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嬷嬷是在沙州待过好些年的,不然也不会被陈氏指定了过来,她当下率先挪开面来道:“沙州风沙大了一些,还望二少夫人多担待。”

孔颜经过方才那一路走来,心头震撼之余何敢再有挑剔,她抚了抚衣袖道:“马嬷嬷不用特意顾念我。”想着马车停了一柱香的时间,马嬷嬷才过来请她下车,看来是已经弄清了一些杂事,便问道:“二爷呢?先领我去看二爷吧。”

见到孔颜不嫌弃当下环境,马嬷嬷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又为难道:“二夫人见谅,老奴刚才得话了,老爷正在大爷房头呢,老奴得赶紧带了人过去。”

孔颜看了眼马嬷嬷身后跟着的大房丫头并张大夫一应人等,心中有数,自是不会为难马嬷嬷,且婆母不在,也没得儿媳单独去拜见公爹的,当下就道:“我一个人先去看二爷就是。”

马嬷嬷顿时眉松眼开,让了身后一个仆妇上前,笑道:“她是熟识这里的,可以领着二少夫人过去。至于行礼,因着时辰赶,就让马车一路驶到院子口,行礼则还在外面晚些送来。”

这样安排无甚不妥,又一路舟车劳顿,委实也无精力与马嬷嬷在这里寒暄,孔颜也不多言,当即让仆妇前头带路。却不想不及走及,便见眼前一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士兵看守。

乍然在内院见如此多外男,孔颜一惊,忙要以扇遮面避开,那层层士兵已整齐跪下道:“属下参见二少夫人!”

声如洪钟,语气恭敬。

孔颜一怔。

他们怎知自己?

而且还这样恭敬有礼!

第五十一章 何来

惊讶的一瞬,脑中如虚浮幻影闪过许多。

是马嬷嬷前来告知过?还是魏光雄曾下过命令?又或是魏家人特享的礼遇…

杂念横生,然各种理由都不一而足。

孔颜也无心思逐一探究,她更在意的是,怎能和如此多外男打照面。

此时此刻,孔颜只恨不得立马刨缝钻洞,又恨自己为何不带了帏帽下车,可眼下情形显然不能掉头就走,甚至连以扇覆面都是难登大雅——面对三四十位重甲护卫如此致敬,还是为她的丈夫魏康护卫,她如何能酸腐气的拘泥于男女之别,这不仅是甩了众护卫的拳拳之心,更是下了魏康乃至她孔家的脸。

孔颜深吸口气,在心下警醒自己,她已嫁到了河西,就应当入乡随俗,同陈氏一样直面丈夫同袍。

一念至此,孔颜放下遮面的动作,回想着陈氏面对一月前那位参将时的态势,似泰然地看向一众跪地之人,颔首道:“各位多礼,请起。”

语声泰然自若,却又隐含了一丝对魏康病情的急切。

当听到自己这样的声音,孔颜怦怦直跳的心声终于微微缓解。

这时,众护卫也应声而起。

他们起身之后,均知礼的低头回避,孔颜心下不由又是一松,却一瞬不及,只见当头竟立着一名挺拔的年轻小将,一身甲胄明显与其他人不同,一望即知,是将领之人。

年轻小将未料孔颜居然没有以扇覆面的低头匆匆而行,他桀骜抬头的面上先是一怔,继而又是一愣。

孔颜自不可能盯着一个年轻男子看,见这人能负责守到魏康身边,不是跟随魏康的亲信之人,便是魏光雄信的过之人,而二十郎当的样子就能得此重用。只怕是凉州哪位将门贵子吧,当下敛眉低目,欠身半礼,“有劳小将军为夫君护卫。”说罢。到底是难以接受与外男子如此,忙以扇覆面穿过众将卫护,走进院子。

一缕淡淡残荷清香从热浪中拂来,似有若无,撩人心扉,年轻小将怔怔回神,旋即不着痕迹转过头去,只见一抹绯色身影消失在灰墙黛瓦的小院之内。

才进院中,便已一目了然。

比凉州的二房院子小太多,至多不过何家院子的大小。院坝头也仅一株成人手臂粗的槐树,委实过于简陋了。

而此时,院子里一片沉寂,不见一人,未有一声。

孔颜一眼即默。如此境况,难怪要急从凉州唤人过来。

念头闪过,不等仆妇带路,孔颜径直向北房走去。

推门而入的一刹,孔颜已忍不住掩面。

不过才到中堂,整个屋子里已尽是辛浓的药味,加之夏日酷热好似一个蒸笼罩着般。让人直欲呕吐。

看来魏康是真的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意识到这一点,也许出于两人如今已是荣辱一共,又或许是想一探因她的下嫁是否改变了魏康前世的命运,孔颜这一刻是发自肺腑的想确认魏康可是安好。

正不自觉的带着焦急要去寻魏康,就听与中堂一帘之隔的东次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孔颜一怔。脑海里接连闪过一念:魏康醒了?

