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见到长公主殿下，还请行礼。”随侍一旁的尚嬷嬷上前轻轻挡了挡柳芙，十分护主的样子。
“李大人是本宫的知交好友，尚嬷嬷，你去准备车撵，既然在此碰到，李大人可愿意拨冗片刻与本宫闲话叙旧？”上一句话交代了尚嬷嬷，后一句话，柳芙则是对着李墨说的。
“长公主殿下有吩咐，微臣自然愿意奉陪。”李墨语气略微有些飞扬，即便掩饰的极好，也能从其眼底看到一丝激动。
尚嬷嬷略停顿了片刻，见两人的确是熟识的样子，这才鞠身退下了，只是走之前用略带浑浊却精明十足的目光看了一眼李墨，意在告诫。
“走吧，我们去养心堂说话。”
柳芙见尚嬷嬷识趣地离开，也不耽搁，伸手轻轻一扬：“看你的样子，也是替文爷爷去养心堂拿文书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长公主殿下。”李墨手中一个红色的封袋，却开着口，明显是空的。上头一角落了个“文”字，正是文从征平日里常用来装文书的袋子。
两人一路行至养心堂，都极默契地没有说话。等到入了内室，柳芙这才没有顾忌地让下人把门关上了。
“这里是文府，你不用拘束。”柳芙见李墨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似乎有些犹豫，便出口道：“再说，我如今的身份，与你单独见面也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况且，别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李墨想了想，也对，只甩甩头：“今时不同往日，是微臣多虑了。”
“私底下，你不用拘礼。”柳芙伸出手，亲自为两人斟了茶：“还好文爷爷保持着在书房留茶的习惯。”
“您私下召见，可有什么吩咐？”李墨目光落在柳芙纤细白皙的手指上，衬着那粉瓷的茶碗，晶莹似玉，让他不敢上前接过。
“真儿是我的姐妹，她嫁给了你，我难道不能过问两句吗？”柳芙却只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下：“还是，你至今仍在怪我没有问过你就求皇上赐婚吗？”
走到柳芙对面，李墨虽然迟疑，却还是坐下了，却半晌没有回答。
看着李墨略垂目，那眉头微蹙的样子，柳芙已经知道了答案：“天下多的是盲婚哑嫁，但真儿与你一同经历过甘苦，彼此了解。让你们成亲，也是水到渠成之事。你若不娶她，难道还有更好的归宿不成？”
“有时候，人心不一定如外表那样，可以轻易猜度的，不是吗？”李墨缓缓抬头，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晦涩之意。
“真儿的归宿，我是真的在意。她喜欢你，我便要成全他。只是若逆了你的意思，我只有道一声抱歉了。”柳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竟自动道歉起来：“况且，真儿是个好姑娘，你们相处下去，将来未尝不会幸福呢”
“没关系，只要是你给我的，我只会笑着接受，不会说一句话不好。”
突然地，李墨冒出来这一句话，让两人都懵了一懵，不知该如何继续。
“对不起…”
李墨有些后悔，可话还没说完，柳芙已经打断了他：“看来，你我之前只能我对不起你了。你又何来对不起我呢罢了，不说这些，今日既巧遇，正好有一件事我想托付你。”
从柳芙的反应中，李墨便能知道她心中的答案是什么，无奈地将片刻泄露的心意再次掩埋，只点头道：“无论您吩咐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次选秀大典，太后让我来主持。”柳芙见他很好的调整了心态，心底略松了口气，继续道：“我想，让你帮我在秀女里安插一个人。一个你可以掌控并熟悉的人。”
“您可有人选？”李墨听了，不置可否，反问柳芙。
柳芙心中已有人选，便直言道：“我想从扶柳苑里的姑娘里挑一个精明的，只是你得帮我把她的身份问题解决。”
李墨点头：“正好我老家一位七品知县近日过来，想求我办事，他膝下有一女儿，年届十六，正好可以参选。您挑好了人，直接让她来我府上即可。”
“那好，这事就说定了。”柳芙见李墨很容易就答应了，便起身来：“改日再叙吧，记得，好好待真儿。”
“嗯。”李墨也赶紧站起身来，冲柳芙拱了拱手，目送她推门而出，纤细窈窕的身影被外间浓烈的日光所掩盖，只留下白晃晃的一片，即便站在室内，也是如此的刺目。
