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我说得自认极是愤然伤心,岂料他颜色一冷,在我额上敲了个爆栗:“你敢!”接而道:“佛经记得要时时抄写,我会让兄长督促于你。”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我扭头拖着两行老泪跺脚奔走,一点都不配合一下人家生离死别的矫情!

磨蹭了半天我依旧没和他磨出真相来,他是一如既往地守口如瓶。只是,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隔了重重花锦翠叶,依旧隐约能见那身沉沉墨袍如石雕般伫立在那儿。心口像是有什么蠢蠢欲动却总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按捺下去,悲伤的,快乐的,不舍的还有——悸动的都在那只手里被摧毁干净,一片澈然。

灵台清明,于修行来说是极有益的。但是,这被迫平静难有所动的情绪,怎么就那么像被人下的忘生咒呢?可又必不是忘生咒,那是我看家本领我自是知晓得一清二楚。我揪着头发也没想出个一二三五来,看来他说得话虽然不多,但确都是真的,我真是笨得与众不同…

留欢不知何时腆着脸摇着尾巴跟了上来,在脚边撒娇求抱被忽视后,只得自力更生顺着我的腿爬了上来。毛绒绒的身子像没骨头样在我脖子上蹭来蹭去,我斜瞪它。

它金色的狐狸眼眨得和抽筋一样:“人家还是你的狐狸嘛,不要丢下人家啦。”

这一口一个人家的…我好想给它验明一下公母,真的是我家原来叛逆有个性的留欢狐狸吗?

它四条尾巴展开像是柄团扇,拍到我脸上:“我在一旁瞧着你们两都着急,一个傻乎乎,一个闷葫芦。一个对人好要百般遮着掩着,一个明明牵挂着却恨不得气死对方才好。怪不得雨师妾在你们之间兴风作浪,再这样下去,早晚一包春药下去她将你的前夫啃得连骨头渣子不剩。依你前夫的个性,必是要很男人的负责的。”

“你这样看着人家做什么?”

我扒开它的尾巴,很严肃地对它道:“说,你是不是被小白附体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个毛没长全的小狐狸是怎么知道的?”

它跳脚尖声道:“我堂堂九尾族的三殿下,博学通达…”四条尾巴齐齐挡在它嘴前。

“别遮了,三殿下。你不是岁崇,想糊弄我没那么简单,老实说吧。”我冷笑着道。

它懊恼地咬着满嘴白毛,终挨不过道:“其实也没什么,九尾狐族的皇族传到我这代就余我一个纯正血统的男丁了。我头上是两个姐姐,她们业已出嫁。现下魔界动乱,据长老们说我的血统特殊与上古某至宝相关。而我生来体弱,眼见要历天劫,你的前夫主动找上我族来。说是要助我历劫,代价就是要我守在你身边保你无虞。”

它看了我一眼,复道:“那时你刚刚流落下界,魔族已经发起了动乱,他抽身无暇照看你。你也应该猜到,在东阳城的苏记茶楼里的那人其实就是他的化形。”

我是猜到了这留欢与岁崇那厮勾搭在了一起,心中一动,我问道:“他是何时、如何助你渡天劫的?”

它面露警惕地看着我:“这个,我答应他不能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我正考虑对它严刑拷打,身后一声尖叫:“武罗!”

“噔噔”地一阵奔跑声,一个人从后狠狠抱住了我,开始尽兴地嚎啕大哭:“你个没良心的,这么长时间来也不给我送个信来。杜子若那个王八蛋和你家岁崇串通一气,将我关在地府里。我天天守在奈何桥上抹眼泪,既怕见到你的魂,又怕你魂飞魄散连个魂渣都不剩。对了对了,岁崇他没对你怎样吧?我偷看到杜子若那王八蛋和他通信,说什么要关好我逮到你,你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苏耶。”我伸出两根手指提起沾染着她的鼻涕眼泪的衣袖:“你能给我说个喘息的机会吗?”

她恍若未闻,眼睛闪亮耀目:“武罗你放心,此番我重回天界,定帮你打倒红杏、推倒岁崇…对了你不是说他不能人道了吗?那推倒也没用,再加条,广收男宠,一统天下,你看如何?”

