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然道:“哦,如此,那就去吧。”看他们复杂的神色,我略显羞涩的补充道:“最近手头有些紧,要是东海国主真是介意的话,这不我西荒那些花花草草瞧着合意的尽管采去。凡人不是说得好嘛,家花不如野花香,我西荒的那些虽比不得琪花瑶草,但绝对是天然野花,品质有保重哦。只是国主饲养过程中须注意,那货,哦不,那些货性子十分不讨喜,也是野得很。须严加防备,没准就窜出你家院头就不好了。”

这话出口,雨师妾这下不仅是眼眶红了,连眼珠子都要红了,岁崇的脸色也不大好,霜冻三尺很是吓人。

我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殿,留下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岁崇和雨师妾自是无功而返,啊,也不对。雨师妾的目的是达到了,只不过达到的过程估摸要让她内伤好一阵子并且追悔莫及。以祝融的身份,她想同与我那样,与他斗个天翻地覆是没有可能性的。顶多回去找个角落,拿个锤子对着小人使劲捶。

沈红衣啧啧咋着舌替我把着脉:“肝火甚旺,毒入心肠,延至口舌。果然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最不毒,最毒妇人心。”

我斜眼瞅他。

一旁的祝融满目掩不住的笑意,弹了下我额头:“调皮。”接而认真道:“你若心里不舒坦自可不去,也没什么。”

我舒不舒坦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混混沌沌的摸不着个边儿。对岁崇的感觉也是一时起一时伏,不高兴是那么片刻,可不久就模糊化去。这样的情绪是我未有过的,我不知为何,也只隐约觉得是不对劲的。

我摇了摇头:“既你已应了下来,便还是去吧。到时候天帝可别说我带坏了你这个品貌出众、神仙里的神仙。”

他失笑着揉了下我脑袋,被无视的沈红衣怨气十足地拍地合上药箱,对我道:“你就可着劲得瑟吧,掂量着自个的小命。你随老子去给她开方子。”他气势十足地指着祝融道。

我拽住他的衣角,他不耐道:“有话快说。”

我讪讪笑道:“刚回天界有些认床,睡得不太安生。劳烦药君替我开两剂安神的方子吃吃。”

他瞥我一眼,转身而去。

那一眼里的含义让我有些看不透,若是没看错,是不是有怜悯这种东西在里面…

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迷迷糊糊的睡梦里,有人将手搭在我额上,低迷音色犹若夜雾渺渺响起:“还是忘不掉吗?”

那声音忽然逼近,紧紧贴着我的面:“那人告诉我这世间没有感情抵得过它,终会消磨殆尽。曾经我尝过,而今却不分明,那你呢?”那你呢,那你呢,那声音像蛛丝细细密密地包裹住我,待消失时也如果剥落的茧连同心底的什么一层层脱去。

醒来时,枕面一片湿润,按向心口的手顿在半空,终是落在身侧。

祝融才回归天界,虽说推脱了不少登门拜访、想要一睹尊容的神仙们,但对天帝的召令终还是推不得。

晨间监督着我喝下沈红衣开的药后,往我嘴里塞了块糖,就出了宫。

他前脚刚走,白岑就大大方方地找上了门来,脚往宫门上横着一踩,痞气十足道:“武罗出来见客了!”

仙娥们慌慌张张地将此情景汇报给倚着塌看戏本的我,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我面色阴沉地提剑冲到门口,指着他道:“你还有脸来找我?”

这情景为何如此诡异,诡异到怎么像一个苦逼女面对一个负心汉?

我觉得气场不太对,调整了一下,冷笑道:“你是来偿芫芫命的吗?”

芫芫二字让他嚣张气焰消弭得无影无踪,他出神了一会儿,按下剑对我说:“我是来偿还,欠芫芫的。你且随我来。”

太熙宫对应祝融的神位,在九重天的南方。因得着祝融火神与南海之神的便利,此地和暖而又湿润,仙草仙木长得十分茂盛。又因祝融和岁崇有个一样的癖好,就是喜静,众仙再是好奇也不敢逾越,恐触了他的神威。

总结一下,就是这里很适合杀人灭口,商量不法事宜。

白岑将我领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地儿,停步时还不放心地施了一道咒法来。我想大概他不是想被我灭口,就是想灭我的口。不管他动机如何,到最后也只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我除了贪财外也贪图性命,因而决定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他在我伤好之前不要打打杀杀,以免落了个趁人之危的坏名声,将来还怎么去骗人家小姑娘?

