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改怎么选择,怎么回复她的“邀请”呢?

不由自主的,李墨脸上扬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只看着消失在不远处的那一抹背影,低声自语道:“无关风月,只求知己。李墨啊…看来,你已经不是卖身十年为奴,而是会一辈子陷在那方无言的陷阱中难以自拔啊”

回到游园会,柳芙发现最热闹的猜灯谜环节已经开始了,男女学生们都围在了姬无殇前方挂灯台之处,只盼着能拔得头筹,获得裕王殿下青睐和奖赏。

远远看着姬无殇,柳芙想起了陈妙生所言,细细望去,只觉得看不出他身上有丝毫寒毒的症状。之前与其交谈,也并未流露出任何的不妥之处,不由得暗暗有些佩服姬无殇沉得住气。

绝嗣之毒,就算毫无痛楚,内心的煎熬也绝对不会少半分。可偏偏姬无殇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还有闲心来书院凑这个热闹,柳芙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想起自己在一旁还有些替他担心,但为了自己将来的依仗,不得不讨好太子以取得那火龙朱果,柳芙只觉得很是无辜,也无趣。

止住了脚步,柳芙知道趁这个时候离开最不会引人注目,便侧身嘱咐真儿去找暖儿,只说累了,得先行离开,让她们先去套车,她一会儿自己过来。

真儿依言先行退下,只留得柳芙一人在一揽阁。

“裕王殿下,这最后一个灯谜若是小女子猜出来,这彩头可不能一方端砚了事”

说话的正是公孙环,只见她俏脸微红,言语却相当有信心,还暗含了几分挑衅,听在柳芙的耳里,只觉得甚妙。

一般男子都喜欢小鸟依人的娇弱女子,但又希望自己身边的女子能出的厅堂,这便是所谓的脸面。公孙环这样的,最是讨巧。她素有才名,容貌隽秀,性情温柔,关键时候还能这样直白地挑动心意所属的男子,就算是身为女子的柳芙,都觉得有几分意动了,更何况身为男子的姬无殇呢?

可柳芙看姬无殇的表情却只是淡淡,虽然脸上笑意正浓,但却明显看得出几分敷衍:“公孙小姐要什么彩头,本王能做到的,答应便是”

公孙环一看姬无殇竟点头了,双颊不由得浮起一抹红晕,只咬了咬唇,含羞道:“若小女子猜出此灯谜,裕亲王生辰那天可否只与小女子共度?”

此言甫一从公孙环口中说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柳芙在外围听得,也不由得睁大了眼,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她认识公孙环已有六年,第一次见面就是当初在淮王府上的拈花会。那时,柳芙对其印象并不深刻,只觉得此女是典型的之后,举止娴雅端庄,容貌秀丽娟柔,性子也是温婉大方,不失为京中典型的名门闺秀之榜样。直到后来与其在皇家书院为同窗几年,感觉上公孙环也是一如既往像画中人儿一般,似乎一辈子都不会行差踏错一步,直到…她成为了姬无殇的簇拥之一。

京中贵族少女对姬无殇有意者众,却属公孙环最为显眼。论家世,她足以堪为亲王王妃。论容貌品行才学,她也是上上之选。只要公开场合有姬无殇出现的地方,她都会悄然而至,随行不远,几乎让大家都默认了她才是最有可能成为裕亲王妃子的人。

可像如今这样,毫不掩饰地主动邀请姬无殇与其共度生辰之日,简直是大大超出了柳芙和现场所有人的预料。

而当事者姬无殇,却仍旧保持着如常的微笑,似乎对周围人的惊异和公孙环如此突破礼数的言行毫不在意,只略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狂喜之色掩不住地流淌在公孙环的俏脸之上,她伸出手,有些颤抖地取下挂在红绳上的灯谜笺,上前一步:“裕亲王,最后这盏灯王的谜面为‘一钩新月挂西楼’,谜题是打一个字。小女子仔细思考过,觉得谜底应为此字。”说着,她来到字台边,取了笔墨在灯笺上落书了一个“楣”字。

姬无殇略蹙了蹙眉,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给出这个答案,低首看了一眼掌上的谜底小册,问道:“何解?”

