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切都抵不过从头到尾那一只紧紧握住的自己的手掌,温暖,宽厚,微微摩挲,便已是整个世界。

回到常挽殿已是月上梢头,梳洗更衣,再嗅着暖神香睡下,柳芙只觉得倦意袭来,却挑灯看着窗花投影在青石的菱形地板上,似乎在等着些什么。

安静下来,柳芙不免又回想起之前从重阳楼出来时的情形。

素妃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抵不住醉意提前离开。柳芙也适时地跟上,随侍在侧,免得姬无殇高兴起来动作太大,被人察觉就不好了。

唇角微翘地扶着素妃,柳芙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下离开,毕竟在后宫中有资格伺候太后的只有皇后,如今皇后之位空缺,也只有她可以如此了。

“芙儿,真是委屈你了。”后宫之中两个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走在一起,气氛却并不见多么严肃和紧张。反倒是有些醉意的素妃脸上表情十分放松,伸手轻轻握着身边柳芙的柔腕,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若不是当年的阴差阳错,今的身份就应该是我的儿媳了。”

素妃的意思,柳芙听得分明。

当年姬无殇有意要留自己,可柳芙却知道,北上和亲势在必行。但若是她选择留下,却又是一番光景。

至少,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可她却只能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没有丝毫把握自己命运,主宰自己幸福的机会。她去北疆,除了想要险中求的安宁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自己从未去深想的原因,那就是赢得姬无殇的尊重,赢得他平等看到自己的一颗心。

男女相交,若身份悬殊,终究有一方会成为另一方的附属,无论两人心中对彼此的眷恋和爱意有多深,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是悬殊的身份就越会从缝隙开裂,边做两人关系的沟壑,再难逾越。

她北上和亲,一来可以化解胡家往关外密送探子的机会,二来,借着身份的便利替姬无殇传递消息,最后还能换来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和母亲的一份诰命,一举数得,她不得不去。

只是,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她的赌注竟会如此丰盛,赢得了一切,甚至是姬无殇那可万年寒冰似的冷酷之心也为她融化了。

于是唇角微扬,柳芙笑意如那秋夜的皎月,虽然清冷,却透着微暖的甜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连古人都告诉我们了这些道理,我又有什么委屈的呢。”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无殇会在心中为你留那一个位置了。”

素妃抬眼,接着月色仔细打量着身边的女子,卿卿佳人,如那天际的繁星一般,周身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也难怪自己的儿子会动心:“放心吧,有我这个太后在的一天,就有你这个长公主在的一天。无殇也不能负你…”

“太后…”柳芙有些感动,毕竟自己以长公主的身份和姬无殇有了情,却是世俗所不容。身为一国太后,更是姬无殇的生母,素妃能够这样,已是极大的不易。柳芙反手将素妃挽住,语气柔和亲昵了不少:“他真心待我,其余的,我不会在乎。”

“好孩子,好孩子!”素妃听了柳芙的话,悬着的不安的心也随之落了下来。柳芙再好,已是个女人。若是哪一天姬无殇伤害了她,素妃根本没法保证柳芙能守口如瓶,将这段宫闱秘闻给掩住。如今得了她侧面的承诺,自然宽心了不少:“这几年怕是不行,等等,到时候你若愿意,总是有可能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柳芙却豁达地笑了,笑容中是掩不住的直率和洒脱:“若有情,若有心,身份地位只是外相罢了。若无心,即便是嫡妻正宫,到头来也只是守着空房孤寂度日罢了。您是过拉来人,可曾在乎过?”

一句反问“您是过来人,可曾在乎过?”听的素妃一愣,随即也释然着点了点头:“是啊,是我执着于表象了。其实只要你们两个幸福,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呢?人世间,能真正以情相携到老的,从古到今怕是还没几个呢…”

“以情相携到老…”常挽殿内,柳芙盯着地上的窗影,觉得心里头很是踏实。素妃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她能遇见,着实是缘分使然。也让她和姬无殇的路,能够走得跟顺利些吧。

柳芙正思绪蹁跹之际,重阳夜宴的喧嚣此时还在进行着,除了太后和长公主提前离场,皇帝没多久也退席了,但并未妨碍众人的兴致。

大家吃着菊花酒,赏着各色斗大的菊花,轮流赋诗咏菊,整个皇宫都被这重阳楼的热闹给感染了,褪去了几分阴冷肃穆,也多了几分人气。

“主子,鸾煌殿有动静了。”

常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从屏风后绕道首席,也不经通传就来到了姬无殇的身边,低声在他耳旁说道:“是个高手,人已经到了常挽殿的外围,被属下等拿下了。只等主子和长公主吩咐怎么处置。”

“走吧,这里的戏唱罢,那边也去看看有什么小丑跳出梁来。”姬无殇眉梢一挑,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抬手示意礼官“起驾”。

而下首的柳娴见到常胜出现,本就有些忐忑紧张,如今见姬无殇要起驾回宫,忙迎了上去:“皇上,今日重阳佳节,您不多饮几杯酒尽兴再回宫去吗?”

