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刺客猖獗,皇上也应当小心才是。”裕瑾道,看看宬佑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像现在一样自己跑出来,可是很危险的。”
他话里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可是宬佑猜不透,“多谢皇叔关心。”
裕羲和裕瑾告辞离去,宬佑稍微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双拳握得很紧,手心里都是汗水。
摄政王和寿王,是随时都必须小心翼翼对待的人啊!宬佑对这一点儿丝毫不质疑,裕羲,他似乎,比他更适合做一位皇帝。
宬佑低下头,缓缓地在柳堤上行走,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永远不再回头…
“哥,你这一招也太毒了。”裕瑾走了很远才笑起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只是受了一点儿小伤。”裕羲抬手摘了一片碧绿细长的柳叶在手,放在指尖把玩。
“不过肯为哥死的两个刺客,倒是让我十分佩服。”裕瑾微微蹙眉,望着身旁的兄长,他身上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这便叫王者之风了吧,裕瑾微笑。
“这样一来,皇上和皇后之间出现隔阂,更加激怒了皇上,他想除掉我们的决心想必也更加强烈了吧。”
裕羲笑道:“嗯,这样一来,皇上势必要更加依靠太皇太后了。”
“一箭双雕,”裕瑾兴奋点头,“哥太聪明了!”
两个人并肩行走,长长的柳堤很快就到了尽头,江风骤歇,放眼望过去,天朔的万里江山,就在下一步迈出的天地里。
********
自从从宫里来上江行宫,已经过了小半个月,这期间,皇上再也没有来过皇后的寝宫,伺候皇后的侍女都在纷纷议论。
“原来是真的啊,没想到,皇后娘娘那么温柔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呢。”侍女们躲在墙角悄声议论。
“那天护驾的很多侍卫都看到了呢,皇上也在,大概是觉得戴了绿帽子,所以疏远皇后了吧。”
“哎,皇后也怪可怜,才刚死了爹,又失宠了。”
“可怜什么呀?水性杨花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的!”
“是啊,皇后在摄政王府那么长时间,摄政王又没过问政事,谁知道两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呢。”
“你们在说什么!?”一声清脆的喝斥响起来,吓得说话的侍女魂飞魄散,齐刷刷转过身。
红喜搀着慕决的手,站在台阶上,她们刚好要出去走走散散心,没想到会听到底下侍女们说三道四。红喜怕慕决听了伤心,便大声喝止了侍女。
流言(2)
侍女们一看见皇后也在,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跪下去不住地磕头。
慕决袖子底下的手悄悄握紧,原来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她的。
说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连宬佑都不愿意相信她…
她默默地从侍女们身边走过,脚步有些虚浮。
快站不稳了,心里难过的要死了吧,如果这个时候,自己真的倒下去了,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慕决一边走一边深深地吸气,把眼眶里的泪水都生生逼进去,她一点儿都不怕,不怕…她是清白的,总有一天,宬佑会明白的。
“小姐。”红喜低声说,“要哭,红喜陪着您。”
慕决摇摇头,她才不会哭,越在这种时候,她越不能哭,她一哭了,别人都以为她害怕了,认输了。
江水青碧,杨柳倒垂,碧波迢迢,杨柳依依。
夏日微醺的风,吹开如玉的发,纠缠不休的三千青丝,慕决抓住自己的一缕发,悄悄握着。
阳光洒下点点金光在她眼中,闪出迷醉的光。
果然,出来吹吹风,会好一些。
一吹,心里的阴霾也散了不少。
红喜在江边的石头上铺了一条绣花手帕,招手道:“小姐来坐这儿!”
