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公孙环双颊绯红,笑意未褪,娇羞半含的样子,柳芙蹙了蹙眉,本想转身当做没有看到他们,可想到陈妙生说起姬无殇的“毒”,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滞了半分,正好让公孙环和姬无殇赶上。

“咦,柳小姐今日怎么来了?听说你在腊八那日受了惊,我本想来府上看望,但文老先生说不用,就迟迟未能成行。”公孙环看到柳芙极为亲热,却还是没舍得放弃身边的姬无殇:“正好你来了,等会儿咱们一起结伴去游园会吧,裕王殿下也会去呢。”

“见过裕王殿下。”公孙环都开了口,柳芙只好回身福了福礼,眼睛扫过姬无殇,见他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中毒人该有的任何表象,便心里稍微踏实了些,知道至少不会要命,便转而对着公孙环道:“公孙小姐今日怎么没有坐府里的车?”

公孙环听得柳芙这样问,含羞怯笑地看了看一眼身边的姬无殇,柔声道:“我家的撵车半路碾到一个大石头,坏了。幸而和裕王殿下巧遇,不然,可就来不了了。”

“这皇家书院非要修在这城郊九华山边上,也难怪公孙小姐府上的车撵会碾到石头。”柳芙听了挑挑眉,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就吐了出来。只要是书院的学生都听得出来,她是在暗讽公孙环已经在书院读书这么些年,不可能府上的车夫不知道此路难行,不相信马车会碾到石头。

公孙环一听,脸更红了,似乎想要辩解,却咬住唇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姬无殇见柳芙竟是少见地“咄咄逼人”,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上下一打量,见她一身玉兰紫的薄棉夹袄,内衬一条月白色的幅裙,外罩一件同色镶白狐毛边儿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雪地里绽放的玉兰花儿,晶莹雅致,气质清隽,配上一双澄澈地过分的水眸和挑起的柳眉,让人几乎有些无法逼视,便随口道:“这几日雪落得厉害,路上积了冰,公孙小姐的车夫只是不小心罢了。柳小姐,并非人人都是常上山下山的。”

这一句话,姬无殇却是意有所指。

卷一 章七十九 针尖对麦芒

章七十九 针尖对麦芒

大周朝的皇家书院坐落在京城城郊,亦属九华山范围。

书院建在山中,春夏时被掩映在一片青绿之中,只闻朗朗读书之声而不见楼廓。过了秋季进入隆冬时节,其更是被漫山的落雪所覆盖,远远望去,根本看不出这山中竟藏了一座修建于百年前的阁楼群落。

若说此书院与其他民间书院还有何不同之处,那便是高达十丈和内宫皇城一般的围墙了。高墙挡住了属于京城的喧嚣和属于世俗的浮躁,只留得一片清静。可此处,却从未真正静下来过,高墙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却也将各种世情百态牢牢锁在了里面,氤氲炼化,让其中的每一个都被潜移默化地接受着改变。

因为此间所接收的学生身份娇贵,所以从山脚开始,就有棣属于御林军的侍卫负责书院的守卫。虽不至于同皇宫那样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却也足够严密,保证了书院范围内不会有外人前来打扰。

“柳小姐,并非人人都是常上山下山的…”

柳芙看着姬无殇伸手轻轻带了公孙环经过自己的面前,齐齐步入书院,脑子里却想着刚才他的那句话。

她当然听明白了姬无殇话中之意,言指自己经常上下九华山出入龙兴寺罢了。可他为何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意呢?就像一个不满自己妻子夜归的丈夫…

柳芙蹙了蹙眉,将这种荒唐的感觉甩到脑后,神思聚到了姬无殇和広真之间微妙的关系上来。

自从知道了広真也是皇家之人后,柳芙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姬无殇和広真之间的关系会一如表面那么简单。広真若真是姬奉天的儿子,那他为何单独与姬无殇交好,而非身在储君之位的姬无渊呢?

她知道将来姬无殇登基之后,広真是以国师的身份享受尊崇无尚地位的。之前,柳芙一直默认那是因为広真找到了女神之眼的温泉,解了皇家公主们每年远途跋涉之苦的缘故。可现在看来,那仅仅是流于表面的原因吧

而且自己的最大秘密就藏在九华山那片长满凤眼莲的山坳中,広真虽然不知明细,但是否曾经透露过呢?

