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袍散落在池边,衬着明媚的金黄龙袍,显出几分旖旎的刺目来。池中白气蒸腾,茶香四溢,让柳芙一张原本就娇颜粉红的面颊愈发地绯然灿灿,此时她放松全身沉在池水之中,只露出了鼻息和一双晶亮水样的眸子,却不敢看正对面同样全身赤luo,懒懒倚在对面水中的姬无殇。

看着柳芙娇羞一如新嫁娘般,姬无殇空了二十三年的心此时此刻终于被填满了,充实在胸臆的那种畅快的愉悦,更是让他冷惯了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轻松。

“你别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憋不住了,柳芙虽然浑身酸痛难耐,但更让她无法招架的是姬无殇如此罕见的温暖表情。那样子,就像一只习惯了算计的老狐狸突然变成温顺多情小绵羊,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这些年,她不是不知道姬无殇看待自己是有些特别的。和亲之前的那一片刻放纵,虽然是在醉后,虽然戛然而止在要紧的关头,却让她更加清楚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肯御驾亲征,按照当初的约定给了自己长公主的封号,迎了她回京,这一切的行动,比千言万语更能让她体会到某种情意。

“比起你不敢看朕,朕反而觉得有些失落呢…”

瞧着柳芙半颔首的娇俏模样,姬无殇心情极好,二十多年未曾和任何女人有过亲密的接触,甫一下将柳芙这个自己心念了多年的娇人儿吃干抹净,不但是身心的畅快,更有种释放的感觉。就像一个被囚禁了多年的犯人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拥有的,除了自由,还有珍惜。

柳芙被姬无殇的温言暖语说的一愣,俏脸愈发地红了起来:“之前…你喊着喜欢,可为何你要答应尊我为长公主迎回京城呢?要知道你我如此的身份,这样做却是乱了伦常呢。”

看到柳芙好不容易抬眼直视自己,姬无殇长腿一蹬,划开水便凑了到她的面前,咧嘴,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若非将你尊为长公主,你又怎能成为朕的独有呢?况且,朕才登基,朝纲未稳,后宫尽是功臣之女。若是将你纳入其中,放在不输前朝争斗的后宫之中,朕还舍不得你受那些苦呢。”

未曾想姬无殇如此直白,柳芙的羞怯被一抹异样的暖暖情意所取代,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毫不掩饰地对着自己笑着的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突如其来地向前一倾,在他冰冷尽褪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如水滴落叶般的吻。

心底是无尽的欢喜,姬无殇反手将倾身而来的柳芙一下搂住,两人赤条条滚入这白玉池水中,自又是一番无限旖旎的光景…

无论是姬无殇还是柳芙,无一例外,都是不习惯敞开心扉的那种人。

如今两人“坦诚相见”,心念相通,有些话,不用都说,便已在一个眨眼,一个微笑,甚至是一个呼吸间两相明了了。

拥着已然累得无法支撑自身的柳芙,姬无殇用手指轻轻划过她裸露在水面的削肩,触感仿佛比那弥漫着茶香的水珠还要滑腻柔软。

感到怀中人儿微微一动,像小猫似的毫无防备地瘫软在自己的身上,姬无殇唇角微扬,低首在她莹莹若玉的耳垂边轻吻了一下:“只是无法给你应有的名分,朕委屈你了。”

睫羽微颤,柳芙却依旧闭着眼,感觉从未有过的踏实,只因背靠着的是他的胸膛:“你觉得我是在乎名分的女子么…再说,你给了我大公主的位置,已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分。难不成你还奢望我顶着夏国太后和和亲公主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嫁给你不成”

虽是反问,柳芙却气若细蚊,语带娇嗔,一如闺房之中的男女打情骂俏,听得姬无殇心里头痒痒的,酥软的很:“你这样的女子,朕毕生未曾见过第二人了。不要名分,你真能想开?”