公孙环表情笃定,一副极有信心的样子,用着略带激动的嗓音朗声道:“因新月如‘眉’,‘西楼’以字体结构之方位扣‘木’,为‘木’在‘楼’西,岂不正是一个‘楣’字”

随着公孙环写出答案并解释,大多数人都点了点头,另有少许用手指在手心比划着,似乎也在思考。

环顾众人,再看着略微昂头信心满满的公孙环,姬无殇突然露出了一抹难得的释然,唇角勾起,打破了游园会中难得的安静:“虽然本王很想与佳人共度生辰,奈何公孙小姐的答案并非正解,真是可惜了。”

“并非正解?”公孙环有些不信,睁大了眼:“还请裕王殿下明示。”

姬无殇笑着将谜底册翻到“一钩新月挂西楼”这一页,高举面向下首众人:“大家自己看便是。”

果然,谜底上所书一字,乃是“禾”,而非“楣”

“为什么是‘禾’?”

公孙环生于诗礼之家,才名并非外人吹捧,乃是有实学之人。见答案与自己所书不服,自然提出了质疑:“小女不服”

“南唐有诗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制谜者拟诗为面,亦是由词之意境中运化而来。”

说话间,竟是柳芙莲步轻移,缓缓上前:“公孙小姐,可否让芙儿为您解惑?”

比起公孙环,柳芙才女之名几乎更甚,大家自然让开了一条道,让她来到公孙环的旁边。

看到柳芙,公孙环的脸色稍微有些异样,只咬着唇点点头:“还请柳小姐明示。”

柳芙有意无意地扫过上首的姬无殇,却转身面对这下首同窗,徐徐道:“一钩新月,以形状之相似点而扣一飘。”

说着,柳芙伸出青葱似的纤指,隔空书了一个“丿”后便又继续道:“因新月如‘眉’,所以此字必含此笔画。‘西楼’,以字体结构之方位扣‘木’,为‘木’在‘楼’西,乃是指形。面文之‘挂’,关联生动,使‘丿’之起落,所以此谜底为一‘禾’字,乃是意与景会。”

一字一句,随着柳芙言语和手上比划动作的解释,众人都释然般地齐齐点了点头,更衬得一旁公孙环很是尴尬。

柳芙却并不相让,只含笑转而面向姬无殇:“着此一字,得题外传神之妙。此谜风格淡雅,韵致动人,比拟贴切,形象生新,熔诗情画意谜趣于一炉,堪称佳作。不知,民女所解是否合理呢?”

“啪啪啪”姬无殇双掌相击,只以行动代替了回答,引得众人也跟着纷纷击掌为柳芙喝彩起来。

对于柳芙这一举动,公孙环只觉得又羞又愤,却偏生拿不出任何的反驳之话,之得闷闷地说了一句:“看过答案之后再循序反推,自然容易些。”

“公孙小姐说的是,我不过是占了便宜罢。”柳芙对于公孙环的挑衅之语并未放在心上,只自嘲地笑了笑:“所以大家也别再给我鼓掌了,真是让人脸红呢。”

说着,柳芙伸手捂住双颊,那娇羞怯笑的模样,顿时让气氛又回复到了公孙环“发难”之前的轻松融洽,引得大家纷纷大笑起来。

“看来,生辰之日,本王得邀请柳小姐共度才是啊。”姬无殇从座位上站起身,渡步来到了柳芙的身边:“就是不知,柳小姐可愿赏脸一聚?”

柳芙却语气轻松地撩拨而过:“刚才公孙小姐已经说了,民女乃是讨巧罢了,算不得猜出了灯谜。所以,这彩头可不敢要,还请裕亲王另觅佳人才好。”

听见柳芙这样一说,公孙环和一旁一直都闭口不言却神色紧张的敏慧郡主都松了口气。而姬无殇则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似乎对于柳芙的拒绝有些介意。

卷一 章八十三 精打不细算

章八十三 精打不细算

临近年节,加上天气寒冷,即便是紧邻京城的天泉镇也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过因为京城百姓大多富庶,所以好些类似丝绸铺子、珠宝店还有些绣庄还开着,生意倒也和这天气成了对比,很是红火。

“咔哒咔哒”的车轱辘声回荡在街巷之中。花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柳芙才从皇家书院来到了神农园所在的扶柳院。

冯妈前来开门,见是柳芙,脸上扬起了浓浓的笑意,伸手扶了她进屋:“小姐,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刘老头还说今年冬歇的时候找您商量个事儿呢。”说着,又看了看没精打采的暖儿和一旁小心翼翼的真儿,笑道:“小姐,老妇人一直念叨着让您多添一个丫头在身边伺候,这一个可是新进的?”

