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遵命。”

名唤李福的内侍接了命令,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素妃娘娘,收到对方点头首肯,这才匆忙退下去准备东西了。

“好了,大家都移步回到殿内吧。”姬奉天兴致颇高,伸手点了点那盏“羽化成仙”,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道:“将此灯一并移走,朕还没看够。”

于是,在姬奉天的带领下,一众位妃嫔皇子公主还有各家千金们又按着来时的顺序,齐齐退回到了紫蓉殿的大厅里。

只有柳娴,她忍不住回头,看着还被挂在首席灯柱上的那盏梨花灯,心里的滋味实在难受。

这可是母亲胡氏花费了近万两银子请京中最为有名的艺人所制,取材也是上好的玉石。

但如今呢…再美又如何,不过孤零零地挂在那儿,无人欣赏罢了。

含着无边的怨恨,柳娴在管事宫女的催促下,也只好跟上了人群,可心底却已经有了打算,姑息敌人,无异于自尽。这个柳芙,自己已经无法再忍受,就算母亲有所盘算,她不愿再忍,一定要想法子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拔出才行

有规矩,即便人多也不显得乱。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殿内又坐满了人。而且每人前头的食桌上都拜访了新茶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就像提前准备好的一样,有条不紊,显示出宫中诸事的严谨。

独坐在中央的红毯之上,柳芙在周围各色目光的注视之下,将袖兜内备好的一个荷囊取在手中。

一句话都不用说,柳芙手里将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扬了扬,随即插在了绷好羽鸿纱的绣绷子上,复又伸手从耳后的位置扯下了一根自己的头发。

眼看着柳芙从头上取下发丝为线,众人这才屏住了呼吸,知道她所言定非虚,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她是如何完成“纱上走针”的失传针法。

发丝穿过细小的针眼,柳芙左手持着绷子,右手指尖捏住针身,长长地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略微颔首,开始了展示。

白纱之上,针起针落,不一会儿,行行如簪花小楷般的佛经就一一而现。柳芙的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不但熟练,还带着属于女人的优雅与气质。

这样的画面,看在所有人眼中,便有了不同的滋味。

有别于太子近乎直白的眷恋,姬无殇则抿起了薄唇,眼神变得有些迷蒙起来。

一身紫裙的柳芙颔首埋头,白皙如玉的颈间曲线在灯光的照映下异常柔美。抬手间,那细腻如藕的手腕会不时从袖口中显露而出,衬着那浓烈颜色的紫缎,似乎比她裙摆间缀满的星辰砂还要耀眼夺目。

可这一切的外相,却又比不上她埋头绣花时凝神专注的表情。

薄唇微抿,秀眉轻蹙,睫羽扑朔间似乎在两颊上都留下了道道虚影,使得原本就粉嫩如花的脸色愈发显得娇若玉瓷。

这样的女子…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如何处置…在刻印下柳芙此时此刻模样的同时,姬无殇的眼底也留下一丝疑惑,抹不去,散不开,也挥不掉了。

卷一 章一百零五 魁首借元宵

章一百零五 魁首借元宵

明媚闪耀的灯火,温暖如春的馨香,紫蓉殿内此时此刻竟异常的安静,几乎只闻各人的呼吸和心跳之声。

半柱香的时间刚过,柳芙手里的绣绷子上就已经烙下了十来个字,手起手落,飞针走线,看的殿中人目不转睛,吃惊不小。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柳芙身为千金小姐,懂得这失传的纱上走针绝技已是不易,却没想,她不但通晓,还十分熟练。看她埋头刺绣的样子,动作行云流水般,显然是经常练习才能有次状态。

于是先前抱着怀疑态度的小姐们,也不得不在心底写了个“服”字。

“好了,相信大家也都见识了柳小姐的绝妙绣工,快起来吧,别伤了眼睛,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素妃恰到好处地嬉笑着起身来,亲自走到中央,扶了柳芙一起渡步往首座而去。

