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狸颤巍巍地爬起来,射过来的目光很慑人。可未料它四肢凌乱地踏了几步,便被床上的垫褥给绊倒了。

床上“咔嚓”一声磨牙声,我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虽然我被束缚了七成法力,但是就武力而言,我的破坏性似乎还是挺大的。

“阿罗…”书生的表情有些严肃,将蹲得快僵硬成石头的我搀扶到了床边坐下:“看来你的病更重了。”

“啊?”我正往外吐着冷气,搓着手往里缩了缩,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对了,沈红衣呢?”

书生见我怕冷得要命的模样,蹙起了眉:“有人请诊,他出去了。更怕寒了?”

“是了,说来也怪,我从前怕是怕,却没这样子的。”他不说我也没发觉,一说便是怪哉。以我的想法,经过千年龙息的烧烤,难道我不应该更抗寒了吗?

他在屋内转了一圈,弯下腰自壁橱下摸索了番,结果掏出个火盆子。他侧背对着我,我瞧不清动作,只觉一瞬间,耀眼的光就自红泥盆里冒得老高,接而底下,只听得“哔啵”的响声充斥在室内。

红艳的火光跳动在我眼角,有些杂乱的画面就如坠下的雨水般急速在脑间滑过,红火的光,焦黑的椽梁,腐朽的味道…纷纷闪现,眨眼逝去,抓都抓不住。

最近总是出现幻觉,我捶了捶脑袋,莫非我已因岁崇那厮疯魔了?既伤身还伤心,现在连脑袋都伤了,岁崇啊岁崇,这样对我也不知你损了多少阴德。下辈子做猪做狗都厚待了你!

我已在心底计划好了等我爹找到我后,虐待岁崇的三百六十五式酷刑,包括绑住他后下十瓶太上老君给天帝秘制的玉春丹!一想他,那心口就又隐隐作痛,那念想便泯灭没了。

“阿罗,你似乎很是心神不宁。”书生将火盆抱过来,放在我脚下。

“你说我到底怎么了?什么病?我能得什么病?”我紧张地一连串发问。其实我更想知道,我好歹也算是一修行万年的神女,他们怎么看出我有病的?

“红衣说你本就有隐疾在身,一直以来靠着药物和外力压制着。又加之你后来所受重伤,没有我此次寻而未得的那味药,依红衣所言,再这样恶化下去,你就无药可救了。”他说的话虽是十分沉重,脸上却是暖而亲的笑容,无形之中抚平我皱起风波的心。

我不觉往他身边坐了坐,书生的笑总是暖融融的,让人不知不觉就亲近了过去:“容竹你笑得可真好看。”

他似是没想到在我得知病入膏肓的消息后还能十分自然地行着调戏之事,怔怔地看着我,模样倒是又有些可爱。

我嘿嘿笑了两声,踢了踢脚边的火盆满不在乎道:“你们不是有句话,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五方地府里阎罗簿上早就有了定数。你害怕也在那里,不害怕也在那里,又何必浪费剩下的时日多做烦恼的无用功呢?

这种及时行乐的想法,总是遭…脑中似是蒙上了层白纱,遮得有些雾蒙蒙不明晰,费了点力想了才想起,原是岁崇很瞧不起我这自认为乐观的堕落**思想。

“世人皆为生老病死而苦,纠结而不得解。阿罗却将它看之于清风和月般,倒是让小生很是敬佩。”容竹说起话来依旧书卷气十分浓厚。

倦意袭上了眉梢,我抬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打完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从小到大,还是你第一个说佩服我的人。”

容竹很是体贴地起了身:“白日也是十分闹腾,阿罗还是早些休息罢。”

我张口连天啄米一样连连点着头,点完后又赶紧拖住他的衣角:“那个,那,有汤婆吗?我还是冷…”

他转身在袖里掏啊掏,书生袍的宽袖褶簌簌地抖动着,再转身时已往我怀里塞了个暖和和的汤婆。

我抱着它小心摸了一圈,抬起头:“容竹…你可真是个神奇的人。”

“好说。”他微微一笑,踏出门去便要掩实上门,我又喊住了他:“你可知我这隐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生寒起。”最后一丝门缝关尽了地上的雪光。

我坐在床边,困意全散,清醒无比,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是吗?”