“这是真儿,并非我的丫鬟,乃是文爷爷从书院中挑选出来为我陪读的女侍。”柳芙示意真儿上前,为冯妈简单的介绍了两句,又冲真儿道:“这是扶柳院的管事妈妈,以后见了要唤一声‘冯妈妈’。”

“冯妈妈。”真儿乖巧地立马朝着冯妈福了福礼。对于柳芙并未把自己当成下人来介绍,好像已经习惯了,脸上并未露出过多的表情,只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淡淡笑着。

“原来是真儿姑娘。”冯妈上下打量着,只觉得这个姑娘长的极干净,眉眼间透出一股子灵气,愈发的喜欢了起来:“今年多少岁了?”

“十三了。”真儿答道。

冯妈点点头:“好个讨巧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喜欢。”

暖儿见冯妈开始犯唠叨病了,扁扁嘴:“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家常话咱们进屋去说行吗?小姐可是经不得风吹呢”

“怕是你吹不得风吧,这病可没见把你折腾瘦,却养胖了不少,真是”冯妈和暖儿极熟,也不介意她的撒娇,笑着将柳芙先迎了进屋。

真儿听得冯妈这样说暖儿,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真儿,你别笑话我。”暖儿抬了抬下巴,跟在柳芙和冯妈身后进屋:“你这副身子太瘦,也要养结实点儿才行。”

柳芙回头瞪了暖儿一眼,却是含着笑的,这才转身和冯妈渡步进屋,环顾四周,只觉得此处比起文府来的确要简陋些。但有冯悉心打理,却处处透着温暖的人情味儿。加上此处乃是自己置办的第一个家,不由得身心放松起来,随口问道:“冯妈妈,先前你说刘爷爷提及的,可有言明是何事?”

奉上茶,冯妈那张老脸笑地像一朵绽放的秋菊:“他说这京城天冷,一到冬天便要落雪。虽说对茶园不好,但这茶树上盛的雪却是极好的泡茶之水。”

“噢?”柳芙喝着自家出产的白牡丹,舒服地眯了眯眼:“我只听说梅花瓣儿上的雪可以收到瓮中来年泡茶用,却没想,茶树上的雪也能用吗?”

“这就得让他自个儿来给小姐细说了,老妇人也不懂这些个。”冯妈说起刘老头,原本蜡黄的老脸会不经意放出来一抹光彩,看起来就像是枯木逢春犹再发似的。

柳芙当然不会错过冯异样,抿唇甜笑道:“刘爷爷在我面前总是不大爱说话,还是冯妈去细细问了再告诉我吧。”

冯妈却有些忸怩,替刘老头解释道:“他以前在福建也是大茶园里出来的,自然谨守外男不与内院女眷相通的礼数。就他那样的老古板,对小姐做茶园开茶行多有言语呢,根本不知道小姐是不在乎那么俗礼的。他有了想法也就在我面前唠叨两句罢了。”

柳芙听得冯妈如此说,却有些感慨:“我和母亲虽然依附着文家,但毕竟是干亲而非血脉。母亲为人性情敦厚纯良,自不会顾及这些俗世,若是我不操心,还有谁能帮我们母女?”

“说起来,还是家里头没有个支撑啊”冯妈见柳芙脸色黯然,啧啧道:“所以老婆子想多嘴问一句小姐,您如今翻年就十五了,难道夫人和文老爷都没有打算给您寻一门亲事吗?若是订了亲,有了夫家,小姐就不用亲自受这些累了。”

“冯妈妈,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其他的且不说,有一个道理却是再明白不过的。”柳芙放下茶盏,抬眼看着冯妈,眼神中全然不见了之前的晦暗,只有一股坚毅的目光透出来:“这世上,男人并非是最可靠的。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此言一出,冯脸色一僵,似乎并未当即就回过神来柳芙是什么意思。暖儿则对柳芙的性子早就熟悉,听了柳芙的话也并无意外之色。

倒是真儿,侧眼瞧着柳芙,见她说话间丝毫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只缓缓启唇好像说着什么平常的事儿一样。同为女子,不由得打心眼儿里升起了敬佩之意。

