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

萧铁已然察觉出问题,一脚踹在门上,然而晏狄的力气何其之大,哪能这么轻易被他踹开?

小舟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灯火闪烁,平白升起一丝香艳的气氛。然而萧铁也是发了狠,砰砰又是两脚,小舟气的在心里大骂,暗暗道妈的你不要踢了,疼死我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浅笑突然在耳边响起,晏狄轻咬在她的耳垂上,轻声说道:“竟敢女扮男装来蒙骗我,这是一点小教训。”

说罢,按在小舟腰后的手灵活的一动,就将门拴插住,锦衣深袍,大袖翩翩,几乎是袖子一拂就开了窗子,墨发如缎,媚眼如丝,回过头来冲着她风华绝代的一笑,然后飘然就出了屋子,几个起落,就已经消失在庭院之中。

小舟看得傻了眼,暗道***,这是什么东西,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小舟!你怎么样?”

萧铁几乎发了疯,砰砰几脚,就将门板整个踢碎,气急败坏的闯进来,却只见小舟一人站在屋内发呆,忙沉声说道:“人呢?”

“什么人?”

“少跟我装傻!”

萧铁瞪了她一眼,然后在屋子里四下的看了一圈,终于定格在开了的窗子上,沉声说道:“什么人?”

“你问我,我问谁?”

小舟红着脸走到桌子旁,拿起茶壶就灌了一大口水,喝完之后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怎么也散不去。想起刚刚的一切,她的耳根不由得发起烧来,看到萧铁狐疑的神色,顿时恶人先告状道:“都怪你们,让人这么容易就进了屋子,要不是我身手好,差点就被人暗杀了!”

萧铁皱眉:“是刺客?”

“可不是嘛!”

小舟仰着脖子大声说道,完全不去想自己钗横发乱的这个样子,说这种话有多么的不可信。

刺客?是嫖客吧!

“哎呀不说了,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萧铁郁闷的转头又看了一圈,终于说道:“李府的二公子来了?”

小舟神智仍旧有些恍惚,随口说道:“哪个李府?”

“安霁侯府,李铮李二公子。”

***

美人就是美人,出场的方式都跟一般人不一样。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一片漆黑的天幕下,明月皎皎,洒下一地银光,湖岸的堤坝上松柏常青,一座石桥跨湖高耸。李铮披着一身苍青色的斗篷,站在石桥最高处,明明听到了小舟过来的脚步声,却连头都没回。

小舟在心里鄙视他这种装腔作势的无耻行径,表面上却堆起了满脸的笑容,笑眯眯的上前一步说道:“二公子深夜前来找我赏月,好兴致啊。”

“天很晚了,我也很累,没时间跟你东拉西扯,宋小舟,我们直接说正经事。”

李铮冷冷的说了一长串,然后淡淡的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沉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今晚为什么来此。”

小舟一愣,心道您还真是高估我了,我还真就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可是嘴上却不说,只是学着他的样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装蛋样,趾高气昂的看着他,那模样好似在说,你丫的说对了,大爷我什么都知道。

“我同意与你合作,也尽量为你大开方便之门,只因你我暂时在四月盐场一事上有同步的利益,但是这并不表示你可以为所欲为。”

李铮看着她,静静的说出这一番话来,语调并不铿锵有力,语气也并不森冷冰寒,可是那话语里透出的丝丝寒气,却好似北海深处的坚冰一般,冷的让人麻木。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再犯,我不会姑息。”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小舟冷哼一声,扬声说道:“李铮,你这是在威胁我?”

李铮头也未回,踏月而去,语调清冷的缓缓传来:“你若认为是,那就是吧。”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来,然后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就这么离去了,可是小舟隐约间,却知道了什么。

果然,面色很难看的萧铁很快走进园子说道:“我们派去查李铮府上那名女子的探子都回来了。”

小舟转身就往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好安葬了吧。”

夜色一片凄迷,这个晚上,真是够累的。

***

第二日一大早,小舟还没起床,就听到有人在外面砰砰的敲门。她气得想骂娘,用枕头捂住脑袋,却还是无法阻止那魔音的频频入耳。

“***!怎么回事啊?”