“名分是什么?”柳芙粉唇微启,半眯着眼,极为松弛的样子,将脸颊往背后的姬无殇身上侧着蹭了过去:“若无情意,独守空房的日子又有什么好的?看看你那些淑妃贤妃什么的就知道了,脸比菜色,黄脸婆至少还有个家可以顾念着,她们有的不过是夜夜盼君君不到的苦寂罢了。”

“你倒是想得开,可你就那样笃定她们会夜夜盼君君不到么?”姬无殇挑了挑眉,被怀中人儿一噌,原本熄了的yu火感觉又回来似的,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蜂腰,不敢再动了。

柳芙却不知道这个家伙竟又动了春心,觉得被他拥得过于紧了些,便想挪开点儿,可稍微那么一动之后,后臀上那一袭滚烫却让自己不敢造次,几乎全身一僵,气呼呼地念道:“这一夜还未过半,你就…你可是喝了龙血不成,精力如此旺盛,怎么老不安分呢也不知你面对满后宫的莺莺燕燕是怎么忍过来的。”

被自己的女人如此“数落”,姬无殇有些哭笑不得:“别家娘子都把玩着自己的夫君在床第间能雄风强振,你却还嫌弃…罢了罢了,你如今身为长公主,恐怕也看不起朕这个真龙天子了吧朕不如回去宫中,一大堆的绝色美娇娘等着朕去临幸呢”

“你敢”柳芙“哗”地一下推开姬无殇的钳制,反身过来正面对着他那张明显是开玩笑的俊脸,伸出纤纤细指戳着他的胸膛:“你应该知道长公主可纳三夫四侍的规矩吧…你若宠幸后宫,本公主就招一批绝色美男入府,看你不急地跳脚”

虽然两人都知道对反不过是玩笑,但如此有情致的闺房之乐谁不喜欢,嬉戏之下,到让姬无殇灭了那等颠龙倒凤的心思,只想将眼前这个女子拥在怀里,好好感受这得来不易的温存时刻。

卷一 章一百七十六 别来君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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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芙回到京城的第三天,终于有了时间去过问原先留下的几样产业。茶楼倒是不着急,冷三娘为人精明,又有陈妙生那个老江湖照着,柳芙很放心。茶院子那边,陈澜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又只负责供应给茶楼茶叶,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才对。

只有当初自己留下几万两银票却连一匹砖一匹瓦都没见到过的温泉庄子,让柳芙很有些上心。

从宫中请了安出来,柳芙便直接去了天泉镇,先到文府和母亲说了说话,这才换了身常服,用文府的车撵出发去往了九华山上的龙兴寺。

两年多不见,広真还是老样子,含笑看向柳芙,眼底闪过的一丝激动:“贫僧见过长公主殿下。”

柳芙耸了耸鼻子,很是不以为然,将裙角略提了起来,自顾坐下:“两年多未见,住持大师倒是变得拘谨了许多,可见是忘了当初的交情。”

“贫僧可不敢。”広真终于咧嘴露出了随意的笑容:“只是怕长公主殿下是来讨债的,我赔不起五万两银子。”

“怎么”柳芙一听就急了:“当时你可是打了包票要帮我建温泉庄子的,难道你以为我北上和亲就回不来,将银票私吞了不成”

広真故作镇静,听柳芙一阵数落后赶紧辩解:“小僧是那样的人吗”

“你这个住持在别人面前装装正经或许还能糊弄一下,在我面前,可别想着能打太极”柳芙对温泉庄子虽然不是太看重,但毕竟筹划了好些年,如今回京,自己最期待的也就是这个了,面对広真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两人本就是从小相识的老熟人。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好。”広真见柳芙真的动了气,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将个中缘由道给了她。

原来当时姬无殇登基,在龙兴寺举行祭天仪式的时候凑巧发现了龙兴寺正在悄然修建什么。以他和広真的关系,要问出是怎么回事儿,広真自然不会隐瞒。但想着此事关系柳芙,広真却也没有说的太明白。

姬无殇既然知道了此处有一温泉泉眼,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当天回宫便直接让内务府和工部接手了庄子的修建,直接按照了皇庄的规格来筹划。

広真曾侧面说过此地属于私人产业,但姬无殇并未想到那么远,只说等庄子修好了,着京兆尹找到地契,从原主人手里买过来便是。加上那时候北疆战事告急,広真这边想着地契主人还是柳芙,到时候办手续就能真相大白,便也按住了没有表明。

毕竟北上和亲的是柳芙,能不能回来只有她自己和姬无殇才知道,在広真看来,这一辈子恐怕也没机会和柳芙说清楚这温泉庄子的事情了。谁有能料到她不但回来了,还是以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回来的呢

说着,広真从房间暗格中取出了当初柳芙给他的银票,但只余了四万两:“其中一万两,当时都花在了买材料上,剩余的,一分未动。”

扬了扬眉,柳芙接过银票:“那一万两我找谁要去?”