“小姐,咱们也进去吧,这山里冷风像刀子一样,吹在脸上生疼。”暖儿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衣裳,抬眼看了一下朱红色的高墙,总觉得这墙好像望不到尽头似地。

她侧眼看着柳芙眼神怔怔地望向裕王和公孙环消失的方向,不由自主地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是啊小姐,裕王殿下都到了,游园会说不定已经开始了。”真儿也凑着搀扶了柳芙。

“嗯。”回过神来,柳芙暗暗下定决心,既然茶园给自己挣的钱已经足够了,那女神之眼的事情也不能再耽搁了,于是脸上换起如常的温和笑意,与暖儿和真儿一齐进入了书院。

这么冷的天,游园会自然不会真的在花园子里举行。

书院里有一个名叫“一揽阁”的地方,因修建在一块凸出的山石平台之上,可远眺九华山雪景,故而得名。

这游园会,正是在此处举行。

皇家书院收的学生除了皇子公主和皇室宗亲子弟之外,便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子女,所以学生的人数并不多,总共不超过五十人。因为人数少,男女学生都一并听讲授课,只按照入学的年纪简单地划分了一下类别而已。从十岁入学开始,算是“甲”等。女子十五岁满级到“戊”等,男子十八岁满级到“辛”等。

柳芙已经是第五年的学生了,按照天干地支的排序,如今已是“戊”等了,所以来往遇见不少年纪比她小的师弟师妹们,对方都会停下脚步向她颔首行礼,叫一声“师姐”。

因为今日乃是沐休前最后一天,又没有授课,大家都来参加游园会,所以书院并未让学生们穿青绿的常服。少见的,女学生们都悉心打扮,争奇斗艳,只希望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时候能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特别是亲自来到游园会裕王殿下的注意。而男学生们也个个着装得体,透着一股子风流潇洒的韵态,以期给师妹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柳芙走上一揽阁,见除了在读的同窗之外,书院以前的师兄和师姐们也回来了不少,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互相攀谈着,气氛异常融洽。

“咦,不是听说你在施粥的时候受惊了吗?怎么今日又出现在这儿?看来传闻有误啊”

说话间,一个神色娇美,体态窈窕的女子款款而来,明眸如珠,点唇如樱,那水红色的薄绸衫子更是将其衬得如春风沐雪,妖娆明艳地不可方物。

“娴妹妹,姐姐让你惦记费心了,真是该死”柳芙顿时也扬起了无比柔和的笑容迎了过去:“本不想来,可就是怕你们担心,所以来告诉大家一声,我没事儿,顺带嘛,也凑凑热闹不是。”

柳娴上下打量着柳芙,见其笑颜如花,肌肤如玉,除了神色间稍有些疲惫之色外,并无大碍,不由得有些失望:“哎,我还想着和母亲一起过府探望一下芙姐姐呢,看来是不用了。”

“这里可真是热闹”一身大红色骑马装的敏慧“噔噔噔”地从楼梯而上,刚到门口就看到柳芙和柳娴在“叙旧”,咧嘴露出一口玉牙,笑道:“看芙妹妹精神还不错,等会儿可有兴趣陪我一起去骑马?”

“见过敏慧郡主。”柳芙先是依礼给敏慧福了福,这才笑道:“姐姐可是逗趣儿妹子吧,我今日是好不容易得了家母的允许才溜出来透口气的。要是被她知道我穿成这样去骑马,岂不得说的我耳朵起茧子还是免了吧。”

“连我父亲都说令堂可是个温柔娴淑的夫人呢,芙妹妹你可别赖在她身上。”敏慧似乎心情极好,连柳娴在一旁不理会她的失礼举动也没怎么放在眼里,只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姬无殇果然在场,脸上笑容一扬:“我先过去和四哥哥打声招呼。”

“看来,令堂的本事不小啊…”

眼看敏慧郡主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连招呼也不打,柳娴背对着所有人,眼中充满了挑衅目光和忿忿不平的目光:“连淮王殿下都在敏慧面前称赞你的母亲,看来…”

“你想表达什么?”柳芙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没什么?这么多年了,看来有人宝刀未老嘛,感叹一下难道不行吗?”柳娴张狂地仰头笑了笑,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真儿,你去那边取一盏热茶过来。”柳芙强忍着没有动气,反而将真儿给支开了。

“也对,有些话,还是留给我们姐妹两说比较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柳娴一双和母亲极为神色的凤眼笑得无比灿烂:“只是,你还不配做本小姐的姐妹,野种…”

“小姐,茶来了。”

