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甚是闷热,许思颜坐在车中,喝着茶侧头问向楼小眠。

楼小眠手间的折扇摇出阵阵清风,习习凉意散开,他的声音也便格外清澈如水:“对,姓曲名赋,字雅音,却不晓得是否能人如其名。”

木槿拍手笑道:“从来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若能人如其名,咱们不妨多呆几日,正好聚作一处好好谈谈音律,想来也是件雅事!”许思颜便瞧向她,挺秀的眉蹙起,矅石般光耀的黑眸不掩鄙薄。

木槿便更鄙薄地瞪回去,淡粉唇儿微微一努,懒洋洋道:“自然,这等雅事,并非那种利欲熏心、色迷心窍之辈所能懂得的。楼大哥,你每晚对牛弹琴,想必也无聊得很吧?”

楼小眠叹气,“听闻那曲赋的确深精音律,只是近年和泾阳侯走得很近。”

“泾阳侯?”

木槿正回忆着从前看到过的关于此人的资料时,楼小眠已道:“泾阳侯夫人,是广平侯夫人的妹妹。广平侯慕容安,是临邛王的弟弟,也就是慕容良娣的叔父。算来泾阳侯和咱们太子也是亲戚呢!”

木槿道:“那敢情好,如此论起来岂不是更加亲近?太子为何不进城去见泾阳侯?想来饮食起居更加方便。”

许思颜倚着微凉的车厢内壁坐着,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凉凉淡淡道:“皇家只有君臣,没有亲友。”

正如此说时,车驾忽然缓了下来。

许思颜皱眉时,成谕已在外匆匆禀道:“太子殿下,前方官道似有大队人马过来,应该是…迎着咱们过来了!”

木槿忙掀了帘子查看时,果见前方鸣锣开道,不知是何官员正摆了全副仪仗,领了黑压压一大群人马向这边行来。

楼小眠侧耳听了,微笑道:“鸣锣十一下,来的应该是该是郡守以上的地方官员。看这仪仗势派,像是公候出行。太子,你不认亲,有人来认亲了!”

前方之人已经发现他们车驾,鸣锣喝道声顿时止了,原本安坐八抬大轿内的官员俱下了轿,领了一众人等急急往这边步行而来。

许思颜的车架早已停了,随从们屏息静气,连马儿都端然凝立,等候那群人上前见礼。

他们一行才不过寥寥十余人,虽不过寻常商旅装束,如此静默于站于黄尘漫天的官道之上,峻傲冷凝,已有无形的威压之势悄然散开。

那一大群官员、差役已走到近前,俱是衣冠整齐,形容谨肃;为首二名官员更是身着崭新官服,簪金饰玉,举止有度,度其服色和随行仪仗,应该是当地郡守及某位公候。

果然,待到许思颜车驾前,二人携部属上前叩道:“臣泾阳侯秦苏、臣高凉郡守曲赋,携高凉文武官员,拜见太子殿下!”

便有太子近卫轻轻撩开锦帘,却只露出许思颜若明若暗的面容来,却浮了丝浅淡笑意,温和道:“都免礼吧!孤一时兴起,才微服到江北走走,顺道散散心,原不想兴师动众,谁知二位还是知道了。”

泾阳侯恭恭敬敬道:“太子亲至,实是高凉之幸,我等之福,自当稍出绵薄之心,略尽地主之谊!”

许思颜轻笑道:“如此,又劳众位费心了!”

泾阳侯道:“我等已在城中为太子备下筵席,为太子接风,盼太子切勿推辞为幸!”

许思颜瞧瞧天色,点头道:“也好,这天气闷热得很,只怕会有一场暴雨,寻常客栈,的确难以安身。”

曲赋忙道:“泾阳侯已将琉璃院打扫出来,预备太子和太子妃居住。那琉璃院本是前几年皇上说要到高凉走走,特地修缮了预备接驾的。”

许思颜微笑道:“那就劳烦泾阳侯、曲郡守前面带路吧!”