语气有些发颤,柳娴明显对姬无殇还是存了几分敬畏之心,不敢太过张扬,但还是鼓起了勇气,央求道:“不如,今夜让臣妾陪伴皇上您…”

“重阳夜宴不可无主,太后和长公主走了,朕一走,这几百个宾客怎么办”姬无殇只一笑,轻描淡写道:“爱妃身为皇贵妃,还是辛苦一下,暂时替朕尽尽女主人的职责,好好招呼着宾客吧。朕不胜酒力,想提前回宫休息休息。”

柳娴听得姬无殇所言,酥得一身骨头都松了,哪里还会强求跟随,连连点头,眼底俱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卷一 章二百零一 行事遭败露

章二百零一 行事遭败露

突然觉得身上一冷,柳芙转醒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难道自己真的是放下了?

自嘲的笑笑,柳芙趁着起身来,用手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肩头,抬眼看着虚掩的窗外,冷月高悬,毫无一丝黑云,漆黑的天幕中嵌着密密麻麻的繁星,点点闪烁,迷离而绝美。

耳畔还能听见重阳楼传来的嬉闹喧哗,柳芙取下髻上簪子,挑亮了灯芯,正准备起身,却听得门响。

推门而入的正是姬无殇,一身明黄龙袍还未来得及褪下,脸色严肃而凝炼,让柳芙一时间也沉下了心:“她果然出手了吗?是怎样的?”

“带进来”姬无殇走过去将柳芙拥住,话音冷冽地朝身后吩咐了一下。

和姬无殇齐齐落座,柳芙才看到常胜带着两名影卫和一个黑衣人进入了屋子。

明亮烛光将跪在下首的那个黑衣人照的分明,纤细的身材,清秀的眉目,还有眼底一如死灰般的麻木…看的柳芙蹙起了眉:“你是什么人?”

“事情败露,生死由命,长公主不比多问了。”黑衣人话音一出,满屋的人都愣住了。

不为别的,因为从黑衣人的身材样貌看来,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女子。可“她”甫一开口,却是低沉无比的男声

“你从鸾煌宫夜行潜入常挽殿,是何居心?”常胜却不管那么多,一脚踢在了黑衣人的小腿窝。

“咔”地一声双膝跪地,黑衣人忍痛咬牙,摇了摇头,却是一个字也不吐露。

“男女莫辨,从鸾煌宫夜潜入我的常挽殿…”柳芙从黑衣人的身上,似乎已经看到了答案,语气不由得犀利起来:“你应该就是胡氏安排入宫的那个嬷嬷吧若只是为了刺杀于我,根本没必要找你这样一个似男非女,雌雄莫变的人…柳娴让你潜入我这儿,是想让你污了我的清白,对吗?”

猛地一抬眼,黑衣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柳芙会这样说,呆愣的一瞬间,却已经泄露了所有的底牌。

“贱人”

姬无殇开始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柳芙这样直接说出口,他才暴怒而起,一个飞揣直指黑衣人的心窝:“歹毒至此,你若不交代,就别想活命”

“今日行动,无论成败,我都只有死路一条。难道,还需要怕死吗?”黑衣人竟开了口,可语气却冷静的可怕,似乎死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柳娴或者胡氏无非是抓住了你的把柄才送你入宫来做这件事,我猜得没错吧?”柳芙却语气比黑衣人更冷静,每说一句话,都恰好打在了黑衣人的命门上。

摇摇头,黑衣人竟苦笑了起来:“长公主真是聪慧绝顶,早知如此,我就该直接寻思,也免得这番周折麻烦。”

“你若有苦衷,且告诉我,说不定,你根本不需要死。”柳芙扬了扬头,对于黑衣人的话并不买账。

原本枯槁如死灰的眼神突然射出一抹光彩,但随即又隐了下去,黑衣人沉默了半晌,却还是摇着头:“胡氏控制了我的小妹,但我连小妹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就算告诉长公主我的苦衷,又如何呢…”

