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朱氏给木槿紧紧盯着,再不敢试图从澹台氏神色上找出答案,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分别是十五岁、十二岁、十岁。女儿最小,才六岁。”

“都叫什么?”

“叫…叫左周风,左凉秋,左庆明,女儿叫如春。”

“哦,大儿子叫左凉周,二儿子叫左秋明,三儿子叫左庆风…”

“不…不是…”

“那叫什么?左周明?左凉春?左庆如?”

木槿啜着茶,笑得纯稚无害。

朱氏额上已沁出汗珠来,“叫…叫左凉风…不,不对,左庆秋…”

木槿笑道:“才三儿一女,便记不得孩子名字了?”

朱氏忙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妾身平时见的最尊贵的夫人便是泾阳侯夫人,如今太子妃这样京中的大贵人来,妾身太过紧张,所以口不择言,实在是失仪,失仪了!”

木槿轻笑道:“不怪你,不怪你。你且再说一遍,你刚所说的三儿一女的姓名,都是什么?”

朱氏紧揉着衣裙,汗水滴落得更快,“叫…叫左周秋,左…凉风,左…”

澹台氏忙笑道:“这小地方的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太子妃这样和气,也能紧张成这样!太子妃,瞧来这朱氏真的是紧张得傻了,连话都说不清了!”

木槿笑道:“我瞧她请罪时倒是进退有据,颇知礼仪,怎么也不像傻了的模样呀?人都说我傻,可我再傻,还不至于连自己亲人名字都记不得。泾阳侯夫人,你怎么看?”

澹台氏干干一笑,说道:“我看她只是一时迷糊,这会儿再问起她来,必定是记得了。”

她看向朱氏,“你不会真紧张到连自己儿女姓名都不记得吧?”

朱氏绞紧手,深吸了口气,答道:“妾身…当然记得!儿子叫…左凉周,左秋风,左庆明…女儿叫左如春!”

木槿叹道:“也难为你,临时编了四个名字,给我胡乱混两回,居然还能记起两个。可你第一次明明说长子左周秋,次子左凉风…”

朱氏一呆,忙磕头道:“太子妃好记性,是妾身一时心急说错了,是…是左周秋,左凉风!”

木槿笑道:“你得了失心疯了不是?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第一次说的四个人名,分明是左周风、左凉风、左庆明、左如春!”

朱氏张了张嘴,灰着脸再说不出话。

“还有,我和太子前来高凉城之际,左五就随行在旁边,我在车轿中看他和人交谈,似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且近日病了。且他那模样看着都有六十了,哪会是三十多岁的壮汉?”

文氏再也忍不住,说道:“太子妃,左五也才四十出头,生了四个女儿,并无儿子呀!”

澹台氏忙瞪向她,却已不及。

文氏说完,自己也呆住,一张脸变得时红时白时青,煞是难看。

“哦,原来…如此!”

木槿似笑非笑,转眸看向她,眼底浮出的戏谑和嘲讽里泛出一丝芒刺般的尖锐。

而门外却已传来木槿近卫们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木槿看书或出神时往往一副呆呆的模样,外人笑她痴傻,独她身边的人知晓,她不过在凝神记忆或思索。

她的记忆力极佳,集中精力时能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连再拗口的诗文口诀都能记下,何况朱氏所说的四个人名?

寻常木槿无聊,装呆卖傻把他们这些近卫耍弄得够了,难得看外人被她耍弄一回,便不由得不庆幸这回被耍的不是自己了。

朱氏一横心,跪地连连磕头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左夫人本该前来相迎太子妃,只因有疾在身,不便前来。奴婢本不配前来作陪,只是奴婢久仰太子妃雍容宽仁的风范,一心想见太子妃金面,故而斗胆冒了左夫人的名义前来拜会,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他人的事,求太子妃饶命,饶命!”

木槿便问道:“那你原本是什么身份?”

