精明的并未就此放过,纷纷暗地指使着自己的女儿,想让她们去邀请这个柳芙过来同席。

还好身在首席的胡清漪正一心和素妃套着近乎,顺带十句话里头夹杂三五句对女儿柳娴的夸赞,并未察觉到柳芙的出现。不然,让她知道自己眼中的孽种竟摇身一变成为京中贵夫人们所关注的焦点,岂不气得内伤不治!

身为主人的胡清涵倒是一直注意着厅内的情况,看到柳芙入内,见其神情虽然夹杂着些许的茫然和紧张,但脸上却始终挂着从容的微笑,心中对这个小姑娘又多了几分好感。再侧眼看看身边不停和素妃说话的妹妹,心中一转念,便给身边立着伺候的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婢女领了吩咐就退下了,直直向柳芙迎了过去:“柳小姐,这边请。”说着,鞠身侧开,露出了后面的正坐首席。

柳芙顺着望去,见席间除了素妃,便是胡氏姐妹还有敏慧郡主和柳娴。另外,因为得了这次拈花会的头名,公孙环和其母冷氏也在席间。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模样十分精致的小姑娘也在席间,看年纪,应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她似乎和素妃十分亲密,不但挨着其坐,而且说话间还不时地拉一拉素妃的手臂,扬起小脸或撒娇或讨好,惹得素妃频频失笑。

虽然有些意外自己能获邀落座首席,但柳芙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兴奋或者骄傲,只含笑点了点头,越过婢女渡步而去。

看到淮王妃的贴身丫鬟亲自去请了柳芙同席,厅中的这些夫人们自然也歇了邀请她入座打听消息的心思,小姐们则大多数心情复杂,暗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文氏干孙真是好运,第一次受邀参加拈花会,还只是旁观而已,不但先前在万华堂出尽了风头,这会儿来了临花阁,还能够和素妃同席而饮,真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见过素妃娘娘、王妃…柳夫人。”

柳芙来到席间,先是一一行了礼,这才直接渡步来到敏慧郡主旁边的空处,准备坐下。

“你就是柳芙吗?过来挨着我坐吧。”

那模样精致可人的小姑娘竟主动开了口:“我陪四哥哥作画,来得晚了些,错过了万华堂的文会。等会你得再讲一遍姨母说的那个故事,听说有趣的很呢!”

柳芙有些意外,下意识的望向了素妃。

“你这小兔子,人家柳小姐可不像你,整天乱蹦没个正经!”素妃先是用宠溺无比的疼爱口吻说了身边小姑娘两句,这才笑着向柳芙介绍道:“芙儿,这是我小侄女儿,你别介意她的无礼,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好了。”

柳芙却笑着直接走到了小姑娘的身边,有些认真地道:“难道你是玉兔下凡?若不是,那人间怎么可能又如此标致的小兔子呢?”

“我可不叫小兔子。”小姑娘冲素妃做了个鬼脸,赶紧上前拉了柳芙道身边坐下来:“,芙姐姐,你唤我一声玉儿吧!”

柳芙见其一张小脸晶莹若玉,粉嘟嘟的极为惹人喜欢,也禁不住开起了玩笑来:“玉兔儿,月宫里捣药的,岂不还是兔子吗?”

“呵呵!看来芙儿这张嘴还真是厉害呢!玉琅,你知道姨母没骗你了吧。”素妃“咯咯”直笑,同席的众人除了胡清漪和柳娴表情有些不自然之外,都齐齐笑开了怀。

“玉兔儿?”这玉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表情是又机灵又可爱:“我喜欢这个名字,回头我让大家都叫我玉兔儿!姨母,你可不准再叫我小兔子了!芙姐姐,玉兔儿喜欢你!”

柳芙面对这样一张洋溢着无比甜美灿烂笑容的脸,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更别说她还直言喜欢自己,赶紧反手轻轻拉住了她,点点头:“玉兔儿,姐姐也喜欢你!”

胡清漪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玉琅郡主可不是普通人,其父乃军功显赫的镇国公郑武长,其母又是素妃的亲妹妹,身份地位在京中闺秀里可算是排第一的。虽然这郡主模样十分好看,但性格很是“特别”,一般的千金小姐没一个能入她的眼,平日里都和一众皇子们在一起玩耍。先前自己还想让柳娴乘机和她套套近乎都被晾在一边,没想到这柳芙一来就被她这么亲热的叫上了“芙姐姐”,还说“喜欢她”!