“胡氏要挟你,让你潜入我的寝宫,坏我清白。若你不从,你的小妹就会遇害。若你从了,你还能侥幸逃过一劫,是吗?”柳芙嘲讽似的笑了,笑声像秋风里裹着的沙砾,让黑衣人浑身一颤。

“我从没想过侥幸逃过一劫。”黑衣人看了一眼柳芙,眼里竟有些佩服的神情浮现出来:“只从入宫,我便抱着必死的决心。但至少,我的小妹还能有机会活。”

“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柳芙说完这句,便不再看黑衣人,望向了身边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姬无殇:“赐他一个全尸吧,顺带,让常胜去寻一下他的小妹。”

“多谢长公主多谢皇上”黑衣人凄惨的一笑,随笔便闭上了眼,似乎一切已成定论。

姬无殇却还没消气,冷峻的眼神死死盯住黑衣人,咬牙道:“你难道不怕朕找到你的小妹,杀了泄愤?”

“长公主亦是有情有义之人。”黑衣人倒是聪明,并未回答姬无殇的话,反而睁开眼,看向柳芙:“相信,结局不会是皇上所言那样的吧。”

“你招不招供,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我只需要一个理由,你已经给了我理由,其他的,就看我的心情了。”柳芙不置可否,只闭上了眼,摆摆手。

常胜见状,看了一眼姬无殇,收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对着两个押解黑衣人的影卫打了手势,三人便拖着黑衣人退下了。

等柳芙再次睁眼,屋里已经只剩下了她和姬无殇两人。

“芙儿,你怎么心软了?”姬无殇伸手将她揽住,语气有些淡淡的凉意:“那黑衣人,就该千刀万剐”

“他不过是胡氏和柳娴的一个棋子,赐他全尸,也不为过。”柳芙也将头靠在姬无殇的胸口,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将胸臆的空缺填满似的:“我反而要感谢他呢。”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柳芙语气微凌,吐气如兰:“她们可以断绝人性,我却不能迷失本心。那黑衣人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让我能彻底地下决心。”

“柳娴那边,你想好了如何处置?”姬无殇收紧了手臂,将柳芙略带凉意的身子给拥住:“还是都交给我,你别操心了。”

柳芙闭上眼,粉唇微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实话,她若只是想要杀害我,毒害我,取我性命,都好。可她既然想出来这样阴毒的法子,那我便也不用客气…”话到此,柳芙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只细细的,冷冷的将她的打算告诉了姬无殇。

姬无殇听着柳芙低低的说话,心底微疼,眉头深蹙,却只是问了一句话:“只这样,你便能放下了?”

“黑衣人,我夺他性命只是为了成全。”柳芙话音肯定:“而柳娴,夺她性命只是便宜了她,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一辈子痛苦,一辈子活在炼狱之中,不得超生”

卷一 章二百零二 自作孽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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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零二 自作孽不活

仁寿宫是整个后宫里头最为辉煌华丽的宫殿,离得皇帝所居主殿也极近,乃是姬无殇为了补偿生母多年的付出,特意让工部重修修饰一新后才请其入住的。

宫殿的地板俱是用汉白青玉铺就,润泽如水,踏步而上,悄然无声,也是因为素妃喜静,特别是睡觉的时候,宫人们即便走动路过也不会吵到。

可此时此刻,已是子时末,重阳夜宴的喧嚣早就偃息,深幽且寂静的仁寿宫内竟然响起了“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太后,太后…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宫人尖利的嗓音像是一把拉破的风箱,混合着惊恐的语气,直接划开了这看似寂静却暗涌不息的重阳之夜。

突然睁开眼,素妃只觉得心漏掉一拍似的,掀开被子就翻身下了床,身上的白色中衣在秋夜中飘然而起,衬得散落的青丝更加如墨般漆黑。

贴身伺候的嬷嬷也惊醒了,草草披上外衣就找了披风过来,脸色极差地给素妃裹上遮风,这才赶紧走到寝殿的门口,手一挥:“如此喧闹,简直放肆来人”

“罢了,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下来再处置也不迟。”素妃凝炼沉着的表情透出身为太后的威仪:“先让他进来禀报吧”

叫嚷的宫人是个年纪极轻的内侍,此时脸色青白,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耳边滴落下来,被灯烛照的晶亮。旁边跟着的是负责值夜的太监,看到惊动了太后,吓得双膝跪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个人嚷着就冲了进来,奴才等还没回过神他就已经冲进来了,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一抬手,素妃示意值夜的太监不用多言,只瞪着眼前此人:“且容你禀报,罪罚后面再议。”

“禀太后,大事儿不好了”内侍哭丧着脸,全身都在发抖:“鸾煌殿那边出事儿了”

“你是哪一宫的当差太监?怎么连回个话都不会?”贴身嬷嬷气不打一处来,她多年伺候素妃,一如长辈般看着她长大,刚才素妃有些发白的脸色印在脑中,甚是心疼:“这么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惊扰了太后,你担得起这罪名吗?”

