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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不少人被吸引到云来客栈,较之先前又清净了些。裕羲走了一小段路程,月老祠便在眼前。忽然想起什么,脑中掠过一张清丽的面孔,叫人屏息,那种虚幻又真实的美丽,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忆起那天她用清澈的眸光看着他,心神一荡,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此时月老祠里没有什么人,殿堂里塑着月老像,手牵红绳,身着彩衣,笑看世间红尘,眉宇间一片似水的平静。裕羲看着看着,手指收紧,将骨骼捏得咯咯作响。身后的卓扬只听见他一声冷笑,看见他转过欲走,本想说出心中忐忑决定的答案,谁知裕羲眸光一凝,看着前方。

卓扬奇怪,顺着他的目光转身。

那时远山沉下了夕阳,一片淡红的余晖中,姻缘树枝叶被染成似血的红色,静静矗立,满树的红色丝带,满树的红尘缠绵。一个女孩的身影在高大的姻缘树下显得格外娇小,背影婷婷,挺得僵直,双臂向上举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衣袖顺着手臂滑下,露出一截白如莲藕的手臂,夕阳一照,荧光流转,沉淀着如梦一般的紫色。

焚愿(2)

看得出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竹竿摇来晃去,够着最高那根树枝上唯一的许愿带。

裕羲眼中掠过细微的波澜,那个身影被余晖剪切成静止的画面,映在他眸子里。

竹竿一挑,终于把许愿带勾下来,她扔了竹竿,把许愿带抓在手中,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解,像是欣喜,却更像悲愁。

她在树下静静站了一会儿,裕羲离开的念头消失无踪,一时之间倒好奇这个女孩把自己的许愿带拿回来做什么?难道她觉得心愿还不够,想要多加一些,好贪心的女子。

瑰丽的红色透过枝叶落在她脸上,她侧着身,没注意到月老祠里有两个人注视着自己。她捧着许愿带在胸口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两片晶莹的花瓣,舒展着幽香的本质。

在很多年后,他回忆起月老祠中这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那个站在无数痴男怨女情思下的女子,成了他记忆中唯一可以收藏的牵挂,那如画如诗的眉梢眼角,轮廓清晰,一点一滴,仿佛诉说着无数令人肝肠寸断的过往。

这是他生命中的所有,亦是他生命中的不能拥有。

卓扬倒抽一口气,差点儿冲动上前,裕羲眉头微皱,看着她掏出火折子,点燃飘扬在风中的红色丝带。

火焰贪婪舔舐着她写下的羞涩情怀,也燃烧了她年少的天真。她默默看着红色丝带在手中化成红色火焰,手指松开,火焰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她眼中映着火光,熠熠生辉。

“小姐!”红衣白裙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看见她便松了一口气,上前拉着她欲走:“要是老爷知道小姐又偷偷跑出来,奴婢的屁股可就要开花了,小姐快回府吧。”红喜瞥了一眼地上尚未熄灭的火光,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神色一暗,忽然,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自己手背上,她一惊,抬头看见慕决眼中盈满了水光,顿时慌乱起来“小姐,快别哭呀,您以后还可以常回家的…”

慕决由红喜拉着,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到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姻缘树下火光未灭,她看着,想到自己将要进宫,离开家,离开父亲,离开红喜,眼泪就如断线的玉珠般,滚滚而落。

她的步子没有停,每一步都走得那样费力,直至转回时,泪光的浮影中,翩然闪过一道挺拔的身影,她依稀看见那面容俊美无俦,只是一闪而逝,流星似的陨落了,像她的泪。

裕羲心底却有浅浅的一丝震颤,她的身影消失在漆红的大门外,衣袂翩翩。临去的眼神盈满哀伤,像极了受困的小兽。

卓扬想跟上去,可是步子却没有迈出,看她不见之后才悠然叹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一种绝望吧。”他忽然有如此深的感慨,仿佛看破了红尘,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裕羲却不在意地轻笑,似乎刚才的一幕不过是过眼的烟雾,瞬间便淡了,散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有之,多少男女皆是如此,有何值得感慨之处?”

权倾(1)

这样冷血的一句话,将卓扬满腔愤懑打入深谷,浑身上下一阵寒冷席卷如潮。摄政王心中无悲无喜,已然超脱于红尘之外,他眼中心中只有天下,自然不能体会人间寻常的儿女私情。卓扬深深无奈,躬身道:“属下失言,请王爷恕罪。”

裕羲大笑一声,冷冷道:“卓扬,你口中如此说,心中却嘲笑本王无知,不懂世间真爱,是不是?”