…
一路出了文府，柳芙坐在车撵上，总算松了口气。
李墨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情意，她不是感受不到。但自己一直敬他为友，一点儿旁的心思都没有。
当初，她看中李墨的沉着冷静，机敏睿智，虽加以利用，可后来却坦诚相交，就是想要赢得一个助力。
但男人和女人之间，若走的近了，难免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感情。李墨会有那样的念想，柳芙并不觉得奇怪，也并不讨厌。反而，有着他对自己的情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牢靠，不容打破。
而且柳芙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并非他的良人，将真儿嫁给他，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断了他的念想罢了。
想到此，一丝轻叹不由自主地溢出了唇边，只闭上了眼，仍由摇晃的车厢将自己带入梦境。
卷一 章一百八十五 自作孽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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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八十五 自作孽不活
住进粉饰一新的常挽殿，柳芙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很可能都被姬无殇计算在内了。不然，他怎么同意自己以长公主的身份入住这样一个偏殿，又提前将其从内到外重新修整过来呢？
三天之内安排好宫外的各项事务，又让内务府的人领着亲自去看了自己所得的三所皇庄，当然，九华山的温泉庄子也入了长公主府的名下。连轴转的出去视察庄子，让柳芙没有精力再去猜度姬无殇的打算，入宫后，只吩咐巧红把箱笼整理了，自己便直接往浴池而去。
但出乎柳芙意料之外的是，姬无殇并未在此等她，于是干脆褪下衣衫，滑入了池里沐浴。
只是刚眯了不过两柱香的眼，柳芙就听得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也不睁开，只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当皇上不会来呢。”
“你耳朵越来越灵了。”姬无殇蹲在柳芙的身后，低首看着她白滑如玉的肩颈，伸手轻轻拂过：“我记得上次过来，你傻傻的，都被人看光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含着半分嗔怒，柳芙仰起头，就这样看着顶上的姬无殇：“上次某人是偷窥而来，所以用了内家功夫行步，我一介弱女子，又怎能知晓此处来了人呢？这可不一样。”
看着仰头直视自己的柳芙，姬无殇又往下埋了埋头，伸手捧着她的下巴：“有何不一样呢？”
“你这次来，是明知我等着，虽然步子极轻，却也掩饰不住。”被姬无殇一双大手轻轻捧住自己的脸颊，柳芙脸微微有些发红：“我难道说错了吗？”
“你一点儿也没说错。”姬无殇笑了笑，落了一个吻在柳芙的前额，这就放开了她：“起来吧，太后让我带你一起过去用膳。”
“可以不去吗？”柳芙依言，扯了浴袍盖住身子从池子里起身，绕到屏风后遮住，很快地更了衣又出来：“最近夜里都热的慌，若是去见太后，又得着长公主的常服，回头出了汗还要再沐浴一次，又麻烦，又不舒服。”
“没关系，等会儿咱们一起回来，我亲自帮你沐浴。”凑到柳芙的耳边，姬无殇的声音极低，带着三分：“你只呆着不动就行了。”
“没个正经”柳芙伸手推开了他，将衣衫的系带系好：“也罢，选秀大典在即，我且去看看你那一群后宫妃嫔们的反应。到时候，也能瓮中捉鳖。”
于是换上柳色的六尾金凤拖地长裙，外罩月白掐丝的轻薄对襟坎肩，柳芙坐上六人抬的肩舆，一路往仁寿宫而去。
今日宴请，照例有柳娴等后宫妃嫔作陪，令柳芙意外的是，竟在下首席坐中看到了敏慧。
三年不见，以前总是神采飞扬骄傲无比的敏慧郡主，如今就想变了一个人似的。消瘦的脸庞上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格外突出，却显得有些晦暗，几乎毫无神采可言。身子也清清瘦瘦的，一件孔雀飞羽的五彩裙衫就像挂在身上，风一吹，空荡荡地便扬了起来，露出皮包骨的手腕。