想到这儿,胡清漪气不打一处来,碍于素妃和其他人在场,只好压着不悦,只略微用着有几分严厉地语气道:“郑小姐可是堂堂郡主,镇国公府的千金。柳芙,你乃白身,竟如此称呼郡主,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吧。”

听见胡清漪的话,当事人玉琅郡主几乎跳了起来,脆生生地叫嚷道:“柳夫人,我高兴让芙姐姐唤我玉兔儿,干你什么事儿?再说,芙姐姐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哪来的‘不知礼数一说’!”

胡清漪却不疾不徐,微笑着道:“郑小姐,您称呼素妃娘娘为姨母,再笨的人也应该知道您就是镇国公的千金玉琅郡主。而这位柳小姐…”说着,眼神又飘向了柳芙,语气更带了几分刻薄:“先前在万华堂听你讲那个故事,应该是个极机灵的人才对。怎么现在又装傻充愣起来了?难不成,那故事是你死记硬背来的?”

玉琅郡主还要再说,却被身边的柳芙伸手拦住:“柳夫人,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的。”

“乱说?那你告诉,话又该怎么说呢?”胡清漪冷笑一声,丹凤眼睨着对面的小人儿,心底却闪过一丝异样。毕竟她在柳芙那张虽然年幼却容颜绝丽的脸上,始终能看到几分熟悉。

眼看两人一大一小刚见面就僵持了起来,席间在座的素妃却只是含笑看着柳芙,隐隐有些期待她会怎么应对这出名了的“呛娘子”胡清漪。而淮王妃胡清涵见身为玉琅郡主长辈的素妃都没有说什么,自己也不好表态,只疑惑为什么胡清漪会刻意三番地刁难一个稚龄的小姑娘?

坐在母亲旁边的柳娴却蹙起了眉,死死盯着柳芙的脸,表情有些沉沉地与年龄很是不符。

而席间另一个事不关己的敏慧郡主则点点头,看着这柳芙,只觉得她的脾性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

至于公孙环母女,则双双选择了埋头吃茶,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充分领会了“非礼勿视非礼勿闻”的奥义。

卷一 章四十二 见面不若亲

以柳芙重生后经历过生死的坚毅心性,面对屡屡在拈花会中为难自己的胡清漪,聪明地选择了将厌恶和仇恨藏在了心中。毕竟此时此刻,同席的还有素妃、淮王妃、两位郡主和公孙环母女…在柳芙看来,比起私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于是柳芙脸上始终挂着从容和恬然温暖的微笑,时而逗趣儿素妃,时而和玉琅郡主笑闹,时而恭维两句淮王妃母女将拈花会办得如此成功,时而又与公孙环聊起了琴曲奥义…惹得满桌人除了胡清漪母女之外,都对柳芙完全的心生好感,打心眼里喜欢这位乖巧懂事又嘴甜的小姑娘。

这厢,因为有了素妃的存在,胡清漪即便心中对柳芙怎么看不顺眼,端然也不敢太过嚣张。

心中原本的计划屡屡被眼前这个看似无害却机灵像个小狐狸的丫头给打乱,胡清漪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开始,自己没能按照父亲的指示将她们母女接到京中柳宅看在眼皮底下,这就失了先机。后来,被柳芙和沈氏抓住机会,不知怎么拉上了那个有名的硬骨头文从征做靠山,这就让她更加不好下手了。再后来,这柳芙竟抓住机会在拈花会上一举多得了素妃的喜欢…这让胡清漪心中很不是滋味。

毕竟当初停妻另取的人是自己的丈夫,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从前后顺序上来讲,沈氏和柳芙才应该是柳家的夫人和大小姐。就算当初是皇帝赐婚,可流言蜚语一旦传出,哪怕十个人中有一个人相信,也将会是对柳家最大的打击。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娴儿要争取成为太子妃,柳冠杰要取代老尚书成为吏部第一人,自己还要辅佐父亲成全胡家百年来的筹谋…如此家丑,是决不能外扬的!

想到此,胡清漪也歇了和柳芙争锋相对的心思。至少现在看来,沈氏母女根本就不想和柳冠杰扯上任何关系。只要她们好好地闭紧嘴巴,暂时,饶了她们也不算什么。

所以,胡清漪只偶尔言语间挑衅一番,拿了她们母女的出身明朝暗讽两句罢了,仅此而已。

和柳芙抱着同样的目的,胡清漪还得为自己的女儿柳娴多去拍拍素妃的马屁。要知道这个素妃娘娘可是宫中地位仅次胡皇后的第一人,若单从皇帝的宠爱来讲,甚至可以说她的意见比皇后还更有说服力些。

“咦,表哥怎么来了?”