她胡乱披了一件单衣,就打开了房门,她这一生,最不能容忍三件事,一是没钱花,二是没觉睡,三是没蛋装。而睡觉仅仅是排在金钱之后,尚且在装蛋之前,可见这个问题有多么严重。

所以现在,她的心情非常不好,对着外面那个小丫鬟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东…….东家……”

小丫鬟被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的说:“昨天晚上的那位宋亭安公子,悄悄的走了。”

“走了?”小舟一皱眉,不是伤的很严重吗?怎么走了?当下问道:“跟谁走的?什么时候走的?”

“奴婢不知道。”小丫鬟怯生生的说:“今早去送饭,一开门就不见了。”

小舟昨晚几乎没合眼,闭上眼睛就是晏狄那张邪气的脸孔,睁开眼睛又是李铮那道渗人的背影,就早上才稍微眯了一会,心情可见有多么的烦闷。当下眉头一皱,说道:“走就走,爱死死去,我要回去睡觉,房子没着火就别叫我!”

说罢砰的一声将门甩上,又回去补眠去了。

这一觉真是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太阳快下山了她老人家才慢吞吞的爬起来,实在是肚子太饿了,再不吃点什么容易背过气去。

一路循着味往饭厅走,刚一进门,就见萧铁悠闲的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看湘然刚送来的报纸,见她进来也没抬头,那气度那风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

哎,在她的熏陶之下,阿铁和虎子这一群人都越来越像真正的贵族了,可是为啥就只有她自己还是经常被人叫做土财主呢?看来气质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后天能养成的。她的身上天生就带着一种赤*裸裸的金币味道,任她读破万卷书行上万里路都掩盖不了。

乖巧的侍女为她端来了也不知道是早饭还是晚饭的食物,小舟趴在桌子前开始大吃大喝,直到肚子滴溜溜的圆,才打了个饱嗝的长喘一口气。

饱了,真舒服!

“那个张惟良的事查清楚了,要听吗?”

小舟一边喝着饭后甜汤,一边说道:“说说。”

萧铁简单几句话介绍完张惟良的现状,说道:“其实他也没搭上什么人,只是他有个远房堂兄,是政院中书局的从六品通译,张惟良本身出自湘然军校,进京之后,又使了些银子,也在中书局谋了份差事,中书局又是在卫青宁的管辖之下。所以他在外面总是自称是卫青宁的门生,行事就越发张狂了起来。”

“卫青宁?”小舟皱眉道:“这是什么人?”

“也难怪你不知道,卫青宁也是近一年才崛起的新贵,如今是烈武侯的头号心腹。来自西陵边军苏水镜系统,三年前代表西陵守军在武举大比上打败了其他四个军省的代表,连苏秀行大人的亲传弟子都败在他的手上。后来,他被选入王域军校,连续四次文试第一,最后被烈武侯破格提拔,如今在政院杜明南部下任职,一年连升三级,现在是从四品中书仆射。”

见小舟听的入神,萧铁继续说道:“淳于烈权倾朝野这么多年,天下士子大多不服他,而他除了兵力强盛,在文臣系统方面向来不得人心,尤其不得仕林学子的拥护。所以这一两年来,极喜欢附庸风雅,奈何手下大多数都是武将,偏偏这卫青宁,不但武艺出众,而且诗文了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很会为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所以即便是属于淳于烈系统,在仕林太学间声望却不低,这一次汪清池在你那吃了大亏,回来之后就被烈武侯冷冻。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接替汪清池,成为正四品中书令了。”

小舟仔细听着,默默道:看来这个人,果然是个狠角色,以后行事要留心着他些。

萧铁说道:“方子晏和晏狄的事,还要等几天,去查李铮的人我也都撤了回来,免得白白牺牲。”

小舟不置可否,勺子轻轻的碰在瓷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有,昨晚的那位宋亭安,被张惟良的人抓去了。”

“什么?”

小舟一愣,忙回头问道:“抓去了?”