“敏慧，你还好吧。”
柳芙见得她如此形容消瘦模样，心底涩涩的，想起自己北上和亲之前，唯有她亲自来常挽殿提前相送，一副哀婉的样子，似是有话要说，却愁苦地无法表达。
原本只是低首把弄着身前的一支粉瓷茶杯，听见柳芙和自己说话，敏慧抬起了头：“长公主殿下，你我可是认得？”
“禀长公主殿下，贤妃娘娘这几年抱病，却是失了神明清志，以前的事情，统统都不记得了。”
开口的是坐在下首头席的柳娴，只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侧身看了一眼旁边的敏慧：“平日里她都是不出门的，今日不怎么了，竟一起来了，长公主殿下莫怪才好。”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敏慧是得的失心疯”柳芙很是惊讶，只可惜此时太后还没出现，姬无殇也避嫌地有意要晚两刻才来，面对下首众多表面恭敬内心却不敬的妃嫔们，这话虽然问出了口，却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已是贵妃身份的柳娴只能起身来，走到中央前方的位置，福了福：“禀长公主殿下，贤妃与您非亲非故，她得的什么病，也轮不到嫔妾等来开口。不过…”
柳芙不忍再看敏慧，转而盯住柳娴，语气不由得有些眼严厉：“不过什么”
“不过，按之前贤妃和长公主殿下的交情，既然今日碰见，嫔妾少不了要给您解释一二的。”柳娴看到柳芙对敏慧那样关心，心里很是不舒服，却只能耐着，故作恭敬地道：“贤妃的外家，与嫔妾的外家都是一个姓。虽然外朝不祸及内宫，但她是个性子刚烈的，遇见那样的事儿，自然心怒难平，久了，便失守清明。这也不怪她…”
说着，柳娴不经意的抬眼，眼底射过一抹难以掩盖的仇恨。
“贵妃，你当着长公主的面说什么呢”
说话间，正是太后从侧殿渡步而来。
以前的素妃，虽然精明聪慧，却总是和和气气的一个人。如今身为太后，听得柳娴提及当年敏感的谋逆之事，脸色当场一变：“这些话，是你一个妃嫔能随便说的吗？来人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太后”柳娴眼中的仇恨被后悔所代替，她只能跪地求饶：“臣妾不敢，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当然不敢”太后坐上凤椅，伸手指着跪地不起的柳娴：“你若再敢嚼舌，哀家就直接叫人拔了它，看你还敢不敢”
吓得一哆嗦，柳娴几乎用着哭腔，也不顾身份，往前爬了两步，挪到阶梯下方，伸手往前把住了太后的裙摆：“太后息怒，臣妾一时嘴快，臣妾这就自罚，这就自罚”
话还没说完，柳娴就坐起身，双掌张开，一左一右竟自己开始自掴起来。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仁寿殿的大厅中响起，席间的妃嫔们都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人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更没有一人主动上前替她求情。
柳芙有些不解地看向了素妃，觉得她这个太后当的有些过于严苛，感到她好像是在做戏给自己看一样。
似乎接收到了柳芙疑惑的目光，太后转头望向她，收起严肃的表情，微微笑了笑，竟是示意她不用担心，转而便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去抓住贵妃的手，让她停下来。”
卷一 章一百八十六一年为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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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八十六一年为限期
看着一身华服的柳娴肿着脸，却被面无颜色的宫女拖出去的时候，柳芙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复又侧眼望向立在凤位之上的太后。