他神色凝重地对着一株美人蕉沉默了许久,我也戒备地酝酿台词了许久。

“你与我表姐的事我不想掺和进去,但我欠了芫芫一命,她在这世上最牵挂的就是你了。”他突然如是道,眼睛已经盯着那长而阔的芭蕉叶,看似镇定,可他不自觉发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你也知道我和雨师妾素来不和,你现下说得我也许半个字都不会信。”我没好气道。

“信不信随你,反正以你的脑子也难分清可信的与不可信的。”他耸了耸肩。

这种好想拔剑砍人然后就地埋龙尸的心情是什么…

他仰头长长地吐息,接而道:“你的母亲是天地间唯一的聚魂草,是吧?”

万未料到他竟会提起我未曾蒙面、只在阿爹只言片语里了解的母亲,一时怔愣在了原地。

他斟酌了片刻,缓缓道:“我也是在不经意间听表姐和白明紫说起,当时表姐说,天帝告诉她,聚魂草乃是上古父神所遗之物。”

我心里一咯噔,就听他道来:“它既可说是非仙非魔,也可说是既仙既魔,如此你可明白了?”

第三十四章 回不来了?

即便是在天界天生的仙胎都属于是稀少品种,更别提是在下界的九州八荒里了,因而作为稀有品种的我一度认为自己是非常与众不同的,并沾沾自喜过。

后来这种认知被我师父东华帝君给无情地打破,怎么背都背不会的仙道经卷,学了万把年还马马虎虎连他道袍边都打不着的仙法,连和我一同进门在紫华府里打杂的猪妖都能顺溜地吐出一嘴的经文,让我饱受打击。

婚后我郁郁寡欢地对同样是仙胎出生的岁崇抱怨,活了万把来年,我真的没感觉天生的究竟如何地与众不同,这坑死神仙的种族理论完全应该被颠覆被批判被推翻。

他将将沐浴完,漆黑湿濡的长发随意披在身侧,泛着幽幽冷光。他阖目依在我身侧,吐出一句:“对你而言,依旧是与众不同。”

我“咦”了一声。

他慢悠悠道:“笨得与众不同。替我将发擦干。”他眼都没睁,将白软的布巾塞到我手里。

当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亦仙亦魔?这个概念对我来说十分陌生,却又隐约知晓应是个了不得的消息,亦隐约猜得这一连串所经历的事由极有可能与此有关。在仙界,魔族这个名词是十分敏感而禁忌的。若是当真如此,那么岁崇休我的缘由又如何不清楚呢?

原来如此,原来,也不过如此…

自天河面上吹来的风刮来一阵阵清凉的水汽,虚渺的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仙禽鸣叫声,整个南天空旷寂静地似连气流都停止住了。

“喂,我说你,没事吧?”白岑见我不言不语兀自盯着芭蕉叶出神,有些担心地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嗯,我没事。”我淡定地拍开那只爪子:“有事的是你。”

他龙目瞪大。

我慢条斯理道:“就秘密的本质而言,越少人知道便越是好。所以…”

我目露凶光:“我要先灭你口,再杀你东海全家。”

在白岑气呼呼地念叨着:“狼心狗肺”之类的狼狈地自我剑下蹿走时,腾云之前背对着我欲言又止终是道:“芫芫走时,可有什么话?”他的声音像粗糙而暗哑的琴弦,若一用力便断地干脆。

天风如羽,柔而缓地盘旋落下,带起沙沙密音。

“她说她很相见你一面。”说出这句话时,我心中已无多愤慨,只余茶冷香尽的一丝凄然。生来万余年,生离死别只经此一次,还是为情而伤,真是烙下了极深刻的心理阴影。

“我对不起她。”他苦笑一声,形单影只的身影渐渐湮没在愈加浓厚的烟云中:“我与芫芫已至此,再无回旋之地。可岁崇与你…这四海八荒里,哪一个神仙不知道他对你的纵容。你既然已知道你的身份,也应知道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天帝他…”

这小子一贯走得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路线,突然转变成这种深沉内涵类型,让人一时接受困难,觉得他不是吃错药大概就是没吃药。我想大抵上,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都要经历如斯过程,虽然他的身早已由某不知名女仙女妖女人变成了男人,但那颗幼稚的心还是需要某个女仙女妖女人给他一番坎坷痛苦才能成熟。