慕决摇摇头,示意自己要站着看看江景,红喜便撑开一把红色绸伞,举到她头顶遮阳。
“这条江,绕了半个圆,刚好把行宫包围起来。”红喜说,“正是因为有这条江,行宫在夏天才会凉爽。”
慕决向着远处眺望,那江水曲折环绕,九曲连环,浩浩汤汤。
望着望着,围绕着行宫的一个弯道上有一条小小的船只驶出来。
“有船耶!”红喜惊喜地叫了一声,看那小船乘着江水开过来,“船上有个人站着。”
江水流速快,没多久,小船就隔了不远,慕决也看见了那船上临风负手而立的男子。
摄政王,裕羲。
迎着江风,他的黑发,衣摆都在飘飞。
遗世独立,浩渺烟波,他在天地之间,乘一叶扁舟,踏浪而来。
慕决怔怔地看着,十根手指都在颤抖。
他于那一边,她在这一端,江水的浩荡,垂柳的柔情,两个人,互相望过去。
交错而过的瞬间,裕羲在船上对她微微一笑,慕决站在红绸伞下,脸上被映得一片绯红。
误会(1)
“摄政王…。”红喜低声喃喃地说,这个人是,害死老爷的人了吗?
红喜的话让慕决手上的力道一松,手上紧抓着的一方锦帕忽然被风吹走了。
顺着风向,飘飘摇摇,忽上忽下,竟然飘到裕羲的面前,他轻轻抬手,抓住。
是一方绣着三月桃花的绣帕,她的针脚细密精致,花朵栩栩如生,绵延的针线,每一针,似乎都有她细微的气息在里面。
“哎呀!手帕!”红喜低呼。
慕决提着裙摆追出去两步,微微恼怒,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让手帕落在他手上!
裕羲微笑着把绣帕收进袖口里,小船顺着江流,很快就远去了。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她望着他消失,在江水尽头,似乎也在天地尽头,渐渐变成一个孤零零的小黑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孤帆,远影,碧空。
尽。
“真是不小心呢。”回去的路上红喜还在为手帕的事情担心,要是被那些多事的人看到,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慕决倒是淡定,一块手帕,摄政王要是不肯还,那她肯定是要不回来的,况且那只是寻常手帕,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知道是她的。
这样想着,心里总算轻松了一些。
快走到寝宫时,红喜忽然指着门口那几个禁军道:“小姐快看,那不是…。”
皇上身边的禁军!
慕决一阵欢喜,宬佑终于肯来看她了!
“小姐!”红喜忙去追高兴过头的慕决,这个时候的小姐真像以前在大学士府的样子呢,有点儿孩童的天真幼稚。
宬佑果然来了,坐在里面喝茶。
慕决从门外冲进来,浑然忘记了都在侍女们看着。
见到宬佑的高兴已经把一切都冲淡了。
她多想飞奔进来,呼喊着他的名字,然后扑进他怀里。
宬佑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顿时把她心里所有的热情都浇灭。
宬佑眼中…那淡漠的眼神里,隐约夹杂的那是什么?
厌恶吗?
天旋地转,慕决扶着门框,才让自己站稳。
“终于肯回来了么?”宬佑轻轻喝了一口茶,语气里带着莫大的嘲讽,不知是嘲她,还是讽自己。
误会(2)
慕决一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朕在你出去的时候就来了,听说你去河堤看柳,便也跟了去…。”接下来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杯子里温热的茶水似乎变得滚烫,他喝不下去。
而他的话,真正让慕决陷入求死的绝望中。
他话里,那种厌恶的语气,就是为了这个吗?
“朕从来不知道,你对皇叔,如此的情深意重。”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底下难听的流言。可是刚才河堤上慕决临别时以绣帕相赠,那绣帕上,恐怕还有他不知道的内容吧。
他想相信她的,可是那一刻,他再也做不到了。
慕决,以前有多爱她,现在就有多恨她!
他对她的尊重,对她的深爱,只换来她的背叛!
不是这样的!慕决拼命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不小心,被风吹走了绣帕而已,她和摄政王,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那绣帕上写了什么?”宬佑蓦地抬起头,眼神凌厉,“你说!”
慕决哭出来,宬佑的不信任,是多么大的伤害。
她最最在乎的人,连一分信任都吝惜给予吗?
见她只哭不说话,宬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抓住她,用力摇晃她的身子,愤怒得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你怕了吗?无耻!无耻!”
宬佑的理智在那一瞬都崩溃殆尽,他想杀了这个女人!杀了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慕决看着他的眼睛:看着我,宬佑,相信我,相信我。
“我那么喜欢你!你就这样回报我?!”宬佑在盛怒之下什么都看不到,连日以来的种种情景都历历在目。
刺客来时她和皇叔紧紧的拥抱,柳堤之上皇叔提到她时温柔的眼神,还有江边他们互相凝望,赠送绣帕的场景。
一切一切的,让他疯狂嫉妒,几乎烧红了眼睛!