広真一本正经地说道:“自是当今圣上”

“难不成这个闷亏我吃定了?”柳芙将银票揣好,很有些想不过:“朝廷征收了我这私人地界上的东西,我还不能开口讨要”

“谁说不能?”広真微微一笑,亲自给柳芙斟茶:“你现在贵为长公主殿下,想来内务府得为你分皇庄吧。你若借这个机会直接将温泉庄子转入长公主府产业的名下,岂不是正好”

“広真,你还真是个顶聪明的和尚”柳芙眼前一亮:“前日里太后就说过,她会让内务府给我办产业的事儿。里头就提到了分皇庄这一茬儿。对对对,今日回去我就让吴管事去一趟内务府,直接要了这温泉庄子回来。”

“这地本来就是你的,要了回去也是正理。”広真见柳芙不再追究自己的失责,终于松了口气:“这下你不过花了一万两,就得了个至少十万两才能修好的庄子,可痛快了吧”

“算你逃过一劫”柳芙哪里不知道広真这是在给自己赔不是,只摆了摆手,笑道:“放心,香火钱本公主不会少的。”

“那当然,只是必得更多,这样才能配得上您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嘛…”広真忙接了话,笑得很是狡黠。

两人一番玩笑,兼顾叙旧,柳芙看时候差不多,心中还是挂念这温泉庄子修得怎样了,直接便起身告辞而去。

広真看着柳芙的背影,有一句话还是没说得出口,那就是身为郁王的姬无渊在工部领了个差事,这温泉庄子,就是他由负责监督修建的。

由巧红陪伴,柳芙一路行至山坳,远远便看到鳞次栉比的宫楼檐角,还有些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施工声音。

当初自己构想的温泉庄子,虽然要求精致,但毕竟银子不够,想着离开的三年时间能修出个大概的轮廓,以后一边挣了银子再投进去继续修饰就行了。可未曾想过它会具有今天所见的这样的规模。

忍住心头的兴奋,柳芙招呼巧红走快些,提起裙角便往前而去。

等来到高处往下一看,这皇庄规格的温泉庄子果然修建的十分讲究。一层层往里,亭台楼阁,花园假山,甚至还有琉璃砌成的好几个暖房错落其间,更别提好几个露天的温泉池子正冒着热气,隐约可见俱是用汉白玉或各色大理石砌成的池底…

“奴婢见过王爷”

柳芙正幻想着温泉庄子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冷不防身后的巧红突然开了口,等她回头一看,却是迎上了一双黑的发亮的眸子。

淡漠中带着几丝疑惑,疑惑中带着几丝悸动,悸动之后,便是冷冷的,一如死灰般的沉寂若墨…

“见过长公主殿下。”

步步而上,身着墨色长衫的姬无渊表情一如之前柳芙在宫中与之分别的那样,刻意的冷漠,刻意的疏离,还有深深隐藏在眼底而从未消散过的,对高出那个端然而立身影的一分眷恋。

卷一 章一百七十七 冰释前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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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鲜花环绕的青砖台上,柳芙和姬无渊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先说话。

山中温泉冒着白烟,却不见半点热气,却是被这方浓浓的阴萌所遮蔽,隔断了外间的燥意。

面对曾经对自己用过真心的男子,柳芙有着浓浓的愧疚,脑中闪过当初两人在龙兴寺后山的并肩而行谈笑风生画面,还有在东宫之中,他毫不在意地就取了那珍贵无比的火龙朱果给自己服下事情,那愧疚中便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什么时候,你我变得如此生分了呢?”姬无渊却还是没有持住,率先开了口:“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从不曾出现在过我以前的生命中,像是一丝青烟,飘然而去,抓不住,更看不到,连一点残留的记忆都化作了虚无。”

“王爷…”柳芙喉头哽了哽,语气有些无力:“即便我选择了主动北上和亲,即便我成了大夏国的太后,即便我被封为了长公主,我却还是我。”

“是吗?”姬无渊勾起唇角,苦涩地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讽刺:“难道当初你不是和他商量好了来接近我的吗?你面对我,可曾有过一丝真心,可曾有过一丝真诚?这样的你,难道还是我记忆中的你?”

