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董仲摇头,目光瞟向更远处,“摄政王这是借刀杀人。”

高远明一惊:“借刀杀人?”

“你记不记得,当年太后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高远明一惊,他当然记得,当年的国丈虞修业因着女儿的受宠,权倾朝野。那时,先皇贪恋美色,大权旁落。

手段 (2)

摄政王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王爷。他联络了在外佣兵的宁王,表示愿意协助他逼宫,宁王原本就不满虞修业掌控朝政,加上年轻,血气方刚,有勇无谋。便听从了裕羲的一系列策划,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

虞修业手中并无多少兵权,各路王爷也在看戏,先观望哪一边得势,在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京中三十万禁军将领卓扬是裕羲一手扶持上去的,负责守卫皇宫的安全,情急中虞修业调了二十万禁军前去镇压宁王叛党。可卓扬是摄政王的人,自然只会听摄政王安排,他只带着人慢悠悠一路行去,故意中了叛军圈套,在山谷中被围困了七天七夜。而此时,宁王率领精锐部队攻陷了帝都,勤杀弄权专政的国丈虞修业,虞氏一族,惨遭灭门。只有太后虞清影被皇上全力保留,答应宁王,只要不伤害虞清影,便答应逊位让贤。

裕羲的计谋还在一步步施施,多年来他精心策划,撒下一张巨网,如今,正是收起来的时候了。

宁王还未来得及登基,太皇太后亲信的禄王,震北大营,以及卓扬带出去的二十万禁军,合力反扑。宁王仓皇出逃,寿王裕瑾率震北大军,半路上诛杀宁王。

裕羲的这一招部署惊险又精妙,先皇感念他护驾有功,加官进爵。

先皇复位后没多久,便病逝。临终受命裕羲为摄政王,辅佐年幼的皇帝。

从此,天朔皇朝江山,慢慢走进裕羲手掌心。

那些事至今想起来都是惊心动魄,裕羲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没有什么能奈何得了他!

“况且,凭寿王的本事,岂有被我们发现的道理。”董仲后背已经冷汗涔涔,“他那是故意引我们跳进去啊。”

高远明忧虑地停下来:“可是慕桓不除不行了。”

董仲冷冷笑了一声:“只可惜皇后,却是真正无辜的人。”

“那又如何?”高远明虽也觉得惋惜,但是又无可奈何,“她招惹了谁不好,偏偏招惹了裕羲。”

一阵风吹来,两个黑衣人相视苦笑,足尖轻点,消失在湖光山色中。

逃不脱 (1)

“你以为,本王会忌惮你的身份吗?”裕羲望着她笑容凉薄,嘴角的弧度显示出他内心的狂妄,“你是本王一手扶上后位的,你的斤两,本王都清楚得很。”

“没有本王的允许,你连求死都不能!”他霸道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来来回回撞击。

慕决惊坐起,汗透重衣。

梦,是一个梦。

身上虚弱无力,她又重新倒下去,喉咙里干得要烧起火焰。她支撑着自己起身去倒水,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

“恭喜皇后娘娘逃过一劫。”窗口吹来一阵风,随即,一个黑衣男人站在她面前,一张精致的银面具遮住面容,不知他的表情是悲是喜。

心魔…她的心魔,又出现了。

可是这一次,她是否依旧无愿呢?

“在下只是来看看皇后,并无他意。”心魔给她倒了一杯水,扶她起来喝了。

趁着喝水的间隙,慕决抬起眼睛细细打量这张面具,银光流转,让她忽然好奇起这面具下会是怎样一张绝世的面容?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几乎细不可闻,袅袅地,偶尔才会从鼻尖掠过少许,却让人沉醉。

心魔倚在床柱上,面具下的眼睛望向她,眼底幽深漆黑,让人无法看透,犹如卷在天边的一缕浮云,“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以后应当小心才是,今日之事,不过是小小的警告而已。”

慕决心里一惊,今日的事情碎片浮现在脑海里,她只记得吃了燕窝粥,便去休息了,迷迷糊糊听见很多人叫喊,说她中毒了…

她迷茫地看着他,她需要一个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魔指尖漫不经心在锦被上的绣图上游走,他的手指修长均匀,像玉竹一般,慕决看的出了神,这样的一双手,似乎在记忆中的某个地方,也曾出现过…

“娘娘中了剧毒,昏睡了一天。”

中毒?慕决没来由想起那盅燕窝粥,还心有余悸,还好,她只喝了一点点…可是那燕窝粥,是摄政王派人送来的,他为何要害她?

慕决手指绞着锦被,黑夜的寒冷都集中在她身上,那是什么感觉?就像被脱光所有的衣服,扔进冰冷的蛇窟里…

心魔眯起眼睛:“娘娘在想什么?”

慕决摇头,她想什么,不会说出口,说出来,他也不会懂。心魔,只是她无缘孽障的一个错误,这个号称心魔的男人似乎每每都能看透她。

心魔笑道:“今日娘娘可有愿望?”