所有的画面转过,宬佑愤怒地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
昨天停电没更新,今天全部补上
鸾合(1)
慕决狠狠地摔出去,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嗡嗡响着,她忘记了哭,只是怔怔望着宬佑的方向。
他怎么可以不相信她?还打她呢?
她从来没有背叛,只是不能为自己辩解,他对她的爱,就这样薄弱,一点点刺激都能让它分崩离析吗?
手上火辣辣的疼,宬佑逐渐冷静下来,打过她的手仿佛麻木了。
“决儿…。”宬佑喃喃自语,忽然痛苦地呻吟一声,狂奔出去。
一阵风吹进来,似乎还带着江边潮湿的水汽。纱帘上下翻飞,慕决的脸若隐若现,透着泪水蔓延的悲伤。
不该是这样的啊…
爹爹去世的时候,宬佑还说过会保护她的,可为什么,现在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他呢?
她紧紧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
好冷好冷…比帝都严冬飘雪的季节冷上千倍百倍。
“小姐…。”红喜低着头,靠在她身边,自己真没用呢,什么都不能为小姐做,看着她受委屈都不能出来为她伸冤。
竟然连皇上都不相信小姐了,那么这里,还有谁相信小姐呢?
小姐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两个人一直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直到深夜。
缺月挂疏桐。
月光透进来,有种和死亡很接近的苍白。
慕决抬头望了望窗外,扶着柱子爬起来,她想去看看月色,被宬佑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似乎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红喜知道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没跟去。
今晚的月亮真是不够圆,也没有往常那么亮,一轮小小的月牙儿,仿佛在嘲笑她的命运。
摄政王,这个悄悄闯进她生命的男人,似乎和自己总是千丝万缕牵扯不清呢,就像魔鬼的阴影,无论她躲到哪里,总有办法笼罩她。
而宬佑,这个自己打算一辈子依靠的人,却对她如此的不信任。
生命太匆匆,而这匆匆的洪流,又太可笑。
“参见皇上!”门外的侍卫忽然高声说话。
“都滚下去!”宬佑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是喝了太多的酒,已经醉了。
慕决连忙出去,虽然那一巴掌又狠又重,可是心里对这个人,还是放不下的。
果然,宬佑已经醉得糊涂了,话都说不清楚,只拉着她问:“决儿呢?决儿在哪里?”
慕决心中一阵伤感,再怎么说,皇上对她的心,终究是真的吧。
她扶着宬佑走进去,宬佑望着天,醉眼迷离:“决儿,朕好喜欢你啊,真的好喜欢你…。”
慕决点头,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扶着宬佑躺在床上,慕决不想惊动别人,把他的鞋子脱了,正想出去烧热水,手臂被宬佑一把拉住。
鸾合(2)
“决儿!别离开朕,别离开…。”少年的声音沉痛暗哑,慕决只好坐在床边,“朕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走,朕以后会对你好一千倍,你别离开朕…。”
我不会走,我一定不会走。慕决低下头,用脸贴着宬佑冰冷的面颊,泪水不知不觉把两个人的脸庞都弄湿了。
“决儿…。”宬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伸手抱着她,温热的嘴唇在她脸上流连,混乱的意识里,依然都是她的影子,这份爱,无论如何,都无法戒除。
他爱得好痛啊…
“你不要跟皇叔走…。”两个人紧贴的脸庞上都是濡湿的泪水,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慕决心里疼痛难当,宬佑,我要你相信我,我是清白的…干干净净,这辈子,只为了你存在…
她闭上眼睛,顺着他的唇,慢慢把自己的唇瓣贴上去,双手颤抖着去解他的衣带。
在这样残缺月色的夜晚里,风都无法觉察,有什么东西,悄悄碎裂了。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夜,把女子最珍贵的东西给了宬佑,即使在宬佑已经死后,她辗转离尘,成为摄政王妃之后,也没有后悔过这一夜做出的决定。
宬佑的爱太深太深,她唯有以此,才能报答他…
不知巫山颠倒云雨缭乱,怎忆春花秋月月月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