真儿急急过去取了茶就回来了,因为她看得出来,柳娴和自己的主人之间并不是表面那么轻松愉快地交谈着。

“多谢。”柳芙笑着接过茶盏,细长如弯月般的水眸中散发出一抹冷光。

“怎么?想喝口茶消消气?”柳娴轻啐了一口,极为嫌恶的样子:“别一副当了*子还要立牌坊的贞洁样儿,你们母女以为躲在文府就万事大吉了?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等我当上…”

说到这儿,柳娴收住了话,眼波一转:“算了,给你这种人说也没什么意思。等那一天到来,看你们往哪儿躲”

见柳芙只笑着盯住自己,也不像以往那样反唇相讥,柳娴冷哼了一声:“怎么?想在我脸上看出一朵儿花来不成?野种就是野种,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我奉劝你一句,好好乖乖地从书院休学了,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在我面前晃,说不定,本小姐心一软就求母亲放过了你们,哼”

最后一个字出口,柳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正准备转身拂袖而去,却没想对面一直婷婷端立的柳芙手一扬,那一盅还未冷下来带着滚烫温度的茶水就这样直接泼到了自己的连山本刚

“啊”

柳娴尖叫着,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指着柳芙,那脸上又气又急,又慌又乱的表情,完全颠覆了先前的嚣张样子。

“娴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喝个茶都要打翻杯子”柳芙却收起了眼底隐隐的笑意,故作惊慌地上前,掏出绢帕在她身上胡乱一阵拍打:“看看看,脸都烫红了,要是破了相怎么办”

“破相”柳娴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陵一样大,本想好好找柳芙一顿骂,可听她这样一说,吓得脸色苍白,拔腿就往门口跑去,显然是想找镜子来照照确定自己的脸是不是还完好无损。

因为离得厅堂中央有些距离,这小小的意外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姬无殇,远远地看着柳芙,眼底射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同时露出疑惑表情的还有一旁听见两人全部交谈的真儿,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晦暗和不明来。

春节过完了,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各位妞,不会断更了哈,死都不会,嘿嘿~~~~~

卷一 章八十 墨香一如故

章八十 墨香一如故

弥漫脂粉香气的温暖室内不时传出阵阵娇言俏语,让人能够轻易地忘却寒冷,只痴迷在这浮华而虚空的环境中。

大周皇朝的民风并不算开放,但在皇家书院,因为男女混读,所谓的世俗之礼反而被摒弃于脚下,让大家只看到了贵族后辈之间的融洽友好,以及种种政治联姻的可能,反倒忽略了凌驾于利益之上的道德规则。

法不压众,罚不责贵。在皇室的默许之下,这皇家书院的游园会少了几许僵硬的寒暄,多了几分属于少男少女们的情愫流淌,这在柳芙看来,并不是坏事儿。至少在这里,能发现许多平日里无法察觉到的人性根本。

比如姬无殇身边,围绕着许多的莺莺燕燕,她们的眼里掩藏不住对他的欣赏和喜欢,可姬无殇却一直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微笑,既不显得与这些女子过分亲密,又不会让她们觉得他有距离感,态度冷淡。

这些女子里,公孙环和敏慧郡主恰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公孙环气质隽秀,素有才名,她像一只乖巧的小鸟般随时跟在姬无殇的身边,让人一见便知她对裕王殿下已然心有所属。

而对比温婉可人的公孙环,敏慧郡主则有种强烈的霸道之美。一身大红的骑马装,孤高骄横的表情,虽然眼神只是偶尔停留在姬无殇的身上,但那种深刻的目光中显露出来的热情,却是任谁也不会忽略的。

有时候柳芙都觉得好奇,为什么身边有那么优秀的女子喜欢姬无殇,他却能无动于衷,只一心想要江山王位,而几乎毫不染指这些风月之事。而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娶妻,且娶一豪门之妻,不但不会拖他的后腿,反而能给他带来不少的助力。

男人都是骄傲的,做了皇帝,除开坐拥江山,那便是能将天下的美人都收入后宫,权利与美色,本来就是男人本性。但本该顺理成章的事情,为何到了姬无殇的身上就变得晦涩艰难了呢?