柳芙心中感激,朝素妃柔柔一笑,这才将手中绣绷子取下,呈上丝帕到姬奉天面前:“因得时间有限,民女绣了一阕诗词在上面,聊表这上元节之时的一点儿祝愿。”

接过丝帕,素妃帮忙转呈给了皇帝。后者仔细一看,这洁白如丝的绣帕之上,如蝇头大小的楷字落落而书,字形隽秀,透着一股清然之风,美之极也,便忍不住将诗词朗声吟诵而出: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好好好柳芙啊,你这才女之名算是实至名归啊好一阕《十五夜观灯》,既应了今夜之景,又合了这赏灯会之意,不错,不错,看来文从征那家伙虽然脾气硬了点儿,教书育人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家里手啊哈哈”

姬奉天语气调侃,兴致高昂,朗朗的笑声回荡在紫蓉殿中,其他人又哪敢不跟从,纷纷合着开口。捧的,赞的,叹的,一时间,殿中的热闹劲儿似乎比先前赏灯会时候还要沸腾。

姬奉天满意地看着柳芙,扬了扬手中的丝帕:“这是否可以赠给朕啊?”

柳芙哪里会拒绝,顺而恭敬地略微屈身,带了几丝奉承的语气道:“宝剑赠英雄承蒙陛下看得起,这张丝帕和‘羽化成仙’都也都有了个好归宿,民女求之不得。”

“好赐座刘诚,把这碗金玉元宵端给柳小姐。”姬奉天将丝帕收入囊中,向身边伺候的老年内侍吩咐了一声。

刘诚见状,赶忙走到席坐见,用托盘端了一个金镶玉的碗盏,这才来到柳芙面前,弯腰道:“请柳小姐慢用。”

“多谢皇上。”柳芙当即便接过了托盘,没有任何停顿,在众人的注目下,用汤勺舀起一个,送到嘴边,轻咬下去,元宵已是失了温度,比起下面各位小姐碗中热腾腾的,只能用难以下咽来形容。

可即便如此,即便下首的闺秀们都知道那一碗半冷不热的元宵并不美味,却无一不露出了羡慕和掺杂了嫉妒的复杂神色。

不为其他,只因为柳芙手里这金镶玉的碗盏中虽然只是盛装的普通元宵,却寓意并不普通。历年来,最后能得皇帝钦赐元宵的灯主,便是这一届赏灯会的魁首

“魁首已现,皇上,这彩头是不是也该一并兑现了啊”素妃环顾众人神色,见大家都只是看着柳芙吃下第一口元宵,便知大局已定,主动开了口。

和俱是满脸欢喜的素妃不一样,冷静且淡漠表情的胡皇后却只是抿了抿唇,这才放下手中碗盏:“往年的彩头是什么样的,今年便也一样。素妃,你掺乎个什么劲儿呢”

“这可不一样。”素妃对胡皇后的冷嘲热讽刻薄言语并不放在心上,反而一如既往的笑语盈盈道:“皇上,人家柳小姐可不止献上了一盏美轮美奂的花灯,还额外附送了您一张绣了观灯词的羽鸿纱丝帕呢。所以这彩头自然不能和以往一样就算了,也得添点儿些什么才好呢。”

“有了朕的赐婚手谕,柳芙,你还想要什么,直言便是。”姬奉天对素妃极为宠溺,对她有些越矩的言谈并不在意,反而顺着她的意思问向了柳芙。

皇帝都已经开了口,柳芙只能上前福礼道:“女大不愁嫁,这已经是最好的彩头了,民女不敢奢望其他。不过…”

“柳芙,你想要什么直言便是,皇上既然开了口,就怎么也不会反悔的。”素妃鼓励似的又补上了这一句。

柳芙不过礼谦罢了,略微一顿,便将心头所酝酿好的话柔声说了出来:“民女能让皇上龙颜大悦,全赖这一手绣活儿。所以…芙儿只是不敢独自居功罢了。”

