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二词,我小小地鄙视了一下如夜,这两处可是神仙幼年教育中必行一课啊。

可却听祝融道:“如夜君指的可是传说中的父神之墓?”

如夜把玩着扇子道:“正是。传说里面蕴藏了父神的无上仙法,若能得通,可掌三界万灵。万亿年前,仙魔之争听闻就由此而来。如夜猜想,魔族此番动作莫又是与此有关?”

祝融淡淡道:“父神湮灭已久,化于天地。纵是我生于天地之久也未见过此地,当初亦不过是魔族挑起事端的一个借口罢了。况归墟处于东极,昆仑为西极,两者又怎会有相通之地?”

如夜哈哈一笑:“赤帝君果是博学通达,如夜倒是贻笑大方了。”

此二人再不不言他,路经我树下时,如夜笑眯眯一抬头:“我说你下次爬树听墙角能不能换个地,每次都挑这株,千百年了还没长个记性?”

我双颊发热地捅了下留欢:“快,快去咬死他。这货皮厚肉多,可好吃了。”

祝融浅笑叮嘱:“下次若是要听,别爬那么高,小心摔着。”

我气哼哼地背过身去,不再看那两个嘲笑我的人。

竖起耳朵听他们走远了,我抱着留欢仰头看了会天上抖着羽翼,袅袅滑去的青鸟、彩凤。无论过多少年,经多少事,这些都是父神当初一笔挥下,永不再变的风景。

父神,这是一个比赤帝君祝融还要遥远的名字。归墟之海,昆仑之巅…阿爹在第一次神魔之争里就是昆仑主,我叹了口气,阿爹你怎么还不来接我,这些事情好似已经复杂到我根本理解不了的地步了。

一转身,看见紧贴着我的那个人,手一抖将睡得迷迷糊糊的留欢丢了下去。

“苏,苏耶,你不是水土不服吗?”我将她的脸推远了点。

她还皱着眉探究地看着我,搔了搔下巴:“父神之墓?”

“你偷听我们说话!”

“你没资格说我。”苏耶扳过我的脸,又将脸贴了过来:“我也听过这个地方。”

“你听过的地方有很多。”我道:“但每次都会以‘只是听过又没见过’做结尾。”

“废话,那是父神之墓,我要是见过我不也死了。”她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含蓄指出:“其实身为鬼君夫人,你也和死得差不多吧?不对,应该是半死不活。”

苏耶冷笑看着我:“武罗,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我治住你的法子有很多,明天我就给你和岁崇下春药,再把你们绑在一个房间两端。让你们看得到吃不着。”

第三十八章 这事悬疑了

苏耶道,近来所听闻的“父神之墓”“伏羲宫”等名词勾起了她埋没已久的学习热情,从而决定全身心投入到上古秘典的探索之中。

“学海无涯,有去无回。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看在咱两狼狈为奸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个好东西。”说着她贼眉鼠眼往周围看了看,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个三角纸包急忙塞入我手中。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想要剥开一角,结果被她死死握住了手。

她将我的手攥得死紧死紧:“绝世春药,小心使用。”

“…”我像被雷给劈了一样,抖着手要甩掉它:“我绝不会给岁崇下春药的,你想都别想!再说了,平日他不用春药都够禽兽了,下了还了得。”

她杏眼横斜,洋洋得意道:“这是给雨师妾的。我想过了,倘若把她给灭口了,你我怕是少不了在诛仙台上来一出生离死别。这招杀人不见血之法可是我刚刚翻了人间最新流行的宫廷戏文里领悟出来的。”

我弱弱道:“我这人缺点很多,其中有一点就是小心眼。就算岁崇是我前夫,我也没大度到将他送给我死对头吃干抹净。”

苏耶奇怪道:“让你给雨师妾下春药与你前夫有什么关系?你挑个良辰美景时,一包春药下去,随便找个清秀小仙促成她的好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担心她能在你和岁崇间翻起三尺浪来?”