朱氏一滞,料得推搪不过去,垂头道:“奴婢是泾阳侯府的歌姬,但素无宠爱,故而连侯夫人也不认识我。”

木槿笑道:“你倒聪明,先把澹台氏撇得干干净净,才好让她设言救你吧?”

澹台氏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此事妾身失察…但妾身之前也未见过左夫人。”

木槿便一指先前答话的美妇和瘦怯女子,“那么何夫人和吴夫人,你总见过吧?”

澹台氏迟疑了下,答道:“妾身时常病着,在侯府静养的时候多,其实大多只见过一两次,面容记得不怎么真切。”

木槿便看向文氏,“她不认得,你总该认得吧?”

文氏怔了片刻,答道:“看模样,应该…不假!”

“不假?”

木槿笑得愈发欢畅,“夫人你在和我说笑话吗?宣节校尉是正八品,不是从七品。这地方官吏,便是品级小些,如受长官看重,被唤来作陪太子原无不可。可太子驾到何等大事,武官们自然得在外面布置防守警戒,哪里轮得到他们去侍宴了?还有…”

她转头看向那瘦怯女子,“监当不是监军,不是御史,不负责督察官员,而是掌茶、盐、酒的税务征输和冶铸等事。你不会连你的枕边人是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瘦怯女子正要辩时,木槿笑道:“你尽可说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问一句夫婿政务的贤妻良母。但我若再问你公婆姓甚名谁,父母何处从事何业,家中兄弟几人,姐妹嫁于何处,你可不许说错一个字,不许撒一句谎。不然…排骨!”

顾湃闻言,却与织布双双进来,齐声应诺道:“属下在!”

木槿和气地向他们道:“你们在外也辛苦了,呆会儿我让厨下给你们预备糖醋排骨和肉糜汤。”

虽然从盘问那些妇人底细,一下子说到近卫们的饮食,那思维未免跳跃得太快了些,但有肉吃到底是件好事,所以顾湃等不由地应道:“谢太子妃!”

木槿微微笑了一下,看向地上跪着的美妇和那瘦怯女子。欤珧畱晓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有半句谎言,我叫人把你们的脊椎一根一根敲碎了炖汤!你们信不?我的近卫们本领不小,包管你们还没断气,就能吃上喝上用你们自己的骨肉做成糖醋排骨和肉糜汤!”

她对自己部属笑咪咪的“赞扬”不仅让地上的妇人面如土色,连顾湃等也受不住,默默对视一眼,已觉出自己起码三天不想吃什么排骨,喝什么肉汤了。

屋中已鸦雀无声,只有不远处的前堂笙箫阵阵,甜腻的歌喉在男人的喧哗间嘹绕飞出,隔了森森屋宇和沉沉夜幕听着,反让人心里阵阵地发毛嫔。

明明宽大敞丽的屋子,此时的气氛已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

只有木槿浅笑盈盈,无视地上筛糠般颤抖的女子,又拈过茶盅,悠然自得地继续品茶。

澹台氏觑着眼前这位脸儿圆圆眉眼稚嫩的少年太子妃,只觉背后丝丝寒意直往上窜,华贵的纱罗衣裳却被汗水层层渍透,湿嗒嗒地黏在皮肤上,一时竟不敢说话娄。

原先伴着木槿的那大丫鬟见机不对,已经悄悄往门边蹩去,正待撩帘奔出求援时,旁边蓦地伸出一只脚,狠狠踹上,顿听得惨叫一声,那丫鬟已被踹得飞起,重重撞到屋内红木柱子下,立时口鼻***,摔落地上,虽在抽搐手脚,但看那模样应已死多活少。

只闻青桦在门外道:“要不要把这个先叫人炖上?”

木槿淡淡从那丫鬟身上扫过,悠悠道:“不过是条狗罢了。我不喜欢吃狗肉,不过也许可以炖给在座诸位贵夫人吃。”

可即使是条狗,也没几个人愿意和垂死的狗共处一室。

何况这条“狗”的命运,可能就是她们紧跟着的下场。

在这位微笑着的娃娃脸太子妃眼里,捏死他们大约跟捏死几条野狗没什么区别。

更可怕的是,满屋的紧张和恐怖里,她居然还是那样端雅而坐,闲闲散散地品着茶,恬然自若地问道:“今天天气很好,月亮很圆。该说还不快说呢,耽搁了我赏月,明天这府里的排骨汤,怕够满城的人吃了!”