听得柳芙有次一言,姬奉天无不点头首肯:“这倒是朕的疏忽了。柳芙,你师从何人?说出来,让朕一并赏赐了。”

“民女师傅,正是民女的亲生母亲,沈慧娘,沈氏。”

“皇上”

这下,离得首席不远处一直按捺着的柳娴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就算冒死,也不能让柳芙牵出来沈氏。毕竟当年之事实在复杂,她们母女的隐秘身份是唯一能让柳芙就范的东西。若是让她借由此机会让沈氏浮出水面,那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又算是什么?

“娴儿,可一不可再,你怎么又御前咆哮,失了风度”胡皇后本就有些不愉快,眼看自家人屡屡冒失出丑,免不了语气有些硬:“还不快乖乖退下。”

“娴儿冒犯,还请皇上皇后恕罪。”柳娴快步来到皇帝面前,双膝跪下,侧眼掠过身旁同样跪着的柳芙,咬咬牙,朗声道:“要说取悦皇上,哪一年的魁首没有功劳?可又见过哪一年的姐姐们找了机会向皇上皇后索要赏赐的?就算柳小姐是因为亲手所制这花灯而别出心裁,也同样看得出来她是别有用心”

素妃一听,笑意中有些淡淡的不喜:“噢?什么别有用心,娴儿,你可别吃饱了元宵就胡乱说话,御前失仪可是会让人看笑话的。”

卷一 章一百零六 御前失仪态

章一百零六 御前失仪态

枪打出头鸟,眼看柳娴挑了头找柳芙的麻烦,各家千金们自然抱着凑热闹的心态,齐刷刷的埋着头。

大家虽然一语不言,心里头却巴不得有人能挫挫柳芙的锐气,谁叫她今晚出尽了风头呢

只有素妃,见柳娴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笑意中有些淡淡的不喜:“噢?什么别有用心,娴儿,你可别吃饱了元宵就胡乱说话,御前失仪可是会让人看笑话的。”

有了素妃明面上的相帮,柳娴的脸色有些尴尬,只得求救似地向胡皇后看了一眼。

“娴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小姐不过提了提她的母亲乃是背后功臣罢了,奖不奖励全看父皇的定夺,你又何须多言犯忌呢。”太子也同样有些按捺不住,想要体柳芙将这突然冒出来的柳娴给挡开。

他虽然不讨厌柳娴,但比起柳芙,自然愿意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后者被赐婚,而非这看起来有些精明地过了头的柳娴。

侄孙女儿这样不知进退,儿子又这样急躁不知沉稳,让本不想掺和进来的胡皇后脸色有些不悦起来,只冷冷一哼:“咱们这是闲宴,既然娴儿有异议,那听听又有何妨呢”

其实胡皇后是明白自己这个侄外孙女儿的。她虽然冲动,却继承了胡家女子的机敏聪慧。她既然敢上前来说这些话,自然就有些道理和底气才对。

看得出皇帝并不反感柳娴这一闹,胡皇后扫过一眼素妃,知道自己开了口,她便不敢有所异动,这才又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娴儿,你若无理,可是得当着大家的面给柳芙赔不是才行的。”

“皇后娘娘,若无理,娴儿岂能如此气壮”

柳娴看得出胡皇后是默许了自己对柳芙的挑衅,愈发心有底气,扬了扬下巴,一字一句地道:“按照以往惯例,得了赏灯会魁首的小姐们最大的彩头便是可德蒙皇上赐婚。难道她们背后就没有父母所付出的功劳?”