泾阳侯等连忙声应了,遂在一旁缓缓引着太子车驾入城。

而许思颜打算夜宿城外、然后微服访查官声民情之谋划,也不得不就此取消了。

入城时天色已暮,却见沿路灯火通明,三步一卫,五步一岗,将好奇的百姓尽数挡住,容众人大摇大摆直奔泾阳侯府。

朱户碧亭,雕栏玉砌,更兼园中芳草葱郁,此时紫薇吐蕊,榴花耀眼,沿过水边走过时,一路荷香相伴,倒也颇有意趣。

待引入琉璃院,石山碧水,竹影摇曳,衬着白墙碧瓦,更是舒爽怡人。门窗处有大幅水色琉璃珠帘迤逦而下,在回廊里八宝琉璃宫灯的映衬下晶莹剔透,潋滟夺目,更觉优雅幽静里透出股清冽出尘之气,竟似浮于星辰之上的天宫一般,令人心倾神夺。

木槿便向许思颜笑道:“太子,这侯府的气势可比咱们太子府大多了!便是这琉璃院,也有我的凤仪院两倍大,而且漂亮许多。”

许思颜睨她一眼,“你从蜀国带来的嫁妆甚是丰厚,尽可照这模样建上一座。若嫌太子府地方小,便让父皇再赐你一座太子妃府吧!”

木槿道:“好啊,你跟我一起住过去吗?”

许思颜道:“我有我的太子府,住什么太子妃府?”

木槿便笑道:“那敢情好!我一个人住着,多自在!”

古往今来,只闻有太子府,谁曾听说过太子妃府?

泾阳侯早闻太子妃木讷无宠,如今算是亲眼目睹,便就对太子居然带着太子妃出行更感诧异,此时忙道:“高凉北方小郡,哪里能和寸土寸金的皇城相比?因此处地广人多,能工巧匠不少,皇上又每每厚赐于臣,这才能建了这座琉璃馆,原就不敢自用。铫鴀殩晓太子与太子妃若是喜欢,时常过来住上几日,也是臣等举家幸事!嫔”

木槿笑道:“父皇近来颇是倦怠,大约不会过来;我和太子事也多,也无法时常过来,岂不是让这里的竹林珠帘寂寞了?泾阳侯既然有此诚意,我去和父皇说,让他多赐我一块大大的地皮,泾阳侯便用高凉的能工巧匠,把此间的陈设尽数搬过去可好?”

泾阳侯一呆,干笑两声,再不肯接话,继续将许思颜等往屋内引,“太子,请!”

木槿自幼娇贵,学文习武虽勤奋,到底从未受过苦楚。如今从京城到高凉一路,食宿远不能和京中相比,且并无女侍在旁照应,随从里唯一的女子沈南霜又惹恼了她,有些青桦等不方便照顾的事儿便不得不自个儿动手,凡事便没那么周全。如今到了琉璃馆,却是事事齐备,侍奉沐浴更衣的便有七八位,所用的檀木浴桶、沐巾、浴巾、澡豆等物,和自己京中所用的也不差什么龙。

而许多皇家所用之物,绝非一朝一夕便能置办得来的。

泾阳侯能预备得这么齐全,要么就是早已知晓许思颜会来,事先采办,要么就是向来奢靡,所用之物早与皇家不相上下…

不过,这么雅致的屋宇,这么适合的浴桶,这么宜人的水温,这么芬芳的香味…

在久违十余日后,居然如此地令人醺然欲醉。

侍奉的丫鬟显然久经训练,换水和添香动作皆是十分轻盈,仿若怕惊动了倚在温水中小憩的太子妃。

木槿早已觉察泾阳侯今日的出现绝没那么简单,但眼看下面的日子恐怕更不简单,也便不愿意错过这样的享受了。她阖着眼,轻嗅着澡豆和熏香混合的芳香,一一辨别着其中的气味。

有桃花、梨花、红莲花、樱桃花,可美容颜,焕肤色;有白芷、白术、白薏仁,可解表散寒,润泽肌肤;有丁香、沉香、青木香,可行气散郁,芳香怡人;有皂荚末、蔓荆子,可涤污除垢,疏散风热;还有…

她仔细辨别,那开始若有若无,后来越来越浓郁的异香。

眼皮愈发沉重,连神智都开始有些模糊,却由不得还在纠结那越来越浓郁的异香。

然后…

她心头一悸,猛地睁开眼来。

一年纪略长的大丫鬟正在她面前审慎查看,见她浓睫微掠,连忙立刻堆上笑来,“太子妃是不是困了?我扶太子妃先去歇着?”

木槿盯着她,然后微微一笑,“胡说,我还没吃饭,饿着肚子怎能睡得着?给我更衣!”