细想来,跟在柳芙身边足有两年的时间了,但真儿觉得自己对这个主子的“了解”却总是永远不够似的。

在府中时候,柳芙每天做女红,连字,看书,偶尔出门走动,并不时常带着自己。这也是她第一次陪同来到扶柳院。

虽然只听得冯妈几句话,但真儿已然知道了此处并非一个简单的行院,而是藏了一个茶园子,以及柳芙经营一个茶行的事儿。

这些虽不是什么惊天的秘密,但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却也足够让人惊讶了。不过身为陪读的女侍,她早已习惯了将侍奉的柳芙和其他千金小姐区别来另眼看待。在皇家书院读书,柳芙年年考评俱是“天地人”中的“天”等。这还不说,书院偶有诗会或者文会,她都屡屡夺魁摘桂,才华不输男儿,一直以来都让真儿是打心底里佩服。

加上今日知晓她竟会经营这一个家茶园,还开了茶行,对于真儿来说,既觉得柳芙对她信任而心存感激,也愈发地敬佩起这个主人来了。

而刚刚柳芙不经意间的那一席话…

真儿细细分辨这柳芙的神色,只觉得她平静恬然的表象之下,仿佛有着比男子还要坚毅的心。相信即便面临再大的艰难处境,她都会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吧

“真儿,你陪我去弄些糕点吧。”

暖儿突然开口,唤回了神思飘远的真儿:“小姐的胃气不好,只喝茶不吃东西可不行。”

“也好,顺带催催刘爷爷,让他快些过来给小姐回话。”冯妈知道是暖儿馋自己这里的茶糕,笑眯眯地点点头,嘱咐了一句,目送她们携手离开。

“冯妈,李墨要远行一段时间,您可有好人选推荐过来帮忙打理茶园的外务?”柳芙见没了其他人,便提及了茶园的事情来。

冯妈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小姐,您不是说这扶柳院的事情要保密?怎么带了真儿过来?她又不是您的丫鬟,只是侍书的女童而已。难道小姐不怕走漏了风声?”

就知道冯妈会有此一问,柳芙只如常地笑道:“真儿跟在我身边两年了,为人谨慎,口风也够紧。最要紧的是,她有一颗玲珑心。所以,我想以诚待她,以换取她对我的忠心。”

“小姐身边是该有个心思通透的。暖儿那丫头有些缺心眼儿。”冯妈叹了口气:“只是,小姐若没有握住那丫头的软肋,就怕…”

“没关系,我会仔细观察她。”柳芙似乎不愿多提真儿,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冯妈你可有子侄推荐,帮忙打理茶园的外务?”

“倒是真有一个。”见柳芙都不操心,冯妈也歇了劝说的心思,只道:“小姐可对刘老头的小徒弟有印象?”

摇摇头,柳芙想了想:“只知道刘爷爷的徒弟一直在帮他打理茶园,不过他应该只熟悉地里的事儿,若是外务,得处事周到,心思机敏的才行。他?可以吗?”

“这孩子,今年已经十八了,倒是没有李先生那样的大才,但为人本分,诚实。老妇人倒觉得是个可用之才。”冯妈说着,凑到了柳芙的身边,细细道:“当年茶园初建,茶行初开,的确要有李先生那样的人来打理才行。算算这也有四五年了,茶园和茶行都逐渐步入正轨,说实话,守天下不比打天下。小姐作为东家,此时此刻最需要看重的并非是才能,而是能否托付的信任感。”

顿了顿,见柳芙看着自己,冯妈继续又道:“他熟悉茶园,对扶柳院也有感情。加上为人绝对信得过,老妇人这才敢推荐给小姐。身边又有个再老实不过的师父看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决定如何,小姐不如见过了他再说。”

柳芙听着,点了点头,觉得冯妈说的有几分道理,便道:“那就劳烦冯妈走一趟,带他来见我一见,便知是否可用。”

“没问题。”冯妈赶紧福了福礼,只留了柳芙一个人在屋中吃茶,赶忙去了后院的茶园。

此时独自呆着,柳芙脑中倒是又想起了李墨的警告,说着茶行生意会受影响,不由得另一个打算涌上心来,只等待会儿看过这小徒弟是否可用再下定论。

卷一 章八十四 慧眼识能人

章八十四 慧眼识能人

那海棠芙蓉的青花碟上盛的是八宝糯米糕,另一个富贵牡丹的甜白瓷碟上盛的是红枣蜜饯饼,俱是热气腾腾,香飘四溢,只用看的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暖儿带着真儿将从厨房弄来的糕点摆好,嘴上还不停的念叨着:“小姐,大夫说您的胃气弱,可偏生您却喜欢吃茶。还是就着些糕点吧,别吃坏了身子。要是夫人知道您出来又只顾着喝茶,定要狠狠地骂奴婢呢”