或许是察觉到了柳芙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姬无殇转头望去,想起先前的一幕,于是和周围寒暄的人暂时别过,渡步而来,将别过眼正要走向人群的柳芙给拦了下来。

“你怎么了,为何如此沉不住气?你应该知道惹恼了柳娴并不是一件好事。胡氏足够聪明,所以未曾把你的真实身份道破,但柳娴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时候,她不一定会和她母亲一样考虑周全。”姬无殇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提前一个眼神让跟在柳芙身边的真儿挪开在五步之外。

没有料到姬无殇会特意过来嘱咐自己先前和柳娴之间的事,柳芙看了一眼身边并没有其他人,真儿又知礼地站在五步以外,这才咬了咬唇:“她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母亲。若是她想要挑起战争,那便来好了。柳冠杰当年负了母亲,应该觉得耻辱的人是他和胡氏,而非我和母亲。至于您…”

抬眼直直地看着姬无殇,柳芙闷哼了一声:“裕王殿下,若是您担心那个秘密将来无法掌握住我,我可以告诉你,我与您合作,为的,并不仅仅是让您守口如瓶。”

“那是为了什么?”姬无殇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了,不仅仅是因为她年龄增长的关系,而是随着这些年两人的相交,却始终有一层迷雾罩在她的身上,拨开,却还是只见一片云雾。

回眸朝姬无殇一望,柳芙并未告诉他答案,只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笑容,更是愈发让姬无殇迷惑而不解起来。

好以整暇,柳芙同样也不愿再多想关于姬无殇的一切,见相熟的玉琅郡主也在那边,便迎了上去。

“芙姐姐你没事吧?”玉琅郡主不过年十三,正是水葱似的春华,粉颊透水,灵动逼人,看到柳芙脸上顿时浮起无比亲切的笑意,伸手就挽住了她:“母后吩咐我这些日子不许出宫,所以没能抽时间去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玉兔儿,听说你要嫁人了?”柳芙见周围的人都看向了自己,知道大家均好奇她在施粥那天遇袭的事儿,并不想多提,只转移了话题。

脸一红,玉琅郡主竟露出了难得害羞的神奇:“还没有定婚期呢,只是皇姨父指了婚而已。”

“状元郎应该年纪不小了吧,没有十八也有十七了,兴许,过一年郡主就得嫁了呢”柳芙知道玉琅郡主被许配给了今年殿试上一举夺魁的状元郎,心底也由衷替她高兴:“听说刘状元封了翰林院侍读,正好和我干爷爷成了同僚。玉兔儿,你可想让我干爷爷替你打听打听未来夫君的人品?”

玉琅眼中有些期待,但碍于女儿家的脸皮薄,并不敢真的开口央求什么。但其余人也纷纷看向了柳芙,明显都对这位新科状元极为感兴趣。

“郡主若是想知晓状元郎的为人如何,在下倒是能言语一二。”

说话间,竟是李墨渡步而来。

五年过去了,李墨愈发成熟内敛起来,言谈举止都充满了儒雅的风度,丝毫看不出曾经浪迹于市井的半点痕迹。虽是一身半旧的青色翰林院常服,但极为干净整洁,更衬得其气质清俊。

“李先生。”

“先生好”

“见过李先生”

学生们看到李墨,都态度恭敬地打着招呼,一两个女学生脸上还浮起了一丝红晕,似乎看到他有些害羞。

柳芙见李墨来了,心中想着正事儿,只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李先生,上次您找文爷爷借的书,他托我见了您转交一下。”

“芙姐姐,书的事儿等会儿再说。”玉琅郡主从人群中走向了李墨,笑容依旧却带了几分焦急:“李先生,您和刘子扬有过照面吗?”

玉琅郡主素来受宠,在宫中又是堪比公主的要紧人物。虽是仍旧害羞,但见李墨主动开口,哪里还矜持的了,赶紧迎了上去。

微微含笑,李墨倒是直接了当:“子扬兄虽然是新科状元,但为人极和善,且是一位饱学之士,翰林院上下都十分喜欢他。当然,李某本人也很高兴能与其共事。”

李墨的话恰到好处,听得玉琅郡主一颗悬着的心就此放了下来,娇笑着道了声“谢”便又回到了人群之中。

“李先生,书在我婢女那儿,若不嫌弃,还请一起去拿。”柳芙朝李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单独说话。

李墨闻音知雅意,当即就点头跟了上去。

因为是在书院,柳芙碍于礼数,只能顶着寒风与李墨行走在花园中,后面远远跟着真儿,以显得不那么怪异。

毕竟按礼,李墨是书院先生,就是柳芙的师长,若独处一室,被人撞见难免会有诟病,柳芙可不愿意给任何人抓住自己的把柄,特别是李墨这个秘密武器,乃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依仗了。

“小姐,茶行出事了。”

李墨见四下并无闲杂人等,低声说出了一句话。

柳芙蹙了蹙眉,只两个字:“细说。”

“锦鸿记的人在插手。”李墨语气略显得有些急:“小姐应该知道,这几年来锦鸿记凭借海外的珠宝生意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但好像锦鸿记的东家丝毫没有满足,准备将手伸向茶业生意。”

“他们掌握了南海边几乎八成的大船资源,会想到做茶叶生意也不意外。”柳芙甩了甩头,叹了口气:“他们不满足于只从海外将珠宝运回大周皇朝买卖,想将茶叶运到海外高价售卖,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单方的空船,又能再赚上一笔,只要思维正常的人都会想要染指的。只是,为何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想起…”

柳芙仿佛是在为李墨解答,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难道,锦鸿记的东家急需用钱?”