卓扬被他一语道破心中所想,惊出一身冷汗,忙跪下去道:“属下该死!”

裕羲挥挥手让他站起来,慢慢走到姻缘树下,地上一堆灰烬,风一吹,四散开来,一小片未燃烧的丝带被吹到他脚边,他躬身拾起,修长的指尖拈着一小片破碎的心愿。

丝带上模糊地剩下两个支离的小字: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原本完好的诗句,如今只剩下残缺的只言片语,面目全非,寓意已是大不相同。

裕羲心中一颤,放开手指,任风把碎片吹向遥远的地方。

卓扬连忙上前道:“王爷,属下已想好答案。”

“哦。”裕羲偏过头,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说。”

卓扬深吸一口气,道:“太皇太后召见王爷,恐怕只为皇上选后的事情和王爷商量。慕大人的哑女,在太皇太后眼中,定是不能担母仪天下的重任。”

裕羲嘴角扬起一道冷酷的弧度:“本王就进宫看看,你所答到底是对是错。”

卓扬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知自己已经回答正确,连忙跟着摄政王的步子走出去。

皇上大婚选后,千挑万选,摄政王一笑带过,最后让皇上拟了一道圣旨,册封大学士慕桓之女为后。此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却都因为摄政王手握大权,不敢出言阻止,唯有大学士慕桓在朝堂上痛哭哀求,可是摄政王却不动摇半分,耐心待得慕桓哭诉完毕,便淡淡道:“请国丈回府好生休养,退朝吧。”

皇帝在旁边想说话却始终被摄政王威势所震,不敢开口,心中暗自悔恨不已。

太皇太后幽居后宫,最近也是迫不得已,期望凭着自己是摄政王养母的身份,可以劝得他改变想法。可是派人传召摄政王入宫,太皇太后携了太后和几位太妃在建章宫坐等一天,不见摄政王前来。

太后虞氏坐在太皇太后身侧,她并不是皇上生母,只因为先帝宠爱,皇帝生母又早逝,遂把皇帝过继给她,先皇驾崩,年仅九岁的皇太子宬佑登基,虞氏顺理成章被尊为太后。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花容月貌,宛如十七八岁的女子,娇艳动人。

她心里不似众人那样急躁,太皇太后不发一言,心中却是汹涌澎湃。太后冰雪聪明,自然也不开口,静等着摄政王。

他兴许并不会来,可是心中的一点儿期许,还是让她揪紧了心弦等待。

到天色暗沉,才见侍女匆匆跑进来道:“太皇太后,摄政王在外求见。”

权倾(2)

太皇太后抬起头,语气生硬地道:“让他进来。”心里却是凄然一片。

太后一颗心已经要跳出胸口了,看着门外,看见那一袭紫袍出现时,差点儿忘记了呼吸。裕羲淡定从容,进来后行了大礼,太皇太后神色不愉,他也并不在意,昂首站立,面带微笑。

建章宫里烛光灯影,一炉熏香幽幽沉沉,在空气里四溢。裕羲头顶上一盏琉璃灯,照得他脸上辉煌一片,恍惚间,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祗。

太皇太后盯着他瞧了一眼,声音里已透出苍老的无奈:“摄政王今日公务可是繁忙?”

裕羲道:“回太皇太后,臣今日并无繁忙公务。”太后面色一沉,裕羲微笑道:“只是出城去了一趟,故而现在才赶回,请太皇太后宽恕。”

太皇太后找到了台阶下,面色稍稍轻柔了些:“哀家知道你身负社稷重任,你年纪不小,至今却尚未立王妃,哀家寻思多日,你也该立一位王妃,替你分忧。”

裕羲道:“多谢太皇太后厚爱,只是皇上尚未大婚,做臣子的怎敢在皇上前头成家。”

太皇太后见他自己将话头引向皇上大婚的事情上,便抓紧时机道:“宬佑大婚的事,摄政王可权衡好了?慕大学士之女,能否担当母仪天下的重任?”

裕羲笑道:“慕大学士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他的女儿,自然也是聪敏德惠之人。”

“可…。”太后虞氏忙道,“慕大人的女儿,可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女,怎么统领后宫,做一国之母?”

