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别处强悍,独床第之间娇弱得不堪一击,往往许思颜尚未尽兴,她那边已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许思颜欲要尽兴,木槿便不得不蹙眉强忍苦楚,每每被折腾得脸色发白,筋疲力竭。——这样的勉强承应,倒与他以大欺小凌虐她相似了。

他们着实都未料到,最和谐的一次鱼水之欢,竟会在木槿六个月身孕时不期而至。

许思颜满足之极,却又怕伤及胎儿,缓过神来,便先去察看木槿动静。

木槿罕见的没有如鸵鸟般往衾被里闪躲,只如醺醉一般酡红着脸凝视着他,双眸亮汪汪如一潭清水,浮着些微未曾褪尽的情欲色彩。

她未着寸缕,光洁的身躯坦然地裸呈于夫婿跟前。虽因怀孕有着浑圆的腹部,令她的身姿不复往日曼妙,可她的双臂纤细洁白,胸部饱满挺翘,几处吻痕和啮痕泛了上来,如一枚枚随风拂动的细碎花瓣,反而更加诱人;

她的双腿修长紧致,此时柔软地伸于锦衾间,若干暧昧的湿痕顺着腿根沾染到衾被上精绣的百合花上,那百合花便格外地妩媚夺目。

笏满床,细数南柯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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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颜喉咙间不觉又有些干涸,忙收了绮念,柔声低问:“还好吗?”

木槿握住他的手,眨了眨眼,微哑着嗓子低低答道:“大郎,我很好。睍莼璩晓”

雪藕般的一段臂膀上,一处浅红的胎记清晰可见,似圆非圆,两边微凹,如一枚展翅的蝶,又如一朵盛绽的木槿。

许思颜亲了亲那胎记,微带嘲弄看着她,“要不,再来一次?”

木槿侧身伏到他怀里,“不要!焘”

许思颜微笑着拉过锦衾覆到她身上,柔声道:“那还不盖上棉被呢,看冻着!”

木槿道:“你既移不开眼,便让你看着,好好看清楚我的模样,永远记心底才好。”

许思颜才知这小狐狸竟也早将自己神色尽收眼底桫。

原来,失态的并不只是她一人。

他苦笑一声,“那是自然,我早已将娘子牢牢记心底,时刻不敢忘怀!”

木槿微微低了眼眸,轻声道:“记得两年前你补我洞房花烛夜,曾说过一直到老都和我在一处;方才也说,要和我永生永世也不分开。那么,你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吗?”

二人屡经风波,屡历艰险,早已彼此恋慕,夫妻情深。只是木槿今日说的喜欢,分明又与往日的喜欢不同。

盼着从身到心的合二为一,宛若血肉相连,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木槿找他要的,是那样深入骨髓的似海情深。

许思颜正要应下,见她难得的满目柔情,又禁不住逗她道:“若你一直如今日这般勇猛,我便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木槿的脸又红了,这回却是又羞又气给憋的。

许思颜已披衣下床,笑眯眯道:“若娘子喂不饱为夫,说不得就要另去找小娘子喂饱为夫了!”

木槿抓过枕头用力掷他,他轻松接过,笑道:“谁让你不争气呢?”

木槿鼓了鼓粉嫩的小嘴儿,愠恼地别过了脸。

许思颜扣好衣带走近瞧时,却见她伏在锦衾中发怔,眼睫湿湿的,眼圈已经泛了红。他不觉失笑,“还当真了?放心,便是为夫敢有这个心,只怕这满后宫的女人也被皇后威风慑,不敢亲近于我。”

木槿便看向他,“那不知…你又是怎样的心?”

许思颜见她用情至深,再不复当年一夜见他便能下定决心逍遥而去的潇洒模样,心下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却恐小妻子恃宠生娇,越发爬到自己头上,遂只笑道:“我还能怎么想?你只看我这两年可曾碰过别的女人?若非喜欢你,还肯这般委屈我自己?”

木槿若有所失,懒懒卧在床上,不甘般咕哝道:“原来…没碰过别的女人,还是委屈你了?”