我正义凛然道:“太缺德了,我仅剩的那点良心会不安的。”

苏耶见左右说不过我,悻悻道:“那你留着以后增添闺房情趣吧。”

一夜几日再未见着苏耶,除了偶尔担忧一下她在学海里是否已经溺水外,其他时间基本在与酒仙喝酒、四处游荡中飞快度过了。

本来我与酒仙是两看两相厌的,只因他曾屡屡觊觎我家墙内的岁崇,千方百计想要把他拐到龙阳这条不归路上。现在岁崇休了我,而即将上任的雨娘娘又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主,酒仙被她冷嘲热讽、受了一番极大打击后,他说他现在看我真是十分可爱。好歹当初我只是打击了他的**,而现在他是身心皆受巨创,经常有活不下去的念头。

我当时也喝得有几分醺然,听到起码有几千年未听到的“可爱”一词,不禁心花怒放,也就安慰了两句:“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从岁崇的样貌、内涵看来他确然是株不错的草,但从他换老婆的频率来看,他不太适合你对于忠贞不二的要求。没准今日他喜欢你这种柔若无骨男,后日就喜欢健壮魁梧男呢?孩子,看开点。”

酒仙抹了把嘴狠狠砸了坛子,指着我骂道:“谁都可以说他,就你武罗不能说一句‘花心’来!”他又抱起一坛酒来似哭似笑道“你知道些什么?你可知道他明知天帝不喜你的身份,依然执意要娶你差点丢了他的君位?又可知道他是活着去你家提亲,回来时和死了差不多?这两百年来每一个日夜里,他为了给你疗伤压下魔性,耗费了多少修为?”

他仰头灌了大大的一口,话语模糊:“你以为他想娶雨师妾吗?天帝拿你半仙半魔的身份逼着他,要么休你,要么杀你。自你离开九重天后,我这里送到东岳府里的酒就没断过。他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纵是休了你,可是最后内伤惨重的人是他,不是你。”

他讥笑道:“你看你不很快就结识了赤帝君吗?对了,你若是嫁了他,你依旧是帝君夫人。你什么都没有失去,什么都没变…”

“砰”肉疼地一声脆响后,我定定看着被砸晕过去的酒仙,又呆呆看了下自己的手。他越说下去,心中就越恐慌,那一个个字和魔音灌耳般搅起我心里的惊天骇浪。

当看到酒仙额角渗出的一丝血红后,陌生又熟悉的躁动迅速在丹田里蹿起,我退了一步,脑袋里嗡嗡地发昏,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纯钧剑。伸到半途,我倒抽了口冷气,连滚带爬地驾云逃走了。

“阿罗,你怎么了?”祝融将与几个仙官从书房中踏出,见我恍惚忙乱落地的模样,不禁驻了足。

我瞧了眼其他几个仙官,低着头摇了摇:“没事。”

他轻蹙眉心,示意仙官们先退下,将我带到屋中,安置坐好:“你脸色瞧着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刚刚看到血的那一刹那,竟想拔剑杀了酒仙。这种可怕的想法,我再一联想到自己半魔半仙的原身,我就陷入漫无边际的恐慌。

从我嫁他那天起,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分开。我这人天生有种顽固,认定一件事,认定一个人,大抵上就是和我寿命一般长的事。我丢一串珠链,事后岁崇送给我更为别致精巧的,我却跑遍了四海八荒搜寻了相同的材质做了一模一样的。苏耶对此很不解,因为在她看来,喜新厌旧是每个神仙通有的毛病,没有一个活了数不尽年岁的神仙会恋旧。

我告诉她,我这人很笨,心里搁置的事情不能多,多了我就想不透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熟悉、依赖了一个人,就换不掉了。

他的眼神静静地凝在我身上许久,伸手将我揽入怀里,轻声道:“没事的,阿罗,不要害怕。发生什么了告诉我,我在你身边。”

我沉默不言,我该怎么说呢?说我的身子越来越不对劲了,说我…好像起了杀念,入了魔障吗?

我嗓音有些沙哑,低声道:“我,最近好像有些心神不宁。你是上神,可有什么心法能助我凝神静气的?”

他的手抚过我的背拍了拍:“你最近在外跑动,想是玩闹过头了,也累着了身子。我让红衣给你开两剂方子调理下,可好?”

