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宣清已经站了起来,道:“金啸晨,你还想杀人灭口么!”

金啸晨忍着痛,头也不回地向门口奔去,几乎和迎面进来的叶瀚飞撞个满怀。叶瀚飞不知出了什么事,刚要说话,金啸晨便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杭语薇见状,狠狠道:“夏宣清,走!跟我去杀了这个乌龟王八蛋!”说罢抄起地上的匕首就追了出去。夏宣清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

然而外面的情形却比屋子里还要糟糕。

钟小鱼这条船的船头被撞得完全塌了下去,靠近船头的船舱里大概已经灌满了水,正在慢慢下沉。甲板上明显地前低后高,船帆的底部也浸入了水里,没浸入水里的部分则被箭簇射得千疮百孔,大部分还在燃烧。

对面一艘大船上排满了弓箭手,带火的箭羽仍在铺天盖地而来。

钟小鱼等人都聚集在船尾,各自找着能够固定身体的东西,还要护住那五个仍在昏迷中的人,以至于每个人的身上都烟熏火燎,看来刚才那阵箭雨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正在此时,岸边突然出现了许多火把,似有上百人之多,一匹快马一马当先冲到河边,高声道:“钟小鱼,我儿子在哪里?”

金啸晨听得精神一振,这是他父亲金镇南的声音,当下应道:“我在这儿。”

然而他一出声,杭语薇和夏宣清便循声而来,两人一刀一掌追了过去,金啸晨只得退至了桅杆上。

此时岸边的人也都纷纷张弓搭箭,向那艘来历不明的大船射去,居然压制住了那边的箭雨。

钟小鱼见状,对叶瀚飞等三人道:“看好这几位少爷!”说着,一面大喊“兄弟们,跟我到水里收拾这帮王八蛋去!”,一面带头跃入了水中。一时间水声四起,长江水帮的人全都潜入了水底。船尾少了这几十人,蓦地猛然向前一倾,整条船几乎快要竖起来了。

金啸晨脚下一空,整个人趴在了桅杆上。他听得身后掌风虎虎而来,赶忙曲膝向前爬去。谁知杭语薇竟不知何时已经抄到了他前面,一刀迎面刺来。他一歪头,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肩头。

夏宣清见状便停了手,他实在是个不肯趁人之危出手的人。然而金啸晨竟然强忍着剧痛,趁杭语薇没拔刀的空隙,一手扣住她的脉门,一手扼住她的喉咙,猛然站了起来,恶狠狠地道:“让开!”

夏宣清只得退后。

金啸晨全身是血,眼珠都变得通红通红,看起来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巨兽,完全没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样子。

杭语薇冷冷道:“金啸晨,该让开的是你,你和范天成杀人的事情已经盖不住了,纵使你逃了出去,沈烨轩、彭人玉、白剑犀、唐潇还有吴家寨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金啸晨嘶哑着道:“那我就先送你一程!”说罢,他扼住杭语薇喉咙的手上猛然加劲。杭语薇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紧,好像自己的头与身子瞬间分离了。

然而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此时一道青光如虹似练,自岸边掠过河面,“哧”地洞穿了金啸晨的左腿。他惨呼一声,手上的力道便松了。

杭语薇一转身,见那道青光竟然是青竹剑,长长的剑柄兀自颤动不止。

这剑飞越十丈之宽的河面,仍能洞穿了金啸晨的左腿,可想而知力道之大。交战的双方都似乎被它夺目的神采吸引住了,打斗声竟一时沉寂。

电光火石间,杭语薇猛然抽出青竹剑,一剑向金啸晨脖颈间削去,金啸晨顿时身首异处,先是头颅掉入了河中,紧接着身子也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栽了下去。

夏宣清完全傻了,道:“杭姑娘,你,你就这样杀了他?”

杭语薇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道:“这个人该死……”她话未说完,就听对面的船上有人喊道“青竹剑在那里!”紧接着,“呼呼呼”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夺夺夺”三把飞抓死死箍住了桅杆,一个人影顺着飞抓的锁链飞掠而来。

这人竟然是陆浩谦。他脸色冷峻,道:“给我!”