闪念间,发足疾行,掀开门帘,骤然闯入。

一间极小的屋子,不过七八步见方。屋中床、桌、几、柜虽一应俱全,却落了不少的灰尘。

孔颜生*洁,她的居所收整得可谓一毫不染,乍然见得这般,她如何能是习惯?

只是这一瞬,她的目光仅在这一室尘埃中微微而顿,便向床榻之上看去。

床榻上之人裸着劲瘦的上半身,只在胸口缠着一层层的白纱,正不断被猩红的鲜血浸染。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血色,向来锐利逼人的眼睛涣散不见一丝清明,而紧抿的薄唇此时却极红,沾染了他口中阵阵咳出的血迹。

孔颜微愣,一时不能相信,一连两次对她欺辱的人,竟然会孱弱成这样。

“呀!二爷!”就在孔颜发愣的当头,英子、宝珠也相继而至,冷不丁见到魏康咳出血来,惊得失声叫道。

两人的叫声陡然而起,惊了正在咳嗽不止的人——魏康捂住口,靠着床头循声看来,恰然与孔颜不及收回的目光相接,清楚地看见孔颜精致眉目间那一丝担忧的焦急,以及太过震惊的茫然。

魏康目光随即微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孔颜,黑幽幽的眸子闪过了一道微亮的光束,下一瞬不知可是难止咳嗽,只见他眼皮一耷,便是捂着口猛咳不止,胸口随着这一咳拉扯下,猩红的鲜血很快浸染了整条白纱。

孔颜从未见过受重伤的人,当下所见却是这样一幕,还是她身边之人成了如此,她不自觉地欲微微后退。

“少夫人,您来了!”

尚不及退后一步,屋子里唯一在床边伺候的人就讶然出声,止住了她欲后退的动作,“来得正好,您在这看着,小的去厨房给二爷拿药。”

这一连声说话,将孔颜一下唤醒,随即想起适才自己的下意识举动,脸上蓦然一红,却不过一个眨眼,她后知后觉的发现照顾魏康的人,竟是去何家时为她驾车的车夫。

“王大!?”孔颜愕然道。

王大应道:“少夫人,正是小的。”走到孔颜身边,垂首敛目恭敬一礼道:“小的先去拿药,二爷有劳夫人。”说罢,掀帘而出,照顾魏康的事一下落了过来。

看着魏康胸前的血迹,孔颜脸上神色微僵,回头看英子宝珠二人,却见两人都面红耳赤的盯着地上,心下不由无奈一笑,看来还是得她一个人来。

果然这时就听宝珠请示道:“少夫人,屋子有些不洁,可是现在去打扫了?”

如此还能说什么,也知让她二人对着魏康光裸的上身委实为难,孔颜也只有点头允了,让仆妇引宝珠她们下去打水收拾。

不多时,宝珠等三人竞相退下。屋子里一阵寂静,唯有药香弥漫。

魏康忽然睁眼,咳嗽道:“你怎么来了?”

区区一语,寥寥数字。却是咳得断续难言。

孔颜素来吃软不吃硬,见魏康这般模样,又有从小为妻的教诲约束着,让她不及反应过来,人已奔到床塌边,顺抚着魏康后背道:“二爷,别说话了,咳得太厉害了!”

魏康却一把抓住孔颜的手腕,执意问道:“你怎么来了…咳咳…”说着话便是一阵猛咳。

眼看着魏康不断牵扯了胸前的伤口,正是心急。不想一下被魏康捏住手腕,手劲之大全然不像一个重伤之人,孔颜不由痛叫出声,却见魏康仍是无动于衷,当下暗恼自己怎对这人生了同情之心。口中却也不得不应声说道:“五日前传来你和大伯一个重伤昏迷,一个腿部…不好,得留在沙州养伤。母亲说这边需要人照看,可大嫂要顾着三个人孩子,所以便让妾身过来了。”

魏康听得阴冷一笑,真是见不得他二房人!

冷意闪过,魏康手中不觉加力。

孔颜手腕疼痛难忍。想挣脱出手腕,却见魏康胸前浸血的厉害,如何与之计较?情急之下,忽而想起是她提及陈氏才让魏康乍然变色,一时只恨自己忘了这一茬,从魏康一向只唤陈氏夫人就可知一般。她怎么还在魏康病得糊涂时把自己和陈氏扯上关系。

懊恼之下,孔颜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撇清关系道:“夫妻一体,你若不好,妾身又岂能安然?就是夫人不说。妾身也得过来便是。”说完便在心里暗道:这下总该松了手吧!