我依稀记得,我是自嫁去东岳府后才逐渐畏起寒来…

第二十章 原身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剧情:小白千里相寻,透露武罗大王不凡身世。任务NPC:小白。获得经验:十万。任务物品:一碗不知道嘛玩意的东西。 下章剧情:离开小村,踏上寻药路。或许会有新男银出现哦。

更新~\(≧▽≦)/~啦啦啦

看文快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一点点撒进了屋内,白花花的光刺入眼皮。我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抱着怀里又软又暖的东西在被子里打了滚。

“放…开…我”怀里的物什憋啊憋得挣扎出了几个纤细的字眼来。

“嗯…嗯?!”埋脸在柔软的枕面上蹭了蹭,哼唧了两声,我呼啦一下子坐起身来惊声道:“我怎么睡着了!”

原以为自昨晚再一通惊人打击后,我本应辗转难眠,彻夜流泪。可未料到,我居然酣睡得如斯深沉。我揉着眼睛想,这可真是个历史性的巨大进步。说明岁崇那厮在我心中的存在感正以惊人的速度消磨着。按理来说,当可喜可贺,证明我的心理防线再度提升到了一个高度。可是总觉心中不知名的一块地方空落落透着风的,谈不上悲也谈不上喜,逐渐淡去某些画影。

半扒出身子,吐着舌头喘气的小狐狸甩了下三条蓬松的尾巴没好气道:“凭你心眼的粗细程度,我看哪怕天塌了都能安枕无忧的。”它像块软布一样没骨头似的地搭在我胳膊上嘀嘀咕咕:“刚从他手里逃出一条活路来,又差点被你勒死,我就没见过睡相这样差的了!”

反拧住它的耳朵提起来,我戳了戳它绒绒的小脸威胁道:“又欠剥皮了是不是?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将你卖了!”

它连眼皮都不抬,只是摆了摆尾巴表示并不在意。

我也漫不经心道:“瞧你这小模样,化成人形在人间也算得上绝色,得个花魁头衔必是无疑的。”

“我错了…”小狐狸耷拉着脑袋松松直垂着尾巴,悻悻道。

“对了,你刚刚说的他是…”我揪住眼神躲闪的小狐狸意欲追根究底。轻轻敲门声突然响起:“容夫人可是醒了?”

我诧异抬头,这院子里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第二只雌性?

花央姑娘说她是受这家主人也就是容竹所托,特意前来照顾大病初愈的我,而容竹则在一大清早为了我的鸡鸭鱼肉去奋斗了。真是个贤良淑德的良家少年郎啊,我啧啧暗自称赞道。

我抱着狐狸站在房门口,对着初升的冬日一人一狐眯起眼将那娇俏小娘子摸排了个干净,那目光叫一个如狼似虎。没想到那姑娘非但不害羞,反而很是妩媚地娇嗔了我一眼。

我胳膊上顿时一阵寒毛倒立,轻咳了两声。姑娘,你的媚眼要认准对象,勾引之事做得要地道。作为这院子里的另一朵不怎样,但勉强算得上狗尾巴花的我提醒你,有句话要记牢,异性相爱,同性相杀,我花开后百花杀。补充一下,这条对小白无效。

无言交流中,我:“瞧这小娘子体态可真是风骚啊…”

狐狸不屑地嗤了一声,不做评论,目光却在那姑娘家身上一个劲打转。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目光相当之锐利和猥琐,因为锐利所以猥琐,因着它好像是要扒光了人家看透似的。不好不好,道德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即便我只听过却未见过道德那玩意长得是何模样。

我顺了它一下毛,想了想,无声劝慰道:“不要吃醋,不要生气,不论怎样,万万是没你风骚的。”

既然是来照顾我,我这人比较实在,倘若让她未尽得了照顾之责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拳拳芳心?再者,辜负芳心为次,若是她没有照顾得尽兴,在面对书生时肯定会有些良心不安,一旦良心不安又怎能顺利地去借机成了她和书生的好事?