苏耶,岁崇说得对,果然知道的越少活得就越轻松。

第三十六章 这该死的记性

“苏耶,你喜欢杜子仁吗?”我和她并排坐在凤鸣台边,一只又一只雏凤拖出长长的金色光流穿梭在袅袅云烟间,偶传来婉转纤细的清鸣惹得天上仙禽纷纷扬脖应和。

“不喜欢我嫁他干嘛?”苏耶看我的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这种简单易懂的问题还拿来问我,真是蠢透了”一行字。

“那杜子仁喜欢你吗?”虽然被和自己处于一个水平程度的苏耶给鄙视了我很气愤,但我还是等解决完心中疑惑后再和她算总账。

苏耶双手脱腮眉毛拧成了个川字,一言不发地沉思着。一时间她将气氛弄得十分沉重,连带着我也紧张起来。

“武罗!是不是杜子仁背着我又去勾搭哪家洞府的仙女姐姐妹妹了!”她突然似醒悟过来,发出一声爆喝,扑过来抓着我的肩膀猛烈地摇晃起来:“说!是不是,你要是敢瞒着我,我就将你背着岁崇跑到昆仑偷看玉面白狐洗澡的事情告诉他!”

“你都说‘又’了,应该早习惯了吧。”我被晃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道。

“…”苏耶停下来,过了一会儿阴郁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和你讨论情感问题了,自己一塌糊涂就算了,每次还总是连累着我也乱七八糟起来。”

“哎,同样两个笨蛋在一起,要是有条理那可就奇了怪了。”身后并着一脉幽浮桃香传来轻佻笑言。

“我当谁是谁呢!”苏耶冷笑一声:“原是如夜神君,整日带着别人家的夫君花天酒地地胡闹也不怕折尽了自己的姻缘福分。”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掺和到现下这浑水里。苏耶嘴上功夫纵横三界,一直所向披靡。可是每次碰上如夜这种脸皮程度厚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是没辙了。其实在刚开始我觉得她和如夜就这点来看倒是很般配,也很符合五行中相生相克的道理,也试图拉过几次红线,让他们来几次情感碰撞。可惜,就他两口舌之争的惨烈程度来看,就算是撞到神魂俱灭也撞不出个一二三五来。

我从怀中掏出册子和笔趴在玉阑上,一边吸收交战双方辩论之精华,一边搔着脑袋开始往下写。

“在写什么?”熟悉的声音带着浅笑响在耳侧,一道颀长身影立在了身侧。

“每日摘要。”我老老实实道,乍然回过神来,抬起头便见祝融神采飞扬地笑望着我,流虹飞霞之下风华绝世,不禁让人看得出了神。

“你记这个干什么?”苏耶撇下如夜好奇地探过头来,随手拈起一页念道:“晨时羹汤一碗,糕点三块。换衣一套,打盹半时辰,看戏本一卷,见白岑一次…”

我掏出纯钧剑,笑得宽容和蔼道:“继续念,念完正好将你送回地府去。”

祝融眼神落在上面,又看向我来,我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只得哼哧哼哧道:“也不知怎么了,近来记性不大好,过去的事情变得有些模糊。怕若是忘了很重要的事就不好了,就随手记下以便时时提醒自己。”

他听了没有应声,只淡看着我手下的册子。倒是苏耶面色凝重地握起我的手郑重道:“武罗,你老了。不过,你不要怕。再大不了,你去地府投个胎,我让杜子仁替你挑个样貌好、身材娇的,保管回头你比雨娘娘绝对来得年轻貌美。让岁崇日日与你鸳鸯被里翻红浪,从此君王不早朝。”

“东岳帝君既已与东海国主定下亲事,以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提及。”祝融面色淡漠,不轻不重道:“其他不论,假使给阿罗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有我苏耶在,这亲事成不成得了还尚未可知。”苏耶豪气冲天道,愣了愣转目看去:“你是谁?”