夏宣清见状飞身挡在杭语薇面前,杭语薇便道:“给你什么?倒是你,该把星河派掌门的位子交出来罢!”

陆浩谦哼道:“你以为这小子是我的对手么!”说完,便一掌拍了过来。

夏宣清毫不畏惧,一掌迎了上去,道:“杭姑娘,你先走!”

其实他不说,杭语薇也是打算溜走的,然而她刚刚转身,两柄短刀便向她袭来。她一个倒掠几乎到了桅杆的顶端,见来人居然是梅三娘。

梅三娘已经不再是那个妩媚得骨头没有四两重的如意轩老板娘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凶狠的星河派刺客。她一句话不说,双刀舞出一片雪花,一心要将杭语薇置于死地。

杭语薇用青竹剑抵挡了两招,便发觉梅三娘的武功居然不在慕莲湘之下,饶是自己有削铁如泥的青竹剑,却根本碰不着她的刀。二十招一过,梅三娘已然占尽上风,杭语薇一路后退,终于脚下一空,和青竹剑一同落入了水中。

梅三娘见了,将双刀收于左手,也跳了下去。这女人竟是不要了杭语薇的命不甘心。

夏宣清见她二人落水后再也没有浮出水面,心中着急,手下不由得慢了。陆浩谦看准时机,一掌切了过来。夏宣清想也不想便用十成内力迎了上去,他想要速战速决,而且,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内力是可以击退陆浩谦的。

可惜他对敌的经验还是太少,陆浩谦这招竟是虚招。他竟然突然身子一沉,“咔嚓”一声,双脚踩断了桅杆。夏宣清全部的内力都推了出去,加上折断的桅杆,身子再也不能维持平衡,向下坠了下去。陆浩谦趁机一掌拍向他后心,他眼中布满杀机。

夏宣清活一天,他这个星河派的掌门人就做得不踏实。

眼看这掌就要拍在夏宣清背上,水面突然激射出一道水柱,水柱中似有刀光一闪。陆浩谦见状,硬是收住五成功力,那掌心只是在夏宣清后心轻轻印了印。他借这一印之力,身子腾起,站到了船舷上。而夏宣清却加速了下坠,“噗通”一声没入了水中。

那刀光后窜出一个人影,全身湿淋淋的,也站在了船舷上,是钟小鱼。陆浩谦看得清楚,她拿的居然是梅三娘的刀。

钟小鱼将双刀一摆,冷笑道:“在水上与长江水帮作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她话音未落,就听“咔嚓咔嚓”一阵刺耳的木板断裂的声音传来,陆浩谦的船居然一瞬间四分五裂,就像是被人拆散架了一样,也开始缓缓地下沉。船上的人纷纷跳水,而水中的长江水帮帮众则迎头而上。水面上汩汩地冒着气泡,似有血花涌出。

陆浩谦哼了一声,身形一展,便飞上绑在大船便的一艘轻舟,那上面早已有两人在等候,一见他上得船来,长蒿一点,小舟箭一般离弦而去。

此时金镇南乘坐的小船已经靠了过来,金镇南脸上全是汗,青筋暴起,似一条条蚯蚓在痛苦地扭动着,他嘶声道:“我儿子在哪里?我儿子在哪里?”

钟小鱼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大喝道:“都停手,去捞金少爷的尸身!”说完,她将双刀一抛,也纵身跃入了水中。只不过,她想要捞的是夏宣清而已。

二十五 英雄山庄

更新时间2009-12-29 20:56:48 字数:10342

 英雄山庄位于金陵紫金山北麓,左拥头陀岭,右望第一峰,翻过南面的山岭,便是东吴大帝孙权的陵墓,可说坐拥龙气,睥睨江湖。

如果说武林第一世家是环碧小筑的话,那么没人会反对英雄山庄为第二。只不过,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英雄山庄与环碧小筑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环碧小筑是世外桃源,英雄山庄则是朱门富贾。