大丫鬟一呆,只得站起身来,向后一扬手,便有丫鬟急忙上前来,扶木槿从水桶中步出,另取浴巾为她擦了身体,别的丫鬟便捧了依次用黑漆绘金的托盘奉上由内而外的衣衫、披帛和鞋袜,小心翼翼地为她穿衣。

木槿道:“我不爱那些怪怪的香味。既洗完了,把水抬出去。还有,把香炉给搬出去,怎么闻着我头晕呢?”

大丫鬟再不敢辩驳,急急应了,才慢吞吞地叫人挪浴桶、搬香炉。

木槿匆匆披了衣,便自己走到窗前,连着推开几面窗扇,才令丫鬟们为她用沐巾擦干头发,慢慢地梳理着,却不知从哪里寻了只玉瓶,拔了软木塞在鼻间轻嗅。

原先那大丫鬟便又忍不住问道:“太子妃,瞧着你精神不大好,要不要躺一躺,呆会再用膳?”

木槿对着菱花镜摸摸自己的脸庞,说道:“那不成。近来跟着太子赶路,我可瘦多了,再少吃一顿,饿出病来可怎么办?”

大丫鬟张张嘴,看着她带着婴儿肥的圆圆脸蛋儿再说不出话来。

窗户外,夜风伴着隐约花香卷入,木槿原本朦胧的眼眸便渐渐清亮,开始指点着丫鬟们为她绾个松松的髻,可以先出去见客吃饭就成…

大丫鬟便很想说,太子妃你清清静静饿几顿,也许能让太子多看两眼…

可木槿幽黑的眸子盯着镜中的丫鬟,虽然弯着眼角若有笑意,却又似有抹刀光般的冷冽闪动,让她莫名地心底一寒,满怀的轻慢之心便再不敢流露一丝半点。

木槿问:“太子和楼大人呢?”

大丫鬟迟疑了下,答道:“这个奴婢不知。或许还在别处洗沐更衣吧?”

然后,因为太困了,在浴桶里睡着?或者,已经睡在床上了?

“去问问他们收拾完了没,我可饿了呢!”

她斜睨着那丫鬟,“泾阳侯不是说早已预备晚膳了么?这会儿都不曾过来相请,莫非只是嘴上客套?”

大丫鬟一呆,忙道:“太子与太子妃何等尊贵,我们侯爷岂敢轻慢?太子妃放心,我这就让人去瞧瞧!”

木槿理着自己的袖子说道:“不用,我瞧着你们的脚都够小,别给我瞧到半夜去。排骨——”

从她使唤人搬浴桶、挪香炉开始,本在耳房休息的青桦、顾湃等便觉出不对,已经站到门外候命。听得木槿拖长着声音呼唤,顾湃忙应道:“排…咳,顾湃在!”

木槿道:“去瞧瞧太子和楼大人在哪里。告诉他们,我饿了,如果还未开筵的话,先去帮我弄盘排骨来!”

顾湃嘴角抽搐了下,只得应道:“是!”

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放在木槿跟前,才转头走了出去。

木槿解开,却是一包刚炒的瓜子,拈一枚放到齿间,熟练清脆的“嘎吱”一声,唇齿俱香。

从前未见顾湃如此积极地为她寻觅零食,大约是盼着木槿多想着别的食物,别老掂记着排骨。而那领头的大丫鬟已微有不安之色,暗暗使了眼色,早已门边的小婢飞奔出去。

木槿便倚榻而坐,唤了丫鬟们过来捶着腿,一边等消息一边泰然自若地嗑着瓜子。

不一时,便闻得外面有妇人笑声传来,“太子妃,老身来迟了,恕罪恕罪!”

琉璃珠帘勾起,细细碎碎的光芒莹亮闪烁,眩人眼目,再不知是因为晃动的珠帘,还是来人满身的珠翠生辉,华服焕彩。

木槿定睛看这自称“老身”的妇人进来,分明只三四十岁模样的贵夫人,玫红撒花的烟罗纱袍,步履间摇曳,裙裾光艳如流霞绚烂,更为她添了几分妩媚风韵,哪有半点“老身”的样子?