忽听那边“砰”的一声,竟是一名妇人哆嗦得坐不住,一下子从椅上摔落。

顾湃皱眉走过去时,那妇人蓦地惊恐叫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侯爷最不受宠的侍妾,奴婢…是被逼的呀!”

木槿抬眸笑道:“哦?叫你假扮哪位官员的夫人呀?”

妇人喘气道:“奴婢,奴婢忘了…”

忽眼睛一翻,人已昏倒在地。

顾湃正要去扶,忽皱紧眉,看着地上默默退开了一步。

一堆水迹正自那妇人身下汪出,空气中已弥漫出新鲜的尿***味…

再好的茶,木槿也没法喝了。

她掷下茶盅,叹道:“排骨呀,不是我说你,明知自己长得高大凶恶,往人家深闺弱女子身边跑什么跑?把人给吓死了,岂不是造孽?”

顾湃心头暗骂主人无良,却不得不板了脸道:“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是皇上心坎上的?她们欺瞒太子与太子妃,便是目无君长,欺君犯上!吓死她们又如何?皇上追究起来,说不准连父母兄弟子女一起砍了呢!”

木槿笑道:“又胡说!父皇一向宽仁,对母后敬重有加,又怎会追究母后休戚相关的至亲?泾阳侯夫人,你说呢?”

澹台氏被她笑得脚下发软,不由退了一步,却觉撞到了什么。

侧头看时,顾湃狠眉戾目,正森森地盯着她。

被主人唤作“排骨”已经够郁闷,还要赏他用人肉做的排骨吃,任谁心情也不会好…

旁边织布在好心地安慰澹台氏:“夫人放心,太子妃绝对不会炖你…是不是亲戚还是一说,关键是肉太老了!”

一边的文氏听见,惊悸得站也站不住,脚一软似要跪下去,却是直接瘫倒在地。

澹台氏不由地随她屈膝跪了,发白的唇颤了片刻,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实是妾身糊涂,只想着前堂照应妥当,却疏忽了太子妃…妾身怕太子妃怪罪,这才叫侯爷的侍妾们乔作众夫人陪伴太子妃。妾身并无不敬之意,委实…委实是怕太子妃委屈呀!”

木槿微笑道:“哦,侯夫人怕担招待不周之责,却不怕欺主罔上之罪?我怎么越听越觉居心叵测?这事儿关系咱们太子府颜面,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泾阳侯问个明白!”

她站起身,抬脚欲走,澹台氏连忙上前抱住木槿的腿,叫道:“太子妃,给妾身留点脸面吧!侯爷正在前堂接待外客,若是扯破此事,叫妾身如何做人?”

木槿笑道:“既然不能做人,做鬼何妨!”

脚下不动声色轻轻一错,已从澹台氏怀抱间脱出,自顾向外走去。

澹台氏急又扑上去,哭叫道:“是,妾身有错,妾身回头自会去向皇上、皇后领罪!但求太子妃看在皇后娘娘面上,保全妾身脸面呀!”

木槿看似走得不快,偏生没让她扯着,倒是身后的顾湃猛地揪住她后领将她拎了起来,冷冷道:“你敢对太子妃做出这等鬼祟之事,就是对皇后不敬,谁敢给你脸面?也别想着跟皇上请罪了!你信不信,咱们太子妃在皇上跟前一句话,皇上顷刻便能把白绫和鸠酒赏你全家?”

澹台氏在顾湃掌下哆嗦,却道:“我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你敢对我无礼!”

顾湃冷笑道:“皇上早就发了话,谁敢对太子妃无礼,我们便可对谁无礼,连太子都不例外!你敢轻藐太子妃,便是此刻捏死你,也包管没人敢为你喊冤!”