“对…对不起,奴才是鸾煌宫当差的太监,只是品级极低,平日里只负责看守宫门…”太监被训了一通,总算开了点儿窍,断断续续地就说开了:“实在因为鸾煌宫的宫人都被影阁侍卫拘了起来,奴才是悄悄躲着才从侧门跑出来的。”

“影阁的侍卫据鸾煌宫的人做什么?”素妃一愣,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说不清楚,哀家也不用听你说话了,直接送慎刑司”

太后以发话,这小太监哪里还顾得上惧怕,赶紧磕了三个响头:“太后息怒,奴才这就说。其实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只是接近子时那会儿,奴才正巡门检查,鸾煌宫里突然传出来皇贵妃娘娘的尖叫声。可没等咱们宫人回过神来,影阁的侍卫已经将周围围得死死的。奴才平日里虽然胆小,却知道自己的主子怀有身孕,半夜尖叫绝非好事儿。加上影阁的侍卫个个杀气腾腾地就冲了进来,不许任何人离开鸾煌宫一步,奴才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只想着一定要让太后您知晓才好,不然皇贵妃娘娘有个万一…”说到这儿,小太监还适时地擦了一把眼泪,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摆驾鸾煌宫,哀家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小太监罗里吧嗦说了一通,好歹还是能让人听出些端疑,素妃只觉得头疼,摆了摆手:“你跑得快,去看一下如今鸾煌宫什么情况,半路上给哀家再禀报。”

小太监接了吩咐,果然转身拔腿就跑,像丢了魂儿似的,看的仁寿宫的人俱是一愣,若非是要紧的时候,一定会笑出声来。

此时,鸾煌宫灯火通明,声声凄厉的尖叫不断传出,已经惊动了整个后宫。

寝殿内,柳娴跪在地上,一身嫣红的薄绸睡袍紧贴着身体曲线,平坦的小腹隔着薄纱依稀可见,而她身下,则是同样颜色嫣红的一片,散发出淡淡腥味儿,竟是股股浓血从裙摆间渗透而出。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柳娴一出声,竟还有淡淡的酒气从口中散发而出,惹得立在他面前毫无表情的姬无殇皱起了眉:“人是你宫里出来的,守卫那里也证实他的确是你母亲送来的,此时虽然已经死了,却并不是死无对证。况且刚刚太医验过,你是因为乱性才落胎,这难道还能有假么?”

姬无殇一字一句,就像尖刀利刃插在了柳娴的胸口,她只觉得脑中“轰鸣”,下腹又是万般的绞痛,怎么回想,也想不出这一切怎么会倒过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侧眼处,一具半裸男尸横陈在自己的床榻上

这王立乃是母亲胡氏从胡家参与的死士里挑出来的,因为他容貌男女莫辨,才让他入宫,借要挟他的胞妹让他深夜潜入常挽殿,准备先夺了柳芙的清白,撕破她的面具,再徐徐图之铲除沈氏。

自己今夜有些兴奋,有些得意,想着菊花酒不醉人,也没多想身孕的事儿,只多喝了两杯而已,怎么就醉了。还醉得不省人事,竟与这王立发生了…发生了关系呢

不对,不对,此时尖叫着的人应该是柳芙那贱人才对,怎么会是自己呢?还有,自己手边的这把匕首,还有自己身下的一滩浓血,还有腹中那要死人般的绞痛,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柳娴脑中已经纷乱如麻,双目也随即变得赤红起来,股股凶光和狰狞直透而出:“是柳芙是柳芙那个贱人害我”

话一出口,柳娴似乎已经十拿九稳,不顾身子瘫软一团,支撑着爬到了姬无殇的脚下,张口嘶吼道:“皇上,臣妾根本不知道此人竟是男子,根本不知道他怎么会死在臣妾的床上,臣妾有孕,怎么会醉酒,又怎么会随便和一个男子…”深吸一口气,仿佛续命般,柳娴喉咙都吼哑了,还继续道:“一定是柳芙,她恨臣妾,她陷害了臣妾,是她,是她,是她啊”

卷一 章二百零三 彼道还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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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零三 彼道还彼身

微凉的夜风直吹进了大门敞开的寝殿,阵阵安息香的气味已经被驱散,只留下满满的血腥之气在弥漫着。

面对脚下柳娴的凄厉失魂模样,姬无殇非但没有被勾起半点同情,反而嫌恶地一脚将她给踢开,那声音一如上朝时的冰冷威仪:“今晚的夜宴,长公主早早便与太后离开,此时正在常挽殿休息,怎么也和你身边的男尸扯不上半点关系。你倒是告诉朕,你怀疑长公主的理由是什么?”