仿佛比父皇萧寻对母亲夏欢颜的那份深情要薄淡许多。

木槿很惆怅。

可惜许思颜说的原也没错,她在某方面的确太无能了些。

比如,此刻她很想咬他两口,却已筋疲力尽,不满地嘀咕几句,便偏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许思颜待她熟睡,替她掖好被角,方才踏步出去,吩咐明姑姑等留心侍奉,待醒了再入内替她收拾更衣。

临行回看,绣帷低垂,珠帘摇辉,琉璃屏晶莹流光,白玉鼎香烟袅袅,云鬓翠鬟的宫人屏息静气,悄悄在外守候侍奉。殿下花木葳蕤,木槿花抽出了新叶,翠色盈盈;待他的木槿产下麟儿之时,想必正是一树繁花的时候。

唇角便有温柔笑意无声溢出。

便是天下在手,江山无限,他所能期许和守护的,原也不过这小小一方天地。

娇妻携手并老,儿女承欢膝下,所有父亲得到的或不曾得到的,都将在他这里圆满。

不论…未来还有多少的艰辛与险阻。

纵挣得金满箱笏满床,逃不了三尺黄土梦一场

武英殿,已有数人静静候着。

许思颜端了茶盏在手,却没有喝。

他问道:“去接楼小眠的车舆已经出发了?”

已经调任大理寺卿的原太子府丞魏非答道:“回皇上,瑶光殿那边传出皇后令谕,宫中便已派人出了车舆及太医。”

上午涵元殿一场变故,宫中无人不知临邛王与卫相居心叵测,文武官员更知二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从此声誉扫地,这辈子的前程,只怕是完了。

与此相对的,皇后拖着六月身孕与皇帝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则令人敬佩不已。连一些老臣都对皇后印象大为改观,认为皇后的狠辣有谋若用于辅佐帝王,于大吴将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等情形下,瑶光殿传出的皇后懿旨,自然行动得飞快,再不会有丝毫耽搁。

慢慢地捻着盏盖,许思颜沉吟,“之前跟在楼小眠身边的阿薄,说受了伤?”

成谕素与青桦等交好,此事早已听说,忙答道:“听闻伤势不轻,故而还在城外调养,暂时未曾回京。”

许思颜道:“既然伤得不轻,病情急遽恶化也可能了?”

成谕不解,只得道:“这个…的确难说。”

许思颜低头啜了口茶,轻声道:“还是…永远回不了京的好。”

成谕掌心不觉沁出汗来,忙应道:“是!”

“还有,楼相是朕与皇后看重之人,特旨准他入宫调养,自有妥善人调理。他的侍从不许入宫。那个郑仓…”许思颜放下茶盏,淡淡道:“派暗卫秘密除掉。”

成谕一凛,再不敢多问一个字,沉声道:“是!”

“吴为已随卫辉一起出城了吧?”

王达回道:“回皇上,已经出城。奴婢已将皇上密旨交给他,到时他会转交匡校尉和秦校尉。”

“很好。”

许思颜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抚摩着无声无息缠绕在御案边缘的浮雕游龙,感觉着那腾云欲起的气势,俊美的面容便浮过一丝沁着冰雪寒意的薄薄笑容。

无法为帝王所用的兵马,不能留在京师要地,也不能留给他人使唤。

那是一支注定留不得的兵马,包括它的主将,以及主将上面的人。

魏非踌躇片刻,又道:“皇上,还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许思颜清眸悠悠一转,懒懒道:“既然想说,那就说吧!”

魏非便干干地笑道:“论理此事不该臣说,但皇上身边无小事,后宫亦关系朝政大局,故而…”

他悄悄地窥伺着许思颜的神色。

许思颜心思何等玲珑,皱眉看向他,“落之说什么了?还是苏大将军说什么了?”

魏非咳了一声,“其实也未说什么,只是这两年几次见到苏家父子,都曾有意无意问起过后宫之事,似乎为苏贤妃冷落后宫犯愁。”

许思颜默然。

苏家人丁甚是寥落,苏世柏膝前仅一儿一女。慕容依依当年是有心人刻意塞入他怀中,木槿亦是奉父母之命迎娶,独苏亦珊是他自己开口向苏世柏求娶的。

为的是强强联合,得到苏家父子毫无保留的支持,同时也可毫无顾忌地扶持苏家,不怕他们为其他人所用。

苏亦珊恬淡幽雅,向来只与诗书为伴,许思颜对她敬重有加,登基后更是第一时间册为贤妃,逢年过节都会厚加赏赐。只是自从有了醋娘子,他再也没在苏亦珊那里留宿过。

苏家女儿坐享尊荣,富贵之极,可惜枕边寂寥,膝下空虚,在这深宫之中连个朋友都没有。直到她的闺中好友庄紫陌险些被继母嫁给浪荡公子,她求了帝后,将庄紫陌接入宫中相伴,给了她婕妤的虚名,这才算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

将心比心,的确没谁家父亲兄长愿将自家的女孩儿嫁过来守这活寡。

可木槿性情刚硬要强,又怎会容得他和别的女子亲亲我我?