木槿已经走到门外,清清润润地喊道:“排骨,走啦!别吓唬他们,我怎么会捏死他们呢?”

顾湃忙应了,丢开澹台氏出去时,又闻木槿悠然笑道:“记得关门,下锁!有擅自走出来的,明天请她喝自己的排骨汤!”不知被捏死,和喝自己骨头煮的汤,哪个更吓人…

顾湃觉得自己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没吃排骨的胃口了,心下甚是郁闷,临出门又抓过两张矮杌,在众妇人的惊恐嚎叫里,把两处烛台尽数砸倒扑灭。

于是,关门下锁后,便只剩了一室黑暗陪伴着皇后亲戚家的那群妻妾了…

寂月皎皎首发

快步走向前堂时,青桦道:“我已去问过成卫尉,太子和楼大人那边暂无异常,公主不必太过焦急。”

木槿淡淡道:“他们既敢当了那许多官民的面把我们迎过来,便不可能明着对咱们不利。但暗地里动点儿手脚,怕是难免的了!”

织布跟在她身后,笑道:“有咱们公主在,那点子阴谋算什么?自然洞若观烛。只是属下还真想不明白,公主怎么看穿那些人是假夫人的?”

木槿眸蕴星光,淡然轻笑,“那有什么难的?生得未免都太标致了些,打扮也太出挑了些,未免失之稳重,少了大户人家嫡室正妻的气派。一个还能说偶然,一群都这样,还真把我当白痴了?”

“这个属下也看出来了!”顾湃拍拍织布的肩,“等你到风月之地流连几回,便能看出其中几个甚至有些风尘气,只怕是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呢!”

织布叹道:“不是你们一向说,吴国不抵咱们蜀国,行事需处处小心,不可沾惹那些是非么?要不,趁着不在京里,咱们找时间去逛逛?”

木槿侧耳听了听,皱眉道:“何必舍近求远?估料着那前堂现在也该和青楼差不多了吧?”

织布呆了呆,悄声道:“公主更连青楼的边都没沾过吧?怎会知道这里像青楼?”

青桦略通音律,此时却已冷笑道:“好个公侯府第,怎会吹奏这些靡靡之音?一听便不是寻常家养歌妓在弹唱。欤珧畱晓”

说话间,几人已接近前堂,便见廊下有守卫拦住道:“什么人?本府重地,不得乱闯!”

木槿只向后略看了眼,织布已高声斥道:“瞎了眼的,没见太子妃驾到,还不上前迎接?”

几名守卫怔住,再不知该拦阻还是该通禀咫。

顾湃已护持着木槿,高大的身形先去推搡那挡了木槿路的守卫。

守卫给推到一边,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又要拦阻,说道:“请太子妃留步,容小人进去通报!”

织布上前便一耳光甩上,冷笑道:“我们太子妃进出皇上的武英殿都不用通报,进你一小小侯府还要通报?敢情泾阳侯觉得他比皇上还能耐?彡”

木槿轻描淡写说道:“那可说不准。瞧侯府这架势,部属这威风,说不准就是想坐一坐那金銮殿呢!”

青桦微笑道:“大约泾阳侯还没那个胆吧?连附从的部属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真的不要这侯府上下几百口的性命了?”

织布道:“那也难说。哪朝哪代不曾因为造反砍过几百几千个大好头颅?可哪朝哪代没那贪心不足的痴心妄想图谋造反?人哪,真要自己作死,谁又能拦得了?”

泾阳侯防守很是严密,被惊动过来的守卫已愈发地多,奔过来恰听到青桦等人一唱一和就差点没把谋反的帽子直接扣到泾阳侯头上,顿时面面相觑,再不敢轻举妄动。

在外守候的成谕、郑仓等从人也已听见,急忙过来见礼道:“见过太子妃!这些小地方的下人没见识,只知侯爷最大,太子妃不必和他们计较,快去见太子要紧!”

木槿听这话蹊跷,问道:“太子正要见我么?”