芫芫就是他的坎坷,历了她这个劫,方能幡然醒悟、拔节而生。

被他这么一带,我也前所有的感伤和深沉起来,从情感波折直接上升到了人生领悟这个高度来。几万年来这么还是第一次,我觉得挺不容易,并下决心晚上回去写下来留作纪念和报告。白云苍狗,几万年后翻出来看,我还能记起白岑的成长是由芫芫一死,而我偶尔间一次的成熟岁崇则真是功不可没,他当算得上罪魁祸首以供我万世给他焚香砸鸡蛋。

白岑走了许久,我还在琢磨自个儿的混血身世,以往我特别追求不同凡响,现在梦想成真了,我有点如梦似幻。

按理来说,什么绝世兵器、无价之宝都是众人抢的头破血流的稀罕物。可是我这个独一无二的物种却因着自身属性身价直跌,幸好得知此事神仙似不多,要不我岂不要和瘟神那厮结拜成兄弟姐妹,自此横行天界无人敢近?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回我的西荒去了。那是咱家山头,阿爹是万不会嫌弃我,至于其他,料它们也不敢嫌弃!

我对着芭蕉自怨自艾、自叹自卑一段时间后发觉肚子已在娇弱地呐喊,嗯,该回去吃饭了。

才要抬起脚,却感觉脚面很沉,怎么都拖不动。低头一看,四条尾巴的白毛小狐狸正蹲坐在上面,双爪牢牢抱着我的腿,金色的水汪汪眸子悲凉地看着我,嘤嘤嘤道:“你个负心的女人,你丢下人家就和别的野男人跑上天了。害得人家啃了一麻袋胡萝卜,瘦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你了。”

我说,它这一套是和谁学的?这口吻语气怎么就那么像在人间卖弄风骚、水袖翩翩的小白呢?

“啊?你居然会吃胡萝卜了,这下没人和我抢鸡腿了!”我突然捕捉到它话里的一二名词,欢天喜地地摸下它脑袋:“小孩子家嘛,不挑食最好的。对了,以后咱两的伙食费也可以省好大一截了。”

它眸里包着的鼓鼓泪水唰地冲了下来,全身的白毛炸成了一团,非常有骨气和勇气地对准我尚停留在它脑壳的爪子狠狠一口,留下了鲜红的齿印。尾巴一甩,犹如道银箭飞出消失在了重重密叶后。

我忧伤地想,几日没见,这孩子终于到了叛逆期了吗?也许是时候考虑给自己添条狐毛围脖之类的。我拔足狂追过去,小狐狸崽子,咬过之后就想跑,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南天的花草很茂盛,这直接会导致我这个天生路痴在一刻钟后迷路地很彻底。

面前的白影还在七拐八拐地飞速蹿动着,别看这小白狐狸个头小,但胜在身形敏捷,花花叶叶底下皆可一窜而过。追了段时间,我气喘吁吁地开始考虑要不干脆引个雷直接劈掉这些杂草就是了,只是影响似乎比较恶劣。

在我劣迹斑斑的闯祸史上再添一笔我倒不介意,只是这回万一被捉住丢进天牢里再被阿爹知晓了,他岂不是要把我关进昆仑几千年不给出门?

“你当真决定在这时去?那你和东海国主的婚事怎么办?”翠绿欲滴的扶桑树后突然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

“魔族七君已进兵玄天,玄天连接酆都重地。若仅由鬼族守持恐生变故,天族必是要出兵相援的。”我背靠在扶桑树粗大的枝干上,气息不自觉加重起来,岁崇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族的天将不只你一个,更何况你还是东岳帝君!”威严的声音中透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此次联姻事关重大,你一向极为稳重怎会不知晓?”顿了一顿:“莫非你还惦念着武罗?”