“小姐,您告诉过在下,说锦鸿记后面的人是这位”李墨不敢说出姬无殇的名字,只伸出一只手将大拇指扣住,在身前比了一个“四”。

点点头,柳芙看着李墨:“你别担心,我们有神农园在,京城的茶行都要卖一分面子的。而且太子那边每年雷打不动两万两银子供着,暂时不需要去考虑锦鸿记那边。”

“可是小姐,他们除了想要把茶叶卖到海外,也想做南茶北卖的生意。这就对神农园有了影响啊”李墨见柳芙并未上心,忙道:“他们若是走水路,不到七天就能将茶从福建运到京城。小姐,若是别家茶行,负担不起水路大船的费用。但锦鸿记本身就有行船来往于京城和南海边上,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到时候,咱们的白牡丹不再物以稀为贵,茶行生意肯定要受影响的”

看着李墨一脸的忧心忡忡,柳芙反而笑了:“李墨,最近你花了很多心思在茶行,翰林院的工作还顺利吧?”

没想到柳芙会突然问及自己在翰林院的事儿,李墨一愣,随即才答道:“翰林院里高才如云,需要学习的还很多。不过,最近有一事,在下倒想争取争取。就是不知小姐是何打算。”

“何事?”柳芙缓移莲步,侧眼看着李墨。

卷一 章八十一 汝可愿为友

章八十一 汝可愿为友

冬日的园林中并无一丝翠色,只有蔓延在脚下石板路的青和那无边无际混杂着明亮蓝色的雪白。

被柳芙一双水眸盯得有些不自在,李墨侧开眼,低首道:“皇上下令翰林院重新编修《周史》,其中地质文理一篇无人接手牵头,因为需要走遍皇朝国土,极为艰难辛苦。但在下…”

柳芙有些惊讶,停下了脚步,开口打断李墨:“你想编书?还是地质文理篇?”

李墨见柳芙面色吃惊,眼神微暗,赶紧道:“在下与小姐还有五年之期,请不必担心。而且编修国史并非任何人都能染指,在下虽然名义上是翰林院修撰,却在书院讲学,不过挂职而已。就算心有所愿,也不得其要,小姐放心就是。”

“不”柳芙虽然脸上仍旧带着意外之色,眼底却掠过一丝欣赏和鼓励:“你去别顾及所谓的十年之约了。过去的五年,你已经帮我做了不少的事情,茶园也打理的很好。修编《周史》可是名扬百年的大事,我不会就此掐断你的前程”

“小姐…”李墨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柳芙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瞬儿变化,极为精彩:“小人最多两年就能完成任务,等回来,愿为牛马继续奉小姐为主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柳芙已经挪步,耳边听得李墨誓言,唇角微翘,似乎对他的话早有预料,笑意盎然间已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等回过神来,李墨见柳芙已经走开了不短的距离,忙快步跟了上去:“小姐,在下是认真的,您相信我。”

“君子重诺,我又岂能不信先生所言。”柳芙浅笑顾盼,却把称呼变了。

“小姐称呼在下为‘先生’,可见是不信我。”李墨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柳芙言语上的变化。过去的这些年,柳芙每每与自己私下相见,都直呼名讳,也暗示了两人之间的主仆从属关系。可刚刚,她却直呼先生二字,不由得让自己心头一紧。

柳芙却仍旧笑意嫣然,轻声道:“这五年来,先生可看出我的打算?”