有人如此细致入微的关心自己,柳芙心里头暖暖的,伸手取了一个八宝糯米糕,轻咬了一口,这才笑道:“都说气血弱的人不宜吃绿茶,可我就喜欢这样齿颊留香的清苦滋味。”

“小姐,喝茶还有这讲究吗?”开口的是真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流露出了疑惑。

“茶这东西,讲究最是多了。回头我把那本《茶经》给你看看,你便清楚了。”柳芙心里挂着事儿,只说了这句,又问:“怎么刘爷爷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老奴见过小姐让小姐久等了。”

正说着,头戴毡帽身穿夹袄的刘老头已经进了屋,当即便给柳芙行了一个大礼。只见他脸上虽然布满了皱纹,却精神头儿十足,极为硬朗的样子。

“刘爷爷,您总是这样,我说过,我是您的雇主而已,您不用以奴仆自居的。”柳芙甩了甩头,似是有些无奈。

刘老头却脸色严肃,保持着下跪的姿势:“老奴漂泊在京,是小姐给了老奴一个可以种茶为家的地方,老奴心里视小姐为主,这是铁打的事实。小姐人好,不收老奴的身契,但老奴却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还请小姐不要再提这档子的事儿了,提了老奴也不会改变态度的。”

柳芙知道老人家脾气执拗,便也不多说什么了,转而道:“罢了,今日且有要紧之事,您的小徒弟呢?”

“小人陈澜,见过小姐。”

同样也是凑巧了,柳芙一问,冯妈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他听见柳芙在问自己,当即就开口见了礼。

柳芙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不觉有些意外。身姿英挺,容貌端正,虽是一身半旧的粗布棉衣,却掩不住其英气勃发的气质,这名唤陈澜的小徒弟,竟完全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样子。

柳芙记得,五年前刘老头带了一个男孩在身边。当时并未看清楚眼前磕头的男孩是何模样。之后偶尔去巡视茶园,也只见一个衣着简朴的身影在茶园埋头劳作。因为茶园规模并不大,又主要是种的“白牡丹”,所以基本上包括采茶、杀青等事务都是由刘老头和他的小徒弟陈澜包办的。

阴差阳错之下,柳芙身为茶园之主,却没有和陈澜交谈过一句。加上刘老头谨守着规矩,连他自己都不常和柳芙相见,就更别提他的徒弟了。

所以当冯妈提到刘老头这个小徒弟时,她下意识地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老实憨厚的庄稼男孩儿模样,哪里会料到男子也能“十八变”呢

当然,除了柳芙之外,暖儿和真儿也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陈澜,对他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抱拳拱手行了礼,陈澜便乖乖地退到了刘老头的身边垂首站立,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

“小姐,怎么…”刘老头很是惊讶,看了看身后的小徒弟,又看了看仔细打量陈澜的柳芙,屈身问道:“可是小姐召见劣徒?”

“老刘,你别着急,这可是好事儿。”冯妈见状,上前打了圆场:“小姐想寻个接替李先生外务的人,我便推荐了陈澜。这不,小姐得见见人才能决定呢。”

“小姐”刘老头听得冯话,神色一凛:“小人这徒弟,虽然为人不够圆滑,但胜在性情耿直。小人敢以人头担保,要是小姐用了他,绝对不会给茶园带来任何坏处”

当大家都以为极守规矩的刘老头会推却之时,他却用“人头担保”来给自己徒弟说了好话,这让柳芙和其他人都觉得有些意外,屋中也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

柳芙虽然对陈澜第一眼的印象不错,但不会真的只听刘老头和冯妈所言就对这个半陌生的人委以重任,只开口道:“陈大哥,请你上前来,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小姐唤小人陈澜就好。”听见自己被召唤,陈澜神色拘谨,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师父。直到刘老头对他点点头,这才跨步来到柳芙的跟前,抱拳屈身道:“小姐请随便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话间,陈澜目光掠过柳芙,只觉这冬雪覆盖之下仿佛一缕轻柔的春意拂面而来,心底一暖,却又禁不住红了脸,赶紧收回目光,只盯着脚下的泥红色毯子,不敢再多看。

柳芙点头:“你是何时跟着刘爷爷的?”