姬无渊的质问让柳芙哑然了。

是啊,即便再不知世间险恶的太子,经历了储位被夺,母家造反,父亲和亲兄弟的不信任之后,看事情也会和之前不一样了吧。

胡家被彻底拔除,如此重大的事件,他虽然并未全部涉及参与,但多多少少还是能从一些表象看出点儿蛛丝马迹来。若联系一些事情,未必不会猜出她作为北上和亲的公主之前和姬无殇的瓜葛。

再加上姬无殇很快就荡平了北疆各国和部落的叛变,又御驾亲征迎了自己这个大夏太后为皇朝长公主回京,姬无渊再笨,也能看出她和姬无殇之间微妙的关系来。

想到这儿,柳芙浮现出一抹清浅如波的笑意来:“当初的太子哥哥,芙儿是真心欣赏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终究,是我愧对了您的真心。”

“愧对”姬无渊右手握拳,手背几乎爆出了青筋,看样子似乎极力在压制自己的情绪:“身为太子,身为储君,那时的我有多骄傲啊…以为天下的女子都会愿意成为我的妃子,只为我一人而倾倒。可我却错了,所以愧对你的人是我才对,你并没有错。”

“王爷…”柳芙见他如此激动,心底被刺得生疼:“你这样说,是想让我难过吗?”

“没有,我只想告诉你,从来,错的人都是我一个。你也别用那样愧疚和怜悯的眼神再看着我了,我不需要…”姬无渊说完,伸手捏起桌面放置到已经微凉的茶盏,一口气当饮酒那样干了见底。

“我没有”眼看对方就要起身离开,柳芙觉得很是憋闷,忙开了口,声音脆脆的,好像是一支玉碗摔在地上:“若是郁王愿意,我可以告诉你实情”

已经脚步离了地,可看着柳芙清澈的,一如碧波般晶亮的眸子,姬无渊就心软了,可脸上的表情却不见松懈,只淡淡道:“别叫我郁王,我不喜欢。”

“如此,我便称呼你渊哥哥吧。”柳芙看着姬无渊,觉得卸去了“储君”枷锁的他变得比以前真实多了,至少这样直白地告诉自己他不喜欢郁王的封号,很让人意外。

姬无渊听见“渊哥哥”三字,原本淡漠的眼神中闪出一抹光彩来,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如今的我,却是不能称呼你一声‘芙妹妹’了。”

“你这样觉得?”柳芙被姬无渊的话有些激怒了,闷闷哼了一声:“还是你根本不愿意相信我。”

“我信。”姬无渊深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连日来未曾净须而有些发青的下颌:“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信的。只是,我不想听关于他的事情罢了,哪怕一点儿,也不想。”

知道姬无渊口里的“他”就是当今皇上姬无殇,柳芙能理解。毕竟大位被夺,坐上龙椅的还是自己的亲兄弟,任谁也会意难平。于是放松了语气,柔柔地又开了口:“之前,你只知我是文从征的干孙女,却不知我是个没有父亲,只有母亲的弃女吧…”

避开柳冠杰的身份,柳芙简单将她当年如何九死一生地入京,如何“巧遇”文从征入籍文氏,如何因母亲的手艺在锦鸿记遇上“东家”姬无殇,又如何与其达成协议,用北上和亲换来这长公主的身份和母亲一品夫人的诰命,再到后来用飞鹰传信助姬无殇荡平北疆之乱等等,简练却脉络清晰地告诉了姬无渊。

听得柳芙用如此冷静的语气讲出如此周折心酸的过去种种,姬无渊脑中不由的浮起了当年脑海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聪慧,机敏,却透着股子倔强,让人无法不留心,无法不多看一眼。

现在,他终于知道她超乎常人的理智和成熟的心性是怎么来的,不由得心中一酸,下意识地就将手伸过去轻轻覆住了她搭在石桌的柔荑:“对不起,是我眼界太狭窄了,以为自己经历的一切已是世间最顶级的苦难。却不曾想,根本不及你一个弱女子所经历的哪怕一丁点儿。”

柳芙却摇摇头,笑意嫣然,却清浅的毫无波澜:“渊哥哥,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解释当年的一切。只是想让你明白,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孤儿寡母且能不放弃,更何况你是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或许上天对你是不公的,让你经历了一场磨难。但如果我们将磨难当做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那我们就能更加坚强,更加懂得如何才是活下去的真正意义。而那些曾经带给你苦难的人,或者事,等你回头去看,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更加不值得一提。活在当下,活在未来,别活在对过去的埋怨和悔恨中,这才是我想要给你说的话。”