是她允许柳娴穿红着绿献上一舞，因而使其得以晋封为贵妃。可如今不过才三日时间，就全然不顾柳娴的面子，当众如此羞辱，到底，她是为了什么？
正好，身为太后的素妃也朝着柳芙看了过来，两人眼神相碰，前者却只是柔柔一笑，转而道：“大家不必将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贵妃失德，哀家下来会好好规劝，你们还是都起来，各自坐回位置吧。另外，贤妃身子不适，还是先会寝宫歇息吧。”说完，又示意伺候的宫女去“请”了敏慧离开。
看着敏慧目色一片浑浊茫然，柳芙心底微微有些发梗，想要开口留她，却知道这并非好时机，只能按下心绪，反正下来有的是时间去悄悄探望。而且，她还要“质问”一下姬无殇，为何不将敏慧得病的实情告诉自己。
而此事得以告一段落，其他妃嫔们都松了口气。
要知道，这并非是太后第一次就此事发飙和发落人。因为贤妃，也就是敏慧郡主的疯病，有宫女曾私下议论，无意中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听见，当天夜里就被慎刑司捉去，直接上了吊刑处死。
自此，宫中下人倒是不敢再多议论哪怕关于胡家的半句话，包括妃嫔们也收敛起了自身的言行，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提及的。
这次柳娴突然多言，一方面是因为刚封了贵妃有些大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以为太后并不在现场，所以一时嘴快漏了话。
按理，太后最多严厉地问责几句，全然没有必要当着所有妃嫔的面这样不给她这个刚刚册封的贵妃面子。但太后却这样做了，下首众人也并非都是傻子，很显然，太后的用意是做给长公主柳芙看的。
正当殿中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姬无殇到了。
因是夏季，姬无殇褪下龙袍，只着了件薄绸的紫金衫子，透出里头黑绸的长袍，长发也并未拢冠，仅用同色的缎带随意地系在了脑后，看起来很是闲适，却免不了露出几分淡漠清冷之意。
下首众位妃嫔齐齐起身来恭迎道：“皇上金安”
上首的柳芙却不用站起来，只颔首略点头，算是福礼：“见过皇上。”
“皇儿，今日有些晚了。”太后看到姬无殇走进来，满眼的慈爱：“朝中虽然事忙，却还是要按时用膳的。”
“让母后和长公主久候，朕失礼了。”姬无殇连看也不看下首行礼的妃嫔，直接撩起前摆，登上了首席高台。
太后眼神跟着姬无殇落座后才转开：“既然你已经到了，哀家就传膳了。”
柳芙则和姬无殇默契地对望了一眼，随即撤开目光，各自拿起杯盏，品起了香茗来。
等晚膳一一摆上，这夜宴算是开席了。
与之前不同，因为太后的命令不用再服国丧，所以席间有乐师奏乐，也有舞姬献演，倒是显得不那么气氛清冷。
“母后，朕仔细想过了，开征选秀也算是一件好事儿。”姬无殇先干为敬，等太后和柳芙都饮了一杯，他才放下酒盏，朗声道：“新君登基，广纳全国贤德兼备的女子充盈后宫，也能让老百姓暂时忘却之前北疆战事带来的艰难。只是…”
听得皇帝同意选秀，太后松了口气，下首妃嫔们却提了心到嗓子眼儿。不为别的，因为一旦选秀开征，至少太后会让皇帝开始召幸妃嫔侍寝才是。不然，如何给她们这些妃嫔后面的家里人交代呢
但姬无殇上一句是说同意选秀，下一句话，却带了“只是”两个字，让人不得不情绪随之起伏不定。
“只是什么？”太后有些不太乐意，柳叶似的细眉压的低低的：“选秀又不是什么行军打仗的事儿，那里那么多讲究皇儿你也说了是一件好事。为何总那样不痛快呢？”
或许是受了之前柳娴的影响，太后说话的语气不似之前那样平和柔缓，似乎带着几分淡淡的愠意。
“母后若不愿接受儿子的这个‘只是’，那儿子便不接受选秀的提议。”姬无殇却态度强硬惯了，面对生母的愠怒之意，竟丝毫不让。
始终，让步的还是身为太后的素妃，愣了半晌，点点头：“好吧，只要不是再等三年才临幸妃嫔，哀家什么都答应你。”
“其实朕的要求很简单。”姬无殇见太后服软，也不由得放轻了几分语气：“新晋的妃嫔，需经过一年的宫规训练指导，再由太后和朕一起册封份位，之前，一律冲作女官。若是愿意接受这个条件的女子，那便主动来参选，若不愿意参选，或者对这个条件有不满者，可自动弃权。毕竟此次选秀乃是太后格外开的恩典，亦不用循惯例。”