这句话一出,柳娴立即就得到了下首几乎所有千金小姐们的赞同,纷纷抬首,目光中给她投去了支持的眼神。

柳芙听了,心底暗暗觉得“不妥”,可对方有了胡皇后的授意和撑腰,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阻止她开口,只得轻蹙了蹙眉头,侧眼瞧着柳娴,盘算着该怎么反驳她的话。

环顾四周,柳娴见众人都在微微点头,心底愈发有了底,声量也放大了起来:“就算以前夺魁的花灯并非姐姐们并非亲手所制,可花费精神时间去取材,寻匠,再琢磨打造出一盏华美的花灯来,难道就只有带了它进宫参加夜宴的人才有功劳?谁的背后都有相助之人,可他们唯一的期望便是能让自家女儿可以脱颖而出,赢得皇上赞许,博得皇上一笑。又有谁主动想要收获功劳和赏赐的?反倒是柳小姐,自己得了便宜不说,还想牵扯出母亲来瓜分好处。说到底,这是对以前获得魁首的姐姐们的不公平才对”

一鼓作气说到这儿,柳娴脸色已成绛红,言语间也颇为激动,看样子,似乎真的是为其他曾经获得过魁首之人鸣不平。

可只有并肩而跪的柳芙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阻拦自己。

自己原本想借此机会,让母亲从隐姓埋名的隐晦生活中挣脱出来,得到皇帝哪怕半点赏赐也好。这样,有了这个契机,她便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母亲是寡居身份,她没有父亲。以避免像前生那样,将来被胡氏和柳娴抢先一步,污蔑母亲是未婚生女,是见不得人的yin妇。

但柳芙却也知道,自己心里所想也好,柳娴的真实目的也好,都是不能明言的。所以这一局,自己算是输了,便也不忸怩纠结,只笑着起身来,向姬奉天福了福礼:“皇上,柳小姐所言极是,看来是民女厚颜了,此时揭过不提,还请皇上莫要放在心里头才是。”

“儿臣倒不这么看。”

突然的,却是姬无殇抢在了太子前头开了口,只见他上前一步,脸上的笑意有些复杂,伸手揽住太监手上所举的“羽化成仙”花灯,赞叹道:“心灵则手巧母后,您母仪天下,本朝有这样一位顶尖绣工的女子,之前您不知道便也罢了,如今已是知晓,封赐一下也是顺理成章。所谓好事成双,由父皇来给柳小姐彩头,您再奖赏一下柳小姐的母亲,岂不皆大欢喜”

素妃见状,恰到好处地又助推了一把道:“裕亲王此言有理,大家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何须认真呢您说是吧,皇后娘娘。”

事已至此,胡皇后若再不开口说点儿什么,未免显得她们胡家人小性儿,只得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话又说回来,柳芙你母亲既有此绝活儿,足堪尚服局绣娘之首的大任。你回头将你母亲的生辰籍贯婚嫁等详细情况报给内务府,本宫过目之后,自会按照规矩赐封。若无意外,正五品的尚服应是无碍的。”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民女代母磕头谢恩。”柳芙没想到真能给母亲谋得一个五品的尚服之职,惊喜之下赶紧向着胡皇后伏地磕头。

没想到姬无殇横插了这一脚,柳娴气的肺都炸了,脸色难看地遮也遮不住。但好歹赐封沈氏的是胡皇后,她若再多说什么未免显得不合时宜,只得怏怏地福了福礼:“皇后娘娘英明,娴儿在这儿也恭喜柳小姐和令堂了。”

“既然柳芙你母亲已经得了封赐,如今,也该兑现朕的封赏了。”

姬奉天对于先前所发生的小插曲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眼神深沉地扫过了胡皇后的脸,这才转而对着柳芙笑道:“以往,得了魁首的闺秀都能得到朕的赐婚。你也不例外,告诉朕,你可有婚配的对象?若是有,那朕就给你锦上添花。若没有,那朕可就得动动脑筋,想想看满朝文府的公子里头,有哪个得以堪配你这样心思通透玲珑的女子呢?”