说话间,玉琅郡主像箭似地突然就从席间蹦跶了起来,直奔大厅门口。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人也齐齐将目光聚拢在了那个一袭绛红锦服,头戴额冠的玉面男子身上。

温暖如春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微笑缓缓扫过全场,姬无殇行走间频频用目光和席间的夫人小姐们打招呼,一举一动都显出皇家子弟与身俱来的傲然贵气和谦谦风度。

“裕亲王!”

“见过裕亲王!”

“给裕亲王请安了!”

“…”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在临花阁的大厅中响起,无论是席间在座的贵夫人们,还是千金小姐们,目光中都含着满满的殷切和欢喜,眼神紧紧追随着着姬无殇走过身旁。

对于夫人们来说,裕亲王如此年轻就能执掌皇家核心亲卫影阁,除了深获皇宠之外,足以驾驭一众大内高手,自然也显出其不俗能力来。作为王爷,什么最重要?自然就是这“能力”二字了。若没有辅佐皇帝的才能,将来新皇登基,必然只有弃为闲王的下场,毫无前途可言。若能得了这样一个女婿,娘家未来的兴旺发达岂不是也有了个大大的保障?

而对小姐们来说,姬无殇无疑是京中未婚男子里最让人垂涎的了。

做太子妃?那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罢了!但眼前的裕亲王却不一样,至少成为裕王妃或者裕王殿下的女人,并不是不可能的。

姬无殇年十五,尚未娶妻纳妾,一心只帮助皇帝管理宫内事务。除却身为皇长子的太子,他堪称天子身边最宠爱的儿子。手握重权,却又谦恭如许,待人温和友善,上至朝中重臣,下至平头百姓都对其颇具好感;长相俊美,却又谨守仁礼,听闻胡皇后曾多次为其张罗婚事,都被他以年纪尚小,需要学习如何辅佐治国为由给拒绝了。王府中也不乏有人送来美女,可他除了严词拒绝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留恋在那些女人的身上。

所以,当京中夫人小姐们心目中最合适的女婿和夫君人选出现时,大家行过礼之后都屏住来了呼吸,脑子里也开始转了起来,务必想要抓住这难得机会,在裕王殿下面前留下个深刻的印象才行!

姬无殇当然也接收到了围绕在身边萦绕不断的热切目光,但他也只是一如既往地含笑渡步而已,并未觉得有丝毫的困扰。

“四表哥!四表哥!”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玉琅郡主放肆地笑着直直冲向了姬无殇。

“玉琅!”

姬无殇被冲过来的玉琅郡主撞得满怀,脸上却露出了极为柔和的微笑:“这么冒失,难怪素妃娘娘称呼你为小兔子呢!”说着,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怀中粉雕玉砌小女娃主的头。

“四表哥,以后别叫我小兔子了,我有新名字了,叫我玉兔儿吧!”玉琅郡主立马就将姬无殇的手臂给牢牢抱住,那架势,显然私下与其十分亲密。

“哦?玉兔儿!”姬无殇失口笑了起来:“这名字倒是好,极含了你的‘玉’字封号,又一语点头了你这撒泼的野性子!快告诉我,是哪个那么有才,竟赐了这名儿给你?”

“来来来,我正要给表哥介绍呢。”玉琅郡主说着已经拖了了姬无殇来到首席。

“见过裕王殿下!”

见姬无殇竟亲临,胡清漪母女和公孙氏母女首先起了身,齐齐向其行礼。

素妃和淮王妃因为身份特殊,俱为长辈,并未行礼,都只是笑着向姬无殇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而敏慧郡主先是无意间扫过了玉琅郡主挂在姬无殇胳膊上的手臂,这才起身来施施然向着其福了一礼,用着和平日利落爽快有些不一样的柔和嗓音道:“四表哥怎么有空过来拈花会?先前母亲呈了帖子,太子哥哥那边说有事不能来。我还以为,四表哥也不会来了呢。”

“我有两箱子东西拜托王叔帮忙收着,今日特意过来拿,顺带向他老人家亲自道谢。他告诉我玉琅这丫头也在,便想过来看看,别给淮王府添什么麻烦才是。”

微笑着向敏慧郡主解释了一番,姬无殇又看向了素妃:“没想到这次拈花会竟请得娘娘亲临,早知道,我便早些来看热闹了。”

素妃笑着摆摆手:“我不过是带皇后娘娘过来履行职责罢了,倒是之前的拈花会的确有些值得一看之处呢。”说着,眼神落向了身边的柳芙和对面公孙环。

“四表哥,过来!”玉琅郡主见大家都打过招呼了,就柳芙只垂首立着一言不发,叫嚷道“四表哥,这是芙姐姐,玉兔儿的名字就是她给我起的呢!”