柳娴张开嘴,却像是被人用拳头塞住喉咙,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总不可能告诉姬无殇,这个黑衣男尸原本是自己派去常挽殿侮辱柳芙的,却莫名其妙反过来爬上了自己的床,又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刺杀而死…

一抹绝望的表情挂在了脸上,柳娴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那就让朕替你说吧”

姬无殇看着柳娴有苦难言,除了鄙夷和厌弃,根本没有丝毫的怜悯,只走过她的面前,坐在了屋中的广椅上,低首冷冷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你也不知道此人竟是个男子。可他分明是你母亲亲自送进来的,还在你的鸾煌宫呆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你告诉朕,这么长的时间他负责照顾你,难道你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张了张嘴,死灰般的眼眸中一片枯槁之色,柳娴只觉得姬无殇的话,还有他的表情,都刺得自己生疼,由肌肤到肺腑,无处不在逐渐溃烂腐败中。

看着柳娴绝望的垂下头,姬无殇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语气从冰冷无情变得犀利起来:“在朕看来,分明此人就是你的老相好。你母亲胡氏送他入宫,就是为了和你私会吧。说不定,你之前连怀孕都是假装的,后来才悄悄和此人珠胎暗结。从头到尾,都是你胆大包天,才敢做出此等丧德败行之事。最后,还错手杀了你的情夫…朕说的对吗?”

被姬无殇一问,柳娴猛地抬起了头,满腹的委屈偏偏却没有一丁点儿泪水可以流出来,只傻傻地摇着头,由慢到快,不停的摇着头。

“你摇头做什么?”姬无殇冷冷一笑:“事实都摆在那儿,你也不用狡辩什么了。朕先把你这个贱人打入冷宫,再彻查此事。若你母亲也牵连其中,一样也逃不掉”

“此事与臣妾的娘无关还请皇上放过她”听见姬无殇提起自己的母亲,柳娴终于开了口,只是嗓子已经哑了,低低的透出几分凄厉:“皇上请相信臣妾啊…”

“是么?与你母亲怎么个无关法?”眼看柳娴“就范”,姬无殇翘了翘唇角,想起柳芙对自己说的话。

“与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要污我的清白,她以别人的亲人为人质要挟,我便统统都还给她,一样不少,一样不剩…”

果然不出柳芙所料,一旦提及胡氏,柳娴便会乖乖就范。恶人不是没有死穴,只是要找准罢了。柳娴此女虽然可恶,和胡氏却感情极好。母女两人一唱一和,关键时候却成了制约彼此的夺命索

看到姬无殇眼底闪过的冷意和狡黠,柳娴似乎悟道了什么,终于恢复了神智,坚定地点了点头,不顾腹下鲜血直流,刺痛入骨,挣扎着撑起身子,以伏罪跪地磕头的姿势道:“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与此人…确有关系…但是臣妾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死在臣妾的床上,还请皇上明察”

“你的意思,你认了通奸之罪,却不愿认杀人之罪么?”睨着脚下的柳娴,姬无殇冷哼一声:“你可知道,你身为后宫妃嫔,通奸之罪也好,杀人之罪也好,都是死路一条,并无区别。”

“臣妾死不足惜,腹中孩儿却莫名没了…”柳娴语气哽咽,不顾嗓子火烧般的辣痛,仰头凄凄然地看着姬无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腹中孩儿到底是不是皇帝的”

突然一声叱问从寝殿外响起,正是急匆匆从仁寿宫赶过来的太后:“哀家只问你一句,你腹中胎儿到底是不是皇帝的”

语气中掩不住的揪心之痛和愤慨之意,素妃脸色青白,双目圆睁地看着地上一滩鲜血和那拔步富贵花梨床上仰面赤luo的男尸,只觉得胃中翻腾,“哇”地一声竟吐了出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姬无殇看到素妃如此,一下便冲了上去,扶住她,一边低声问候着,一边朝常胜挥了挥手,示意他处理此地事宜:“别让这些脏东西污了您的眼,让儿子陪您出去,再仔细告诉你详情吧。”

“不!”素妃吐了一阵,觉得轻松了不少,加上常胜已经手脚极快地将床上男尸用锦被遮住,让她眼睛里没那么恶心了,只指着跪地的柳娴:“贱妇,哀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人性吗”

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柳娴若早知道太后会赶来,她根本就不会承认与王立通奸的事儿。可此时此刻,什么都已经晚了,太后亲耳听到了她承认是自己的错,还能如何?

