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虽然不够尊贵,却有最真诚的心迎接尊贵的飒蓝公主。”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有着穿透一切的力量,让在场诸人,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就连那个往日目中无人,骄纵蛮横的飒蓝公主也不例外,她沉浸在这个男人的声音中不可自拔,仿佛看到自己的双脚现在泥泞的沼泽中,她越是想努力挣扎摆脱,就陷得越深,最后…终于被完全吞噬。
裕羲从绵延的红地毯上走来,踏着从容不迫的步子,紫色蟒袍上以金线绣着吞云吐雾的骊龙,呼之欲出。
那条龙,仿佛就是和他一起走来的,或者,他本人就是那条尊贵骊龙的化身。
千龙乃出一骊。
所以,摄政王裕羲,盖过了真龙的光辉。
她本以为卑焽的男子是世界上最英武挺拔的男人,却从来没想到,在明珠一般的国度天朔里,还有一位堪比天神的男子。
怪不得,父王说他是让卑焽的天神都顶礼膜拜的男人。
绝色 (1)
飒蓝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了,她根本没有阻止的机会。呼吸在胸口里滞涩,她困难地大口吸进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还是没有办法让狂跳的心脏停止下来。
桑莎已经愣愣地呆在那里了,根本忘了要去搀扶她。
裕羲在轿子外站定,微笑着说:“请公主下轿吧。”
轿子里毫无动静。
天朔的禁军和宫女都有些愤愤然,摄政王已经纡尊降贵亲自出来迎接了,那个什么狗屁卑焽公主还摆什么架子?连个声音都不出!
可是裕羲还是耐着性子微笑着又一次说:“请公主下轿。”
天空空旷而高远,碧空千里,云影消散,在吹着微风的帝都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九月菊,蝴蝶兰,万寿菊,秋海棠…
芙蓉,百合,红掌,蕙兰…
飒蓝低低呻吟了一声,稍微回过神来。
她刚才的高傲在这个男人出现之后竟然脆弱不堪地土崩瓦解了。
她咬着嘴唇,才抬起手,轻轻掀开蛟纱的一角。
裕羲就站在那层层薄薄的蛟纱之后,带着仿佛永远都波澜不惊的笑容。
飒蓝的心忽然漏跳一拍,呼吸越发沉重和困难了,她有些困窘地低头浅浅一笑,却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手,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扶下轿,那种陌生而浓烈的男子的阳刚之气让飒蓝浑身酥软无力,差点儿便软软地跌倒。
可是他扶着她,他对她说:“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不…。”飒蓝急切地想分辨,她不辛苦,万里迢迢奔波,原来都是命运的安排。
一切都是,只为了遇见了他。
这神奇的命运啊…
裕羲的眼眸很深邃,让飒蓝想起从未见过的大海,听说大海是人类永远都看不透的东西,他的眼,也是她永远看不透的…
他一手牵着她,两个人并排从红色的地毯上走过去,宫女们渐次福身,如同碧波起伏的大海。
等到真正进入万华宫,飒蓝才算是彻底领略了这个繁华国度的不同寻常。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颜色的花,盛开在她脚边,在她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因为过分的美丽让她的心情也激动起来。
在花丛中翩跹。
“今日万华宫百花齐开,都是为了迎接公主。”裕羲边走边低声说,他说话时的呼吸缓缓拂过飒蓝耳边,她不可自抑地红了脸。
红色地毯顺着白色台阶铺上了御台,朝中四品以上官员都出席,还可携带家眷,一同上御台,作为欢迎卑焽公主的一种手段。
天朔浩大的欢迎仪式让飒蓝心里顿时欢快起来。
绝色 (2)
缓缓步上通往御台的台阶,行走至一半的时候,忽然听见御台之上微微的骚乱之声。
飒蓝看了裕羲一眼,发现他从刚才始终噙着的淡淡笑容在嘴角边慢慢冷凝成一种冷酷的弧度。
她心里一震,原来,一个人的冷酷可以是这样的。
他看着御台之上,脚步也停下了。飒蓝不解,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
御台上用牡丹花装点,绕着宽敞的御台,仿佛那是一座悬在空中的花园。炫丽的牡丹如同燃烧在空中的一团烈焰,熊熊燃烧着。
这个季节的牡丹,居然能开得这样美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片火红的衣角在御台之上出现,接着,无数翻飞的红纱就缓缓移动过来,广袖盈天。
那是一个身着红色宫装的女子,十分鲜亮的颜色,腰间黑色滚金边的束带正中有一颗硕大的宝石,熠熠生辉,反射着光芒,让人微微眯起眼。