“我不如你…”姬无渊被柳芙的一字一句触动了,沉下心来,只无奈地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从此以后,我会好好活在当下的。”

柳芙见姬无渊眼角隐隐有些湿润,知道他定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语气便也愈发柔软了,像是这暖夏里吹入林中的一丝凉风:“渊哥哥,你有南宫姐姐,以后说不定会有成群的儿女,你多想想你的家,这样也能好过些。”

卷一 章一百七十八 兄弟藏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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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这些日子以来纠葛于心的执念,姬无渊眉头舒展,也恢复了几分原本明媚俊朗的神采。

见柳芙主动来到温泉山庄,姬无渊乐得陪她四处逛逛,顺带借着此处的风光能遣走先前的两人之间的尴尬和不虞气氛。

“南宫姐姐怎么样?”柳芙被身边的姬无渊所影响,对待他也没了之前的小心谨慎,仿佛回到六七年前两人相遇时的情形,只随意地说着话,感受这山中佛寺带来的静谧与清凉。

“始终,是我负了她。”被柳芙主动提及自己的王妃,姬无渊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或许隐瞒并非是好事,只直接道出了心中所想:“当年你北上和亲,我也没了念想,无论是南宫也好,北宫也好,都没有任何的区别。这两三年,回头看看,她倒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妻子,只是我却不是一个好夫君罢了。”

柳芙听他随意地道出自己北上和亲之后的心境,知道他应该是真的放下了,不由松了口气,劝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夫妻在一起就是一生,渊哥哥和南宫姐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妨从今天开始,好好待你的妻子吧。”

姬无渊停下了脚步,低首看着如镜花水月停驻在身边的女子,虽然近在咫尺,却又是那样的难以企及,不由一抹感叹从唇边溢出:“芙儿,你真好。”

“好有什么用,不过为了活下去而变得更坚强罢了。”柳芙抬眼冲姬无渊一笑。

“若我许诺陪你离开这纷扰是非之地,你可愿意?”

突然的,姬无渊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话一出口,他甚至有些激动地伸手将柳芙藏在衣袖中的柔荑给握住了:“我放弃这里的一切,带你和你母亲离开,从此,你不用再努力地坚强地活,而是自由愉快的活下去,好吗”

没想到姬无渊任然存了这样的念头,柳芙错愕之极,一时也失了主意。

现在的姬无渊和之前的太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若自己狠心拒绝,他会有怎样的过激反应,谁也无法预料。小心斟酌着心底的说辞,柳芙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渊哥哥这是说笑吧。你若带我离开京城,南宫姐姐怎么办?我又该如何自处呢?且不说我母亲如今是一品夫人的诰命,就是我们母女和三年前一样只是白丁,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渊哥哥远走高飞,世人又会怎么看呢?私奔既是妾,逃一样也只能是妾,更何况,你已经有了结发妻子,又该置我于何种身份呢?”

这一连串的问话,说的姬无渊哑口无言,再没了先前的满心激情,只灰败着脸色垂下了头:“是啊,我又该置你于何种身份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姬无渊调整了心情,这才苦笑着又看向了柳芙:“对不起,是我妄言了,芙儿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我是高兴的。”柳芙摇摇头,示意姬无渊不用自责,抬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恬然一笑:“我这一生,是不能再嫁人了。至少顶着夏国太后和长公主的身份,皇朝中无人敢求娶的。有渊哥哥这份珍贵的心意,芙儿会铭记在心。”

“你真这样想?”

姬无渊从未曾想过一个女子会有如此豁达的胸怀,顿时为自己先前冲动的言行有了自惭形愧的卑微感。

“她当然只能这样想”

一声冷哼,夹杂着冰冷又略带凉意的语气,竟是姬无殇立在花园中,步步而来,看似悠闲漫步,却是周身都散发着令人牙酸的寒意。

“见过皇上”

“给皇上请安。”

柳芙和姬无渊同时回过头,前者感觉被抓奸似的,脸一下就红了几分。后者,看到一身明黄服饰的姬无殇,瞳孔微缩,却是收敛了之前的笑容和全部外露的情绪,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皇上,您怎么来了此处?”