如夜握着扇子遮在唇边咳了咳:“鬼君夫人将才上天,兴许不知,此位便是刚刚归位的南海赤帝。”

苏耶哦了一声,又“咦”一声,惊疑不定地看着祝融,贴上前去瞪大眼看着他:“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

我一怔,是了,之前在下界西荒边界时苏耶确实和祝融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祝融归位后,相貌比原先平凡的样子不知好上了多少。若非朝夕相处,很难辨认出当初书生的影子来。

祝融略一挑高眉,任由苏耶一番观摩。

苏耶迟疑道:“你是当初要以身相许给武罗当二爷的书生?”

到现在为止,就是光听苏耶的几番惊人之语,我似能看见自己无穷的寿命在飞速地递减。这一刻我挺同情时不时离家出走的杜子仁的,作为判定阴阳的鬼君他肯定经常有一笔划完自己所有寿时的冲动。

未免苏耶继续荼毒众生,我当机立断转移话题,呵呵干笑两声后对祝融道:“你不是去拜见天帝了吗?怎么,怎么和如夜君在一起了?”我特地念重了如夜君三字。祝融可是当世难得一见贤良淑德、上能入朝堂下能入厨房的天界新好神君啊,万一被如夜这混球给带坏了,要惹多少仙子神女泪洒天河、错付芳魂?

“我说武罗你平日可没有这般客气地称呼我啊。”如夜手中扇骨一错,摇摇洒开:“背地里你骂过我多少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是看在你家夫君,哦,对了,现在是前夫的面上,我早找个泥盆将你埋进去了。”

赤/裸/裸地在威胁没了后台的我啊,我只得在心底饮泪无数。

他风情肆溢的凤眸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自我和祝融身上打了个来回,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而正色道:“我与赤帝君刚自天帝那回来,近些天九重天上要迎东海国主,下界诸族皆要上天朝贺。鱼龙混杂,你可莫要乱闯误入招惹了是非。”

我哼了一声,眼珠一转道:“与其担忧我,如夜君你可要警醒着点,到时候怕是有不少各族的美人们抱着娃过来找你认爹来了。你瞧咱两几千年相识的关系了,红包自也省了吧。”

如夜的脸果真黑气缭绕,苏耶笑逐颜开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虽然咱两关系也不怎么样,但好歹也交恶了几千年了,咱地府的也省了吧。我等此生若能看见如夜君为父换尿布的样子,真是死而无憾也。”

如夜臭着脸色对祝融道:“帝君不是要去伏羲殿吗?趁尚有日光殿门未合,还是快去快回为好。”

祝融颔首道:“有劳如夜君带路了。”经过我身边时,他捏了捏我脸:“顽皮。”随而携笑而去。

我抬手碰了碰他刚刚触及的地方,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赤红锦袍,按了按心跳。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幸好,终归是不一样。

“我说,我是见过他。”苏耶收回一直盯在祝融身上的眼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我道。

“你刚刚不是认出他了吗?”我将小本子卷成一卷塞回怀中不在意道。

“我是说在几千年前,我在西天师父的藏经阁里见过他。”苏耶闭着眼似在回忆:“只不过,仅仅是细小的一缕残魂,与他身上的魂魄气息有七八分相似。”

她睁开眼,眼底有些迷茫和疑惑:“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毕竟…”她毕竟了半天,生生吊足了我的胃口后摊手道:“若他是赤帝君那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那缕残魂可凶残着呢。”

我特别想告诉她,她说得我好像全都没听懂…按照以往的经历来看,苏耶一旦正经起来,她所说的话都完全符合她师门佛家的一贯的理论特点,那就是高深莫测。这时候你要么装的比她更高深莫测,要么就如我一样对她说:“饿了吧,该吃饭了。”

她就会像现在这样恢复到平时傻大妞的表情乐呵呵凑上前搭着我肩道:“咱们去吃什么呀?我好久没有尝到食神的手艺了,咱们去蹭饭啊。”