无视花姑娘那媚眼抛得快抽筋的眼角,我怀揣狐狸依着门槛垫着棉袍笨拙地坐下:“正巧我和我家留欢都饿了,那就劳烦姑娘先生个火喂饱我两吧。”

昨儿就吞了两口的红薯,然后便是一番荡气回肠的生离死别,我那肚子早已饿得要与我同归于尽。

兀自神游地瞧了会子红日半隐、絮雪飘零的美景,再回神就见一张怨气十足、黑黝黝的俏脸朝着我,花央的手里还提着柄亮闪闪的菜刀一步步逼近。

这是要为爱癫狂,杀人灭口?!

“姑娘,请淡定!”我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连连倒退了几步:“我与容竹乃清清白白,若姑娘有须,我还可以为你两牵线搭桥。”

我倒不是怕她拿刀砍死我,我怕的是我一不留神反手砍死了她,太造孽了。这辈子我的追求只限于吃喝嫖赌,还没延伸到杀人放火。也没考虑过将自己送到杜子仁手下,经油锅炸一圈。烤红薯好吃,烤武罗是半点都不美好的。

她忍耐地瞅了我半晌,恰好我肚子一声爽快的咕噜叫,我甚是有些羞涩道:“既然我已对姑娘表明忠心,姑娘可否继续为我做饭,我真的快饿死了。”

留欢已不忍目睹现下两花对峙的局面,对天翻了双白眼。

花央姑娘努力平静了下心态,持刀扭着小蛮腰继续杀气腾腾迈向小厨房。我盯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咋着舌道:“小白狐狸啊,你有,没有觉得,这妞有些眼熟啊?”

小白狐狸的灿金眼睛一瞬暴亮,长眼吊起从我怀里撅起屁股蹿了出去,三条尾巴如绸缎在指间滑过,抓都抓不住。我惊悚,难道是这留欢的老相好?!我又忧愁了,不仅道德要加大教育,这回子连基本常识都要对它普及一下。人妖恋,还是相差几百年的人妖恋,前途当真是一点都不亮啊。

小狐狸一路欢快地蹦跶过去,在院中雪地里留一串清晰的梅花印。等它刚一溜进去,门“咚”地一声撞起来了。

我双手托腮,扮着天界小花仙们的俏嫩模样,看着那扇门听着里面令人遐想的噼里啪啦声音,眨眨眼,嘿嘿坏笑起来。

“给!”一缕焦味一声暴躁怒喝炸响在耳边,一碗黑不溜秋辨不清原材料的玩意递在我面前。

看着我怀疑瑟缩的模样,花姑娘阴森森笑道:“吃!”

我愁苦地接过那碗,拿起筷子随意搅了搅,本神女不要没病死反倒被这貌似混杂了七虫八草的东西给毒死,冤枉实在是六月飞雪的冤枉。

“你怎么能这么笨!”花央姑娘尖细的嗓音欲拔高又似忌惮着什么,勉力压制住愤然。狠狠戳了我下脑门,纤手执帕往门槛上来个来回,在我身边婀娜多姿地坐下。

我被她自来熟的口气给怔停了动作,突然我伸手顺溜地一丢碗,张开双臂抱住“她”扯起嗓子嚎啕大哭:“小白啊,我想死你。你怎么才来找我?我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嘤嘤嘤,你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武罗你个死人,人家费尽千辛万苦做的饭你就这么扔了!”他忍不住低声咆哮,作势要拧起我耳朵:“你这祸害还是死了为好!”