陈澜语气沉着:“小人八岁那年被师父收留,距今已有十年了。”

柳芙又问:“你之前是个孤儿,可对家人有任何印象?”

陈澜蹙了蹙眉,摇头道:“小人七岁那年父母在瘟疫中过世,虽然小人侥幸存活,但家中已无其他亲人。”

柳芙听了他的话,不觉柳眉轻蹙,有些同情,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你可喜欢在茶园做事?所有种茶、采茶还有杀青制茶之事都由你和刘爷爷完成,可觉得辛苦?”

点头,陈澜的话中带着几分诚恳:“小人感激师父,不仅仅是因为他给了小人生存下去的机会,还给了小人一个生活的寄托。小人是个粗人,却能照顾最细致不过的东西,小人只觉得荣幸之至,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这陈澜说话间表情恳切,措辞朴实,柳芙听来不禁对其有多了几分信任:“我若让你做更多的事情,你可愿意?”

陈澜并未一口答应,反而有些保留地略抬了抬头,反问柳芙:“不知,是哪些事情?”

“傻孩子,小姐交办的肯定是好事儿,你还问什么问”冯妈见陈澜“不识好歹”,忙插嘴提醒了他一句。

柳芙抬手示意冯妈不要多言,问陈澜:“你怎么想的,先告诉我好吗?”

陈澜点头,开口道:“小人只会侍弄茶树,摘茶炒茶而已。就怕小姐委以重任,小人却难以担当,耽误小姐的生意。”

柳芙不疾不徐地拿起手边茶盏,轻啜了一口:“你才十八岁,难道不想多学些东西?”

一言既出,这陈澜眼中总算射出了些光彩,只见他脸色有些激动:“小人当然想多学些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这下,就连刘老头也忍不住脱口插了一句,神色间似乎有些着急。

“小人只对茶感兴趣,要学,也不能离了这东西。”陈澜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柳芙却满意地点头笑了起来,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陈澜面前:“陈大哥,我想在京城开一个茶楼,你可愿做掌柜的?”

“茶楼?”

陈澜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子,不敢正视,忙埋下头,语气却十分惊讶:“小人…做掌柜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且听好了。”

柳芙仰着头,收起了笑意,目色沉稳地直视陈澜,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李先生要编书,最迟明年春天动身。加上京中有其他大的商号意欲染指南茶北卖的生意,所以茶行生意恐怕不好继续了。但因为咱们自己有茶园,加上先前冯妈告诉我刘爷爷有个收集茶树上落雪之水的主意,我便决定要关了茶行改为开茶楼。”

屋中的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柳芙有次打算,不由得都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神色,特别是刘老头,听到这儿,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姐明鉴,小人早有此主意想要和小姐商量,可是…”

“可是你怕越了规矩”冯妈听得刘老头这样说,有些生气:“你吃小姐的,住小姐的,还每年拿五十两银子的薪俸,为什么不对小姐真诚些呢?你若是早点儿提出这茶树上落雪可以泡茶的主意,恐怕早两年小姐就会开茶楼了,还用得上等到现在被人逼得关了茶行?”

“我…”刘老头被冯妈一顿数落,脸色涨红像猪肝似的,不知该怎么解释,着急得不行。

“没关系的冯妈妈。”

柳芙倒是对于冯妈这样说心里有几分感激,毕竟她一字一句正好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此时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便道:“刘爷爷,您应该知道,比起茶行,茶楼的利润更高。这还是对那些没有茶园的生意人来说。若是咱们用自己茶园的极品茶,成本就能节约不少。另外,咱们还能收集茶园的落雪来泡茶,无论茶的品质还是独特性都能另辟蹊径与其他的茶楼区别开来。您在茶叶行当已经浸yin了几十年,经验上比我丰富。在您看来,这个生意,可是做的?”

说到这儿,柳芙眉梢微挑,那平日里娴静柔和的神色变得微微有些锋利起来。

卷一 章八十五 心意由来久

章八十五 心意由来久

平日里身边的人都习惯了笑意嫣然,神色娴静如水仙花儿一般的柳芙,哪里曾见过她如此认真且锋芒如刃的表情,不由得都愣住了。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不说话,柳芙意识到自己或许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过于锋利的神色,于是眉眼舒展开来,柔柔一笑:“刘爷爷,您在茶叶行当已经浸yin了几十年,经验上比我丰富。在您看来,这个生意,可是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