他的衣裳不知熏得什么香,滑腻得像一匹丝绸裹得人神思迟钝,心中躁动渐渐平息了下去。

我缓了些力气,一听吃药,动了下喉咙,开始讨价还价:“近来总是吃药,感觉自己就和凡人们腌制的萝卜干子一样泡啊泡的。”我小心瞄了眼脸色,见没多大变化,继续道:“被药水泡起来的萝卜干子不好吃的…”

他捏了下我鼻尖,开怀笑道:“萝卜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但阿罗嘛,不管怎样想必都十分可口的。”

我扭头哼了两声,坚贞不屈地表示绝不会喝药的。

可是到了晚膳时,沈红端着药碗狠狠拍在我面前,阴森森道:“想喝毒还是想喝药,自己选。”

暴力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好办法,但是它一定是个最有效率的办法。

天上的神仙们和人间的官员们大抵是差不离的,大多数是越是坐的位置高便越是不管多少事,越是不管多少事便越管不了多少事。当然也有像岁崇那样兢兢业业,恨不能对政务以身相许那样的。而沈红衣作为神农氏后裔,自上了天后这手医术退步了不少,似是要坐实我给他起的庸医之名。

这一碗药下去,神不仅没定多少,反而一夜的辗转梦得十分惊心动魄。一片群魔乱舞的幻象之后,胸臆里血气沸腾,自己的双足都不受控制般向前走着。前方立着一人,纯均剑握在手里,一步步上前,剑身轻横掠过,那人生息顷刻断绝。

惊醒时,一摸额头一手心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手落了一半,眼神刹那定在了白色的中衣袖上。一点,两点,飞溅上去的血液,像是坠地的红梅。我猛地坐起身来,心登时像被只手给攥紧了,这不是梦吗?

“阿罗,你有没有事?”寝殿内倏尔亮起一角灯火来,祝融披着单袍面色沉重又焦急地快步走到我床边。

我下意识将手藏入被褥里,将发颤地音抚平:“没事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他坐在我床边,伸手替我理了下额前湿冷的发,低声道:“刚刚清玄宫里一个仙侍遇袭而死。”他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看他身上残留的气息,似是魔族所为。”

攥着我心的那只无形手似拧了几圈,一阵天旋地转,我眼前黑了黑。藏在被褥里的那只袖子贴着肌肤像要燃起火来,烧得我心惊肉跳。这辈子没进过地狱,现在到实打实地体会一把刀山火海的感受。

“是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心虚,结巴着道:“你,你刚刚来时有没有看见我…”

他隔着被子握住我的手:“还有一件事,你听了不要伤心。”

此刻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我沦为杀人凶手、马上要上诛仙台更让我伤心的吗?若是再有,我就是立时自刎也比看到阿爹和岁崇知道后的脸色好。

“苏耶今夜擅闯了伏羲宫,想要盗取神器。被武德星君当场俘获,已经关入了天牢。”他眼里担忧地看着我:“天帝大发雷霆,更有甚者猜疑到她与那名仙侍遇害有关。”

苏耶,你不是去入学海了吗?难道半夜迷路到了伏羲宫?你说的太对了,我们真是狼狈为奸,你去盗神器,我去杀人行凶,真是天衣无缝。我凄凉想,大概我要准备写遗书了…

第三十九章 她和我在一起

作奸犯科对于我和苏耶来说是极为顺手且经常的,可是,无量天尊作证,我与她做皆是小奸小恶、纯属娱乐。虽然岁崇曾道,我们是耍戏给别人看,添得是他人的乐子。我不服气顶嘴回去,身为神仙必是要有这样无私奉献的觉悟和操守的。

他冷冷一瞪,见我不高兴沉脸的模样,忽而一笑,轻轻拉扯下我鼓着气的脸道:“受气包。”他倚在流花飞瀑的藤架前,搂着我坐下道:“少闯些祸,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谁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那时的我以为他只是懒于应付我层出不穷的麻烦,可没想到,终有一天,如他所说,他不再在我身边,独留我一人在这九重天上。而这次我面对的祸事怕是滔天大祸了。

祝融连夜将我带到天牢外,守门的天将颇有些为难道:“鬼君夫人被关在一十三层牢里,天帝有命闲杂人等不得探望,等几位上皇齐集再审。”