成谕道:“可不是呢,问了好几次了!”

他们一厢说着,一厢已径将木槿拥了进去。

守卫们再无见识,也知晓太子身边的这群人不论家世还是身手,没一个是好招惹的,再不敢阻拦,连试图进去悄悄通禀的人都被成谕暗暗叫人挡住了。

木槿问成谕:“太子真的问起我了?”

成谕低声答道:“开始问了两次,说在洗浴收拾,后来又说已和夫人们在用膳,便没再问了!”

“那么…”

“里面的动静不大对。换了从前,太子早该寻借口出来了。再则,楼大人是细致人,没道理由着太子性子来,自己也跟着胡闹。我等原本就不放心,正商议着要不要请太子妃过来呢!”

他们出京后便紧跟在许思颜身边,眼见楼小眠对木槿另眼相待,而木槿言行迥然不同于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木讷太子妃,早知晓从前多少人看岔了眼,把个扮猪吃老虎的女主人真当成猪了。

如今泾阳侯位份不低,他们虽不安,轻易也不敢上前惊扰,于是便难免想到请份位更尊的木槿出面了。

木槿边往前走,边留心两侧灯火通明的屋宇,眉眼愈发冷沉下来,“那里面呆的是什么人?”

成谕道:“是高凉八品以上的官吏。如今在正殿内作陪的,只有泾阳侯和曲赋,但来来往往的佳肴和美人就没有停歇过。”

木槿忽而冷笑,“也就是说,如果太子在正堂闹出点丑事来,这高凉上下官吏,将会无人不知?”

成谕呆了呆,失声道:“原来是这个打算!我原以为泾阳侯是觉得这些人位份不高,不宜陪太子饮宴呢!那么,太子…”

木槿道:“太子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人摆布。可惜父皇太宠他,宠得他忘乎所以,只顾流连风月,才会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吧?”

成谕不敢回答。

-寂月皎皎首发-

正堂内,梁楹精雕细绘,镶金嵌宝,金碧射目。

舞姬裸着脚踝,细巧如白玉般的双足旋舞于松软的富贵牡丹团花毡毯上,踝间的银链子扣着小铃铛,纱裙下的修长双腿随着乐声轻盈腾挪之际,铃铛的脆响应和着管弦之声,旖艳里透着盈然的春色,令人愈觉心荡神驰。

席上珍羞具设,芳醴香醇,盛以玛瑙钵、琉璃碗、水晶杯,辅以美人玉腕,媚眼横波,凭他怎样的铁石心肠,也不由地心荡神驰,神魂俱飏。

花梨木落地大屏风旁的小几上,绝色小侍儿的纤纤素手又一次提起仙鹤香炉上翅羽形状的漏空盖儿,移开云母隔片,将炭火拨出些微的明火,再放上隔片,添上几粒新香。

微暖如春光般的香意便轻轻地在空中缭开,无声无息地在酒菜的芳郁气息中散开。

许思颜已经不记得自己饮了第几盅酒,惯常的笑容已有些迷离。

他的目光从歌舞的美姬转到身侧侍酒的华裳美婢身上,那笑意便愈加温和柔软,只是黑黑的眸光愈发深邃,幽井般探不到底。

时节渐渐入秋,夜间已经没那么炎热,且四角放了冰桶,可不知哪里的热意还是渐渐浮了上来,眼前的美婢也愈发地明艳诱人,绝色倾城。

他微微皱眉,看向楼小眠。

楼小眠不喜饮酒,不过略品了品,便把酒盅放在了一边,和身边的美姬说笑。此时秀美洁白的面颊泛起薄薄红晕,他看向那美姬的目光愈发地含情脉脉,甚至已经执起了那美姬的青葱玉指…

那美姬原是吹笛子的,他不过多看了两眼,泾阳侯便善解人意地叫她过去侍奉了。二人谈起乐理,又教那美姬学着泡茶,待她奉了亲手泡的茶过来,楼小眠便亲自捧了盅送给许思颜,请太子品品他新收女弟子的茶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