“皇儿，那你得答应哀家一个条件。”太后一口闷气咽了下去只能接受，但却不会白白让自己这个狡猾儿子钻空子：“十五过后，你便开始召幸妃嫔。若一年之内龙嗣有望，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行，别说让新晋秀女冲作女官，就是全放了她们会原籍，哀家也都依你便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旁人都心惊肉跳，心绪起伏不定。
让留牌子的秀女充作女官足足一年时间不给品级份位，恐怕也只有像姬无殇这样手段强硬的皇帝才做得出来。但这样一来，对已经“名正言顺”了的妃嫔们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年的时间，足够她们侍寝以求得龙嗣，一年之后，就算新人里头有得宠的，至少不可能越过了她们这些“老人”去。
而且太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反过来要求皇帝现在就开始召幸妃嫔侍寝，可以说，这一次的选秀不但没有对这些妃嫔们造成威胁，反而是帮了她们一把。
想到此，下首几乎所有人都用着热切难掩的期待目光看向了姬无殇，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点头接受这个看似并不困难的要求。
卷一 章一百八十七 事已至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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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八十七 事已至此了
夏季的夜晚，如果有夜雨，便会十分凉爽。
此时天上就落起了黄豆大小的雨，“噼啪”打在宫殿的屋檐和琉璃砖瓦上，更加衬得殿内寂静无比。
柳芙略低首，手里捏了个杯盏，和下首妃嫔的心态不一样，她听见素妃让姬无殇开始召幸妃嫔，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洒脱和不在意。有的，只是淡淡的涩意直冲胸臆，憋得她有些无法呼吸。
姬无殇更是未曾想到母亲会这样步步紧逼，但她所言句句并无过分之处，面对目中充满了期待和央求的妃嫔，面对只颔首不语看不出半点喜怒的柳芙，他蹙着眉，片刻之后，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也好，国丧在下月就期满。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朕会翻牌子召幸妃嫔的，还请母后放心。”
就像是久旱逢甘露那般，下首为数不多的十来个妃嫔都面色一喜，渴望的目光变作了痴迷沉醉，似乎今夜就是那团圆之夜，她们已经像绽放的花儿一般，只等郎君前来采撷。
只有柳芙，手中的杯盏略倾了倾，但很快就又拿正了，顺带往前一送，看向了太后：“在此，儿臣先恭祝太后早日抱得龙孙。”一口饮尽杯中琼浆，柳芙却看也不看姬无殇一眼：“原来下雨了…今日才刚搬入宫，太后，我想早些回去收拾一下，不然这夜雨落久了，出去就不方便了。”
“无妨，你先回去，哀家叫人送些宵夜过去。”太后看着柳芙有些僵硬的微笑，侧眼瞧了瞧自己刚才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儿子，连连点头：“只是你也别太着急，慢慢收拾布置就行了，小心身体，注意休息才好。”
“遵命”柳芙随即便起身，只朝着姬无殇颔首福了福，算是告辞，转身就从大殿中穿行而去，只留下一抹窈窕倩影，跳动在烛火相映的垂帘薄纱之上。
看到柳芙离去，姬无殇眉心也跟着跳了跳，却始终按住了更上去冲动，只和素妃随意说这话，听她“唠叨”国家皇嗣的重要。
…
巧红带着肩舆守在仁寿殿门口，柳芙看了看天，示意不用：“夜雨清凉，本宫想散步回去，你让肩舆跟在后头，远远的，别打扰了我。”
说着，柳芙提步而出，直接踏在了雨里，仍由裙摆浸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竟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一旁的巧红赶紧撑开伞，小跑着就跟了过去，也没法嫌弃污水将裙角沾湿：“主子，您慢点，这雨看着不大，可滴滴落在手心里都冰凉沁人。若是因为淋雨而染了风寒岂不麻烦。”