从金陵城东、紫金山脚开始,金家便铺了一条可过得马车的山路直通山庄大门,并且,每隔三里,便有一处歇脚凉亭。这些仿佛无止境的山路和一模一样的凉亭交替出现,走得久了,便会使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一直顺着这条路走上山去,会走到天宫里去。

当你这种错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你不敢再走下去的时候,就会猛然看见英雄山庄,而当你看见它的时候就会觉得,这里除了叫做英雄山庄,实在没有更恰当的名字了。

头陀岭的山峦下,谷地中,有一块十丈高,方圆约莫三里的巨大岩石,坐北朝南,一面与山麓相连,其余三面绝壁临空,犹如刀削斧劈一般直上直下,像天然的城郭一般。石头上寸草不生,在阳光下泛着紫红色的光芒,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灵,压得人心头一凛。

巨石的顶部平整,但是方圆比底部略小,英雄山庄便建在这块天然的巨石上,雾气缭绕,朱栏翠瓦,犹如帝王之宅。

这样的宅邸在当时是逾制的,只不过金家自然有办法让官府不予追究,须知这世上的任何规矩,都是可以变通的。

英雄山庄的门外,是一条依巨石而建的三十六级的汉白玉条石台阶。它从紫红色的巨石上飞流直下,与山路相连,远远看去,就像一柄直插向地心的长剑,气势如虹。

任何人见到这样的建筑,大概都只剩下惊叹的份儿了。若是能够到这里游览一趟,简直就是三生有幸了。

谈剑大会之所有如此吸引江湖中人,与英雄山庄这样气势恢宏的庄园也不无干系。

每年谈剑大会前后,这里都会热闹非常。金家会在每一处凉亭和山庄四周的围栏上遍扎彩绸,在那道白色的石阶两侧挂起红灯,一派喜气洋洋。

而这里除了受邀前来的各门各派,还会有许多没有收到请柬的江湖人要到这里来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道听一些新鲜的事情,之后就可以成为途说的资本。即使在这里见到几个江湖上的成名人士,那也不虚此行了。

还有一些江湖上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喜欢守在此地寻人比武。人人都知道,若想在江湖上混出名堂,最快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击败一两个有名的人,而谈剑大会,正是名家荟萃的地方。所以即使要忍受无人招呼的的冷遇和金家下人们的白眼,每年也都会有一波一波的人云集于此,既向往又嫉妒地仰望着那高高的巨石上、英雄山庄内辉煌的灯火。

然而今日,人们会发现英雄山庄完全变了。不仅前几日刚刚挂起的灯笼和扎起的彩绸被撤掉,甚至还换上了白色的灯笼。平时巡山的人员,也增加了三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冷冰冰的,无论你怎么插科打诨,他们也不会跟你说一句话。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不消半日,那些稀奇古怪的传闻便飞出了金陵,传遍了几乎整个武林。

“听说英雄山庄的少庄主出事情了。连清凉山的别院都被人烧了。”

“好像是他跟一群世家少爷们捉住了一夜倾城,但是寒毒宫的人又将一夜倾城救走了。”

“操,那也值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

“他摘到那朵花了么?一夜倾城为什么要杀他?那妖精又不是头一次跟男人睡觉。”

“那鬼知道!”

“我猜大概是那群少爷没把人家伺候舒服。”

“你们都错了,老子在长江水帮有朋友,他说那天晚上,有好几个门派在火拼,还有环碧小筑的叶大侠呢!”

“嚯,难道一夜倾城那个女妖精的相好们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你们少乱讲,叶大侠怎么会跟寒毒宫的女人扯上关系!”

“为什么不会?我朋友亲眼看见他的青竹剑都被那个女人拿走了。不信你现在就到英雄山庄里去看看,叶大侠手里肯定没有剑了!”

“去你奶奶的,老子要是能进英雄山庄,还跟你在这儿罗嗦个屁!”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们说一夜倾城那女妖精是不是要把整个武林的年轻侠客都睡一遍才罢休?”