李墨仔细地看着柳芙的侧脸,光洁如玉,淡然若天边飘过的一丝云,心底不禁一颤,有种无助的痛感蔓延而来。深吸了口气,屏走这种不该有的感觉,李墨才一字一句慎重地道:“小姐虽未言明,但在下看在眼里,其实都明白。”

“怎么说?”柳芙知道李墨在端详自己,却并不羞于躲闪,反而抬眼目光澄澈,让人毫无遐念。

“当年,小姐需要有人在皇家书院相助,在下便身在此了。”李墨收回目光,眼神飘向远方,似乎是在回忆:“在皇家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男子,一连八年都能考评为‘天’,则八年后可直入六部为郎中一职。那可是正五品的官职就算是世族子弟捐官,最高也不过是从五品。而女子…”

“女子呢?”柳芙当然知道,却含笑反问着李墨。

“女子若一连五年都考评为‘天’,则能拿到豁免选秀的锦绣玉牌,自行择郎婚配,不受宫中限制”

李墨一口气说完,眼中不由得射出了几许光彩来:“小姐那年下定决心时不过才年九岁而已,这也是在下对您最为佩服的地方。许多女子终其一生或许都无法想清楚未来她要的是什么。可您,却在别人还是懵懂孩童的时候就开始筹划将来,并步步为营,周全且周到地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你可懂我?”柳芙水眸流转,轻启粉唇。

李墨深吸了口气,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活的明白。您知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家世背景很重要,所以成为了文家的第三十六代干孙。您知道名门闺秀最重才名,所以您年年都在拈花会上夺魁。您还知道将来若是婚配,女子最能倚重的只有娘家陪嫁,所以您建茶园,开茶行,得万金傍身。而您最了不起的,就是能周旋于太子和裕亲王以及众多公主郡主之间,如龙入江海,游刃有余,无论将来会面临任何的变故,凭借这些您多年积累的人脉,至少能保得您周全。”

抬眼,一抹笑意绽放在如玉般闲雅静谧的容颜之上,柳芙听得李墨细细道来,只觉得有种难言的感动:“五年前,我与你萍水相逢,我看中你的才学和人品,所以才用成为文爷爷的弟子来诱你认我为主。”

说着,柳芙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身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李墨:“可五年过去了,你我已经相熟。对你,我只想说一句。”

“什么?”李墨薄唇微启,总觉得柳芙的眼神好像一条暖暖的溪流,缠绕间仿佛能涤荡心灵,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极为平静。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衷心的仆人,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依靠信赖的友人。”柳芙眨了眨眼,睫羽微闪,目光澄澈,极为真切,粉唇微启道:“李墨,你可愿与我为友?”

“我…”好像一抹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李墨在柳芙的眼里看到了温暖,也感受到了无比的真诚,只觉得这一句话从她的口中倾吐而出,仿佛天边仙乐,让人听在耳里只觉迷醉,有种虚幻的不确定感。

柳芙看着李墨一脸的愕然和惊讶,还有眼中难以掩饰的激动,只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有些好笑,掩口捂唇:“先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想想吧。还有,茶行和茶园的事情先生不用操心,我会另外物色人选接替你的。”

说完,见李墨还立在那儿用着复杂的神情看着自己,只甩甩头,暗道自己似乎有些超越了礼教,不该把话说的那样露骨而直白。像李墨那样饱读诗书的文人,恐怕得花些时间来消化吧。于是也不再理会他,只朝后面远远跟着的真儿使了个眼色,便从李墨身边掠过,往一揽阁的方向渡步而回。

此章稍短,因为断在这儿正合适,有强迫症的我啊…

卷一 章八十二 佳人入迷心

章八十二 佳人入迷心

突然一阵寒风吹过,扬起了柳芙掩在披风之下的裙摆,柔柔而动,好似莲花若绽。

守在后面的真儿看到柳芙抿唇含笑步履轻松,往李墨矗立之处悄悄看了一眼,脸上又生出了狐疑之色。但却谨守着“不多言不多问”的原则,她只安静地紧紧其后,往一揽阁而去。

而李墨则眼神随着那移步而去的窈窕身影,变得虚幻起来,脸上的神色却不免暗含了几分沉重和决心。

当初,自己为了前途愿意委身一个九岁女童为仆,内心里,其实还是存了一丝对自身的鄙夷。只想着熬过十年,将来把这段记忆尘封便好,就当这十年自己身不由己,十年之后,便是解脱之日。

可不过五年过去,柳芙却要解除当初的约定,与自己相交为友…

友,是一辈子的。如同茶杯与茶壶,形影不离,缺一不可。自己虽然欣赏这个女子,可与其相交一生,许下诺言,对方却又不是自己的妻,这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不合于世情lun理。

可她的那一句话“李墨,你可愿与我为友?”却好像是迷音魔咒般,不停地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久久无法消散,反而愈发牢固,想刀刻一样清晰地印在了神魂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