我左躲右闪,瞥见留欢蹲坐在一旁咧着狐狸嘴捧腹大笑,很是有报仇雪恨、一雪前耻的畅快感。我冷笑两声,趁机一把撸过它来往脸前一挡,理直气壮道:“丢碗事小,失节是大!你毁了我家留欢的清白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计较起我来了,哼!”

留欢受伤地缩在角落里舔毛,神色阴郁地瞄着握手言和的我与小白。

“你倒是会躲,饶是我去求了妖主才从那吝啬鬼嘴里知晓了一星半点你的下落。”小白斜眼觑我:“如今这三界动荡,你就剩这半吊子法力还不老实点,仔细着小命真没了。”

我抱膝将头枕在上面,抵着下巴闷闷道:“后宫恩仇,辛酸苦辣,一言难尽。”

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拍,小白咬牙道:“我也活了两世的年纪了,就没见着你这样木头心眼的姑娘,一根筋通到底了,真情假意都分不清。”

我难过地把脸往细布衣裳上使劲蹭了蹭,磨得脸生生疼:“可是,情谊这事物本不就是真真假假的吗?爱时真,弃时假,也就这样吧。”

他看我神色变了几变:“如今魔族已于天界彻底闹翻了脸,没了魔尊的约束,那帮子小魔崽子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尤其是你,可千万要小心。”

“哦…”我平平应了声,又疑惑抬眼问道:“什么叫尤其是我?我什么时候又和魔族有了瓜葛?”我突然想起了岁崇那厮素来是魔族人心中恨得紧的混蛋帝君,不是吧…我怒道:“我都被休了,和岁崇没关系了,不带这么迁怒的!”

小白的眼神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字,不可救药。他摇了摇头,突然试探着问道:“武罗,你可知道你原身是什么?”

“原身?”我搔了搔后脑勺,不明所以道:“阿爹说我是天生仙胎,生下来便是…”看他越来越不相信的眼神,我也犹豫了:“难道不是吗?”

他绵绵长出一口气来,白茫茫的气息遮住他妖娆多情的眼睛:“我此次去找妖主,他说得也是十分含糊,只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神情就和那片白气儿一样茫茫然:“啊?”

他伸手揉了揉我脑袋:“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总之你既然在这人间切记要保重自身。至于你身边…”

相较于传说中神秘莫测的身世之谜,我并不多在意,我没有多少种族歧视观念,三界六道之内我都可以接受。我更想抱着他胳膊让他带我去找称霸一方低调而内涵的妖主,来救我一条小命。

天下大乱,仙魔之争,干我屁事!

“撕拉”一声,薄薄两片殷红人形纸张从空中飘然而下。纸上各横着一抹黑沉之色,落地时已从上到下裂成了两半。

小白脸色一变,倏尔起身:“几盏茶的功夫都拦不住,他们究竟是何人?!”

“啊?”这霎时变化突然,那落地剪纸明显是小白的式神,他要拦谁?

“妖族一向不掺和三界纷争,我也是念着我两几百年来的情分才违着妖主的意寻来。话难多说,你自个多留心眼,善恶切要分清。”

他来得蹊跷,走得也是蹊跷,一阵风儿似地化去了身形。

我拈起那两片剪纸,院门那里“吱”地长长一声。

容竹着了身湛蓝色长袍,左手握着柄青竹伞,右手拎着个油纸包,远远散着诱人的香气。雪地里的他,像是杆修长的青竹,隐透无双风华。

那双桃花眼微微一弯,温雅柔软一笑:“阿罗,刚刚听你说话声,有客来?”

第二十一章 追杀又见追杀

作者有话要说:
4000多字,伏地,写了几个小时…过度剧情神马的最麻烦了。

看文快乐~嘤嘤嘤,我继续去仙五里走迷宫


书生将裹着厚实冬衣的我从门槛上拖了起来,冬日的暖阳攀在他身后的屋脊上,彤彤的光照得他面颊颜彩红润。他皱眉伸手掸去我衣上的灰尘,责备道:“这么凉的地怎么能坐呢?”