裕羲目视太后,目光如炬:“口虽哑,心却不哑,心如明镜。敢问太后,我朝可有哑女不能为后的律法?”

太后气结,他竟然在太皇太后面前,拿出小时候无赖的手段来对付她!可是他这话也让人无可辩解。

太皇太后凝视裕羲,他面沉若水,没有半分退让之意,心中已经明白这件事没有转寰的余地,只能道:“明日哀家传慕大人之女进宫,让皇上见见他罢。”

裕羲道:“如此甚好。”

太皇太后道:“慕氏女闺名是何?”

裕羲一怔,太后却笑道:“叫慕决,鲧禹决渎的决。”

太皇太后点头:“慕决。”也只有这样了。

慕决——将来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

从建章宫出来,夜色浓浓,满天繁星将天幕衬得更加深沉。裕羲负手立在建章宫外的台阶上,抬头仰望,千万颗星子的光辉在他眼中闪烁。

随后跨出门的太后怔在门口,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就在几步开外,离得那样近,却又那样遥远,仿佛一生一世都不能靠近。

他仰望天上的光辉,而她仰望他的光辉。永远追随其后,永远不能触碰。

杀机(1)

裕羲慢慢走下台阶,卓扬跟在身后,拿着大氅给他披上,顺便问:“王爷,属下的答案可是对的。”

裕羲笑道:“禁军大统领的答案,何时会有错?”

卓扬面上一热,嘿嘿笑着跟随,裕羲行了几步,脚步渐渐慢下来,大氅将初春的冷空气都挡在外面,他却感觉到一丝凉意从骨髓透出,口中喃喃道:“你说,本王得到这些,可是应该的?”旧时残梦广袤无边,残酷地倒影着他血淋淋的童年,他眼中浮起一层鲜艳瑰丽的红色,魔鬼一般凝聚着他满身的戾气。

卓扬听到了,恭敬地答了一声‘是’,话音消失在夜色中时,自己也带着几许茫然,不知对错。

裕羲在料峭的春寒中坐上返家的轿子,掀开轿帘往外看,建章宫外一袭红色的宫装临风飘举,太后目光痴缠着晚风,断断续续传递着凄凉的爱意。他分明感到一种彻骨的绝望,从那个女子眼神中透出,可是绝望之下,又是她深深的憧憬。

虞清影,她淡褪了年少的清丽朦胧,美丽依旧,但毕竟隔了一段时光的矮墙,什么都寻不回了。

虞清影看着摄政王的轿子消失在转角的宫灯下,才施施转身,攒着衣袖擦擦眼角的泪水。后宫中的女子,总是寂寞清廖的。

太皇太后的侍女送出一件大氅,道:“太皇太后吩咐了,外面春寒未退,太后娘娘身子虚弱,应当多加保重才是。”

虞清影弯身行礼,借机遮盖脸上的湿意:“谢太皇太后体恤,请她老人家也保重身体。”温婉贤淑,挑不出半点儿瑕疵,她站起来,脸上又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在风中落泪只是一晃眼的虚幻罢了。

乘上凤辇,珠帘垂下,她脸上一切表情都消失,怔怔看着纱帘外模糊的影子。

她初进宫的那一年,已经久远得恍若前世,转眼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徒添伤感。她忽然想起将来的皇后慕决,当年的她,不也是这样的年纪么?

说不上谁比谁更不幸,只是年轻的太后心中,对那个身不由己的女子泛起一股浅浅的怜惜。

学士府

慕决挑灯夜读,一本《女则》已经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可是她生性愚笨,竟似完全没看过一样。

放下书,重重叹息一声,红喜正趴在桌子上瞌睡,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眼睛里还带着几许迷茫:“天,天亮了?”

慕决扑哧一声笑出来,纤细的手指在红喜额头上戳了一下。

红喜浑浑噩噩傻傻笑了两声:“小姐您快歇息吧,这书也没什么好看的。”慕决却摇摇头,她入宫为后,应当时时恪守本分,也当知道一个好皇后应当是怎样做的,《女则》虽然枯燥无味,可是里面阐述的道理,却是发人深省的。

红喜见她没有半点儿要睡觉的意思,只好拿着剪刀剔亮烛光。忽然一道影子飞速从窗口掠过,红喜的惊呼还在嗓子里,清寒的剑光就割开了烛光,光线一暗,剑气凌厉扑面而过。慕决本能地后仰,锋利的剑锋堪堪擦着额头过去。