哪知非但如此,魏康反用力一拉,二人相距不过三尺。

魏康捏着孔颜的手,目光如炬,似要将人一望入底。

孔颜触不及防,差点一下扑到魏康怀中,若不是她反应及时稳住身子,只怕必要压在魏康的胸口,又是手腕泛疼,不由怒极攻心,一双眸子怒腾腾的瞪向魏康,低怒道:“你做什么!是嫌自己伤得不够?还是想妾身守一辈子寡!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却得这样的回应,连同出征前被惹的怒火,孔颜再是受教诲也忍不住撒气,尤其是一想到魏光雄怕不一时就要过来,若见到她将魏康压得伤势加重,岂不是…

孔颜每想一下怒气消散一分,脑海里敬茶当日魏光雄的话却越发清晰,她当下一个激灵,便向魏康的胸前看去,脸上是掩不住的忧急道:“别再用力了,胸口又渗血了!”

听着孔颜难掩焦灼的关切之言,魏康不由再看了眼孔颜情绪必露的脸上,然后一言不发的闭上眼睛。

是了,孔家的小姐怎会改嫁?

这一辈子,也只会是他的人。

正如她说的,她荣辱尽系他一人,他若有个差池,她也难安然!

罢了,管她心里是谁,又认为嫁得多委屈,总归对他的担忧不假,也至少还有一个人为他远赴险地不是?且就算他的时运不济,也能拉一个人一起跌下去,而且这人还是出身高贵的孔大小姐。

如此想着,魏康终是松开了手,无力的靠在床头虚喘。

一得自由,孔颜立马起身连退三步,却不及松一口气,只听王大的声音在外面的中堂响起:“老爷,二少夫人正在屋里照看二爷。”

 

第五十二章 陪君

闻言,孔颜心一提,接着却一松,只是还未暗道一声万幸抽身及时,杂沓的脚步声已进了屋子里。

来者有七八人,当头的自然是魏光雄。

他穿着作战的明光铠甲,胸前的护心镜金光发亮,身披朱红色素面战袍,右手摆着一柄大刀,左手随健步甩肘而动,虽然两子一残一伤,却仍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威猛之势非往日在府中可语,一望委实自觉庆幸。

而在魏光雄的身后除王大与同来沙州的张大夫外,另有一个单肩负药箱的中年男子,余下数人则均是甲胄佩剑的将领装束。

孔颜心下一叹,看来以后她得适应与外男碰面了。

又俗话云,一回生二回熟,乍一见好几个陌生男子,孔颜惊讶发现仍有几分不习惯外,倒也不是起先那般忐忑不安了,这就叉手礼道:“儿媳孔氏见过父亲。”

孔氏?

这就是天下文士之首孔家——孔氏女?

众人听到孔颜身份,都抬起头来看过去。

都是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军人,目光犀利可见一斑,好几束这样的目光一下子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难免生出窘迫。

孔颜勉强抑住面上欲泛的红潮,只让自己恭敬地等候魏光雄吩咐,不去理会那些打量的目光。

魏光雄何等人,几乎在孔颜表明身份的同时,他已知孔家女的身份必会引起随行将领瞩目。

他们大周将领多是贫家子起家,能成今日号令千军之人,无一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自是不会去理会礼数为何物,加之屡被那些文人嘲讽为莽夫,虽不大在意,却到底膈应,听到是天下文人之首孔家出来的女儿,自然要打看几眼。

可他这个二媳妇虽然接触不多。但印象还是有个几分,就像个木头一板一眼周身的礼仪典范之态,怕是乍然被几个粗豪大汉盯着瞧,估摸着是承受不住的。

想到这些。魏光雄不由担心孔颜会一惊一乍让他和魏康面上难下,这便要打发人退下,却见孔颜还是一派恭顺有礼的样子,稍有一讶,念头已是一转,计较道:魏康心口中箭,只差毫寸致命。现在虽人已醒,却是身受重创,若再稍有差池,坏了身体底子。以后如何行军打仗!?尤其如今魏成腿部已残,而魏康虽在走失八年头沾了何秀才的酸气,却也多了他们武人最缺的内敛,而且这次能斩了三王子右臂,打仗的功夫还是有一些。将来少不得再承些军事,所以这身子万不能坏。如此一来,倒得仰仗孔氏后面的悉心照应,若不让她听清楚大夫的嘱咐,侍弄出了岔子岂不是坏大事了!