听得姬奉天此言,一旁站立的太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只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只希望得到一个让自己能抱得美人归的满意结果。

卷一 章一百零七 事与愿相从

章一百零七 事与愿相从

跪地福礼在御前,柳芙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了皇帝亲笔手书的赐婚御诏。

“明年你不过才十五岁,现在谈婚论嫁未免为时太早。”姬奉天看着下首跪拜的柳芙,声音中带着几分柔和:“朕尊重你的意见,暂时不忙着乱点鸳鸯谱。等你满了十六,若有中意的夫君人选,带着这一纸诏书入宫见朕,朕再为你赐婚。”

皇帝这番话一说出口,下首众人的脸色真是各自精彩。

柳芙没能当场被指婚给太子,乐了一众瞄准太子妃头衔的千金小姐们,连带着对柳芙的嫉妒和厌恶也消减了几分,脸色缓和不少。

胡皇后和柳娴都明显松了口气。对于胡家来说,未来的皇后必须流有胡家的血脉,这样才能得保胡氏三百多年来的荣耀和地位。这次元宵夜宴,最怕的就是皇帝直接在赏灯会时候指婚灯魁给太子为妃,这样变数实在太多,即便是身为皇后的胡氏也无法把握。

现在可好,虽然得了皇帝钦赐诏书的柳芙在明眼人看来,绝对是未来最有力的太子妃人选。但一切尚未定论前,什么都还好说。

而最为失望,恐怕就是太子本人了。

姬无渊看着埋首在御前的柳芙,玉面之上流露出一抹可惜的神情。他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个女子的,觉得在她身边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每每与其双眸对视,都能捕捉到她眼中的清澈透明的神采,一点儿没有柳娴她们带给自己的那种紧张和压迫感。

看来,想要抱得美人归,只能让柳芙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才行了

太子略微一叹,眉头轻蹙间几乎让下首爱慕他的女子们心碎了一半。

可越是这样,觊觎太子妃位置的千金小姐们就越想要成为那个世间最优秀男子身边的女人。不仅仅是身份上荣耀,而是想要以女人的柔软去化解太子脸上若隐若现,让人心疼的那一抹愁绪。

“民女谢主隆恩。”略带愧疚,柳芙只能先忽略太子的深情,大声地谢了恩,便起身退到了首席的侧面,垂首端立。

因面朝下,所以没有人能看出此时柳芙脸上的表情。

目色沉稳,粉唇微抿,柳芙长长地舒了一口,心底一块压了自己好几个月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原本她还有些忐忑,怕姬奉天当场就将自己指婚给太子,以后就难寻退路了。现在这样算是最好的结果,既得了想要的赐婚诏书,成了太子妃最热门的人选,又没有立即被决定人生,给了她回转的余地。

虽然,从现在看来,太子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容貌性情皆是世间男子中的翘楚。奈何她已经知道了历史的走向,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犯险去淌那一趟争夺龙位的浑水,让母亲和她关心的人跟着被连累。

就是不知,姬无殇看到了这个结果,会不会满意呢?

想着,柳芙侧眼挑起,往姬无殇那边忘了过去。

对方也正好也往柳芙这边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却随即又分开,很是微妙。

姬无殇面无表情,目光平静,但心里却不由得思索起来。

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他能察觉到柳芙的表情中有种淡淡的庆幸。她庆幸什么?是庆幸得了皇上的亲口承诺可以自行则夫婚配?还是庆幸她成了大家眼中未来太子妃的热门人选?难道,她是在庆幸没有被直接指婚给太子?

她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筹谋和打算?

看不透,想不明,姬无殇不知不觉的蹙起了眉头,又向柳芙的位置望了过去。

柳芙却只是含笑回望了他一眼,便随即转而又颔首垂目,这时候的她,让人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异样,但心底却也同样浮起了一丝疑惑。

他为什么会那样看着自己?为什么他眼神中有着一种不确定和复杂?

印象中,他是未来大周皇朝的国君,从来都是独断专横的,可曾有过那样摇移不定的表情?