我一听,心中顿时方寸大乱。天牢的第一十三层牢素来是关押犯有重罪、堕入魔道的神仙们。因为关押的皆是穷凶极恶之辈,环境恶劣自不必说,看守可谓时密不透风。我心沉入无底涧里,苏耶,依我现在功力,别说劫牢了,怕是才到门口就成了看门凶兽的夜宵了。

祝融握了握我的手,桃花眼浮着清浅笑意,却让人感到料峭之寒:“我若未记错,本君也是位同上皇。既是如此,我等还是闲杂人等吗?你且让开,若天帝追究下来,以本君的君位担责便是了。”

“若是不够,再加我的君位如何?”身后传来暗含怒气的声音,杜子仁一身赤黑珠冕衮服大步而来:“我的夫人无来由地被你们九重天关了尚未计较,现在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给本君见一面,怎么,与东海联了姻,就不把我地府放在眼下了吗?”

杜子仁的脾性算是我见过除了祝融脾气最好的了。苏耶原身是优昙婆罗花,花族的通性就比其他族类来得娇气,加之杜子仁娶她之前风流债稍微多了那么一些,便经常与他吃醋置气。就是如此,他也是一个人找个地生了会闷气后,回头照样把苏耶哄得高高兴兴。

而现在的杜子仁可真真应了那黑面阎王之名,浑身煞气如剑,很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来。他的狠话摞得太狠,已将近撕破了与天族的面子了。而我一面担忧着苏耶,一面见着他就不由自主想起了在酆都那边的岁崇。杜子仁来了,他怎么没来呢?好歹当初我与他也算是杜子仁和苏耶的月老红娘,杜子仁也算是少有的几个能与他说得上话的。

天将很为难,天将很痛苦,天将很挣扎。若非我身在局中,我倒也会同情这个小天将。你说人家不过一守大门的,生平做的最大坏事没准就是聚众赌博与斗殴,可怜见的,今日竟遭了这两大煞神的恐吓威胁。我小心眼地发散了下思维,猜想大抵是他一百多年前在我蹲牢底时出老千的报应来了。

天道轮回,果然不爽,不是让你对头不爽,就是让你自个儿不爽。

“二位帝君又何必为难小人?”他苦着脸道:“如此也罢,不过小人只可让武罗神女一人进去。帝君们…”他脖子一横,豁出去道:“帝君修为高深,恕小人不敢放行。”

我突然为自己平日里的好吃懒做,修行不精可耻地高兴了一把。

天牢的布局端得是变化莫测,千曲百折。若非知晓其中奥妙之处,就算你破了牢门,也会迷失在无穷尽的阵法之中,最终元神消弭而亡。可见天上的神仙虽号称不做杀生事,但做的一贯都是缺德事。

身边滑去的符咒若潺潺流水,泛着银光飞逝,脚下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在我准备掏出两块凉糕填填肚子,顺便要一壶茶做半途休息时,领头的天兵终于停下了步子,弯腰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我僵立在那里与门口体型硕大的梼杌大眼瞪小眼,我清了下嗓子:“我说,你们教化了它万万年了,应该把它教化成吃素了吧?”

那梼杌似是为了回答我的话,伸出鲜红的舌长长地在它獠牙上舔了圈,几滴鲜红的液体滴落下来。

“…”我对天兵道:“别怪我没告诉你,若是苏耶下了它的肚子,我估摸你和它要一起相亲相爱奔进地狱万鬼的肚子里。”

进了传说中的一十三重牢后,我又傻眼了。苏耶好好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全然不顾身上缠着的几道沉沉黑链。

苏耶一根筋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把那仅剩的一根筋也给丢掉了。我忍住胸口沸腾咆哮的气血,踢了踢她,不动。我咆哮道:“苏耶,杜子仁喊你回家喝他和小老婆的喜酒了。”

“他想死!”刚才还一副天塌地陷好不动摇的苏耶宛如被雷击一般跳了起来,黑色玄石链哗啦一声响将她重重拖倒在地上,一道黑光掠过,那链子似又紧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苏耶因着疼痛清醒了几分,坐在地上看着我傻傻问。