她还是摇头,现在的她,还会有什么愿望?

他并不失望,眼底反而笑意更深:“在下等着,娘娘总有一天会有让在下完成的心愿。”他眼珠漆黑,浑身上下散着珠玉的光华,贵不可言,“在下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逃不脱 (2)

是吗?慕决心想,不久之后,她真的会有什么心愿吗?

她再抬头的时候,心魔已经不见了,他坐过的地方微微下陷。

黑夜寂寒,慕决蜷缩在床角,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深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生平第一次,差点儿失去了性命,她完全都没有觉察。

摄政王,到底为何要杀她?

她在绵绵思绪中渐渐睡着了,长夜漫漫,她不知道,她梦中思念的家,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裕瑾一早就回来了,潇洒的少年甩着马鞭,边走边问迎出门的侍从:“皇后死了么?”大哥派他行刺慕桓,就不可能再留下慕决这个祸水了吧。

侍从唯唯诺诺回答:“原本昨晚中了剧毒,可是被傅琴诗姑娘救活了。”

“傅琴诗?”裕瑾想起那个阁楼中弹琴唱歌的倩影,不禁多了一分厌恶,“多管闲事!”

侍从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一行人,忙低声阻止裕瑾再说话,可是他的主子偏偏就是个不怕死的性格,仍旧在说:“我就不明白,杀了慕桓就是一刀下去就解决的事情!哥为什么磨磨蹭蹭?”

“王爷,皇后…。”侍从面如死灰,偷偷抬起头瞟了一眼走过来的皇后。

慕决的脸色很不好看,苍白如纸,而此时因为裕瑾的话,更是白得几近透明。

裕瑾冷笑一声,并不把皇后的身份放在眼里,从她身边走过去,张扬狂妄。

她目视着裕瑾的身影消失,才低下头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她不该哭的,不该软弱…

新调来的侍女凝香突然叫起来:“摄政王回来了!”

那边的月洞门下,裕羲匆匆走进来,神色忧郁。

慕决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想起昨天中毒的事,她吃了几次药,毒性慢慢排出去,可是身体依旧不舒服。她隐隐约约有种不安的预感,因此不顾侍女的反对,倔强地出来看看。

裕羲向她这边望来,一时怔在原地,表情在一瞬间已经变化了无数。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太过于清澈,让他觉得自己倒影在里面,是多么肮脏。

“皇后身体还没有大好,不应该出来,凝香,送皇后回房休息。”裕羲躲开慕决明澈的眼眸,朝另一边去了。

凝香正想说话,慕决却先一步跑开,追上裕羲,抓着他的手臂用眼神询问。

发生了什么吗?今天的裕羲,和往常不一样。

“皇后请自重!”裕羲语气冰冷,眼底转出一抹凌厉的光。

慕决吓得缩了手,局促地低着头绞着手指,自觉失态了,便转身走。

裕羲握起的手紧了又紧,忽然抓住她:“慕决!”

慕桓之死(1)

她回头,发生了什么事?摄政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平时多么犀利,那双眼习惯了睥睨天下,习惯了洞穿世事。

“回去吧。”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什么都没有说,“好好休息。”

怎么回事?她秀眉微蹙,裕羲走得匆忙,她什么都没明白。

“哥。”裕瑾截住稍微失神的裕羲,修长的手臂抵在墙上,“发生什么事了?”

“慕桓死了。”裕羲抬起漆黑的眸子,神色不惊,“押送赈灾银两的人无一人生还。”

裕瑾神色微变:“怎,怎么可能?我没动手…。”

“在回京的途中遇到土匪。”裕羲冷笑,这种把戏,只有骗骗那些老糊涂罢了。

“又是那老妖婆!”裕瑾一拳捶在墙上,墙壁摇晃几下,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慕决的身影来,刚才和她狭路相逢之时,她的脸色好苍白…

“皇后…知道了吗?”

透过围墙生出的一株柳树上飘下许多柳絮,轻飘飘扬在风里,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宿命——终要归入尘土。

裕羲眼中深不见底,即使是最强烈的光线落进去也泛不起半点儿波澜:“不知。”

“哥…。”裕瑾欲言又止,“老妖婆为何要杀慕桓呢?”

“哼…。”裕羲接住一片飞絮,握在手心,“你觉得呢?”

裕瑾恍然大悟:“是你!”回想经过的一切,大哥那么谨慎的人,居然会选择在众目睽睽的晚宴上让他去刺杀慕桓,寿王亲自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想要不被发现,完全不可能。况且在途中突然叫他回来,其间的关系,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缓缓的风从两个人中间吹过去,带着淡淡的花香和热气。

“我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裕瑾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这个人,还是以前的哥哥吗?实际上,他这样做,和亲手杀了慕桓,性质是一样的。“哥…。”

裕羲没有理会他,慢慢走出去。

是心软吧,他想,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心软。

感觉,就像把身体里某个重要部分生生分离出来一样。有点儿疼,还有点儿微微的酸…

帝都的夏天,原本燥热的天气开始慢慢阴霾,厚厚的乌云积聚在都城上空,形成一种巨大的不断吞噬光明的漩涡。看来,有一场大雨将要爆发了。

慕决抬头看看天,眼皮快速跳了两下。

“娘娘,外面有人求见。”

慕桓之死(2)

开始一阵一阵吹起冷风,把夏日的热气一扫而空。在摄政王府,有谁会求见她?