不远处,又是一人匆匆而来,自是处理好寺中事务才姗姗迟到的広真:“这温泉庄子还未竣工,怎么长公主殿下和皇上都来了呢”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似是才看到姬无渊一样,又道了声:“哦,原来是郁王在此监督庄子的修缮进度,难怪,难怪了”

有了広真的打岔,之前三人间微妙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总算得以缓解。招来两个小和尚帮忙备茶和糕点,四人齐齐落座在了之前柳芙和姬无渊谈话的花台之上。

扫过桌上小和尚还未来得及收走的杯盏,姬无殇冷冷地看向柳芙:“长公主好兴致,回京不过四五天时间就知道这龙兴寺后头有一处好地方。”言下之意,是姬无渊特意约了柳芙在此见面似的。

正要开口解释,柳芙却被広真抢了先:“哪里哪里,今日正好长公主殿下过来上香祈福,贫僧便多嘴引荐了这一出山中清凉避暑之所罢了。”

“怎么,长公主想去哪里上香或散心,还得皇上您亲自准奏吗?”姬无渊却一副淡漠到极点的表情,语气中有一丝故意的不屑。

对于姬无渊这个被自己夺了位的胞兄,姬无殇态度不好太过犀利,只冷冷一笑:“长公主身份特殊,朕关心也是应该的。只是不明白郁王为何一副‘护花使者’的态度,让人好不奇怪啊”

“我过来,不过是想看看这温泉庄子是否何意,回头想向太后讨过来罢了。”柳芙不想因得自己让姬家兄弟闹得不愉快,赶紧开口解释道:“之前,太后说会让内务府给我划拨几个皇庄。正好今日来上香,听得住持说起,便起了意过来看看。皇上这幅样子,莫非是舍不得吗?”

柳芙的话外人听来平静如常,可姬无殇却听出里头的娇嗔,心底不由一软,望向她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朕喜欢的,自然是舍不得。”

“可我也喜欢,难道皇上就不能割爱吗?”柳芙眨眨眼,眼底也泛过一抹娇柔若诗柔情,只是掩饰的极好,除了姬无殇,其他人无法轻易察觉罢了。

“若是长公主要,朕自然只能割爱。”姬无殇被柳芙微微上挑的眼梢挠地心底一痒,巴不得现在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好直接懒了她入怀,用吻堵上她那一张伶俐的小口。

卷一 章一百七十九 言语可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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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七十九 言语可攻心

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被废郁王,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寺庙住持,四人围坐一处,且不说其间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单是这身份组合就已经足够奇怪了。

広真这两年来一直想要协调姬家兄弟的关系。奈何姬无殇常年在北边大营,指挥大军攻入北疆,而姬无渊又十分消沉,连他提一下“皇上”二字都听不进去,所以他们两人之间还没有什么机会能像今日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话。

这都要感谢对面的长公主柳芙広真想到这儿,对着柳芙露出一个极为柔和的笑容,衬着他过分好看的俊颜,让柳芙不禁心底打了个颤,总觉得这広真没见几年竟又狡猾不少。

“皇上日理万机,鲜有时候出来走动走动。”広真亲自提了茶壶给四人斟水:“这温泉庄子,是王爷花费了巨大的心思建造而成,等下有空,不如您陪着皇上逛逛。”

后一句话,広真是对着姬无渊说的。这些日子通过修建温泉庄子,两人熟悉了不少,顺带培养出几分默契来。

本想直接拒绝,但姬无渊并非天生隐忍的性子,有这个机会,有些话若能问明白…思虑至此,抬眼望向了姬无殇:“皇上若得闲,不如应了住持的提议,我陪您四下逛逛。”

姬无殇微挑了挑眉,他倒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哥会答应,也不耽搁,一口饮下这温热的茶水,起身来将双手交到后腰,渡步就往前而行:“那就走吧,朕今日正好有此兴致。”

一旁的柳芙见状,不知该不该跟去,回首望了一眼広真,见对方摇摇头,这才放心留下,狠狠喝尽了杯中的茶水:“这两人在一起,就像世仇一般,四周飞翔的鸟儿都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给驱走了。他们单独走开也好,你我且说说话,叙叙旧罢。”

広真自然看得出柳芙对两人都有着关心,不紧不慢地替她斟了茶:“一个冷峻,一个淡漠,一个身居高位,一个感怀忧郁,若是贫僧处在施主的位置,恐怕也会是一样的。”