听到提及我的名字,我不禁有些紧张。偷听墙角的事我没少干,但这回听得是与我有关似乎还是件机密事儿,这让当事人我真是心痒难耐。

我越心痒,可岁崇那厮就越是拖着不说话玩沉默。我知道他话少,可是面临天帝老头如此咄咄逼人,你好歹吱个声给他个面子啊。

“天族各君皆有所职,现下这九重天最闲置的恐怕就是我了。既是如此,东岳自是当仁不让。”半晌闷葫芦终于憋出一句来,却是避开了关于我的问题。

“我让你闲置是为了准备婚事!”天帝怒道。

“与婚事相比,战事更急。如此婚事延迟,自由我与东海国主去解释。”岁崇平平应道。

“你!”很显然对于软硬不吃的岁崇天帝老头很没辙,忽然他的语调变得有些奇怪:“你不忘武罗也是情有可原,看她的心思也是放不下你的。这没什么,若你真喜她,到时娶进门做个侧妃就是了,也好放在你身边好生看着。只是你莫忘记了你的身份,也莫忘记了她的身份。”

说罢,重重一拂袖,许久没了声音。

“天界的果然都是一群王八蛋啊!”我气极狠狠踢着扶桑纠结的树根,我的内心也和它一样交缠盘绕:“不对!天界的男人们都是一群王八蛋啊!侧你个头妃啊!”

“出来吧。”岁崇淡淡道。

“不出!”我高声道。

“怎么?难道树后面又藏了,咳,春宫图?”他的声音含着缕笑。

这混账事儿他怎么还记得?曾经一次,苏耶偷渡给了我几本据说人间极品春宫小黄书,供我无聊打发时间。清晨我在袖兜里藏着本书搬着岁崇的花草去庭院浇水,浇完后就蹲在一旁满面红晕地一页页翻着。

翻着翻着后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被吓地手一抖将它落在菩提树后。

“夫人在作甚?”他疑惑问道。

“没,没什么。”我脚底踩着那本春宫图,仰头诗意盎然地看着菩提树冠:“只是在…看风景。”

“哦。”他的目光逡巡了圈,转而道:“北酆都那里送来了一篮子你喜欢的曲果,我来告知你一声。”

“真的吗?”我大喜,扑上前:“在哪?”

“这是什么?”岁崇弯腰双指拈起那卷,眸里暗波汹涌。

“…”我含泪被另一只手提着丢到了屋内惨遭蹂躏,苏耶刚刚送来小黄书怎么又会送来果子呢?这个禽兽太狡猾了。

从树后阴沉着脸转出身去,就见他一手抱着留欢坐在一方树桌前,支手看着我,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

“留欢果真是你派来的?”瞧着小狐狸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我就恨得牙痒痒,好一个瞒天过海加苦肉计。留欢心虚地避开了我愤怒的目光。

“派去也没起多大作用。”他不咸不淡道,小狐狸四条尾巴无力垂了下来:“人还是没守好。”

这么理直气壮地坦白让我气岔了气。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的身世了。”我抚平胸中闷气,努力攒足气场,学着他淡淡模样道。

他长眉一拧,冷然气息一寸寸冻了起来,目光深邃寒冽:“谁告诉你的。”

我淡淡斜睨他。

“这些容后再说。”他突然捏了下眉心,摇了摇头道:“此次我出兵,若是,回不来了。你立刻离开九重天,一刻都不能耽误,知道吗?”后面的声调微微拔高,透着不容拒绝的严厉。

我被他这前所未有的厉色镇在原地,嗫喏着道:“什么,叫你回不来了?”

第三十五章 一个去一个来

扶桑树高大百丈的树冠在我们头顶织成一片墨绿的浓云,风碾碎了云彩,散做无边飞絮。有一两片细碎的粘到我鬓发上,有云海的咸涩厚重的味道,仿若能渗进心里般。

“没什么,兵戈之事胜败无常,总是难免有死伤。”他说得风轻云淡,幽暗清冷的眸子能清晰地看见我的身影。他迟疑了下,低声道:“你哭了?”忽而撑着额自嘲地淡笑起:“你在我身边似乎一直…”他停顿了下,像是在找个合适的词:“不那么开心。之前在下界时,你笑起来虽然很没心没肺,但毕竟要比现在开心地多了。”

自我认识他那天起,我从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绷紧的下颚曲线松弛下来,一贯冷冽的眸子泛着柔和的光彩,就连身上墨黑的锦袍都似被天光镀上了脉脉光华。

他若陷入了某些回忆当中,眸里偶尔闪烁过愉悦而清亮的光芒:“那时的你小小的,总是裹着层粉衣,像个粉嫩的团子。嗯,总是闯祸的本事倒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一万多岁了还喜欢糖果零嘴,得了个少见的果子还藏在被窝里都发了芽。对了,居然还把璧山老祖家的千年寒玉瓶当做了夜壶。”

“你居然偷窥我!”我愣神之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大喝,我涨红了脸:“你怎么知道我在被窝里藏了呈明果的事!”