待她有了身孕,他更是怕招她不快,算来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苏亦珊了。

魏非瞧着他神色,悄声笑道:“其实,皇后有孕在身,不宜日日侍君,皇上偶尔去倾香宫坐坐,想必皇后也会体谅。”

笏满床,细数南柯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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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颜皱眉,又把玩起茶盏盖子,说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对了,王达,沈南霜又在附近了?”

王达闻言,无奈叹道:“是啊!太后还未醒,她不知听谁说皇上到武英殿来了,也顾不上太后,又悄悄儿蹩了过来…”

“哦!”许思颜沉吟,“之前用《帝策》将皇后引出宫的那名宫女,听说服毒自尽了?”

王达道:“对,瑶光殿的人曾请崔校尉和奴婢去看过,那死状…和今天涵元殿自杀的那名禁卫军一模一样。睍莼璩晓”

许思颜低低一叹,“朕…有个好母后,还有两个好舅舅…煦”

众人皆不敢答。

二三月正是桃李竞芳的时节,武英殿外却没有桃杏李花,独两株玉兰植于汉白玉的围栏下。

沈南霜立于月台下,抚着自己小腹抬头凝望枝丫上的玉兰花,心酸得几乎落下泪来值。

身后忽传来淡淡一声询问:“南霜,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得那熟悉的嗓音,沈南霜心头狂跳,忙回身行礼,“皇上!”

“免礼!”许思颜负手看向她,眸子一如既往的黑亮如星,“怎么没在太后那里侍奉,跑这里来做什么?”

沈南霜倍感委屈,垂头道:“太后那边病情渐趋稳定,我记挂着皇上,只想来…只想来看一眼。”

许思颜微笑,“涵元殿里不是已经见过了?朕好端端的,不必挂心。”

沈南霜含泪道:“皇上的性情,南霜怎会不知?从前受了多少伤害多少委屈,总不肯表露出来,人前总是这样若无其事…若不是亲耳听皇上说一声,到底放不下心。”

许思颜动容,叹道:“朕何尝不知你忠心?不过皇后最爱捻酸吃醋,若她瞧见你又在这边转悠,只怕又会为难你。”

这话直直撞到沈南霜心坎上,顿时让她落下泪来。

她一下子跪倒在许思颜跟前,扯着他衣袍泣道:“皇后尊贵无畴,南霜岂敢触犯?可南霜心心念念里只记挂着皇上,眠思夜想的,都是当年咱们在太子府的情形。那时南霜便像那初绽的玉兰,得了皇上的怜爱,不知多开怀。当日南霜故意让皇上认为曾与我有肌肤之亲,也是为了能与皇上长长久久在一处呀!不想反连皇上一起触怒,以致今日…”

她泪痕满面,指着头顶的玉兰道:“南霜便如这玉兰花,才开了短短没几日,便凋零萎地,再也无人疼惜爱护…”

许思颜抬头看时,果见那些玉兰虽开着碗大的花朵,却早早枯了花瓣。

穿过甬道的风儿吹过,花儿便一大瓣一大瓣地飘下,散落于整齐有致的拼石路面,残黄萎靡,反比寻常落叶还要丑陋丧气几分。

他咳了一声,和蔼道:“嗯,这次出门朕也算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愈发看明白了,关键时候,还是你们这些跟久了的人可靠啊!”

沈南霜心念一动,连连磕头道:“皇上,皇上!南霜愿回到皇上身边,为奴为婢,至死不渝!”

许思颜笑道:“胡说!你好歹是纪家小姐,哪有长期为奴为婢的道理?只是皇后好妒也是真的。不然回头朕先让你以女史身份随侍,待皇后生产前后不宜侍寝之际,再提议册你为妃,加上你义父从旁说项,想来皇后也不好拒绝。”

蓦然听得喜从天降,沈南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大睁眼睛,吃吃道:“皇上…皇上这是在说真的?”

许思颜道:“君无戏言!你若不信,朕便写好封妃的圣旨,先交你收着,如何?”

沈南霜忙道:“好…好!若能成为皇上妃子,南霜死而无憾!”

许思颜一笑,“罢,横竖现在无事,朕便给你一个许诺!”

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走,去那边偏殿。朕叫人磨墨!”