柳芙和姬无殇一样,心底存疑,可她却知道此时此刻并不是追究对方心底所想的最好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人看出她和姬无殇之间的微妙关系,对她来说十分不利。

对于柳芙和姬无殇这样不易被人察觉的眼神交流,一直关注着柳芙的太子却尽收眼底。据他所知,柳芙虽然是姬无殇的小师妹,但两人平日似乎并无交集。除了上次柳娴有意提及在锦鸿记与柳芙相遇之事,似乎言谈间将柳芙和姬无殇的关系说的有些暧昧。但当时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像柳芙那样的女子,有男子钟情倾心很正常。据他所知,京中不少的公子哥都对其表现出了兴趣,只是碍于文从征的火爆脾气而不敢轻易接近罢了。

太子同时也了解自己的四弟,姬无殇平日几乎是与女人绝缘的。虽然一些场合他也会和一些高门贵戚家的千金小姐往来,但明显能看出他只是应酬罢了。其他不说,单是他的裕亲王府上连个姬妾女眷都没有,就知道柳娴所言,一定是出于对柳芙的嫉妒,并非真实。

想到这儿,太子不由得放松了心境。他知道,若所整个大周皇朝唯一有资本和自己争女人的,就只有姬无殇这个亲弟弟了。排除他,就算柳芙再难打动,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短暂的安静之后,姬奉天起身道:“好了,灯魁已现,该赐封的也赐封了,想必大家也都用好了元宵。今夜饮宴到此就结束了吧”

说完这句话,姬奉天便带着“羽化成仙”的花灯先行一步离开了,随侍在身旁的,并非是皇后,而是素妃。

按律,逢初一十五,皇上必须到皇后的坤宁殿过夜。可这样明显的破例却并非是第一次,所以目睹皇帝携素妃率先离场,众位妃嫔和下首的闺秀们也只是齐齐起身恭送,并无任何人敢造次。

只有胡皇后,被人当着面扇了这一耳光,脸上表情冰冷至极,在姬奉天离开之后,也只是一挥袖,便大步从侧殿而去,并未行经御花园的大路,似乎是有意想要避开皇帝和素妃。

卷一 章一百零八 精心谋算计

章一百零八 精心谋算计

“啪”地一声脆响在偌大的坤宁殿中回荡,悠悠而去,消弭不绝,使得这原本月朗星稀,盛世欢腾的元宵之夜被蒙上一层戾气。

“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本宫”

胡皇后保养极好的面容露出一丝少见的狰狞,向来都是温温和和的她此时此刻竟顾不得还有敏慧郡主和胡清涵母女在场,一把将宫女奉上的茶盏给打翻了在地。

“是啊,五妹,此事可大可小,你怎能一直瞒着姑奶奶?”胡清涵脸上倒是真的含着些焦急,紧紧拉着身边表情惊愕的敏慧郡主,好像生怕她造次似的。

“我哪里知道那对狐狸精母子有如此手段”胡清漪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哭得不成样子了,妆也花了一大半,看起来哪有平日高傲锋利的模样。

一旁的柳娴更是伏地不起,哭哭啼啼地道:“求皇后娘娘替娴儿做主,可千万别让那个野种骑到咱们头上了”

“是啊,姑奶奶,您可千万不能赐封那个狐媚子,若是让她的名字记了进内务府的名册,以后还怎么动得了她?”胡清漪倒是知道关键在什么地方,赶紧随着女儿磕头央求。

“蠢真是愚蠢到了极点”胡皇后气得不轻,手都在在发抖,指尖伸出来,几乎戳到了胡清漪的额前:“本宫在那么多人面前许下承诺要给予柳芙的母亲五品女官,若是反悔,那本宫岂不是成了整个后宫中的笑柄?”