“是,今早他自己硬要离去,我拦不住,也没拦,就任他去了。可是他还没走多远,就被张惟良的人擒去了。我想去问你要不要出手帮忙,小兰说你说他爱死就死去,只要房子不着火就不准叫你,我就没和你说。”

小舟突然冷哼一声,转头说道:“阿铁!你是故意的!”

萧铁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将报纸翻得哗哗作响,淡淡的说:“什么故意的?”

“你气我没把昨晚的事告诉你,故意找我麻烦。”

萧铁哼了一声道:“从小到大,谁敢找你麻烦。”

“哼!”

小舟气呼呼的站起来,骂道:“越老越小心眼!”

说罢,转身就朝外走,萧铁放下报纸,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沉声说道:“你要干嘛去?”

“去救我表哥!”

“你表哥?”萧铁扬起眉来,重复着这三个字,那表情,真是有够精彩绝伦。

“是啊,”小舟赌气的瞪着他:“怎么都是姓宋的,我可以骂,可以打,可以欺负,可以放狗咬,别人想动一手指头都不行!”

说罢,转身就跑了出去。

萧铁坐在椅子上,呼吸渐渐粗重,过了一会,一名下人走上前来,小声的说道:“公子,宋小姐会吃亏的。”

这人五十多岁,长得很是普通,微微佝偻着背,看起来有几分苍老。

“泉叔,你说她是不是无理取闹?”

萧铁气的恨恨的说道。

“公子去看看吧,京城不比湘然,宋小姐若是吃了亏,上火的还不是公子您。”

萧铁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弹了弹衣服上的褶子,摇头说道:“泉叔,你还是不了解她,她怎么会吃亏呢?不过我还是得出去了,若是闹大了,衙门州府得先打好招呼。”

说罢,叫了几个人,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暮色四合,天已经很晚了。

如今已近新年,大街小巷也日渐露出几分喜气,一场清雪飘下来,遍地银装素裹,一片洁白。

萧铁的这座宅子位于太湖西面,一出门正对着满湖风雪一园红梅,那梅花开的极为肆意,云霞蒸腾,艳红似火,好似随时随地都要燃烧起来。十二月明桥横在太湖之上,被积雪掩盖,犹若玉环静卧,太湖的另一面,便是天逐唯一的一座山峰,又称逐日山,山上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国寺,如今新年将至,诵经祈福的善客越来越多,这处平日安静的地方,也带了几分尘世的喜气喧嚣,热闹了起来。

小舟静静的走在梅园里,突然间有些想家,不知道湘然的情况如何,刘玉楼那王八蛋还有没有去报社捣乱,爹娘一定着急的要命,三哥六月份被军学派往了朝阳郡兵驿,如今已到年底,也该回家了。大嫂怀了孕,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有小侄儿抱了。是几个月呢?她皱着眉细细的算,雪白的手指像是新剥的葱管,竟比地上的积雪还要白上几分。

一时间,她就有些泄气了。

闹什么别扭呢,难道还真的要冲进中书局将那张惟良毒打一顿吗?这里毕竟是天逐,不是在湘然。而且她这一次来,也不是来找张惟良晦气的。

不过想起那位愣头愣脑的堂兄,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忿,转身怒瞪着一处湖边的景石,皱眉道:“滚出来!”

莫言顿时陪笑着跑出来,连声说道:“您看多巧,竟然在这碰上了。”

莫言是萧铁的左右手,原本是京里的一个流氓头子,后来也不知萧铁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就甘心跟在他身边马后鞍前的当起了跟班。因为不是出自湘然嫡系,所以对小舟也没一般下属的那层尊崇感,总是一副惫懒的模样,还没说话就先笑上三声。

小舟自然知道这家伙一直跟在后面,当下也懒得揭穿他这粗浅的谎言,招了招手道:“过来,帮我办件事。”

小舟趴在莫言耳边耳语了一番,这个昔日拳打八十老妪,脚踢八岁小儿的极品流氓闻言顿时苦着脸说道:“我说东家,这事不成啊,你不是为难我呢吗?万一被抓住,我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小舟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反正今天晚上我回来之前这事你得办妥,不然的话我就砍了你的脑袋,倒是不用砍十多次那么费劲。”