魏光雄思绪电转,一念便已另起打算,敛了周身戾气道:“恩。起来吧。”

孔颜起身,目光始终不离灰尘扑扑的地面,一派行止如仪,心下却是松了口气,公爹也拜见了,又有外男在旁。她也可以告退了。

如是,正要启口告退,却听魏光雄又道:“听说你得了消息,就立马启程赶来,一路颇受折腾吧。”

这一番话虽不见有多温和。但对一个粗心的武将而言,还是一个公爹对媳妇而言,显然是有几分看重才会如此。

魏光雄这话一落,连同不知何时睁眼的魏康这一屋子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孔颜。

其中两名中年大将更是目光如炬,看向孔颜的目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却不经意对上彼此的视线,都是一怔,然后面上一讪的移开目光。

孔颜不知这些,此刻只是受宠若惊,连忙低头回道:“父亲言重,儿媳坐马车前来,并未受累。”

魏光雄“恩”了一声,吩咐道:“等二郎把药服了,再听两位大夫把病情看了,你便下去休整一下,入夜再过来看守着也不迟,不需要才到就一直守着。”

句句都是深明大义,全然一副体恤儿媳的和善公爹,可一句话下来却是几重意思,先让她伺候魏康服药,再让她等两位大夫一起给魏康看上,并得记下大夫的一切嘱咐,甚至还要晚上为魏康守夜!

诚然,以上这些确实也是为妻之本分,可是想起敬茶那日魏光雄的一番敲打之言,这分明就是提醒她要昼夜不分的悉心照料。

再则魏光雄和魏康是两父子,他心疼魏康重伤也无可厚非,但至少让她在有外男之下回避一二方是!

孔颜心里的受宠若惊顿时荡然无存,面上却无法表现出一分不快,还得再次屈膝告谢道:“多谢父亲体恤。”

这次魏光雄不再多说什么,魏康却是又咳嗽了起来。

魏光雄眉头一皱,几个健步上前,见魏康胸膛的白纱尽乎浸满血迹,当下语气不善道:“你这个军医怎么当的!?为何二郎还血流不止!”

见魏光雄目露凶光,背药箱的中年男子脸色一白,冷汗沉沉道:“二公子箭伤太深,又昏迷好几日,身体虚弱,凝血十分不好,可若用猛药止血,恐二公子将来留下隐患,只能先用些温和的药什。”

自魏康昨日醒来后,便已无生命之忧,如今魏光雄最担心的便是可会留下隐患,听到军医如是说,倒也敛下些许怒气,又见魏康咳嗽并不过猛,便退到后面道:“先喝药吧!”

孔颜轻吁出口气,从王大手中接过药碗,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床边坐下,搅着手中汤匙道:“二爷,喝药了。”说着舀了一勺汤药送到魏康唇边。

魏康此时正双目紧闭,靠在床头一言不发,他听到孔颜叫他,方才缓缓睁眼,却只点了点头,并不张口喝药。

孔颜目光诧异,不解的看着魏康,正要再唤一声,魏康却突然咬牙说道:“给我!”重重的二字吐出,然后不及她反应间,手中的药碗已被一把夺去,仰头一仰而尽,不见一声咳嗽。

怔怔接过空下的药碗,孔颜微愣的望着魏康。

魏康却不理会孔颜诧异的目光,他咬牙等咳意过去,对魏光雄道:“父亲,我已无大碍,您不用再滞留在此。”说完不等魏光雄回应,他一把抓住孔颜的手道:“扶我躺下!”

孔颜才是反应过来,还没将药碗让王大收了,魏康已死死地攥住她的手,痛得她差点当场叫出声来,同一瞬却也对上魏康深深看来的目光,她不知魏康何意,却明白不能拆了魏康的台,当下牙关一咬,将药碗递给王大,搀扶着魏康躺下。

一应毕下,魏康终是松开了手,孔颜忙遮着宽袖抚手站起,身后便传来一个大将的哈哈大笑:“年轻人就是底子好,昨日过来二公子还咳嗽的厉害,今天就好了不少!”

咳嗽好了不少?

想到她来时魏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孔颜讶异的动了动唇,然触及被魏康一把死攥住的手腕,脑中灵光一闪,魏康刚才的一列举动是在忍咳意!

若是的话,刚才手腕受痛,她也只能无话可说。

孔颜低头侍立一旁,默默想着。

跟着魏光雄同来的将领却三言两语的说起话来,个个声如洪钟。

“是呀!二公子看起来斯文,没想到如此勇猛,把那劳什子三王子斩下一臂,也算为大公子报仇了。”

“…大公子虽是可惜了,但刚才看起来恢复倒不错,主帅和付将军也可放心了。”

“李将军言之有理…而且主帅几位公子手足情深,主帅确实不用太过操心!”