“怪不得现在年轻人都拼了命的想出名!”

“你们说她到底有多漂亮?听说男人看她一眼就会全身发热。”

“再漂亮也轮不到你吧?”

“就是,就是,长风镖局的沈烨轩她都看不上,玩了半个月就拍屁股走人了。可怜沈老爷子就那么一个儿子啊!”

“金老爷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听说死得可惨了,连个全尸都没有。长江水帮的人把他捞出来的时候,都泡大了两三倍。”

“范天成倒是有全尸,可惜中了毒,那模样更骇人!”

“吴家寨的人更惨,直接被烧成了焦炭!”

“看来一夜倾城这个妖精不死,江湖各大门派就快绝后了。”

“但是谁舍得杀她啊!江湖中跟她有一腿的人还少么!连叶大侠都舍不得。”

“女人呗!我想全天下的女人都恨死她了吧,哈哈哈!”

……

英雄山庄外的这些奇谈怪论,一句也没有传进金镇南的耳朵里。大户人家的仆人们的心机,并不比一个宰相要少,他们很清楚在什么时候,不该让自己的主人听到或看到什么。

英雄山庄的大厅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金啸晨的尸身居中,范天成居左,吴子晗居右。三个人的尸身都用白布蒙着,两支巨大的白色蜡烛突突地冒着有气无力的微光,在晨曦中显得说不出的凄凉。

金镇南自昨夜回到山庄中,直到今晨见到钟小鱼送来的金啸晨的无头尸身,一直怔怔地坐在大厅里出身,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亲眼目睹独子被人杀死,这实在太残酷了。

大厅里还坐着几个人。

东首第二位,也就是紧挨着金镇南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材中等,穿着一身金丝锁边的黑色外套,脸色阴沉,端着茶杯的手格外引人注目。这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凸出,脉络分明,白皙透润,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指甲也修剪得十分仔细,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的手。似乎这人对自己的这双手十分重视,以至于别人都可以忽略他的脸,也无法忽略他这双手。

这个人就是四川唐门的掌门唐独鹤。他的身后,是五个神情恭敬而冷酷的年轻人,每个人的右手都藏在衣襟里,似乎随时准备发出名震天下的唐门暗器,让人看了心里十分压抑。唐潇站在他们的身边,此时也是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唐独鹤旁边坐着的,却是白剑犀。虽然白剑犀平时与唐潇等人称兄道弟,相处的十分融洽,此刻却可以坐在他父亲的身边,只因他已是南海剑派一派之主了。

一个人,无论他是什么年纪,只要身份到了一定的层级,别人都会让你坐在你该坐的位子上。而且,这个时间绝不会提前,也绝不会错后。

白剑犀没有带一个随从来,他很明白,自己能够坐下已属不易,实在没必要再带着门人与其他门派的前辈们较场面。

有些时候,谦虚也是自信的一种体现。

白剑犀的旁边,是百味斋的掌门范孤风。跟他的儿子相反,范孤风不仅一点也不胖,而且简直可以用精瘦来形容。他的腰似乎有些问题,永远都是微微地弯着,脸上也自觉不自觉地带着一抹生意人的职业性笑容,这大概与他常年与大内来往有关。

紧挨着他的,是吴家寨的人。此番吴家寨的大当家吴凡并没来金陵,他本想让儿子吴子晗历练历练,哪想到竟然将他的性命历练得没了。此时此刻,远在十万大山的吴凡恐怕还不知道吴子晗的死讯。吴家寨的人没有坐着,只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前排,后面是四个彪形大汉,五个人全都是披麻戴孝。