我又特别想告诉她,我已经不是皇亲国戚,用不起御膳了…

等我和苏耶自食神家后院爬出来的时候,夜游神已挂上了漆黑的天幕,繁星如银、闪闪烁烁。

穿过几重花廊,苏耶深吸一口气道:“我自刚才就有个疑问,这个疑问让我在偷吃时都偷吃地不大安稳。”

我瞥了眼她已鼓起的肚皮不置一词。

“祝融和如夜他们怎么去了伏羲殿?那不是历来天族的禁地,据说供奉着父神传下来的神族至宝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奇怪了,曾经因为好奇我也妄图闯进去看看,结果被镇守在那里的天兵发现上报给了天帝还被关在天牢里好一阵子。按理说,一般我闯闯祸,天帝看在岁崇的面子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料那次的事态严重的紧了,回去后还被岁崇给罚抄了五百卷经卷。抄完后的好一阵子每夜我都哭闹着让他给我按摩酸肿的手腕。

我斟酌了下道:“看这次联姻的排场很是浩大,兴许是请出什么神器来让它更浩大一些吧。就和你卖白菜一样,总是要在摊前放颗最水灵的来招揽生意。”

苏耶听罢感叹道:“岁崇这颗白菜不已经够水灵了吗?”

她接而兴致勃勃道:“刚刚在用膳时我已为你量身打造了若干反击雨娘娘的方案,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深吸了一口花香,道:“捡最恶毒的来听听。”

苏耶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往脖子上一横:“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我抬起眼皮,正准备和她讨论下哪里灭口比较合适时,无意间瞥到前方婷婷而立的一道丽影。我推了推她:“看,机会来了。苏耶女侠尽管上吧。”

那丽影就是雨师妾,她着了一色的紫衣华服,流苏如泉,莲步一迈漾出烁烁光华。

苏耶也不是第一次在犯案时被逮个正着了,她笑容可掬,镇定自若对她道:“哟,冤家路窄,好巧啊。”

雨师妾的涵养显然比苏耶也比我高得很多,她酥指掩唇微微一笑道:“当真是许久不见,听闻鬼君甚是怜惜夫人,近来都舍不得让夫人出地府来九重天了,让人好生艳羡。”

我抬眼看着天上的星星,好一招含沙射影讽刺前不久杜子仁难得发次君威关了苏耶紧闭的事了。

苏耶眼见着被刺激得要施行那套最恶毒方案,可是睽睽众目之下,条件显然不允许。

我拖住她,学着雨师妾的模样也是淡淡一笑:“怎么?东岳帝君难道没有怜惜夫人,让夫人去艳羡别人家的夫妻恩爱了?”

阿弥陀佛,一不小心就恶毒了,佛祖此刻应该在吃晚饭没有看见才是。

雨师妾眸里笑意稍稍冷凝,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自我身边擦肩而过,蛾眉轻斜:“你若是真心为他好就不该再去接近他,你这样的身份只会拖累于他。你心里很清楚,你和他从来不是同一种人,两百年还不够你看清吗?你总是浑浑噩噩跟不上他的步伐。以前是,以后,永远都是。”

她意味深长地将那永远二字咬得分外清晰,檀口一抿,翘起三分笑意:“对了,近来你可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不大对劲吗?”说罢长裙迤逦,施施然而去。

“她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苏耶抓紧我的胳膊紧张地问:“难道你真要去地府陪我了吗?”

我沉吟道:“我也不大清楚,大概就是咒我早点死吧。”

苏耶自是回去了地府在天界的行宫,我找了几个仙娥问了路才回到了祝融的宫里。

心思重重踏入了自个儿的寝殿,抬头才发现黑暗里一道人影坐于窗下,幸好今晚月色甚是不错,可分清是祝融来。

“你是个火神,怎么也吝啬起灯火钱来了?”我打了个哈哈。

“若是能忘记的过去自是不重要且令人愉悦的。”他温润如水的嗓音响起在暗色里,带着一丝低迷:“既是如此,那忘记又何妨呢,阿罗?”

他的话里透着别样的蛊惑:“我对你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让你忘记他吗?”