“她跪在门外,死活要见娘娘,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走。”

会是谁呢?慕决想了想,还是跟着侍女出去。

“叫你滚!皇后娘娘是你随便能见的吗?”门口的守卫不耐烦了,“快滚!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大爷,求求您进去通报一声吧,奴婢给您做牛做马都愿意!”一个女孩子跪着走上来,抓着守卫的衣服不放。

一定要见到皇后!一定要!

“真是烦死人了!”守卫忍无可忍,抬起脚踹下去,“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住手!”凝香从里面冲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个女孩子被从台阶上踹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凝香姑娘!”守卫有些错愕。

“这是皇后娘娘家里的人。”凝香狠狠瞪了一眼守卫,跑下去扶起女孩,“红喜姑娘。”

“我要见皇后…。”红喜忍着疼,硬撑着自己站起来,“带我去见皇后。”

“娘娘就在里面。”

红喜顾不得有伤在身,推开凝香跑进去。

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慕决在里面听到红喜的声音就加快脚步,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谁知道看见红喜从月洞门下出现,她又不敢迈出步伐,怔怔的,如同一尊石像。

“小姐!”红喜忍了多时的眼泪完全决堤,这时候她有多大的悲伤都形容不出,小姐,从小被老爷呵护备至的小姐,为什么也要承受泪水的重量?

怎么了?红喜冲到她脚边跪下,慕决所有的心跳都停住了,红喜伏在地上,身子发抖:“小姐,老爷…。”

慕决嘴唇发白,脑中嗡嗡作响,红喜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她什么都听不到….

不要,不要这样…她拼命甩了一下头,红喜哭着说:“…全部都死了,小姐,小姐…”

晴天霹雳…她看着红喜,身体软软瘫倒下去。

慕决朦胧的视线中,还看着蓝得没有尽头的天空…

爹爹…原来是这样,裕瑾的话,原来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她悲愤的怒吼在胸腔里肆虐,她喊不出来,为什么偏偏会选中我!!?

“快把王爷请过来!”凝香吩咐小丫鬟,心急如焚,怎么会是这样的消息?

慕决挣扎着又清醒过来,抓住红喜的肩膀不断摇晃,一边摇,一边哭得声嘶力竭,所有的泪水,全要发泄出来。

“小姐…。”红喜被晃得头晕眼花,泪水横流,“路上遇到土匪,老爷没有回来…”

慕决发狠瞪着她: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谎言,是你的谎话!

“是真的…。”红喜从她眼里看到从小到大都未见过的绝望,她自己,也绝望了…

杀父之仇 (1)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裕羲和裕瑾,两个人匆匆赶过来。

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吗?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皇后请节哀。”裕羲略略欠了欠身,表示一个臣子该有的礼数,可是表情里却没有半点儿同情。

慕决从床上滑下来,靠在红喜身上,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的,唯一的人只有一起长大的红喜…她再也不能失去的人。

裕瑾自始至终只站在裕羲身后,慕决心里的杀人凶手,想必是他们兄弟俩吧,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感受到了被冤枉的难受。

“小姐,别哭…。”红喜双眼红肿,脸上伤痕累累,“还有红喜陪着您。”

不哭…..慕决咬紧嘴唇,她才不能哭,这个时候,在杀父仇人面前,哭泣是最没用的做法!

擦干眼泪,她扶着床柱站起来,抬头和裕羲对视,是他,是他…眼中飞速流转的仇恨,疯狂深刻!

裕羲负手而立,嘴角噙着笑容,对她仇恨的目光并不躲闪。

胸口一痛,昨日中的毒还残存在体内,慕决抓紧胸口,那个地方仿佛也在为爹爹的离去而悲伤哭号。

突然眼前的一切在飞速旋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飞快朝自己靠近…..

“小姐!”

“皇后娘娘!”

侍女一拥而上,总算把晕过去的慕决接住。

裕羲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看着她倒下也不出手相扶。

还有什么用?就算他去扶起她,她也依然认为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何必多此一举让她觉得他假惺惺的?

裕瑾却十分不满:“她那是什么眼神?杀人的又不是我们!”

“住口。”这声呵斥并没有怒气,反而夹杂着莫名的无奈,裕瑾不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哥,这黑锅就让咱们背了?”

他知道大哥不是那种会去解释的人,就算今天有人说他是篡位弑君的乱臣贼子,他宁愿一生负罪也不会低一下头。

因为在这个国家,他已经是超越一切的强大,任何人言语上的力量,都动摇不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