西首第一把椅子坐的是叶瀚扬。叶风和叶云站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他们已经听说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若要平时,他俩肯定要跟人打一架。可是这次,他们确实觉得自己的少爷与杭语薇关系暧mei,而且青竹剑又和杭语薇一同掉下秦淮河失踪了。他们想要问叶瀚扬与杭语薇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以自从来了英雄山庄,他们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倒是叶瀚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接下去是长风镖局的沈从龙沈老爷子。这位老爷子年轻时叱咤大江南北,现如今上了年纪,却仍是同辈人中最为精神的一个。他穿了一身银色长衫,蓄着两撇利落的胡子,整个人既有江湖人的豪爽,也有生意人的精明,尤其是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更时时体现着他的风度和气派。

只不过,沈烨轩并不在他的身边。自从沈烨轩为了杭语薇而私自接镖,半路又被雪山派屠杀大半的时候起,沈从龙便不与沈烨轩说一个字了。甚至他在金陵的落脚点,也没有给沈烨轩留出半张床板来,所以沈烨轩才会夜夜在外喝得烂醉。这对父子都是说话不多,脾气又极倔强的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和解。

他旁边坐的是山西彭家的当家人彭四海。任何人都很难想象,腼腆清秀的彭人玉会有一个如此彪悍的父亲。

彭四海生得一脸卷卷的络腮胡,多得几乎看不见他的五官。他身材魁梧健硕,一双大手如蒲扇般放在膝盖上。他的身后,一个中年汉子抱着他那柄威震西北的金丝大环刀,旁边还有四个年轻汉子,都生得如金刚一般,他们的背后都背着一柄一模一样的大环刀,刀柄上鲜艳夺目的红色绸子几乎比刀身还要长。

彭人玉坐在自己父亲的旁边,脸色苍白。他是唯一一个坐着的年轻人,大概因为有毒伤在身,彭四海实在舍不得他站着。

赵松山挨着彭四海坐着。他的伤势不重,也没有什么随从,又因为他知道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以神情十分淡漠。他很想看看,这些威震一方的掌门人们若是得知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事,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整间大厅里无人说话,就连金家的人上茶时也是轻手轻脚,只有钟小鱼一个人的声音,就像她本人一样大大咧咧地四散开来。

“金伯伯,侄女都已经顺流搜到长江口了,也没找到金兄的首级。侄女猜,如果不是沉入河底的泥沙中,就是被水流卷进长江了,那样的话,能找到的希望渺茫。”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金镇南的表情,“您还要继续找么?”

金镇南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脸上看不到一丝异样。

钟小鱼继续道:“其实以长江水帮的手段,要找也是绝对找得到的……”

金镇南突然摆手道:“不必了。”

钟小鱼似乎松了口气。她可实在不想耗费精力去找金啸晨的首级,即使找到,大概也是一颅白骨而已,更何况,她对金啸晨一点好感也没有。

金镇南又道:“昨夜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嗓音嘶哑,似乎一夜之间便上了火。

他这句话并不是单问钟小鱼一人的,但是空气中沉默了片刻之后,却只有钟小鱼忍不住说道:“金伯伯,侄女本来是替我爹来看望您的,没想到昨夜在莫愁湖碰见叶大侠了。”她笑眯眯地瞥了叶瀚扬一样,“叶大侠跟什么星河派的人在动手,那个人您也见过了,就是昨天在船上要抢青竹剑的那个男人。我当然帮着叶大侠啦。”她说话的语调十分夸张,各门各派的随从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立即噤声,偷眼看了眼叶瀚扬,见他并没什么异样的神色,才放下心来。

钟小鱼接着道:“后来我们一起追着星河派到了石头城,看见金家别院居然被人给烧了,清凉门那里也是大火冲天,叶大侠说,他要去追什么人,让我去城门里看看出了什么事儿。我就去啦。然后就把各位少爷们抗出来了。当时,吴子晗已经被烧焦了。我将他们安顿在船上,就去找叶大侠啦!看见他抱着一个女人从石头城的烽火台上冲下来。”

一顿,又故作惊奇地道,“没想到那个女人就是寒毒宫鼎鼎有名的一夜倾城啊,呵呵,长得真不赖呢!后来的事情,各位叔叔伯伯就都知道了。我的船会被星河派撞沉,大概是因为他们认为叶大侠在船上吧!也可能,是因为一夜倾城在船上。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事,还得问问叶大侠!”她说完最后一句,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叶瀚扬。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移到了叶瀚扬身上。