第三十七章 父神之墓是个什么地方

“他是谁?”我走到他身边有些心慌地反问道,今夜的祝融似与平日里有些不大一样。即便那般怡然地坐着,无形中却透着隐隐威压。

“明知故问,阿罗,偶尔聪明起来却装傻可不好。”他的话里没有任何不悦,依旧轻轻松松地笑道:“你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阿罗。现在的你在我身边,他身边也有了别人,马上也要成亲了。”他顿了一下:“可你还和他见面,我很不开心,阿罗。”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膝上软滑冰凉的锦袍上,眼尾稍翘,斜一笔风流多情。瞳仁里拂落月色,笑意朦胧,勾出一丝丝诱惑:“答应我,再不去见他。你想要的我同样也可以给你,在我身边你会和从前一样…”他的掌心覆上我的脸颊:“无忧无虑。”

他的掌心依旧很暖,笑容也很温柔,被那样一双眼眸注视着好似所有的神智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游离在外。他见我不言,眸里深处蹿起一点星火,重重绰绰漫成无边荒火:“阿罗,答应我。”

整个脑袋都呈放空状,视界里充斥着暗红的火光,我顺着他的手如失魂般慢慢伏在他膝上,温顺地应了声:“好。”

他一手抚着我的侧脸,手指抚到我唇边流连不去地摩挲着,眼中浅笑逐渐化成缱绻暗色,俯□来一点点贴近我的脸…

恰此时,我怀中传来“咕噜”一声闷响,我呐呐开口道:“好像,我有点饿…”

他的唇停在我脸上半寸不到的距离,眸光明灭,在我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在我唇上印下浅浅地一个吻,湿润而炙热:“我去给你做饭。”他愉悦一笑,摸了下我脑袋,起身而去。

我瘫坐在地上,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从怀里拽出留欢松了口气道:“总算没白养你,好吧,今年我不要狐皮小围脖了。”

却听它苦恼地絮絮叨叨:“亲上了,结果还是亲上了。被你家醋坛子知道还了得?”它愣下神,转而低声咆哮道:“狐皮小围脖?我要咬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是谁拯救了你岌岌可危的清白?!是谁砍断了马上就要斜出墙头的红杏枝?!是谁整夜里被勒得半死给你暖被窝?!”

它越说越委屈,一屁股坐在四条尾巴上面,珠子大小的泪水积蓄在眼角,抽噎着道:“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还想着剥我的皮?嘤嘤嘤,不活了!”

我头疼地看它像个毛球样在地上左滚滚右滚滚耍起赖来:“好嘛好嘛,我错了。回头给你去食神家里偷蜜汁烤鸡。”

它扬起来擦拭眼角的尾巴一顿,迅速掀起一角看过来:“三只?”

我黑着脸道:“两只半。”怎么着也要给我留一点翻墙钻狗洞的辛苦费吧?

它勉强点头答应,然后开开心心蹦入我怀里,四条尾巴扫来扫去:“刚才看你的模样我可真担心,还以为你真就中了他的蛊术被迷惑了去。没想到你这不入流的神仙还有点底子。”

“你说他对我用了蛊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何到了最后反而清醒了过来,顺着他的意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干嘛?

“也不算是蛊术,更多偏向于我们狐族擅长的媚术。以他的姿色来说,使出三成左右的功力,恐怕这三界就没几人抵得了了。从你看来,这粗心眼还是有好处的嘛。不过,祝融他对你用这个法术做什么?”它在我怀里边踩着自己的尾巴玩,边不解地问。

我惆怅地思考了会,然后试探着道:“莫不是他想与我**一度?”

它身子颤了颤,像被人捏住嗓子一样道:“你又很长时间忘记照镜子了吧?”

我默默按住它,掀开铺盖似的尾巴,对准屁股狠狠揍了起来。

而后几天里因祝融所料理的事务甚多,也未见过几次面,便是见了他亦是如平常一般,那夜发生的事情仿若浮梦一场,去过无痕。让我几夜忧心忡忡的思虑显得毫无价值可言,没准人家只是心血来潮在我身上练习一下媚术的使用方法呢?