思绪至此,那凄然如死灰般的笑容又浮现在了柳娴的脸上:“人性是什么?不就是成王败寇么只要皇上和太后不累积臣妾的家人,臣妾一切都认命便是了…”

素妃脸上闪过一抹厉色:“贱妇,你竟行此秽乱宫闱之事,还杀人灭口。如此滔天的罪行…皇儿,你怎么处置她?”后一句话,则是问向了姬无殇。

“母后执掌六宫,应该你来发话处置。”姬无殇轻轻带起素妃的手臂,也不再理会柳娴,两人往寝殿外走去。

“这些年在后宫,看得多了,也累了,不想管了。”素妃叹了口气,话音中浓浓的无奈似乎比这秋夜还要沉寂:“趁芙儿还没回长公主府,让她帮忙处置吧”

“明白。”姬无殇听得素妃要把柳娴交给柳芙,心下一怔,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同样的,跪地不起的柳娴也听见了太后的话,脸色一变,竟突然仰天狂笑起来,混合着凄厉的嘶吼,像是野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卷一 章二百零四 最是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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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零四 最是女儿心

九月初十,皇贵妃小产的消息不胫而走。

怀孕不过一月就落红小产,钦天监前来占卜,发觉皇贵妃所居的鸾煌宫有点儿不干净,于是请来龙兴寺住持広真法师帮忙做了一场法事。

但三天之后,法事完毕,鸾煌宫也随之被落了锁,尊皇上圣旨,里头所有人无诏不得出入,违者,斩立决

可奇怪的是,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除了重阳夜当晚大家陆陆续续听到些凄厉的惨叫声外,到了这后面,鸾煌宫里头连哭声也没有。只有日日夜夜隐隐透出的呻吟声…大家都猜测,多半是因为皇贵妃早产,忧思过度,加上那殿里不干净,有东西上了她的身,所以皇上才下令封宫。

这种时候,后宫里头的妃嫔也好,宫人也好,人人自危,气氛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九月十五,柳芙终于离开皇宫,回到长公主府。

因为太后要她暂时留下料理鸾煌宫那边的事宜,柳芙只能暂缓了出宫的安排。

未曾料到素妃会让她来处置柳娴,柳芙似乎觉得,素妃是有意如此的。身为姬无殇的生母,素妃从头到尾应该都知道自己母女的身世,也知道柳娴和胡氏对于自己来说是多大的威胁,更知道自己被送上北疆和亲也是出自胡氏和柳娴之手…所以,素妃才给了自己一个亲手了结一段恩怨的机会吧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说话间,沈氏已经推门进屋,看着女儿一脸的倦意,心疼的不行:“宫里头的事情早就传出来了,说实话,柳娴得了那样的下场,娘看着也觉得可怜。”

“娘…”柳芙看到沈氏之后,心底暖暖的,伸手拉了她便蹭了过去:“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己造的孽,自然要自己来还债的。”

“之前你也没说太清楚,她是因为假孕,所以才被皇上给关起来的,对吗?”沈氏保住女儿,轻轻捋着她的耳发,沉声道:“这样天大的罪孽,的确是活该如此的。不过,世人的命皆是源于自身,芙儿,你别多想,也别放在心上,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娘,女儿有件事,想和娘商量。”柳芙说着,抬起头来,晶亮的眸子除了疲惫,闪出了几抹别样的神采来。

柳芙的确是有事想要和沈氏商量,也想借此转移沈氏的注意力。况且,她和姬无殇之间,别人要瞒住很容易,自己的亲娘,却不好隐瞒。

“乖女儿,你说吧。”沈氏被勾起了好奇心,柔和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神采,想知道是什么能让柳芙一如沉水般的表情突然能够变得波澜旖旎起来。

微微颔首,柳芙唇角微翘,腮边淡淡红晕一抹,看起来很是娇羞的模样:“娘,姬无殇他…女儿和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