杀机(2)

红喜吓得大声尖叫,窗户里闯进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一掌劈来,红喜软绵绵倒在地上。慕决心底一痛,无奈自己不能发声,连呼救的能力都没有。黑衣人转而又举剑攻来,这一招又快又狠,直取慕决心脏。

这样一切便终结了…

她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这既定的命运。凌厉的剑气在空气里发出铮铮的鸣声,忽然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继而兵器相交的声音铿锵不绝。她大气都不敢出,纵使自己没有受伤,可是经过这样一吓,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左手碰到红喜的身体,慕决慌乱间睁眼,刀光剑影映入眼帘,眼睛里闪过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杀得难分难解。

她探了探红喜的鼻息,所幸,那黑衣人并没有下杀手。

青色的身影将宝剑一挑,寒光铮然,黑衣人手中的利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慌乱地抬起头,眼中闪着不甘的厉芒。青衣人却不容他再有半分反抗,一剑刺出,洞穿黑衣人的胸膛,血光四溅。

慕决几乎晕厥过去,瘫软在红喜身旁,浑身筛糠一般的颤抖。

青衣人上前一步,半跪下来道:“臣卓扬,奉摄政王之命,保护皇后娘娘,让娘娘受惊,臣该死!”

慕决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人,目光里透出惊慌:这人为何要害她?她没得罪什么人啊。

卓扬看见她无辜的目光,心中奇道:这不是月老祠中那女孩吗?想起她白天的作为,心中顿时明白了。“娘娘不必害怕,有臣在,任何人休想伤害娘娘一分!”

她破颜微笑,流光雾霰,飞霓彩岚,不及她万一,卓扬不觉一怔。

红喜慢慢转醒,眼睛一睁开就大叫:“小姐快走!小姐…。”目光落在卓扬身上,诧异,再看见慕决含笑的脸,愣住了。慕决指指地上躺着的尸体,红喜大叫着跳开:“他他他,他怎么了?”

卓扬起身擦剑,冷冷道:“死了。”

“死了?”红喜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词的重量,等反应过来只有两眼一翻,再次晕倒。

卓扬向扶住红喜身体焦急皱眉的慕决道:“皇后娘娘,臣要回去向摄政王复命,告退。”不知怎的,看见那个消瘦的女孩不能言语的无奈表情,他竟然会深深地遗憾。

不知她这样美丽的女子,娇美的红唇中会有怎样空山新雨般的声音。

卓扬带着黑衣人的尸首跃出窗外,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此时听到动静的慕桓及家丁也赶来,看见昏迷的红喜和地上一滩血迹,纷纷方寸大乱…

深深的疑惑在慕决心头挥之不去。

摄政王怎么会知道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害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了她?莫非摄政王还会占卜演算不成?

卓扬脚力绝顶,很快追上了在夜色的大街上缓缓前行的轿子,两排宫灯一字排开,把轿子周围的地方照得光明一片。

卓扬在轿子旁跟随着,裕羲在里面问了一声‘怎么样’,卓扬道:“王爷神机妙算,今晚果真有刺客行刺皇后,若非属下赶得及时,恐怕皇后娘娘已经遇难了。”

裕羲轻哼一声:“他们的心思,只能是黔驴技穷了,在本王眼底下耍花样,就须得想好后果!”

“可是…。”卓扬面有难色,“行刺之人武功高强,是….建章宫侍卫总领高远洋。”

“太皇太后。”裕羲轻吟,“老太婆也有失算的时候。”语气中大是讥讽。

卓扬也低笑一声:“太皇太后今日被王爷逼急了,自然要…。”下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不敢说出,卓扬一时面红耳赤,“属下该死。”

裕羲轻声嗤笑:“狗急跳墙是么?老太婆跳墙的时候还未到,她若还有当年一半的精明决断,今日也不会被本王气得跳墙。”

“王爷英明。”

裕羲想起了什么,便问:“慕桓年轻时曾是名动一时的美男子,不知慕小姐相貌如何?”

卓扬道:“慕小姐国色天香,真如先人所说的‘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

“‘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裕羲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转出一片淡漠疏离,“她对你笑了?”