那都是多少万年前,尚处于年幼无知的我做的事?自己蠢过后偶尔回想一下找找惭愧的感觉就够了,他怎么会知道呢?最最最不可饶恕的是,那个“夜壶”他怎么也知道?我紧儿惊恐地想,他是不是连我幼年尿床都知道?!

都说伟岸的人物背后必有龌龊、不可告人的爱好,难道岁崇他竟是有偷窥癖?在这样一个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我该是努力散发出隐藏许久的女人味来实行一下美人计,还是采取暴力手段打得他忘掉那些不可告人的画面?

“偷窥了又怎么样?”他说得甚是光明磊落,然后见我阴晴不定、又羞又燥的样子,薄唇一掀露出个用心险恶的笑容来:“夫人若是心有不甘,大可趁此别离之际发泄不满,为夫绝不还手。”

我思考了一下他话的真实性,理智上认为完全、肯定、必然是不可信的;但情感上却真真切切的是个天大的诱惑啊。岁崇不还手啊,不还手啊,我尽可翻身做主一泄我几百年来被压迫的悲愤之情啊。都说不良情绪积压过多会影响身体健康,对我这样已经十分不健康的人来说,我要避免它更加不健康。打压前夫是个非常有效的办法。

我握紧些拳头,鼓起架势努力稳住激动的声调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他欣然点头。

于是我果断地冲了上去,用的是十成十的力道。可万没想到,他竟真的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结果…他被我十分流畅地撞击到了地上,而我也因用力过猛扑了下去。

我原来的想法是学个人间流传的“某某打虎”的戏本子骑在他身上捶以老拳,可是现在上下位置是对的,只不过我将整个人捶在了他身上。我自我安慰道,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但根据头顶那一声冷抽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啊,原来我猜度错了。夫人这番投怀送抱的心意当真令为夫感动。”他揶揄浅笑道。

我低着头咬得牙根作响,这人怎么能无耻到这地步呢?冲撞的劲儿缓了些,我重振旗鼓,准备再展雄风。撑着地准备在他身上坐起来,可他一抬手按住我的脑袋,抵到了硬邦邦的胸膛上,低沉着音哄道:“乖,别动。听我说。”

我攥着他领口的手一僵。

“阿罗,天界终是不适合你的地方。若寻得机会便回去西荒,虽然那里现在也不平静,但你阿爹必能护住你。你的身世不仅是半魔半神这么简单,有心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利用你,当年西荒无冥殿里那个人似是…”他刹住话头,转而道:“我不在时你切切要保护好自己。”素来沉默寡言的他此刻一连串地不惜言语道:“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特别是你身边的人。”

他扶起我的脑袋对上我眼睛,我眨了眨眼,他微微一笑,一如初见般的惊艳,只听他一字一句道:“阿罗,我很想你。”

“我舍不得对你用忘生咒。”他抱着我坐起身,拈去我发间的碎花,凉唇擦过我的面颊:“若是再也不见,不论你伤心与否,也不想你忘记我。”

我跪坐在他身上,将他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半天,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从不相信你出手伤害过我,龙息也好,寒毒也好。”我摇了摇头:“那些都不是你这样的人会做出的事。”

他的剑眉随着我的话越拧越深,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但我讨厌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说是为我好,可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当初休我也是,娶雨师妾也是,还有关于我的身世也是。白岑那个王八蛋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告诉我你有苦衷,我最后问一遍你,你告不告诉我,所有的事?”

我的心跳得像是无数鼓点落下,紧张得我喘息都不自觉加重。

他默然无言地与我对视许久,久到我似能听见花苞绽开碎裂而后枯萎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九重天上独有的纯鸣花,吸收着人的忧愁而生,一瞬花开一瞬枯萎,绽放瞬间却曼丽无比。我很喜欢它粉色的模样,却嫌弃它花开太短,而今竟觉得无比漫长。

“阿罗,相信我。有时知道的越多,就会活得更加沉重。”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眼睛,遮起一片黑暗:“以前的你就很好。”

“好了,你可以滚去打你的仗了!”我甩开他的手,僵着脖子别过头去不看他,气哼哼道:“你就继续闷骚下去吧,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掉眼泪的。就算你

不施忘生咒,我也会将你忘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