头发高高盘起,按照皇后的身份,头顶上戴了一顶九凤黄金冠,每只凤口中衔一枚东珠,珠光焕彩。
她双手交叠,轻轻覆在小腹之上,望向御台下面,面容中有种沉寂若水的微光,因为相隔甚远,所以看不清容貌。
不过飒蓝却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位容色绝丽的女子,因为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叫天地之间群芳失色。
她身后的牡丹花,绝不及她艳丽姿色的万分之一,连被称为‘草原第一美女’的飒蓝公主,都觉得那个女子太过于耀眼,简直让人睁不开双目。
裕羲牵住自己手的手掌不可觉察地紧了一紧。
一个同样红色宫装的女子款步走上来,站在她身旁,微微一笑。
两个绝色女子站在一起,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风景。
太后较之慕决,衣服的颜色变稍微淡了一些,柔和的红,并不张扬,但是夺目。她梳一个牡丹髻,头上戴莲花冠,显得高贵妍丽。
怀孕 (1)
“那是…。”其实不用旁人说,飒蓝已经知道那就是她刚才想见的天朔最尊贵的两个女人。
贤贞太后和淑德皇后。
非常美丽的两个女人。
摄政王很快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笑,仍旧牵着她的手走上去。
御台之上,风忽然大了起来,太后和皇后繁丽的宫装不可避免地和风纠缠几番。
太后微笑道:“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飒蓝的心猛地下沉,这句话,刚才摄政王也说过一模一样的,原来只是天朔的待客之道…
“哪里,能到贵国做客,是飒蓝的荣幸。”飒蓝单手放在胸前点头,算是感激。
而走近了之后,飒蓝发现了一个让她心里好受一些的事实,原来在下面看到的那么精绝的淑德皇后,并不是完美无瑕的呢。
她右边的眉梢处,有一道粉红色的疤痕,有点儿像月牙的形状,小指大小。把她的倾国倾城貌折杀了三分。
飒蓝暗自惋惜:真的不可能有那么美好的人吧。
“请公主入座。”慕决淡淡地说,面上有笑,眼中却清寒一片,让人想起某个凄凉的夜晚,残月挂天边。
这是所有人都陌生的皇后,连裕羲都深深诧异。
她如何会变得这么冰冷?这失踪的三个月之中,她都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他迫切地想知道一切,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她带离这个地方,对她一番严刑拷问!
心里有个洞正在无限制的扩大下去…
她的天真,明媚,纯净,全都消失不见…..
她手掌交叠,轻轻覆在小腹上,显得端庄明丽。
飒蓝被安排在太后和皇后的左侧,摄政王在右侧。
“感谢贵国的热情款待,飒蓝先干为敬!”她端起酒杯,仰头饮下一杯!
“公主可气了。”慕决也喝干一杯,笑容不变。
余下的人也都各自饮了一杯,飒蓝出生豪放豁达的草原之国,她从出生就被父王抱在怀里喂酒,因此酒量惊人,一点儿也不逊色男子。
她甚至有些抱怨天朔的酒杯太小。
“公主好酒量。”太后温和地笑道,“我不过喝了两杯,就感觉头晕乎乎的。”她下意识就去看慕决,她依旧没有任何醉态,笑容依旧。
“皇后的酒量也不赖!”飒蓝再次举起酒杯,“请皇后娘娘喝下这一杯,表示我对皇后美貌的赞美!”
慕决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笑容如天边弦月:“公主谬赞,该受到赞美的人是公主才对。”
“哈哈!”飒蓝不顾形象地大笑,让一堆迂腐顽固的老臣子摇头不语:怎么会有这样放肆的女子呢?
怀孕 (2)
摄政王自从上来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人闷闷喝酒,慕决就在他座位旁边,可是他却不能触摸她。
奇怪的心情,当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扭转局面的时候,只有通过喝酒来排解心中不快!
“天朔的酒不够烈!”
“可是我喜欢这里!”
“百花盛开的地方!”
……….
飒蓝的声音时不时传到耳朵里,笑声朗朗。
迎接的赏花宴会一直持续到傍晚,飒蓝公主住进皇后鸾合宫以东的沁芳宫,她因为太累了,回到沁芳宫就喊着要睡。
她真的太累了,在赏花宴会上,太后和皇后扯头,让在场的官僚女性都就第一眼看到的花朵吟诗作对,天朔的女子皆是自小受到了书本的熏陶,所以吟诗作对,只要不是太难,都能撑下去的。
可是飒蓝什么都不会,原以为凭借他聪明的脑袋,一定能很快学会的,没想到,她失望了。
出尽风头的自然是太后和皇后,两个的大家闺秀,出口成章,吐气如兰。
“气死人了!”飒蓝趴在床上,越想越气,本来是为了欢迎她而举行的赏花宴会,可是最后她倒成了最次的陪衬!