卓扬顿时脸色涨红,因为隐瞒了慕小姐便是月老祠中焚毁许愿带的女子,心里也着实乱的很,害怕摄政王怪罪,“属下,属下该死。”他以为月老祠中的女子是父母强逼嫁给不喜欢的人,没想到是嫁给当今圣上。

一入宫门深似海。慕决在姻缘树下的泪光,如星光散落,让卓扬胸中沉闷。

看看偶多么不容易,一口气上传十三章,要命啊~~~

明月 (1)

三月二十六日,太皇太后宣召新皇后慕决入宫,皇上年轻,对从未谋面的新皇后没有半分好感,不会说话的哑巴,能带来什么乐趣?

“皇祖母,孙儿不要那个哑巴皇后,您给孙儿换一个!”皇上不依不饶地缠着太皇太后。她静静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心里说不出的凄凉。如果皇上对政事多一些兴趣就好了,那样的话,裕羲也不敢如此嚣张跋扈。

“宬佑,皇祖母告诉你一句话,来,坐在皇祖母身边。”太皇太后拉着皇帝的手,松弛的皮肤隐隐透着一股颓败之气,没来由让宬佑生出一股寒意。太皇太后半响才悠悠道:“无论皇后是不是哑巴,你只需记住自己永远是皇上,是这天下的掌权者!”这几句话可谓是太皇太后呕心沥血说出的,话音刚落就咳嗽起来。

“皇祖母,皇祖母!”宬佑急忙拍着太皇太后的背帮她顺气,太皇太后的话,他似懂非懂。

太皇太后缓过一口气来,便挥挥手道:“皇祖母没事,看不到宬佑亲政的那一天,谁也休想让皇祖母离开!”

宬佑一时被太皇太后的语气吓住了,“皇祖母,孙儿还有很多奏折没批完,这就告退了。”

“去吧。”太皇太后看着宬佑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先皇子嗣单薄,只有宬佑一脉相传,他身上背负了整个皇朝的希望。

宬佑慢慢退下去,门口的小太监顺宝嘻嘻笑着迎上来:“皇上,新皇后已经进宫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去看!”宬佑一边说着,踏着大步往外走去,“朕先好好瞧瞧她长什么样子,可别是个又哑又丑的丑八怪。”

顺宝连忙道:“奴才听永庆宫的嬷嬷说了,那慕小姐可是天仙一样的人儿,叫人一看就忘不了。”

宬佑想起那日在月老祠姻缘树下遇见的女孩,世上还有谁比她美丽动人吗?可是人海茫茫,他该去哪儿寻找那一抹倩影?

顺宝看见皇帝神色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口中的人儿让皇帝心驰神往,不由得意,赶在皇上身边叽叽喳喳说着所知关于那位新皇后的一切,可是他所知也就寥寥数语,很快就说完了。

两人在进建章宫必经的路口处等了半天,不见人来,宬佑不由地问:“你可打听清楚了?她是这个时侯来吗?”

“千真万确!”顺宝没看见人也急得什么似的,“让祥宝去打听的,一定错不了!”

说话间,忽然看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皇,皇上,新皇后…。”

“说!”宬佑皱着俊眉道,“她人呢?”

小太监猛地吸进一口气,瞪圆了眼睛道:“宫里进了刺客,新皇后临时被拦下了。”

明月 (2)

顺宝一听刺客慌忙护到皇帝身边:“刺客在哪儿?”

“摄政王正派人四处搜索,请皇上先回长乐宫。”小太监忙说。

宬佑满不在意嘿嘿一笑:“新皇后在哪儿,朕就去哪儿吧。”

“皇上!”两个小太监均是哀叫连连,寸步不离跟着皇上。

一片桃花林在寂寂寒烟中吐露芬芳,初春天气里带着一股子明媚,照得人心里微微流起一阵暖意,若不是那薄雾中桃花太过飘渺,或许可以多出更多热烈灿烂的意味。

慕决只感觉轿子一阵动荡停下,轿外脚步声连连响起,不多时,轿帘已被一只大手掀开。

春光映在眼里,慕决本能地伸手挡光,指缝间流泻出云烟里的光芒,她惶惶然看着眼前的人,许久眼前才清楚了——那人是那晚在刺客手中救了自己的人。

“臣卓扬,奉摄政王之命捉拿刺客,惊动了娘娘,请娘娘恕罪!”卓扬目光一扫,见没有异样动静,便跪下来请罪。

慕决对自己的新称呼总是感觉别扭,现在从卓扬口中说出来,更是多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沧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