木槿慵慵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葵瓜子悠闲地送到齿间,又是熟练地“嘎吱”一声,指间便只剩了瓜子壳,瓜子仁完整无缺地落于舌尖。她慢慢地咀嚼着,目光从那妇人身上又投回那包葵瓜子上。

妇人已走到跟前,踌躇片刻,只得见礼道:“泾阳侯夫人澹台氏,见过太子妃!”

木槿也不叫她起身,沉吟道:“澹台氏?这姓倒是少见。”

澹台氏笑道:“这姓原是生僻了些,若不是我妹妹得祖宗保佑,又蒙皇上、皇后青眼,嫁入慕容家,只怕听说的人更少。”

“母后娘家?”木槿嫣然而笑,“那说起来倒不是外人。”

澹台氏便站起身来,笑道:“原来太子妃并不晓得咱们原是至交要好的亲戚?”

木槿道:“我寻常侍奉在父皇身畔,皇后也时常去见,怎生听说临邛王妃姓林?并未听说有姓澹台的。”

澹台氏呆了呆,看木槿神情,注意力似乎还集中在她的瓜子上,并无嘲讽之色,只得道:“我姐姐是广平侯夫人,一向身体不好,的确入宫少,太子妃不曾留心也是有的。”

广平侯慕容安颇有才干,却甚是好色,他那位澹台夫人善妒,见拦不住丈夫纳妾,寻死觅活了几次,没能拦住年轻貌美的姬妾一个接一个进门,倒把自己身体给折腾垮了,的确极少入宫。欤珧畱晓

不过她有独子慕容继棠文武双全,颇有手腕,故而她的广平侯夫人之位倒也稳若金汤。

——慕容安纳了许多姬妾,未免雨露不均,才会有那日木槿目睹的临邛王世子与叔叔姬妾私通之丑事。

可惜即便澹台氏是临邛王妃的妹妹,这位太子妃也没和她认亲戚论感情的意思。

她终于把手中一把瓜子掷下,皱了眉道:“我们沿途过来,就是住个破客栈,也会有人把我们饮食住处安排得好好的,从未像贵侯府,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连晚膳都未预备,正想问问夫人,这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呢,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嫔”

澹台氏忙道:“太子妃何出此言?太子与太子妃肯纡尊降贵屈就咱们府上,不知给咱们侯府添了多少光彩呢,又怎敢怠慢?晚膳早已预备妥当,因听说太子妃似乎犯困了,一时没敢过来相请。太子妃既然心急,我这就领太子妃过去用膳,曲夫人她们都在候着呢!”

这太子妃似乎没传言中那么好欺负呢,可如此疾言厉色只为没能及时吃上晚饭?

这根本没用对地方的疾颜厉色,此时用来对付她似乎有点歪打正着了漏?

澹台氏暗自腹诽,也只得堆着笑意,引木槿去用晚膳。木槿便扶了丫鬟的手,一边拂着额前散落的发,一边走出房去。

琉璃院虽说是“院”,但看着果然是按着预备接驾的标准建造的,其华美宽敞,一如行宫。

穿过藤罗围缠的月洞门,已听得前方笙箫并起,歌声里伴着笑语隐隐,分明正热闹。

顾湃正从那个方向赶来,正与木槿相遇,连忙行礼回禀道:“回太子妃,太子、楼大人俱在前面正堂用膳,泾阳侯、曲郡守等作陪,另有歌姬舞女助兴,此时正热闹呢!”

“热闹?”木槿眸光一转,盯在澹台氏脸上,“我这一向,也很爱热闹呢!这么热闹,也能把我漏了,瞧来我这太子妃,着实没在泾阳侯和侯夫人眼里。”

澹台氏笑道:“太子妃说笑了!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太子妃不仅是蜀国国主心坎上的,更得当今皇上万分疼惜,我等胆敢轻藐太子妃,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委实听说太子妃好像倦了,一时没敢相请。何况内外有别,故而咱们高凉的命妇们另开了一桌专门恭候太子妃,和他们男人并不在一处,这会儿都等着太子妃入席呢!”

木槿便笑道:“这一路上,太子总和我说在外只能万事从权,不可和京中相比,因此食住总在一处,倒忘了内外有别这茬事儿了!泾阳侯夫人果然是贵家夫人,很懂礼数。”

澹台氏听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笑上两声,将木槿引向东侧的一处华堂。

顾湃等人紧随过去,站在门边候命;木槿不紧不慢地步进去,含笑的眸子四下里扫过,已见前面果已摆好筵席,一群华衣丽服的妇人正候着,见澹台氏等人进来,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齐齐拜下行礼,倒也颇是热闹。

木槿微笑道:“原来,众夫人真的早在候着,倒是我错怪侯夫人了!”