沈南霜连忙应了,急急跟在他身后,只觉眼也亮了,心也醉了,连脚步都飘飘的,似踩在了云端。

也许,老天并未薄待她,她也没看错人,辛苦一场,到底得到回报了…

-营营役役南柯梦,可悲人永不知自己因何可悲

许思颜果然亲自书写封妃圣旨。

他让王达守着门,边写边道:“近日太后对朕似乎有些不满,若知晓你与朕单独在一处,只怕一时多心了,会为难你。”

沈南霜见他如此为自己打算,更是感念,忽想起太后对皇帝种种暗害,顿时汗流浃背。

若是皇上被太后给害了,她还当什么妃子?

预备到冷宫守寡么?

而许思颜显然没准备让她守寡,且要送她一份天大的尊贵荣耀。

笔墨淋漓而下,他让她瞧他龙飞凤舞的字。

“南霜,你向来温良勤谨,以德服人,朕便册你为德妃如何!也盼南霜别辜负朕,能成为朕的贤内助,帮朕稳定这大吴江山,才好同享这太平盛世!”

沈南霜颤抖着手接过,将他亲笔所书的圣旨看了又看,心中忐忑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忽跪倒在地道:“皇上既然如此信任南霜,南霜岂敢辜负?有一事南霜如鲠在喉,不敢不禀,尚祈皇上莫怪南霜失敬之罪。”

许思颜亲手将她挽起,坐到自己身畔,眉眼蕴了温柔春色,只凝注于她面庞,微笑道:“朕经此一难,早便已看穿那些所谓的亲戚情义。要紧关头,原也只有你们这些心腹才最可靠。”

沈南霜便再不犹豫,说道:“皇上,太后…太后并非皇上亲生母亲,心头也从未将皇上当亲生孩子看过。前日之事本是她一手策划…雍王告诉她皇上打算借慕容继初之手除掉慕容继棠和慕容继源,她遂连逼带哄让雍王借机反了皇上,见他不肯,又退而求其次,让雍王借机逼皇上同意他带母亲远走他乡…吉太妃事事都听她的,慕容琅和雍王身边好些人都是太后安排,所以醉霞湖雍王叛乱,根本就是太后将计就计一手安排的。”

许思颜脸上笑意褪去,面色发白,紧紧盯着她,“是么?”

沈南霜恳切道:“南霜一世幸福都系于皇上,又怎会再欺瞒皇上?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叹我知道此事时皇上已经出宫,待要像皇后一样奔出宫去寻找通知,宫中又被把守得如铁桶一般,再也出不去。这几日皇上遇险,南霜在宫中亦是心急如焚呢!”

许思颜点头,“朕自然信你。若你都不能信,这世间还有谁可信?可叹朕从前是非不分,皇后性子又嚣张,平白叫你受了许多委屈,真是对不住你。”

沈南霜听得心荡神驰,含泪笑道:“若得皇上此话,便不枉南霜吃那许多苦头了!”

许思颜便伸手来牵她的手,坐到自己方才做的位置上,在她跟前铺上纸与笔,说道:“朕心头乱得很,只怕一时静不下来。你将你知道的尽数写下来,朕回头慢慢看…话说你念书虽不多,写的字却极好,叫人看了每每心旷神怡。”

沈南霜待要推托,却见许思颜面色气沮,显然深受母后相害之事的打击,完全不曾疑心过她的话。他如此信任,她自然不该辜负;何况如《帝策》来源等事,直接口叙的话激动之际只怕会露出破绽,不如边写边想,务必将此事含糊过去,彻底把自己从慕容家那深得不见底的泥潭中脱身出来。

如此想着时,她持笔书写时反而定了心神,遂将临邛王何时派人何人来见,又在何时约定何事,太后令谁将《帝策》交给听蔓,又怎样嫁祸雍王、引出皇后,又怎样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约定在涵元殿威吓住众人,夺取禁卫军控制权…

待得写完,却是满满十余页纸,将她所知道的时间、地点、人物尽数写出,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思颜在旁亲眼看着她一字字地写着,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唇角有温柔的微笑,眼底却已结了冰。

笏满床,细数南柯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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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沈南霜才郑重其事地藏好圣旨,小心地避开他人眼目,依然先回德寿宫去。睍莼璩晓

许思颜依然坐于侧殿中,僵着脊背慢慢地看那一页页的讯息。

王达向外瞧着,低低问道:“皇上,要不要让人盯着些?”

许思颜漠然道:“不用了。”

王达问道:“皇上真打算让沈姑娘回来当女史?煦”

许思颜黑眸幽森,“你觉得她回得来么?”

王达怔了怔,干笑道:“便是回来,也不是原来的沈姑娘了吧?”

他得弄清楚,这个阴魂不散总是盘旋于皇上附近的女人,到底该放在怎样的位置上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