这样想来,我心里舒坦了些又别扭了些,一是为祝融的不正常找到了正常的理由,二只是如此我就沦落到了和供给将士们练武用的木头桩子一般的功用,未免失落。

失落的我为了让自己不再失落,决定去闯些小祸惹些小事用以振奋精神。

因是两族几千年不遇一遭盛事,许多神佛皆从各地赶来凑这个热闹,九重天上似是一夜之间从素净清幽闺秀摇身一变成珠光宝气的贵妇。就连我此时坐的蟠桃树上都缠着千丝万缕的雪绡丝,流光溢彩。

苏耶道她今日精神头不好,神情恹恹地卧在塌上。我说替她请药君过府来看一看,她挥了挥手道,大概是水土不服,不用兴师动众,便打发我一个人出来游荡了。

临出宫前,我趴在门框上道:“苏耶女侠,见你印堂发黑…”

她眯起眼看来,我特正经道:“莫不是蓝田得玉,有喜了?”说完拎起还在啃糕点的留欢逃之夭夭。

此株桃树身材甚是高挑,我躲在葱葱枝叶里抱着留欢打了个小盹,醒来后呆坐了会觉得无趣。前些天发给阿爹要他来接我的信还没有回音,索性又揪了一把桃叶,拔了头上一根碧钗化成笔如是写道:

“阿爹在上,不孝女阿罗传书。此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桃华灼灼,个大汁甜(已为阿爹留得三个以尽孝心)。过几日反省,阿罗已深知随意潜入人间之事的恶劣后果和影响并也付出不大不小的代价。但愿阿爹看在阿罗逝去早矣的娘亲份上,于百忙之中抽空来趟天界将您的独养女接回西荒。阿罗知道阿爹素来看不惯九重天这些不是好鸟的神仙们,可眼见阿罗前夫和雨娘娘大婚在即,阿罗心凄凄矣。阿罗一心凄凄矣,就怕吃不下饭瘦上几两肉来,若是阿罗瘦上几两肉来,怕是阿爹府上的仙禽灵兽们就要没个几斤肉来。阿罗翘首以盼阿爹之影,速来。”

因着基于传信灵鸟的阴影,这次我召出了只短尾小兽来,将信卷了一卷绑在它脖子下,拍了它下脑袋,示意它可以去了。

哪知这小兽奔跑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很迷惑地看着我道:“神女,我不会飞,怎么去下界?”

留欢抱着桃子差点从树杈上滚了下来,嘟哝不清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灵兽。”

我和蔼地抚摸着它的脑袋:“乖,真有自知之明。”

小狐狸咔嚓一声咬碎了桃核。

正要跳下树去寻酒仙喝酒时,近处传来阵脚步声,仔细一听竟又是如夜和祝融他两。真是奇了怪了,以如夜孔雀般爱美的性子应是和祝融这个同性美人万万合不来的,而且他不是和我那离缘前夫一向关系好得紧吗?我小心翼翼地趴在上面,透过叶缝里看去,见他二人缓步走来。

“自东岳去后,酆都那边战事连连告捷,局势稳定了不少。此番魔族举兵行军倒是有些奇怪,无多大动多是在各界边界扰境而已,依帝君之见可知其用意为何。”如夜的脸上收敛去了肆意不羁的笑容,此刻端得有那么几分神君的架势来了。

“魔族之所以魔,便是不循天地常理,率性而为之。即便如此,魔族十二君也不过七君起事,与其他几届的兵力相较,难成气候。”祝融不缓不急道来,手里握着册封上朱印的黄绢,皂靴踩过落下的桃枝,发出细脆地声响。

“那帝君岂不是认为此次东海与我天族的联姻无甚必要?”如夜支腮随意道。

祝融的桃花眼微微一弯,有意无意往我这个方向撇了一眼,笑道:“若以帝君之身论,,靠联姻与魔族相抗,未免显我天族气短,失了三界王者之气。这因可联可不联。若从私论,我倒是期盼这桩姻缘得以天成。”

如夜眉头一跳,凤眼从我这里掠过,笑得高深莫测:“原是如此。”又听他转了话题继续道:“不知帝君可听说过归墟之海、昆仑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