“公主有什么好气的?”桑莎拿来热毛巾给她,“她们会几句诗话有什么了不起的?公主会骑马射箭,她们会吗?”
“对啊!”飒蓝坐起来,“骑马射箭才是我的强项!
“改天咱们就比比这些,保准儿公主赢得漂亮!“桑莎笑着说。
鸾合宫
华灯初上。
“小姐不会喝酒,干嘛喝那么多,还强忍着。”红喜的抱怨声从屋子里传来,她走来走去,颇是高兴,小姐终于回来了!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虽然她有好多问题,不过还是等等吧,现在问总不是好事。
慕决把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出来了,胃里空荡荡地难受。
“放心,我没醉。”她喃喃地说。
“有谁醉了会自己承认的吗?”红喜撇撇嘴巴,端来热水,拧好热毛巾递给她,“小姐…您不用强撑着的。”
慕决苦笑:“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红喜,你忘了吗?现在我的身份是皇后啊。”
“皇后又如何呢?小姐也可以做一个没用的皇后!”
“如果我没用,那我身边多少人会离我而去呢?”慕决不忍心去计算,闭上眼睛,只求片刻的安静,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何况,现在我还有他…。”
红喜看见他双手的动作,顿时吓白了脸:“小姐,你,你有身孕了吗?”
慕决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说:“别这么大声。”
一触即碎 (1)
红喜会意,点头,慕决放开她的嘴巴,她才问:“是…先皇的遗子?”
“是,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这个孩子。”慕决坚定地说,脸上的表情是红喜陌生的冷凝。
其实,如果不是发现她肚子里怀有宬佑的骨肉,她也不可能回来。
对于在‘冰部’的事,她绝口不提,就算对于红喜,她也不愿说。那些经历都太可怕,红喜若是知道,会比她自己经受还难过吧。
深夜,慕决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有道黑影落在自己床前,她以为是心魔来了,撑着身体坐起来,喃喃道:“心…”然后多日训练的敏锐感觉立刻分辨出这个人并不是心魔!
慕决嗖地坐起来,动作迅速地闪到一边。
“吓着你了?”
夜色中,他的声音低低的,微微嘶哑。
“裕羲?”慕决在黑暗中的目光如火炬,闪着刀锋一般的凌厉,“你来做什么?”
不带感情的回答,和那样的眼神,裕羲冷冷一笑:“你以为我半夜潜进来还会有什么事吗?”
“你出去!”慕决果决地说,“我不想看见你!”
“可是我想见你。”裕羲满不在乎地在她床上坐下,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她眉梢那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忽然沉默了,抿着嘴唇坐在一边。
“发生了什么事?”裕羲慢慢地开口。
“与你无关。”
裕羲转过漆黑的眼眸:“慕决,我拼命想对你好一些的。”三个月,尝试忘记她,可是做不到,所以只能记得更加清楚。
“不需要。”慕决说,“摄政王只需要关心你自己就好。”
“我从来都只关心自己…。”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近乎呢喃,透着一种悲凉。
她不说话,坐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慕决,你真的那么恨我?”他的呼吸慢慢靠近。
她惊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她身边,呼吸浅浅喷在她耳廓下,苏苏麻麻全身战栗。
“你,你想干什么?”她背抵在床角,无路可逃。
裕羲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下头亲吻她的耳垂:“你恨我是必定的,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残忍的笑容犹如黑夜中绽放的血色大丽花,在他的嘴角边晕染开,“我只告诉你,杀慕桓的人不是我。”
“那宬佑呢?”慕决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激动的情绪,“宬佑呢?”
“宬佑必须死。”裕羲冷淡地说,“即便我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
“裕羲!你别找借口!”慕决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杀了宬佑是事实!你说我爹不是你杀的,那你告诉我,他为何而死?因何而死?你敢说这其中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吗?”
一触即碎 (2)
裕羲放开她,开始重新打量这个记忆中柔弱的女子,她原先没有这般刚烈,也没有这般敏锐的。
三个月的失踪,她重新回来,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而这一次,她充满仇恨的厉声话语让他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得到你,你信吗?”裕羲笑望着她。
慕决怔住,脸上因为刚才的一番话而泛着一层淡淡的嫣红,瑰丽如天边云霞。
他说什么?为了得到她?这么可笑的借口!连对她说谎都这么粗心,还指望她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