“上战场有伤亡都属常理,老夫一生戎马如何不知?不过看他兄弟二人病愈得快,老夫也能安心离开处理他事。”

孔颜眼观鼻鼻观心的默然侍立,明白现在不是她该插话的时候,只是听到有人称“李将军”、“付将军”时,微微有些讶异,来的几位将领中有付氏与李燕飞的父亲。然一讶之后又觉正常,她二人的父亲乃魏光雄左右手,堪为其下第一人,与魏光雄一起出现也属平常。

就在魏光雄一行人闲谈之际,军医与张大夫也相继为魏康,并讨论了一番用药之事,便也下了结论道:“二公子的病情已基本稳定,只是伤得实在过重,至少需得一月方可下床,三月可以经舟车劳顿回凉州。”说罢想到魏光雄言谈之间屡次问到可会伤到底子,这便斟酌了一下补充道:“二公子的伤头一个月是关键,只要头一个月妥帖照顾,后面再好生静养便不会留下隐患。”

听到军医如是说,魏光雄心头一安,紧皱数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能多保住一个儿子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点头道:“二郎,你也听见了,这几个月你就在这好生养伤,你手上的军务我会让人暂代,等你康复后再重新接手。”

见执法之责不变,魏康点头应是。

魏光雄满意颔首,孔颜以为人这就要走了,不想魏光雄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来,“孔氏,老夫今晚便要离开,二郎这三个来月你照顾仔细了!”

一再让她仔细照顾魏康,看来魏光雄与陈氏不同,倒是十分看重魏康。

不过魏康是亲生的儿子,就是陈氏见了也会让她照顾,是想多了。

孔颜敛下心神,恭顺应道:“父亲放心,儿媳自当悉心照料。”

第五十三章 挽袖

魏光雄走后,魏康也重换了纱布睡下,孔颜终于能歇上口气了。

但也只歇了一口气,看着这一屋子脏乱,孔颜只觉浑身发痒,真不知魏康一行人如何在这里住了好几日。

孔颜一刻都呆不下去的出了屋子,现实条件让她无法再顾忌男女之别,忙在院外问王大找些粗使来打扫,毕竟英子和宝珠甚少做打扫的活计,让她们打扫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这行礼箱笼之类的都还没收拾。

王大是一个粗狂的大汉,但也知道接下来是孔颜主事,当下也一五一十的详尽告知,却听得孔颜一下子呆立当场。

吐蕃人攻破沙州之后,不但杀烧抢虐,把沙州洗劫一空,逃走时还一把烧了沙州首官——刺史府。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魏光雄命人紧急救火,却终不敌火势凶猛,只救下半座府邸。

魏康受伤之初是被送到了这里的,又重伤不能移动,所以他们现在就在被烧了一大半的刺史府。

吐蕃人宵想沙州已久,如今又被魏家军赶车,恼怒之下杀尽刺史府一干人等,将刺史一家抛尸城墙,如是整个刺史府逃出生还的,仅三个灶房下活的粗使仆妇,为孔颜带路的就是其中一个,被安排给魏康和魏成住的院子做活,另两个则和火头军一起担灶房活计。也就是说,除开这个仆妇及同来的大房下人,再不算她、王大及宝珠、英子四人,她从二房带上的只有三个,一个上灶房的,一个浆洗的,一个粗使的。

孔颜让了王大回去守魏康,她静静地站在院子头,看着堆了一院坝头的行李。

彼时已是黄昏时分,日头不过刚刚西偏,沙州的天就像夏日的暴雨。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已狂风暴雨。

下午还暑热蒸人的天,这会儿已是凉风阵阵。

孔颜站在北屋廊下,身上几许薄汗被风一吹。顿感有一丝冷意袭来。

她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往中间敛了敛衣襟,触及交领的内衬,忽然想起启程时冯嬷嬷的话,“路上少不得要过一些野地,万一有蚊虫叮咬了却是不好,还是把坦领换做交领吧。”

正如冯嬷嬷说的,路上确实有不少蚊虫,交领的内衬比坦领强上不少,尤其是今日没有帏帽的一再见外男。交领也比坦领让她自在多了。

冯嬷嬷便是如此周到的为她打点衣食住行,她只需大头定下主意,让冯嬷嬷遣派细致的活计即可。

而在她印象中的主母,包括王氏,从未有如此细小的庶务打理过。都是管事嬷嬷一并张罗了。

孔颜深深地吸了口气,走下廊檐,站在院坝头打量起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