死死地咬了咬唇,柳芙只觉得今天的好运气恐怕到头了。先前看到姬无殇走近大厅,她还巴望着他只过来首席和素妃还有淮王妃打声招呼就离开。毕竟身为男子,留在这满是京中闺秀的临花阁怕是有些不妥。

可没想到,玉琅郡主竟拖了他来到自己面前。这下,柳芙也不得不屈膝施了一礼,强压着心头对姬无殇无端的恐惧,用着柔和的声音道:“民女柳芙,见过裕亲王!”

“柳芙?”

姬无殇也有些意外,远远看过来,只看到一个形容娇弱的小姑娘埋头立在素妃旁边罢了,却没想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个柳芙!

眼前的柳芙垂首而立,可姬无殇还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印象中,这个下丫头的眼神很是让人不喜,仿佛一张布满了哀怨和悲伤网,总能让他感到心底掠过一丝或疑惑或心疼的奇怪感觉。而且,她好像很怕自己似地,使得他多年来的伪装出的温润儒雅,在她面前显得很是多余而可笑。

卷一 章四十三 争锋相对决

临花阁里温暖如春,鲜花遍地,让人感觉不到外间哪怕一丝半点的寒意。

宴席上,轮番端来的菜肴也俱是颜色青绿的蔬菜,亦或是鱼虾等,无一不是在北方的冬天里价值千金的稀罕物儿。

虽然在普通老百姓餐桌上吃不到这些珍馐佳肴,但此地毕竟是淮王府,招待的又都是京中贵妇和小姐们,更别提席间还有宫里的贵人,便也算不得奢侈了。

铺着大红绒布的圆桌中央,一个雕有仙鹤驾云的金缕炭炉里煨着一壶从婺江流域快马送来的金华酒。浓烈的酒香裹着温热的花香飘然而出,让平日里谨守本分仁礼的夫人小姐们都放松了心境,一杯接着一杯,很有几分开怀畅饮的意思。

与这些人轻松放肆的吃酒笑闹不同,坐在首席的柳芙只觉得后背发凉,一刻也不敢松懈下来。

之前,自己虽然有过一番筹谋,想要趁着姬无殇尚未登基之前与其攀上两分交情,以备将来有事发生,也能托承两分情面。

可想是一回事儿,做,却是另一回事儿!自己只是和姬无殇同席饮宴罢了,都有些不敢抬眼看对方,连他说的每一句话,听在耳里都好像是寒冰落地,嘣出丝丝冷意让自己无法招架。

更别提当他笑意朗朗地和两位郡主,还有柳娴和公孙环说话时,柳芙更加觉得他像极了一头盯住猎物的野狼,随时一张嘴都会露出两颗锋利的尖牙…

“柳姑娘,玉琅说你很会讲故事,怎么这会儿却如此安静呢?”

冷不防耳边突然想起了一阵温柔的男声,缓缓的,带着几分魅惑和低沉,听起来似乎极为悦耳,可是却让柳芙一惊,差些丢掉了手中的酒盏:“裕王殿下,民女…只是有些不胜酒力而已。”

“也难怪,咱们北方的女孩子从小就要喝烈酒来御寒。芙儿来自南方,自然不习惯吃吃酒。”素妃伸手轻轻揉了揉柳芙的头,“芙儿,要说南方女子,最会穿衣打扮了。先前你在万华堂的时候,一身绿裳就极为惹眼。到了这儿,又换了身看起来素净却极有水墨韵味的裙衫,可是万花丛中一抹难以忽略的亮点呢。”

被素妃提起身上所穿的衣裳,柳芙微微有些脸红。毕竟是她在这淮王府顺手牵羊来的,又是属于男子的房中睡袍。还好其式样长度正合适自己的身量,又被大肆改造过,不然,柳芙哪敢身着“赃物”还端坐于此,等着被人发现呢。

“嗯,娘娘这么一提,我倒也觉得这裙衫…”姬无殇说着,略眯了眯眼,暗想:这衣裳怎么这么眼熟呢。

“四表哥,你话说完啊,到底觉得这裙衫如何?”玉琅郡主伸手拉了拉有些走神的姬无殇,娇娇地问:“四表哥也觉得芙姐姐的衣裳好看吗?回头玉兔儿也做一件一摸一样的!”

看不惯柳芙成为席间话题的焦点,胡清漪笑着故作轻松地道:“人家柳小姐来自南方,那边的女子最会穿衣打扮了。且不说普通人家的闺秀,单单看每年送到乐坊的那些扬州瘦马,就可见一斑了。”

胡清漪将一个大家闺秀和扬州瘦马那等烟花女子拿来做比较,明白人都听得出此话不妥。可看她的样子又只是玩笑而已,便也无人计较,只左耳进右耳出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