金镇南看着他,缓缓地道:“叶瀚扬,这件事你怎么说?”叶瀚扬虽然是一派掌门,论年纪却是他的晚辈,是以他总是直呼其名。

叶瀚扬也并没表现出不悦,平静地道:“在下只是在莫愁湖等赵兄和夏兄,却不想碰上了星河派的人。叶家与他们素有嫌隙,所以才动了手。”他刻意不提杭语薇,别人也不好托大再问。

金镇南表情有些不耐烦,道:“我儿子怎么会被困在石头城!”

叶瀚扬淡淡地道:“此话,前辈不该问我。”他说的没错,金啸晨等人究竟为何会到石头城去,金家别院为何会被人烧掉,他确实不知。

金镇南也觉得自己问得人不对,于是将目光转向了那几个年轻人的身上。

唐潇和白剑犀都装作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动声色;彭人玉动了动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金啸晨带着他们做的事情,实在不甚光彩,自然谁都不愿意多说。即使金啸晨和范天成曾想要害死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让自己跟这件事情扯上什么关系。

人生很多时候,即使别人对不起你,你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而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就像女人吃了男人的亏,绝少会说出来一样,只因说出来不一定会有损对方,却一定会伤到自己。更何况此时此刻,金啸晨和范天成已经不在了。

范孤风的指尖敲得茶杯的盖子叮当作响,冷冷地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若是没人肯说,老夫倒也可以查得出来。”他目光犀利地从每个人的面上掠过,最后对赵松山道,“赵兄,你算是这群小子的大哥了,范某斗胆请问一句,昨夜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顿又道,“这件事的真相无论如何,都请如实相告,百味斋感激不尽。”

赵松山早就料到他会问到自己。

唐潇、白剑犀和彭人玉俱是有家世的公子哥,范孤风不清楚事情的始末,是以不愿意冒得罪那些门派的风险去问真相。可是他毕竟失去了亲生独子,若是不弄清事情真相,想必一辈子都无法安心。偏巧赵松山是个无门无派的人,问他最是合适不过了。

赵松山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范掌门算是找对了人,我中州二侠向来是出了名的说话不会绕弯子。只不过,”他看着范孤风,也看着金镇南,“这件事情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您看……”

范孤风心领神会,起身道:“我们到外面去说。”

他并非真的想要到外面去说,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知道肯定会有人阻拦,若有人阻拦,别人就不好说是他故意给其他门派难堪了。

金镇南果然站了起来,道:“不必。”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似乎人也一下子高大起来,冷笑道,“你们做得出来的事情,就不该怕人说。”

此言一出,唐潇和白剑犀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唐独鹤看了唐潇一眼,显得有些不放心。看来他多少知道一些自己这个风liu儿子的毛病。

彭四海却发现彭人玉的除了有些脸红,眼中倒没有张皇之色,于是也道:“是啊是啊,赵兄你就在这里说,我倒想听听,什么事情能差点弄丢了你们几个小子的命!”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鼓生疼,钟小鱼揉了揉耳朵,道:“彭老爷子,您这嗓门可真是不减当年啊!”

一句话引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倒把原先紧张的气氛化解掉了。

赵松山站起身来,等众人略略安静下来,才道:“在下与夏老弟一到金陵,便碰上了沈公子。我们发现前日那秦淮河的花魁居然是一夜倾城杭语薇,她躲在如意轩,还请了众家公子赴宴。我们三人觉得有问题,这女人摆的肯定是他妈鸿门宴,于是沈老弟就去打探如意轩的底细,我跟夏老弟则在如意轩外监视。发现那女妖精居然是个赌中高手,拉着你们几位少爷掷骰子。”他顿了一顿,讽道,“老子没想到,这帮少爷们还真是阔绰,几万两银子一注的赌局也玩得下去。”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加粗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