说罢,她就大摇大摆的离去了,只剩下莫言在原地站着,见她走远了,恨恨的跺了下脚,转身就回了宅子。

睡了大半日,如今已是黄昏,反正也干不成什么正经事,索性一路上了山。宽阔的青石板路被扫的干干净净,一丝积雪也没有,上面还洒了细细的白沙,免得行人打滑。然而刚刚走到半山腰就被拦了下来,几名带刀侍卫威风凛凛的站在路中央,遇见行人眼睛一瞪,解释也不解释一句,就把人往下轰。

小舟拉过一名慈眉善目的老丈,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上去?”

那老人转头一看,竟是个年轻俊俏的小后生。虽然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是说起话来却笑眯眯的,十分可亲。忙说道:“听说是皇家封道,太子在上面拜佛呢!”

“太子?”

小舟一愣,顿时想起当年那个拿金子换她易拉罐拉环的小不点,眼珠一转,趁着众人不注意,闪身就进了林子。

不愧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保安措施也实在是太差劲了,除了主道竟然没半个暗哨,也不想想若是真的来了刺客,谁会傻到从主道杀上去?

小舟搓了搓手掌,站在大国寺后山的一处林子前,看着眼前两米多高的围墙,轻轻的活动了一下手脚。

助跑,抬脚,猛的蹬在墙壁上,身体随着惯性向上瞬间窜高,三步跨出,就在渐渐失力之时,双手一伸,一把攀住了上面的砖石。

身体悬空的小舟一个引体向上,就干净利落的翻上墙壁,像是一只猫儿般,静悄悄的蹲在上面。

这里是大国寺后院的一个偏僻园子,只看墙壁的颜色,就知道是平时极少有人涉足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有翻新粉刷了。小舟本以为,这样的地方一定是没有人的,而且她之前趴在外面听了许久,也没听见有声音,这才大着胆子翻上墙来。

然而等她气定神闲的蹲在墙上的时候,却顿时傻了眼!

只见空荡荡的院子里,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吃惊的仰着头,他披着一身银白底色的羽缎斗篷,身形修长,略显单薄消瘦,面白如玉,眉毛却很秀气,平和温润,干净清爽,最难得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地方会进来人,一时间也愣住了,手里握着一卷书,就那么傻傻的望着她,几分惊讶,几分不解,几分茫然,还有几分呆愣,就如此这般,动也不动。

“嘘!”

眼看着这家伙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张开嘴,貌似就要叫人。

这么远的距离,小舟是打也打不了,杀也杀不成,危急关头,只得苦着脸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可怜巴巴的抱着拳,一副求饶讨好的模样。

而那个年轻人见了,也就住了口,微微歪着头望着她,似乎在考虑什么。

见他不打算喊人,小舟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今儿就要在这里大开杀戒了。

她对着年轻人展颜一笑,一张脸顿时灿烂的像是七八月的星空,大片绚烂的晚霞映照在她身后,染出一片极其绚丽的天幕。她眯着眼睛,然后很开心的冲着那人做了一个飞吻,转身就跳了下去。

年轻人有些愣,人已经去了,他却仍旧望着那个墙头,一阵风吹来,扬起墙头上的浅浅清雪,暮色的光穿透雪雾,有一种妖异的红。

那人是谁呢?

他静静的想。

就这样突然跳出来,又突然的没了。不是刺客,不是杀手,也没有什么目的,悄无声息的,像是御膳房偷食的猫儿。

谁家的女孩子呢?