“染了风寒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几服药罢了，还能休息几天，不理这宫里头的凡人琐事。”柳芙语气有些淡淡的低哑，却很是饱满，仿佛能直接穿透这雨作的珠帘，直达这高高宫墙所掩藏的各个角落。
“主子…”巧红这些年跟着柳芙，对她的性子也有些了解，更对她和姬无殇之间的微妙“关系”完全知情，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宫里头的琐事儿是多，但您做什么，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太后，却同样是为了自己的。”
“巧红，你长大了，主意也大了，懂得劝人了。”柳芙侧过首，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离得半步不紧不慢的婢女，有些感叹：“伞小，你靠近些。我身边就你一个贴心的，若你病了才是不好。”
“多谢主子体谅。”见柳芙笑了，巧红也松了口气，步子上前提了提，却还是保持着靠后的位置，将伞遮住柳芙的头顶。
知道这不过是她身为奴婢的本分，柳芙也不多说，只加快了步伐，想着早些回到常挽殿才好，免得拖累了巧红淋雨生病。
…
知道柳芙的习惯，巧红出去时就吩咐了宫人备好热水。
于是一回到殿中，柳芙便直接去了浴池沐浴，同样遣了巧红和其他人不得靠近，免得姬无殇又搞“突然袭击”。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召幸妃嫔，就不会再夜夜腻在自己身边了吧…
怔怔地，柳芙想得有些出了神。
虽然他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虽然自己知道他们除了心意贴合之外并无名分，虽然她早就明白，总归一天，他会有三千后宫佳丽…可为什么，想到那些女人会排着队被送上龙床，自己的心就这么疼呢？
像是又一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口，让柳芙只是轻微的一呼一吸，都觉得那样艰难，那样无力，那样痛彻心扉。
她和姬无殇在一起，每每耳鬓厮磨之际，都会直接忽略那一群还等待君王临幸的妃嫔。她不愿提，他不愿说，就这样，这个话题便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
可素妃不同，她身为太后，她有责任督促身为皇帝的姬无殇尽快开始召幸妃嫔。一方面，是给功臣们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也能让后宫有个后宫的样子，早日龙嗣得望，以稳固朝疆。
她理解，他肯定也同样理解，所以沉默了只片刻便妥协了。
八月十五，月儿圆，人月同样也能两团圆。就是不知，他第一个召幸的妃嫔会是谁呢？是按品级从柳娴开始，还是按他的喜好，挑个对胃口的呢？
一边想着，那画面就同样浮现在了眼前，柳芙猛地睁开眼，手一挥，身前一片水花便飞扬四溅起来，打破了她脑中那些个令人作呕难堪的画面。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说话间，却是姬无殇来了。同样的脚步轻缓，同样的悄声无息，可脸上却挂了一抹和平日不用的微妙笑意，淡淡的，只点染在眉间眼梢处，衬着浴池中昏暗的灯烛和氤氲的白烟水汽，并不十分显眼。
“今天我身子不适，你还是回去吧。”
柳芙的手僵在半空中，直到姬无殇的身影显出在面前，她才无力地收了回来，语气带着一股刻意的冷淡。
听见她只字不提自己答应召幸妃嫔的事儿就开始撵人，姬无殇直接一下子坐到了浴池的边缘，伸手轻轻替她撩起了散在水面的青丝，低首道：“你吃醋的样子，朕十分喜欢。”
柳芙却立即侧过头颈，躲开了他的抚摸：“你放心，以后会有很多女子为了你吃醋嫉妒，到时候，你可以看个够。”
卷一 章一百八十八 愿与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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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八十八 愿与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