我的手搭上那铁链,一阵阴寒如电般过了全身,白霜在掌心结了薄薄的一层:“一十三层牢名副其实啊,这链子都是在忘川里泡过的,幸好你在地府待了几百年没事都能在奈何桥上跳到河里洗洗澡,不怕这玩意。”

我搓了下手,呵了口气道:“你老老实实与我说个明白,你不是去做学问搞研究了吗,怎么把自己研究到天牢里去了?若是其中有什么冤屈,你可有什么两族大义之类的蠢念头,这不适合咱们这种道德素养不过关的神仙。”

苏耶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她终于抬起头神色平静道:“他们没有冤枉我,我确实潜进了伏羲殿里,也确实是去偷件东西。”

苏耶不吵不闹时的样子特别恬静肃穆,到底是受了佛家香火熏陶的出身,整个人端然坐着不动如山。她的面色发白,瞧着震惊在原地的我笑了笑道:“那日听过如夜他们的一番话,我想起了旧日里在师父的藏经阁里翻看的一本秘典,里面说的就是父神之墓。”

她说:“归墟之海与昆仑之极确是有相通点的,那里就是父神之墓,它是真实存在的。”

我看着她双眼慢慢道:“存在又怎么样?与你进入伏羲殿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接我的话,只自己继续道:“都说它里面蕴藏了父神留下的无上法力,但谁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和怎么打开它不是吗?当初的神魔之战,留存下来记录的文墨很少了,这些文墨也都成了传说,这些传说里就三番五次提到了神魔之战。阿罗,你告诉过我你的娘亲原身是聚魂草,为了救回你阿爹才舍身而死是吗?”

我根本插不上她的话来,她说地很快很急,仿佛是在赶时间,脸上的颜色也越来越苍白:“阿罗,有人相信父神之墓是存在的,甚至也有人知道怎么打开它。”

门口响起梼杌震天撼地的咆哮声,苏耶身上的石链升腾起愈来愈来浓重的黑雾,彻骨的寒凉在地上结出冰花。我一把握起她的手,哀求道:“苏耶,别说了,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她反握住我的手,对我道:“阿罗,我们都是钥匙。三界…”

“武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仗着祝融连一十三重牢也敢闯!”天帝不怒自威的声音响彻天牢。

手里一空,苏耶不知了身影。

我茫然地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祝融一弹指,红莲之火凭空冒出,寒霜一瞬褪尽。青黑的发垂在他脸侧,遮去大半的脸,他的唇动了动:“阿罗,我们走。”

后来祝融如何与天帝说与的,我并不知晓,只是自那时起我就被软禁在了他的重明宫内,不得踏出半步。底下侍奉的仙娥们委婉地告诉我,这并非是祝融的意思,望我不要与他心生了隔阂。

我想我这人虽然平日里愚笨了些,莽撞了些,但至此我若是还不明白幕后黑手是天帝我就白浪费了这几万年来的口粮了。苏耶说得话每一个字句都似烙在我心里,被软禁的时日里我就和晒稻谷把自己晾在太阳底下,脸色压着本书,翻覆体会那些话语里的含义。

思来想去,觉得前面她说的我都是懂得,关键是最后那句运用了非常高深的比喻,没准还有暗喻在里面,太过抽象让我难以想象。后来我灵机一动,让人找来面一人高的镜子,每日花最多时间做的事就是对着镜子,握着把钥匙,时不时看看我自己,时不时看看它,以图寻找我与它的共同点。艰难地思考了一段时间,我想大概除了我脑袋材质和它有所相同,都是块铁疙瘩外,别无他果。

而我也再未见到祝融,许是他也觉得我是个天大的麻烦,终是厌烦了吧。而我心底却不知为何,不敢或者说是不愿与他相见,我和他之间若隔了层一触即破的薄纱,稍加用力就是一步难回。这个预感让我害怕。

直到一日,仙娥们呈上了套华服,替我仔细装扮。我把玩着根碧簪,想了想对她们道:“我也不出门,穿着这些累赘得紧了。”

小仙娥们脸姣如桃,泛着浅粉色,柔声道:“这是帝君亲口嘱咐下来的,说是今日有喜事,要携娘娘出宴呢。”