柳芙闷哼了一声,淡淡道:“広真,你别在我面前装高深,你越是想知道答案,我就越不告诉你。”

“又被你看破了”広真有些懊恼地哑然一笑,挑了挑眉:“之前,我还看得明白,可这次你回来后,有些不一样了。感觉你和无殇之间,仿佛多了些什么。”

柳芙眼皮一跳,被人说中心事是很恐怖的事情,只能掩饰道:“之前我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我身为长公主,他虽然是皇帝,却也奈何不了我什么,自然前后态度有异。”

“是吗?”広真微眯了眯眼,想起先前姬无殇突然到来,直接问长公主是否在此。知道她来了这温泉庄子,或许正和郁王在一起,他当场脸色就变得很难看,理也不理就直冲了过来,像是兴师问罪醋性大发前来妻子之奸的丈夫。

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柳芙问及龙兴寺的香火钱是否够用,这才转移了広真的注意力。

这厢,姬无渊一口气带着已是君王身份的四弟攀爬至这温泉庄子后的最高点,此处乃整片山坳的边缘处,亦是整片温泉的泉眼所在。

“女神之眼…”姬无殇读着沉黑色大理石碑上的字,回头看向了姬无渊:“你取的名字?”

“算是吧。”姬无渊也紧紧盯着石碑,目光在“女神”二字上徘徊着:“你应该知道,此片山地是文府所有吧。”

私底下,姬无渊并未尊称自己这个四弟为皇上,只语气平淡,略透着些许的挑衅。

“朕身为一国之君,自然知道所辖国土属于谁。”姬无殇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敬,但他并不介意,对他所言,也未否认,进而反问道:“当初你接下此处的差事,不也正是因为如此吗?还以‘女神’命名,难道她在你心目中就如此重要?”

“她的美好,你怎么看得见。你看见的,不过是她的聪慧,她的机敏,她的有用之处罢了。”姬无渊突然抬眼,看向了姬无殇,话中的质问和发泄之意十分明显。

略微愕然了片刻,姬无殇眉头深蹙:“难道她告诉你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事无不可对人言。”姬无渊冷笑着走到石碑边,伸手轻轻搭在上面:“更何况,她的身世和与你之间的协议即便告诉了我,我又能如何呢?”

“你难道没有了任何念想?”姬无殇可不信。他记得那年柳芙北上和亲,送嫁的队伍已经消失在了皇城之下不见,姬无渊却仍旧立在城头,望着北边,整整一夜,就那样站着。任谁去劝,他都不理,直到第二天日头正中时晕倒了,才被太后遣心腹将其抬回了东宫。

“她宁愿以身犯险,北上和亲,充当密探,传回情报…”姬无渊却仰头一笑,似乎心头郁结难解一般:“难道,你以为她只是想要求的一个长公主之位,享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吗?以她的心性,她的手段,挣够了钱直接带她母亲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便可,她又何必与虎谋皮,到刀口上去走一圈呢?她已心有所属,我的念想,又算什么…”

说完,姬无渊甩了甩头:“我本想带她离开,可她却放不下。若我是你,得了这天下又有何意义除了面对朝臣的尔虞我诈,便是后宫妃嫔的勾心斗角,一辈子,一如父皇那般,防贼一样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你算是幸运,被父皇看中培养来和胡家斗,又是不幸,因为你若斗败了,只有死路一条。但若你斗赢了…”

从未想过沉默了这些年的姬无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姬无殇目色有些深沉:“赢了又如何”

“你赢了天下,心却是空的。”姬无渊说道这儿,似乎有些激动:“你是怎样的人,身为你的亲兄弟,我虽然不尽全能了解,但我却知道你是一个性情中人。你以为这几年我的消沉是为了什么?我并不觉得那个皇位有多诱人,我只是失了二十年来为之努力的唯一目标,觉得人生无趣罢了。可她却回来了,还是被你亲自带回来的。以你的性子,若非在乎,怎么会不惜性命,不顾安危御驾亲征,之为了当年的一句承诺”

看到姬无殇沉默不语,知道他应该是听进去了自己所言,姬无渊心底稍微平静了些:“四弟,我说你是性情中人,是因为你对待父皇的态度。可这一切,只是他的心愿,却不是你想要的。你已替他做完了身为姬家子孙该做的事,还有什么放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