他放下书卷,微微歪着头,一双眼睛清澈如明镜,宛若初冬的新雪。

是的,是女孩子,没有猜疑,没有思索,只是一眼,他就看出来那是个女孩子。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那是个男人。

虽然小舟今天梳着男子的发髻,虽然小舟今日穿着男子的衣衫,虽然出门前她狠着心用三尺白绢狠狠地裹了她那正在茁壮成长的酥胸。

但是当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园中的年轻人已经没时间去看她的穿着打扮了,只是看着她那张璀璨的不像话的笑脸,就这般肯定的确认。

哦,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不知道如果小舟知道他的想法,会不会郁闷的吐血。

园子的门被人推开,一身土红色衣衫的侍卫走进来说道:“殿下,他到了。”

年轻人正在沉思,闻言微微转过头来,看到侍卫的脸,顿时好像被人从另外一个世界强行拉回来一样。他点了点头,完全没有一点主子的架子,起身说道:“哦,那去吧。”

小舟围着大国寺又转了两圈,终于发现了几个松散的暗哨。正想着从什么地方悄悄进去,看一眼当年那个小家伙,却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眉梢轻轻一挑,绕过一片松柏,就静悄悄的靠了过去。

方子晏穿着一身石青色宝蓝长袍,银灰色的袖口,绣着细密的蛟龙出海团纹,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八角亭外种植着一大片梅树,姹紫嫣红,一片芬芳。只是这片香甜的花海和他的情绪有些格格不入,他皱着眉,带着几分厌恶,几分嘲弄,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扭头向那人看去,沉声说道:“就那么怕夏璟?怕到连典会都不敢去?”

穿着银白色羽缎斗篷的年轻人坐在他的对面,目光淡淡的看着园中的梅树,几只鸟儿从远处飞过来,落在枝头上,他的目光也被吸引了去,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好像完全没听到耳边的声音。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别总是给祖宗丢脸。”

年轻人突然转过头来,秀气的眉梢轻轻扬起,缓缓说道:“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并不低沉,也不尖锐,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是极其舒缓的,听在耳朵里,就像是三月破土而出的嫩草,柔和的像是水波。

方子晏凌厉的转头,眉眼间的厉色如冰雪一般的袭来,他微微扬起下巴,沉声说道:“你不爱听?”

“不敢。”

年轻人答了一声,然后又仰起头来,很平静的问道:“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一句话,就让方子晏愣住了,突然间,他似乎也觉得自己今日这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是呀,他又能做什么,一切,无外乎上面那几位的安排操控。他无非就是一颗棋子,而现在的自己,又离棋子这个身份有多远呢?

“唰”的一声,一旁默立的年轻侍卫突然拔出腰刀,身形利落的如同迅捷的狼,一个起落间,就已经跃入林间。几声金戈之声顿时响起,方子晏眉心一蹙,又是几名侍卫矫健的扑了进去,然后就听到有人大叫道:“我是路过的!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方子晏就这样再次见到了宋小舟,只见她拿着一根破木棍,身形却灵敏如狐,急匆匆的冲出来,身后追着几把明晃晃的刀。她却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径直对着那个废物叫道:“是我呀!我不是坏人!”

夏诸婴看到她微微一愣,好看的眼睛诧异的睁大,然后连忙说道:“不要打了,她是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止了声。要说什么呢?是我的什么?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是他的呢?

“我是你们主子的朋友!”

她却立即在一旁接口,仰着头很庄重的宣告。侍卫们脚步微挫,虽然不会听从夏诸婴的吩咐,可是见他发了话,还是停了下来,一个个转过头去,等待方子晏的指示。

夏诸婴闻声错愕,可是下一秒,他就轻轻笑起来,小舟回过头去,对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就点头说道:“恩,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

方子晏的目光更加阴沉了,他冷笑的扫了两人一眼,然后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湘然城的宋老板什么时候和殿下你成了朋友?”

夏诸婴还没说话,宋小舟却腾的一下跳到了他的面前,冷声喝道:“方子晏!你好大的胆子,对着当今储君也敢这样说话,不要命了吗?”

说罢,小舟立马一个回身,熟门熟路的单膝点地,下跪请安道:“草民宋小舟给殿下请安,刚刚眼拙了,没认出殿下来,还请恕罪。”

夏诸婴的斗篷里,穿着月白色的团龙密纹衣衫,宋小舟也经营布帛,自然知道这是上用的贡品,除了皇帝和皇子,一般人用是要杀头的。刚才翻墙实在太匆忙,一时间竟然没看清楚,她悄悄的以眼尾打量着他,心下狐疑道:他和小时候不太像了,连气质都大改,也难怪她认不出来。

“不知者不怪,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