烤鸡的诱惑让我从善如流地被他顺手拖进了屋子里,一边在暗地里还分外忙碌地格挡住跃跃欲扑的留欢。

留欢在扑了几次无果之后,龇牙咧嘴在旁边刨了刨地,无视之。岂料它转了两圈后,三条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伸长,牢牢拴住我的手,动弹不得。它得意斜视过来,又看着书生手里提着的油纸包吞了吞口水,肥乎乎的爪子眼见着就要伸过去染指了。

果断踹之。“嘭”短腿狐狸四肢趴地,啃了一嘴的泥。我朝天哼着小曲随书生于桌边坐下,满心欢喜接过他递来的烤鸡。

容竹自然没瞧见我和留欢的一番明争暗斗,只自顾从袖兜里取出个小小的绣囊来,递了过来略带羞赧踌躇道:“眼见是阿罗生辰了,也没别的可送。便托村头的莫大娘替你绣了长寿袋,也不知你喜欢否。”

那瘦如骨的长指上静静托着一只红底金边的锦囊。料子只是粗劣的绸缎,倒是上面的绣功十分精致,栩栩如生的几丛茜红色花草,打眼一看,似迎风而曳。锦囊不大,待呈在掌心时能嗅到淡淡甜香。

我盯着掌心那小巧柔软的东西,微微有些出神,就听他忐忑问道:“怎么?不喜欢吗?”

“喜欢!”将它紧紧握紧,我掩去心底隐隐刺痛,朝他咧开嘴。忽而转过神来,想起了什么,我奇特问道:“容竹,你怎么知道我十二月二十六生辰的?”

他在桌子那端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温柔平和,还有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他摆出一副“万事皆知”的姿态来,很是神秘道:“你猜!”

我狠狠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他神色不变反倒悠哉悠哉地从他那无所不有的袖子里捏出三枚铜钱来,摊开我的手放进去:“压一压岁,阿罗永远是这般大。”

我瞅了瞅铜钱,又惊奇问:“难道你不痛吗?”

他不解看来,我低头。桌子底下,刚刚爬上桌腿的小狐狸正悲怆地抱着尾巴,金色的细眼包着泪呜呜咽咽。

末了书生咳了几咳,对努力掩饰狼狈之色的我道:“当初替你疗伤时,见到你随身的芙蓉玉,上面刻了你名字。”

“哦。”那芙蓉玉是老爹在我小时仙术不济时送我护身祛邪之用,后来嫁于岁崇时,他曾试图用一块破铜烂铁来换它,我死活不干,为此好一段时日他没给我好脸色。至此时,我突然发觉在我想起那个曾让我心境大起大伏的前夫时,已是安然无波。不是历经悠远时日的遗忘,而是一下子陷入茫茫的空白,在心底拔得一干二净。没有伤心,没有怨恨,也没有了…眷念。

原来离开很简单,淡然也是如此简单。

书生说,今日一只烤鸡并几块梅花糕花了十五个铜板,付给做香囊的莫大娘五个铜板工钱,再加上给我的“压岁钱”,还剩下一块碎银三十个铜板供我们这月开支。然后又将生计问题扯到村里谁谁家孩子读书很是伶俐,谁谁家老爷子又快不行了。很快,他又将民生问题扩展到了国家时事上。

他说当今的慕皇室已行将朽木,皇室衰敝,诸侯战乱,九州疮痍。并在疮痍之上挨个将诸侯七国点评了一番,分析得倒很是头头是道。

我在心里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没见过人间皇家如何,但也好歹在天界皇家里狐假虎威过一段时日。表面上天帝老头慈祥又睿智,实则再是小心眼不过了。那轮回台、诛仙台动不动就有人来场生离死别,当是玩着的吗?