“那可怎么办”胡清漪死不松口:“柳芙那样做,目的就是想要光明正大的公开身世,好让她们母女压住我们一头。我们岂能任人欺辱求姑奶奶想想办法吧”

“其实,办法不是没有。”一旁作壁上观的胡清涵开了口,语气很是哀叹:“皇上那边不是让姑奶奶挑个公主出来,送到北上和亲吗?此女倒是个不二的人选。”

“公主?”柳娴一听,可不干了:“她凭什么做公主?她就是一个野种罢了,怎能让她成为公主”

“娴儿”本是满面哀哭的胡清漪一听自家姐姐的这个建议,顿时眼睛一瞪,眼前一亮,斥了女儿一句后当即就跪着爬到了胡皇后的脚边,伸手拽住裙摆,伏低做小地求道:“姑奶奶,四姐姐的提议极好,此举一石二鸟,一举两得,若是姑奶奶能出手,此事一定能办成的”

“你以为被封为公主北上和亲是那么容易的”胡皇后脚一踢,将胡清漪给挣脱开来,冷冷道:“若是皇上不答应,她本人不答应,谁也别想瞒天过海。”

“姑奶奶,您怎知那个柳芙不会答应的。”胡清漪赶紧伸手帮胡皇后理了理被自己抱过发皱的裙摆,极为讨好地道:“那个柳芙明显是想往上爬的女子,和她母亲一样,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若是让她知道能被封为公主去和亲,恐怕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拒绝。再说皇上那边儿,虽然有赐婚的旨意,但当着所有人的面,是言明要尊重她自己选择的。要是柳芙自己心甘情愿,更不会阻拦了。姑奶奶您就想想办法促成此事吧”

“这怎么行。”

敏慧郡主实在看不下去了,不顾母亲的阻拦,上前道:“皇后娘娘,柳小姐为人谦和,性子柔顺,最难得是有着男子也不能相比的才华,实为京中闺秀的翘楚。即便是她出身不明,却也没有必要如此至她于死地吧。最多,由皇后娘娘您出面,为姨母和七妹妹正名身份便可,何须将她逼入死境呢”

“什么死境”柳娴却不喜敏慧郡主为柳芙说话,张口道:“让她坐上公主的宝座风光出嫁,哪里是什么死境她得了如此便宜,应该感激涕零才对六姐姐,你又何须为她那样的野种鸣不平。”

“你知道什么”敏慧郡主睨着柳娴,一脸的不屑:“北疆乃苦寒之地,北蛮也俱是茹毛饮血的野人。柳芙一个大家闺秀,被送到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活下去而且两国交战,和亲的公主就是人质。一旦和谈关系破裂,被送去和亲的公主是要割头活祭的。”

“果真?”柳娴并未想那么多,一听敏慧郡主的叙述,脸色也变得有几分苍白。但一想到柳芙拦在前头,挡了自己成为太子妃的路,就又硬起了心肠:“这又如何,这叫死得其所。对于她那样的女子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柳娴,你到底是不是人?这样的火坑你竟然说是最好的归宿?”敏慧郡主看着自己的表妹,似乎根本不相信她嘴里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的好姐姐,你这样为柳芙着想,可笑的是,连自己中意的裕亲王被人家勾走了魂儿还不知道呢。”柳娴看着敏慧郡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忍不住就说出了这句带刺儿的话来。

“你什么意思”敏慧郡主脸色一变,伸手推了推柳娴。

气不过被人推搡,柳娴反手将敏慧郡主的手掀开:“没什么意思,我亲眼所见,裕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出手相帮那柳芙。两人若是没有纠葛,以裕王的性子,怎么可能管这样的闲事儿?六姐姐您自诩聪明,怎么却想不通呢。”

“你…”敏慧郡主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柳娴她言辞凿凿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信口开河,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发闷,不知道该如何再反驳。

“你们给本宫闭嘴”胡皇后看着两个侄孙女儿吵嘴,只觉得烦不胜烦,大声呵斥道:“今日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给牢牢地吞进肚子里,绝不能泄露半句。若是让外面听到了哪怕一丝的风声,本宫绝不会留任何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