澹台氏忙道:“妾身原该早些去相请太子妃,原就是妾身的错!”

有些托大的“老身”终于转作了自谦的“妾身”。

不论木槿真傻还是装傻,她话里话外不容他人小觑分毫的尖锐已经扎到了澹台氏,让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也怕眼前的这群妇人被传言所惑,继续招惹太子妃不痛快,故而对木槿很是恭敬,借此提醒众人小心应对。

木槿径自在上首落座了,才笑道:“大家请起,都坐吧!我性情如此,到哪里都不见外,众位夫人也别拘礼,大家说说笑笑的才好。”

众妇人这才起身落座,而木槿已经笑盈盈地举筷夹向离她最近的糖醋排骨。

她甚至笑着向众妇人道:“父皇常说我该多吃些,圆润些好看。诸位夫人怎么看?”

澹台氏下首便有位身材微丰的中年妇人笑答道:“皇上金口玉言,看人看事,自然绝无讹误。便是依妾身这点粗浅的眼光来看,太子妃通身的气派在这里呢,无论丰纤胖瘦,都是寻常人万难企及的雍贵明艳。今日得见太子妃风姿,也是妾身等三生有幸!”

木槿嫣然笑道:“这夫人可真会说话。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家眷?”

那妇人忙起站身道:“回太子妃,妾身姓文,夫婿是高凉郡守曲赋。”

木槿点头,“一个姓文,一个姓曲,生出个孩儿来,多半就是文曲星转世了!回头我和父皇说说,倒要多多提拔才是。”

文氏忙道:“妾身代夫君先谢过太子妃!”

木槿微笑,又指点旁边的丫鬟为自己盛汤。

她谈笑晏晏,一张圆脸儿吃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再不见丝毫天家尊贵威凛之气。

何况从来未闻哪位明君因满意哪位臣子姓氏便破格提拔的,更见得这太子妃何等任性无知…

于是众妇人不由渐渐放松下来,各自陪着略用些饮食,不再像原先那样紧张,偶尔甚至彼此交流下眼色,眉眼间隐见笑意。

木槿显然对美食更感兴趣,不时问起面前各类佳肴的来历,甚至做法,“味道不错,回京让太子府的厨娘也做去。”

澹台氏和文氏轮流介绍着,其余众妇人偶尔也会顺势插两句,却都会留心看向澹台氏她们的眼色。

木槿吃得很快,不到一炷香工夫便吃得差不多,才转头看向旁边一个正和旁边妇人窃窃私语的年轻美妇,问道:“这是谁家的夫人,生得真好。”

美妇一怔,连忙站起身来,急急答道:“回太子妃,妾身夫婿是…是宣节校尉何武。”

木槿笑道:“原来尊夫是从七品的宣节校尉!此时他也该在前堂奉陪太子吧?”

美妇觑一眼澹台氏,才低声答道:“太子英伟不凡,外子得以侍奉跟前,也是三生幸事。”

木槿令丫鬟倒了茶来,捧在手边喝着,依然眉眼含笑,转向她旁边一位瘦怯女子,问道:“你夫婿又居何职?”

瘦怯女子蓦被她一问,竟似吓了一跳,起身之时差点没把椅子撞翻,好一会儿才怯怯答道:“我夫婿吴如海,是高阳郡监当。”

“监当?这位置可不好坐,得随时指摘郡守等人过失,是个得罪人的差使呢!”

瘦怯女子轻声道:“为皇上效力,自是应当的。”

澹台氏却已微微变色。

“这茶有些凉了,换一盏热热的来。”

木槿将茶盅放入丫鬟手中吩咐了,又去问下一名妇人:“你呢?”

那妇人却伶俐,立刻答道:“妾身朱氏,夫君高凉司士参军左五。”

木槿接过丫鬟递来的茶,闲闲笑着,继续问道:“左五今年多大了?”

朱氏怔住,再看一眼澹台氏,才答道:“今年…三十有五。”

木槿紧跟着追问:“你们生了几名子女?如今都是多大,分别叫什么?”

“生了…生了三…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