我的手指自簪子上落下,垂在身边:“你们,可知道是谁的喜事?”问完后,我又赶忙摇了摇头:“我身子今日不大爽利,你们还是去帮我推脱了吧。”

这天上除了我前夫和雨师妾的大婚还能有什么喜事,我是随口拈的一个缘由,却也非谎话。这短短一段日子,我就差点没愁白了头。

仙娥们为难地互相看了眼,忽然又齐齐跪了下来。脚步声缓缓进前,按住我的肩,垂在我耳侧温柔道:“近来你受委屈了,出去走走罢,我陪着你。”

我在软禁期间积压了一肚子的郁闷和邪火,无处可发。可偏偏遇到了祝融这块又软又甜的绵糖,怎么也使不出力来。我脑筋一转,我与他较什么劲来,算了我还是留着些力气去砍踢馆砍红杏得了。

这台仙宴排场摆地极大,从坐在门口的仙人品阶估算了下,几位上皇怕是都到了。我头皮有些发麻,我历来是很怕见到那些资历甚老的上神们的,只因他们是极喜欢拉着我说教的,一说起来便是没完没了,让我痛不欲生。

殿内并非如想象中的觥筹相错,谈笑盈盈。小仙们都是一副屏气凝神的紧张模样,上皇们神色各异,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我们身上。

一身娇艳红妆的雨师妾坐于右侧,水眸转来,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起来。

“昨夜璿和殿内的一名仙官又受了袭,武罗,你昨夜在何处?”天帝坐在上首,隔着一重帘子看不见他的神色,话语严厉非常。

我颤了颤身子,鼻下似还充斥着浓郁冲人的血腥气,每隔几日我醒来时,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着鲜血。梦里似真似假,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祝融立在我身侧,沉默了片刻,伸手要握起我的手,开口要说些什么。

“昨夜她一直和我在一起。”偌大而空旷的殿内蓦然响起一道冷若寒冰的声音。

第四十章 在你身边

“帝君!”雨师妾咬唇地倏尔站起身来,重重长衣带翻席案上杯盏,泼了一袖的酒污,引得众仙瞩目。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敛袖浅浅行了一礼,笑地有些勉强:“您不应该在府中休养吗?怎么来了?”

“岁崇你…”相比与雨师妾的失态,天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身为东岳帝君,理应维稳天界秩序,况且武罗已与你无干系,你可要谨言慎行。”

他遥立在大殿另一端,漆黑的长发未用紫金冠束着披拂垂下,身上的袍子也是松松垮垮的,身形萧瑟单薄。他一步步走近,对天帝与雨师妾似若未闻,他走到我面前,静静地看了我片刻,抬手轻柔地触上我的眼角,无奈地低叹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怎么就长不大呢?”

我这才发现落入唇里潮湿的咸意,我梗着脖子哑着声道:“武罗已与你无干系了,你管不着!”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不争气地发着颤。

他原本替我拭泪的手顿了顿,两指一夹捏了下我的腮,淡淡道:“管了一万年了,我习惯了,你也应该习惯了才是。”

我怒:“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还有你胡说,哪里来的一万年!”

他“嗯”了一声不急不缓道:“应该还能。”

同时和我一样被冷漠严肃的东岳帝君突然迸发出的无耻之相噎得无语的还有其他所有的神仙们,四面八方不约而同传来了掩饰的轻咳声。“噗嗤。”这肆无忌惮的一声不用听就知道是如夜那浪荡子发出的。

他见我郁闷的模样,不由绽出了一个分外愉悦的笑容,他抚着我的发,深眸里凝结着我的影子,我听到他对我说:“我参了这么久的道,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弄清这取舍二字。阿罗,你,还愿不愿和我回家”

殿内传来一阵冷抽之声,来自东海的几个仙官已按捺不住愤然起身:“东岳帝君是何意思,还望给我们东海一个交代!”

“荒唐!我看岁崇你是伤重糊涂,也入魔障了吗?!”天帝勃然大怒:“往日你维护她,她也未出了什么大事端,我也就罢了。而今她魔性逐显,做出了此等罪无可恕、侮蔑仙庭之事,你还一力包庇,你忘记了我当初对你说的了吗?你就不怕…”