少年郎啊,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幸好你是活在这小山村里,出去之后再这样也不知你那一块碎银三十个铜板还够不够给你添口棺材。

我一边肢解着那油酥小烤鸡,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念着词,顺便嗯嗯胡乱点着头。

“阿罗是否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他突然刹住话头,直直看着我道:“看阿罗也是从小被捧在掌心里的,而今这样的粗茶淡饭自是委屈了你,是我不妥。”

他将手紧紧捏成了拳,冲我道:“若是阿罗愿意,我当拼尽性命!送你回家见爹娘…”前面的话很是壮烈,后面的话则是浓浓的委屈和失落,整体评价一个字“傻。”

我偏偏被他这股子傻气给逗到了,噙着鸡翅膀失声笑了起来,我拍着他肩道:“傻书生,我…爹常年不在家,回去也没甚事儿。我呢,也不是娇生惯养大的。”我轻轻踢了踢还气鼓鼓在埋头啃鸡腿的小狐狸,它扭了扭不理我,我摸了摸鼻子道:“这样的日子,我觉得甚好。”

见他尚有些怀疑,我补充道:“有鸡吃,不愁生计,平日还有邻里打趣有狐狸抱。这样的日子当真已很好。”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满足,不掺半点假的。

幼年在家,家中只有我和阿爹并着一群鸟兽。阿爹是西荒主,平日里总是忙得紧,也没多少时日陪我说话。家中一群鸟兽嘛,似乎自我学得一手好厨艺后便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嫁了岁崇后,天宫虽然金灯玉阶、锦绣楼台,但偌大的天宫里,也没几个能说上话的。岁崇不像别的神仙们,他是个实干派,整日里就差没抱着文书们睡了。

他总是责备我到处晃荡乱闯祸,但倘若祸都没得闯,这漫漫无边仙寿,空荡岁月该如何打发呢?

唉唉,往事休再提,反正已在人间,过一日是一日。在天在凡都只四字,混日子嘛。

书生陪我坐了一会子,看我和狐狸瓜分完梅花糕和烤鸡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懒懒伏着时,起身说要继续回村塾里教书了。我依依不舍地在他那无所不能的袖子上擦上两个油乎乎的手印,他走了沈红衣也不在,好无聊的说。

话说沈红衣这庸医难道出诊把人医死了,一命偿一命了吗?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容竹揉了揉我脑袋,说要是午后没事可出去在村中转转,村里人都是很好相与的,但切莫跑远。我稍作思考,表示赞同。

他推帘出去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问:“阿罗,你可是很喜欢那块芙蓉玉?”

我道,自是珍重非常的。

那是阿爹给我的,从小便随身带着,都几万年了,是我为数不多的宝贝。即便不是什么法器宝物,却是阿爹实实在在的心意。没有娘,阿爹就是我最亲的人。

他抿唇笑了起来,桃花眼里水波漾开,盛着欣悦与慰然。我一时不察,被他蓦然间绽出的美色所惑,看得一愣一愣的。

书生走了,狐狸腆着肚皮身形缓钝地溜上了桌子,阴阳怪气道:“回神了,回神了。已经笨死了,再丢魂就真没救了。”

我羞恼去揍它,它一龇牙,喷出零星的火焰来,唬得我惊了一惊。当时那千年龙息还残留着阴影在我心里,乍然一见冒出的火还心有余悸。

我拎起它脖子:“不错啊,三味真火都练出来了。话说还没问你,这两年你野到哪里去了?”

刚刚吃得心满意足的狐狸没多大气性,乖乖被拎起,幽怨非常地对我道:“还不是你,就是你!”它晃了晃三条白尾巴无比委屈道:“被捉去修行历天劫了,皮都掉了几层,被烤成狐狸干了!”

“噗!咳咳。”在它惊怒的眼神里,我作正色看,它扭动着细细的狐狸腰:“要不是你,大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